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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琳 - 押寨夫人 【單】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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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鷹堡?  
  冷鷹堡是什麼地方?  
  是KTV還是PUB?  
  蘇蘇的心慌了起來!  
  這裏的人、事、物都不是她所熟悉的……她只記得——  
  車子翻轉再翻轉,一聲巨響,一個撞擊,  
  然後——然後——就是一片黑暗了


[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8-7-12 03:14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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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蘇蘇:蘇其遠和魏鶯唯一的女兒。

  有張典雅細致的蛋形臉;她的眼睛很大,睫毛長而卷翹,鼻子的弧度優美,小巧而豐潤的紅唇更是讓男人看了傻眼、女人見了羨慕。

  蘇其遠正鐵青著張臉;至於原因,說穿了也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是他女兒在回家途中又讓人給跟蹤了!蘇蘇嘴裏雖沒說,但看她進門時面無血色,話都說不清楚,他心裏就明白一定又是那幾個毛頭小子嚇著了她。

  一想起這事他就火冒三丈!那些家夥誰不好惹,居然敢惹上蘇蘇!哪天讓他逮著了,非一個個打得他們滿地找牙不可!他在警界服務了幾十年,如今雖已退休,那股懲姦除惡的氣勢還是在的;怎麼能看著女兒被欺負卻默不吭聲呢?

  不過話說回來,他這個女兒也太柔弱了!一百六十公分高的身子只有四十六公斤重,風一吹就會倒似的;偏偏長得又像她媽媽,一張臉是那般輕靈秀氣、楚楚動人!打從上國中開始就引來一群小毛頭跟前跟後的,嚇得她一雙眼睛老含著眼淚、帶著懼意,讓他這個做父親的不知道該怪那些胡鬧的小夥子,還是怪自己的女兒太膽小?!

  唉!蘇蘇是既柔弱又膽小,這樣的女兒何必長得那麼漂亮?!這不是叫他們夫妻倆一輩子都得為她擔心嗎?

  “你怎麼了?老頭子,又是皺眉又是嘆氣的,到底什麼事惹你心煩啦?”

  由廚房走出來的是魏鶯,他結婚二十多年的妻子。她小他十歲,在當年就是有名的美人;而他只是一個小警察,沒有錢沒有地位,什麼都沒有。她會愛上他,並且跟他共組家庭實在讓他又訝異又感激,到現在都還是。

  蘇其遠極寵愛他的妻子,這會兒正忙著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熱湯。

  “我不是說過熱的東西我來端嗎?萬一溢出來燙著你了怎麼辦?”他將熱湯端到餐桌上放好,拉起她的雙手仔細審視著。

  “哎呀!你這是做什麼嘛!要是燙著了我早就喊疼了!”魏鶯抽回雙手,面上泛著羞怯。“都老夫老妻了還這個樣子,叫蘇蘇看見了多不好意思!”

  “幹嘛不好意思!夫妻不能親熱親熱嗎?”他笑著將老婆擁入懷中。

  “你——你真是越說越不正經了!”她紅著臉掙脫開來。“蘇蘇呢?都這麼晚了,還沒回來嗎?”

  “早回來了,在房間裏。”蘇其遠說著又皺起眉來。“你去看看她吧!哭著回來的,八成又被那些小鬼頭糾纏了。”

  魏鶯嘆了口氣。

  “這孩子也真是的,這麼大個人了還這麼膽小。我想那些人沒惡意的,他們只是——”

  “只是喜歡逗逗漂亮的女孩。”蘇其遠忿憤道。

  “這個年紀最容易對異性產生興趣,難道你以前不是這樣?”

  “這——我當然不是了……”

  “好了!”魏鶯笑著揮手。”“我上樓去看看蘇蘇,她不能每回碰上一點小事就躲著不下來吃飯。”

  蘇其遠嘆了口氣。

  “我怎麼會有這麼膽小的女兒呢?未退休前的我可是令歹徒聞風喪膽的警界一匹狼啊!”

  “蘇蘇是個女孩,你不會是希望自己的女兒兇狠粗魯得像男孩子一樣吧?真是的!”魏鶯責備地看自己的丈夫。

  “她總得學著獨立點,都上大學了,還要我這個老爸爸為她操心,這實在——”蘇其遠連連搖頭。女兒是他的掌上明珠,他不疼她疼誰呢?只不過蘇蘇從小體弱多病,又膽小怕生,快二十歲了還動不動就掉眼淚,叫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麼放得下心?

  他的心事魏鶯全看在眼裏,心裏也不禁一陣悵然。當年她懷蘇蘇時幾度差點流產,醫師說她體質太弱,不適合懷孕,為了母體她最好考慮拿掉孩子。她拼死堅持,歷經無數驚險才保住了女兒,卻再也無法替蘇家生下其他子嗣;蘇蘇於是就成了他們唯一的孩子。這對他們夫妻而言是一個遺憾,但卻是一個美麗的遣憾:蘇蘇就像個古典美女,才會帶給她父親這麼多煩惱。

  魏鶯對丈夫笑笑。

  “如果你希望有更多的孩子,當初就該聽我的話娶個小老婆,我說過不會介意的。”

  “你這是在說什麼啊?!”蘇其遠皺眉,隨即拉起她的手。“我喜歡孩子,但一定要跟你生,你冒著生命危險替我生下蘇蘇,我再不知滿足就該死了,阿鶯,你生氣了嗎?我真的不在乎我們只有蘇蘇一個孩子——”

  魏鶯傾過身子將頭埋在丈夫肩上,不讓他看見她眼中呼之欲出的淚水。她很幸福,真的!有夫如此,一個婦人還能要求什麼!

 ************************************************************

  蘇蘇,蘇其遠和魏鶯唯一的女兒。有張典雅細致的蛋形臉;她的眼睛很大,睫毛長而卷翹,鼻子的弧度優美,小巧而豐潤的紅唇更是讓男人看了傻眼、女人見了羨慕。男人願意傾其所有以擁有這樣的嬌美女子,女人則可以付出一切換取這樣的優勢;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人會厭惡這種足以吸引任何目光的美貌,那個人就是蘇蘇自己。

  是的!蘇蘇討厭自己的長相,從幼稚園到現在她已經為此掉了一大缸眼淚,要淹死誰都足夠了。噢!她真希望自己不是別人說的那樣漂亮、那樣美麗,這樣那些臭男生就不會一看見她就糾纏,女孩子也會願意跟她做朋友,不再把她當異類遠遠隔離著。

  “蘇蘇!”敲門聲響起,母親的聲音也一並傳來——“媽可以進來嗎?”

  “媽,門沒有鎖。”她趕忙拭幹眼淚。不行哭!不能讓爸媽又為她操心。

  魏鶯推門而入,一眼就瞧見女兒紅著的眼。她輕嘆一聲,微笑著走到床邊,在蜷縮成一團的女兒身旁坐下。

  “該吃飯了啊!怎麼不下樓去?”她問。

  “要。”蘇蘇抬起靠在膝上的頭點了點。“我要下去吃飯,我本來就準備要下去了。”

  “是嗎?”

  “我——我餓了,怎麼會不下去吃飯呢?”她爬下床,對母親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走,我們現在就下去吃飯,爸一定在等我們了。”

  魏鶯點點女兒的鼻尖,拉著她又坐了下來。

  “好了,你這孩子!”她笑。“你以為你瞞得過誰啊?你爸爸一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了。他很擔心,要我上來看看你。”

  “我沒事。”蘇蘇低聲說。

  魏鶯當然不會相信她說的。

  “告訴媽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那些男孩子又嚇著你了?”

  母親一再溫和逼問,蘇蘇終於不爭氣地含著鬥大的淚珠道:

  “他們好討厭,一直跟著我,我——我不理他們,他們就說一些無聊的話。”她吸吸鼻子,伸手抹去眼眶裏的眼淚。

  “他們說了什麼?”魏鶯微笑著問。

  “他們——”

  “告訴媽,媽來聽聽看他們是不是真那麼討人厭。”

  “當然討厭啦!”蘇蘇喊。“而且是非常討厭!我又不認識他們,隨隨便便就說要請人家看電影喝咖啡,我都已經拒絕了,他們還緊追不捨,實在是——”她的氣憤隨即又化為可憐兮兮的要求——“媽,爸最聽你的話了,你讓他接送我上下課好不好?有爸在的話,那群人就不敢接近我了。”

  魏鶯笑著搖頭。

  “你爸爸不會答應的。”

  “媽!”

  “學校距離我們家不過幾公尺遠,要人接送會被同學笑的!你都這麼大了,應該勇敢點嘛!”

  “可是——那些男生——”

  “也許他們是真的想和你交朋友,這樣不好嗎?男孩子覺得你很可愛啊!”

  “才不好呢!我一點也不想跟他們做朋友。”蘇蘇又開始哀求——“替我跟爸爸說一下啦!至少來接我下課,傍晚時他們都會等在校門口。”

  “這我可不敢提,想想當初你為了在家附近念書而放棄更好的學校時,你爸爸有多生氣!他一直希望你能獨立、勇敢些,這點你也知道啊!”

  “我也想勇敢點啊!是你們自己少生了膽子給我。”蘇蘇咕噥著,偶爾她心裏還真是這麼想的。

  魏鶯笑道:

  “心情好了點就下樓吃飯吧!否則你爸爸要急得扯光自己頭發了。他很疼你的,蘇蘇,也就因為如此,他才迫切希望你能學著獨立,他駭怕我們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蘇蘇頭點,鼻子又開始發酸。

  “我知道,而且我會努力的。”

  魏鶯拍拍女兒的手,笑著說:

  “太好了!你爸爸要是聽見這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蘇蘇也想讓父親開心,但她卻笑不出來。她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變得勇敢些,如果她的膽子本就那麼小,又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它變大呢?

 ************************************************************

  稍後在用餐時,魏鶯將女兒的決心告訴了丈夫,引來蘇其遠連連欣慰的點頭。

  “肯嘗試就對了,膽量也是需要慢慢訓練的嘛!”蘇其遠夾了雞腿往女兒碗裏放。“以後你要多交一些好朋友,認識的人多了,見識就廣,借著朋友的力量,很多事情看來就不那麼可怕了。”

  蘇蘇點點頭,不敢回答,只是默默吃著碗裏的食物。她真的希望自己不是這麼嬌弱膽小,也非常願意結交朋友以改變個性;但她一向被動,又很少有同學主動邀她參加活動,她實在沒有把握能做到父母親所期望的。

  “別再難過了,吃飯時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會影響消化。”魏鶯誤以為女兒的不安是因為對騷擾事件耿耿於懷,於是柔聲安慰她;然後她的父親也痛斥了那些家夥一頓,晚餐就在這種情況下結束了。

  飯後他們一家三口就在客廳吃水果和看電視,而這兩件事都不是蘇蘇想要的,她只想躲回自己的房間。那些臭男生嚇壞了她,只要一想起他們的嘴臉,她就冒冷汗。

  她是如此渴望獨處;因此電話鈴響時她心裏在期待,希望是父親的老同事找他聊天,那麼她就能如願回到房裏,打開床頭音響,讓音樂帶她放松心情,忘了一切討厭的事物。

  “蘇蘇,你的電話喔!”母親笑著喊她,而她簡直有說不出的訝異!她在家裏幾乎不曾接過電話,迅速在腦裏把班上同學全想了一遍,似乎沒有一個人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找她談天。

  也許是有事吧!她隨即想:上回班代不就為了園遊會少了個大鍋子打電話來?這回又有什麼事需要她貢獻心力嗎?

  “喂?我是蘇蘇。”她接過話筒輕聲道,知道父母也在為有電話找她感到關心,父親甚至將電視音量轉小,以免妨礙她講電話。

  “蘇蘇,我是劉玉如。”

  “劉玉如?”

  “對,我就坐在你斜後面,短頭發,戴眼鏡——”

  “啊!我想起來了。”蘇蘇很努力的在腦子裏拼湊出有關這個同學的影像。那個向她借過筆記的女同學,笑起來挺可愛的!原來她的名字叫劉玉如。“劉玉如,你好,你找我是——”她疑惑地開口,不知道這個只和她說過幾句話的同學為什麼會打電話找她。

  “你一定納悶我為什麼打電話給你吧?”她的同學性急地接下她的話。“蘇蘇,雖然我們沒有什麼交情,但總是同學,如果——如果說我有事情請你幫忙——是一件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事,你會幫我嗎?”

  她的一番話真讓蘇蘇詫異了!她能幫她什麼?她從來就是最沒用的啊!

  “你——我能幫你什麼?”蘇蘇吶吶地問。

  “能!你能幫我!也只有你能幫我了。”她的同學在電話另一端要求。“知道春假的登山活動吧?那天班代要大家推舉個代表來辦春假旅遊,是我毛遂自薦把一切攬了下來。”

  是的,蘇蘇想起來了!是劉玉如自願負責舉辦春假旅遊的活動——登山活動,登一座不知名的小山。

  “我知道那個活動,”蘇蘇回答。“但——我並沒有報名參加——”

  “就是你沒有報名才害慘了我。”她的同學呼天喊地——“求求你,改變主意參加春假旅遊吧!否則這個活動要被迫取消了!”

  沒有她,活動將被迫取消?這番毫無道理的話著實讓蘇蘇詫異到了極點。她皺眉想了許久,依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不懂耶!劉玉如。”她納悶的問。“為什麼我不參加,活動就會取消?春假旅遊——係上有規定每個人都得去嗎?”

  “要真這麼規定就好了。”劉玉如嘆氣,語氣聽來非常苦惱。“你也知道我們班上女孩子本來就不多,這次旅遊我提議去登山,男孩子們都興致勃勃,而十多個女生報名的卻只有三、四個,差別太大了!這還不算最糟的,男孩子知道了這種男女相關懸殊的情形後全跑來向我抱怨——他們說,如果女生就這麼小貓兩、三只,他們也要考慮退出活動。你說我多冤啊!蘇蘇,車子訂了,日常用品也買好了,他們一毀約我不是賠大了?雖然去不去玩完全是個人自由,但逼不得已,今天一下課我就拿著通訊錄猛打電話,希望能說服女同學多多參與班上的活動。你也參加好不好?蘇蘇,我的目標是十個女生,你能不能幫幫我?只要你答應一起去,一定能起帶頭作用的。”

  “我?要我去登山?”蘇蘇連連搖頭,忘了她同學根本看不見她的動作。“不行,我——我根本沒有登過山——”

  “只是一座小山頭,其實稱不上登山。好啦!去嘛!你一直那麼安靜,跟同學多認識認識對你來說很好的。”

  “可是——”

  “算我拜托你好不好?有你參加的話,沒有其他女孩子也無所謂了!那些臭男生一定不會再威脅著說要退費。求求你嘛!蘇蘇,我保證會很好玩的,山上空氣好,風景更美呢!”

  劉玉如苦苦要求著,蘇蘇感覺好為難。拒絕嘛似乎太殘酷而不近人情;但心裏卻是一點去玩的興致也沒有,又如何答應?正當她左右為難,劉玉如說話了——

  “至少答應我你會考慮,我真心希望你能仔細想想我的話。大學生活是生命中的黃金時代,應該讓自己活得充實點,你說對不對?”

  “我——讓我想一想好嗎?”蘇蘇終於回答。“明天我再給你答覆。”

  “你真的要好好考慮喔!”

  “嗯。”蘇蘇允諾後掛上電話,發覺自己有了新煩惱。

  登山?和一大群男孩子?老天!她一定無法忍受的,何不剛才就直接拒絕呢?

  “同學邀你去玩嗎?”父親在背後開口問,正在思索的蘇蘇嚇了一跳,倏地回頭。看見父親臉上都帶著笑,她心裏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這有什麼好考慮的?幾天的假期不出去走走,難道要躲在家裏發霉啊?”蘇其遠理所當然道。

  “是啊!”母親魏鶯也在一旁幫腔。“有機會多出去走走,和同學之間也會比較熟悉,不是很好嗎?”

  “可是——”蘇蘇慌了。”“我跟他們不熟,體力又不好,如果真的參加這次三天兩夜的登山露營活動,我怕——”

  “你就是什麼都怕,還沒有做就先退縮了。”蘇其遠蹙眉。“係上的春假活動不可能安排危險性太高的活動;既然這麼多同學都能做到,你又為什麼不可以呢?剛剛才說要積極主動多交朋友的,參加這個活動正好可以當做一個開始啊!”

  “這樣吧!你駭怕的話,媽媽可以和你同學聯絡一下,把旅遊的行程和地點詢問清楚,和你爸爸討論後再做決定,好不好?”魏鶯微笑著鼓勵女兒。

  而對父親的堅持和母親的笑容,蘇蘇無法再說什麼,她在心裏祈禱旅遊的行程和目的地能盡量超出父親的預期,那麼她才有機會避開這一切。

  盡管這麼想著,蘇蘇感覺那股不祥的味道越來越濃厚。她不應該參加這個活動,也不想參加;但如果她把自己心裏的不安對父母剖白,他們一定又要笑她傻,說她杞人憂天了!

  輕嘆一聲,蘇蘇找出通訊錄,把劉玉如的電話號碼給了母親。

 ***********************************************************

  天候微涼,蘇蘇在初春的某一天背起簡單的行囊,強忍淚水揮別父母,踏出了對她而言極重要卻也極困難的第一步!

  是的,春假旅遊終於來臨了,她也在父母的慫勇兼逼迫下參與了這個登山活動。目的地果然是個小山頭,是陽明山附近的無名山坡,路平緩易行,與其說是登山,還不如稱之為健行來得恰當。這樣的事實,讓蘇蘇的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她除了含著淚水、硬起頭皮上路外還能如何?

  從學校搭了車駛往目的地,蘇蘇只和劉玉如說過幾句話,然後便坐到遊覽車的最後頭,不再出聲。整輛車裏只有六個女生,卻有近三十個男孩子!一時之間女孩子成了寵兒;不論長相如何,身邊都有三、四個男孩子圍住,氣氛顯得既輕松又愉快。蘇蘇其實也很想加入他們,畢竟這是父母千叮萬囑,而她也極力試著去做的——試著敞開心胸,讓朋友改變她畏縮的個性。當然,有很多男孩子都來邀過蘇蘇,要她和他們一塊兒唱歌、玩牌、玩遊戲,但都讓她婉拒了,只因為她暈車,頭昏得很,好像一動就會吐得滿車都是。

  為什麼沒有人發覺她的不適?如果她有個知心朋友,那他一定會注意到她臉色蒼白、笑容勉強吧?怎麼會這樣呢?生平第一次離家過夜,應該是充滿期待和笑聲的;但她除了滿心的恐懼之外,居然還鬧起頭疼來了,老天爺怎麼能這樣待她?

  山路崎嶇,轉彎連連,蘇蘇緊抓著前排椅背,以防自己每遇一個顛簸就被拋離椅子。雖然知道是自己的身子不爭氣,但蘇蘇還是覺得為他們駕車的司機車開得太猛了些。這道路終究是彎曲狹隘的山路,可不同於臺北的大馬路啊!

  另外,同學們也不應該全擠在一塊兒,這麼有的站有的坐,有的半靠在別人身上,讓車子的重心看起來非常不穩,搖晃得特別厲害。

  怎麼司機先生也不開口說說他們?蘇蘇蹙眉想著這個問題,卻發現司機非但對車上同學的吵鬧完全不以為意,還張開嘴巴打了個大哈欠。

  實在太危險了!蘇蘇擔憂地想。嘴巴張那麼大,眼睛幾乎都要閉上了,這個樣子還能開車嗎?她驚魂還未定,車子又是一個弧度的轉彎,擠在一起說笑的同學重心不穩地東倒西歪,驚叫和笑聲充滿了整個車廂。

  蘇蘇再也顧不得別人,她感覺一陣反胃,早上吃的荷包蛋和火腿幾乎要衝口而出,於是趕忙捂住嘴彎下腰,將頭靠近自己的腿。

  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同學的笑聲消失,驚叫聲中透著真實的恐懼,好真實!

  出事了!這個念頭躍入蘇蘇腦中,她想抬頭卻力不從心,車子以極快的速度衝出了山路直往下墜,直往下墜……

  不該來的!蘇蘇在尖叫哭喊聲中死命抓著椅背,驚訝地發現自己也許是整輛車裏唯一沒有喊叫的人。她其實很駭怕,怕自己就要死了,再也見不到愛她的父母。哭是正常的,她一向也愛哭,現在機會來了,怎麼反而哭不出來呢?

  她跌得七葷八素,短短的牛仔短裙掀得老高,一點形象也沒有了。她本來想穿牛仔褲的,都是媽媽——天!還想這些做什麼?她都快死了啊!

  一聲巨響,一個撞擊,車裏吵雜的聲音忽然沒了,蘇蘇眼前也越來越黑,越來越暗。是喔!真讓她說對了,她就要死了,死神便是穿著一身黑衣來取人魂魄的,他的頭是個骷髏……

  車子翻轉又翻轉,蘇蘇感覺自己飛出車子,然後——真的是一片黑暗了!

  死神總是一身黑,書裏不都這麼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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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20 12:24 PM|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他一向稱不上仁慈。

  真的!尤其是他接下冷鷹堡寨主的重任之後,他心裏想的,就只有這一群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

  他有責任確保他們在這個亂世存活下去,不論他要做的是否合法。

  蘇蘇想著她必然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因為當她睜開眼睛時,四周是一片漆黑,而她全身上下一點痛的感覺也沒有。她果然死了!蘇蘇想,車子出事了,她被遠遠、高高地拋出窗外,然後重重跌在地上,不是死了是什麼?還有什麼好理由能解釋她此刻這種縹緲不實際的感覺?

  唉!爸媽一定很傷心。雖然她是個女的,又傻又膽小,但她終究是他們唯一的孩子,而他們一直以來都那麼疼她寵她。想到這裏,蘇蘇心裏很難過,真希望自己死前能有機會安慰一下父母;她讓他們操了一輩子的心,死後怎麼還能要他們為她傷心流淚?她死了就死了,反正又不痛,如果她能告訴他們這點就好了。

  蘇蘇吸了吸鼻子,詫異地發覺自己臉上都是淚。她又哭了!怎麼會這麼糟呢?連做鬼都只能做個愛哭鬼!她想著,立刻止住啜泣,一再要自己勇敢些;爸媽不在身邊了,哭瞎了雙眼也無濟於事。

  她慢慢摸索著站起來,眨了眨眼,感覺眼睛漸漸適應了這樣的黑暗,周圍的一切雖然模糊不清,卻不真是那麼漆黑而不可辯識了。

  蘇蘇看見四周有樹,高的矮的都有,枝葉稀疏,像她在某張圖片裏看見的冬天景色。這麼一想,她開始覺得寒冷,真的好冷好冷!血液幾乎要結成冰似的冷。她還有血嗎?蘇蘇不知道,但一個死人是不應該有冷熱感覺的不是嗎?

  這是蘇蘇第一次懷疑自己也許不是真的死了。她極目四望,希望能發現失控墜毀的遊覽車以及其他同學的蹤影。可是沒有月亮,沒有星光,大地暗得像世界未日般,她根本什麼也看不見,更駭怕得不敢移動。

  “劉玉如!郭秀美!你——你們在嗎?”她顫抖著呼喊同學的名字,回答她的卻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淒厲似鬼哭神嚎。蘇蘇又哭了!她驚懼地想到——也許同學們全都死了,而她是唯一活著的一個。

  不!這裏好恐怖,又黑又冷,還不曉得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出現!她情願自已和其他人一樣死掉,也不要獨自待在這個鬼地方!

  不如往上爬吧!她在絕望之際忽然興起這個念頭,急忙又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是的!她總得試一試,呆坐在這裏會死的,不是恐懼而死就是被凍死;她無論如何都應該試一試。不過,話說回來,初春的夜晚怎麼會這麼冷呢?臺灣就算在冬天也不曾這麼冰冷啊!

  蘇蘇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試著沿山壁往上走。她略為彎腰,手接觸到地面,沒有摸到溼冷的小草,卻感覺綿密的刺痛。

  她睜大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張開的嘴也發不出聲音。雪!她摸到的是雪,她感覺得出來。某年冬天,她曾和父母在合歡山上摸了個過癮。蘇蘇受不了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堅強在剎那間崩潰了!怎麼會有雪?怎麼會?現在是春天啊!她參加的是春假旅遊不是嗎?臺灣的春天為什麼會有雪?

  她不斷發抖,跪在地上摸遍了四周的地面,除了她坐的一小塊地方,周圍幾乎全是冰冷的雪。蘇蘇用盡全力絕望地哭喊,倒在地上將臉貼向刺骨的冰冷,任恐懼和身下的霜雪慢慢奪走她的體溫……

 ************************************************************

  “大哥!大哥!快來瞧瞧我撿了什麼回來!”幾聲大喊略為激怒了正在大廳沉思的冷劍晨,他挑起濃濃的兩道眉,瞪視著由外奔進來的兄弟。

  “我讓你撿垃圾去了嗎?”他沉聲道。“你正事不做,在那兒嚷嚷什麼?”

  “誰說我沒幹正事來著?”冷劍英嘻皮笑臉的,將手中的布袋子提高了些。“喏,正事在這兒呢?陷阱我全巡過了,有三只毛兔子。”



  “就這樣?”

  “現在是冬天,外頭還下著雪呢!有幾只兔子笨得掉進陷阱已經不錯了。”冷劍英不理會長兄難看的臉色徑自道:“其實這又何必呢?做陷阱捕來的東西根本就不夠山寨裏的弟兄填肚子,我們幹嘛不——”

  “夠了!”冷劍晨用力一拍桌子。“時機不對,一切小心為上,你要我說幾次?”

  “好!好!山寨裏你做主,你說了就算。不過我得提醒你,大哥,弟兄們都是些粗人,餓急了很難說會做出什麼事啊!”

  “你管好自個兒的事就成了,犯不著操心我的。”冷劍晨放緩了語氣,臉色也平和多了。冷鷹堡的歷史久遠,而他從已故堡主手中接下它才不過兩年,要改變一些積習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說說看,除了三只兔子,你還撿回來什麼奇怪的東西?”他問。

  冷劍英哎呀一聲,隨即放下手中的袋子走向前。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這回我真的撿回來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喔!”他拍拍手,兩個人抬了個大布袋進來。“我帶回來一個人,大哥,好像是個女孩,穿著很怪異——”

  “你帶了個人回來?”冷劍晨蹙眉,眼裏凝聚著怒氣。“你是傻了還是呆了?現在是什麼時局?這裏又是什麼地方?你居然帶了個陌生人進寨子?”

  “她倒在雪地裏不省人事,不管她的話她會凍死的。”整個山寨裏就冷劍英不怕這個大寨主發怒;他邊說著,邊動手解開布袋的繩子。“你先看看她嘛!之後要處罰我也成,她實在太特殊了,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冷劍晨扯扯嘴角。

  “可別告訴我你帶了個鬼回來。”

  “她雖然醜了點,卻絕對是個人,不過也許真的只剩下一口氣了。”冷劍英終於打開布袋,然後慢慢掀開那用來裹著那凍僵的小東西的毯子。“喏,看看這個,你能說她不是我們所見過最奇怪的東西嗎?”他哈哈笑道。

 ***********************************************************

  那的確是他長這麼大以來所見過最奇怪的東西!而除了用“東西”這兩個字外,冷劍晨真不知道還能拿什麼字眼來形容眼前這個小東西。

  她很小,又瘦又小,雖然勉強看得出來是個女的,但實在和時下豐腴的女子相差太大了!怪不得冷劍英要說她醜了。還有,瞧她穿的是什麼?一件白色的短袖衣裳,正面畫著呆呆的怪獸;然後是那件湛藍色的——那算什麼?不像褲子又不像裙的,短短的,露出一雙白嫩勻稱的腿。看來他在山寨待久了,竟不知道女人的服飾居然已經進步到這種近乎怪異的程度!

  “你從哪裏把她撿回來的?”冷劍晨終於開口問。“你確定你帶回來的不是具屍體?穿這個樣子倒在雪地裏,要凍死是很容易的。”

  “她運氣好,遇上了我。”冷劍英笑著說,隨即又神情一整。“不過我是在陷阱旁不遠處看見她的,她是怎麼瞞過守衛的眼睛而進到寨子裏來,這點倒真是令我百思不解。”

  冷劍晨的臉色也凝重起來。冷鷹堡弟兄眾多,戒備也非常森嚴,有武功底子的大漢都不見得能闖進來,這個瘦弱的女子又是怎麼辦到的?

  “這個問題我也很感興趣,不過恐怕只有等她醒了以後才能從她嘴裏問出個所以然來。”冷劍晨再次看了那女子一眼。“先帶她進去吧!讓仙兒照顧她,找大夫看看她究竟活不活得了。”

  “大夫?上哪兒去找?”寨子裏沒有啊!冷劍英蹙眉。

  “替馬接生的那個家夥不是嗎?上回胡兄弟斷了手就是他給接好的不是嗎?”

  “可是——這不一樣,大哥,她幾乎只剩一口氣了——”

  “她死倒還省事。”冷劍晨冷冷道:“我不會為了她要弟兄們冒險出寨去綁個大夫回來,這點你最好弄清楚。”

  冷劍英聳聳肩,扮了個鬼臉。

  “你的意思是——只有老天能救她了?”

  “這是你說的,我說去找那個專門替馬看病接生的家夥。”

  “我知道你指的是誰,”冷劍英嘆口氣,彎腰將地上的人連毯子一塊兒扛起來。“他是接好了胡兄弟的手沒錯,但那只手到現在想拿雞腿啃都有問題,還得靠右手來幫忙,這點想必你不是很清楚吧?

  ???

  就在弟弟扛著那奇怪的女子離開大廳後,寨裏派出去的探子便奔了進來。

  “寨主,石剛回報。”探子跪在大聲喊。

  “說。”

  “還是一個字,亂。”探子道。

  “亂到何種程度?”

  “政治黑暗,楊國忠極盡所能搜括民脂民膏,宮裏荒淫奢侈,揮霍無度,民間卻妻離子散,民不聊生。再加上朝廷對外徵戰連連失利,動不動就要募集兵士,混亂的情勢看來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冷劍晨嘆氣。

  “原本也是一個明君,為什麼竟弄成現在這般局面?”他說著,揮手要探子起身。

  “是啊!害得我們這班山賊不僅無以為生,還得擔憂國事!這說起來還真可笑了。”石剛也嘆氣。“頭子,我說句話你可不要生氣,哪有做山賊的因為時局不好就收手的?時局不好,我們應該搶得更兇才對啊!這時候朝廷根本無暇搭理我們。”

  “百姓窮成這個樣子,能搶什麼?而且外頭盛傳安祿山在契山丹雜胡中選出數千精銳,並以番將三十多人替代漢將,有叛亂之嫌。如果此言屬實,局勢勢必會更亂,我們不能光想著搶人錢財,應該想出其他方法以求自保。”冷劍晨輕嘆。“弟兄們一心追隨我,我有義務替你們安排未來的出路。”

  他這番話說得石剛這鐵錚錚的漢子眼眶都紅了。

  “老寨主將大夥兒交給你是對的,你雖然平日對我們嚴厲了些,心裏擔憂的卻始終是我們這幫弟兄,我——我——”

  “好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娘兒們樣?”冷劍晨扯扯嘴角。“劍英抓了幾只兔回來,今晚大夥兒除了啃幹糧外應該還能喝一些鮮肉湯。你也累了一天,去洗把臉休息一下吧!”

  石剛依言退下,冷劍晨也跟著起身;他必須到儲糧的倉房去估算一下。冷鷹堡的糧食雖然暫時還不至短缺,但由於時局紛亂,他下令省吃儉用以渡過難關。他們有好一陣子沒有出外劫掠了,弟兄們的蠢蠢欲動和抱怨他也都了解;然而百姓的生活已如此困頓,他們並非殺人放火十惡不赦的冷血暴徒,如何能對那些老弱婦孺下得了手?”

  他一向稱不上仁慈,真的!尤其在他接下冷鷹堡寨主的重任之後,他心裏想的,就只有這一群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他有責任確保他們在這個亂世存活下去,不論他要做的是否合法。哈!他們是山賊啊!什麼時候又想過做的事合不合法了?

  冷劍晨再度微微揚起嘴角,邁著大步走出大廳。


  “看!她的眼睛在動,是不是快醒了?”

  “哎呀!別一大群人全擠在這裏,會嚇壞她的!也不瞧瞧自己長什麼模樣。”

  “好意思說別人啊?喬老三,整個寨子裏就你長得最像壞人。”

  這話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你這是什麼話!馬二哥,難不成我們這冷鷹堡裏還有好人?咱們是山賊啊!兄弟。”喬老三反擊了,屋裏的笑聲更加響亮。

  蘇蘇意識模糊,她好像聽見很多人在說話,眼皮卻重得撐不開。為什麼那些聲音都這麼陌生?她模糊地想。那種奇怪的語調讓她在半昏迷中聳起了眉。

  “好了,你們想把她吵醒是不是?這麼大嗓門說話。”開口的是冷劍英,他到今天才知道男人也是多嘴的。打從那個管理馬匹的家夥走出這個房間,就陸陸續續有弟兄擠進來觀看他撿回來的這個小東西,到現在甚至已經換過三批人了!

  “吵醒了不更好?這樣咱們才能問出她打哪兒來的,幹嘛打扮成這怪模樣。”有人笑著說。

  “該問的當然要問,但總得等她恢復了體力再說。馬總管說過她需要靜靜休息,你們這麼一句接一句的,她能休息才怪了!”沒人知道那管理馬的姓什麼叫什麼,後為因為他懂馬,擔起了管馬醫馬的工作,大夥兒於是便喊他馬總管了。

  “不過她的樣子實在奇怪,和我見的女人一點也不像。”又有人說話了,語調透著納悶。

  “我呸!你這輩子除了仙兒還見過幾個女人啊?真是笑話了。”屋裏又響起笑聲,冷劍英只能蹙眉又嘆氣。

  “你們夠了沒有?”他說。“再這麼吵鬧,當心把寨主給吵來了。”

  這句話頗為有效,大夥兒嘀咕著全走了出去;片刻,小房間裏只剩下冷劍英、仙兒和躺在床上似醒的蘇蘇。仙兒低著頭倒了杯水,緩緩推到冷劍英面前。

  “喝水,二寨主。”

  冷劍英朝她笑了笑。

  “我不是什麼二寨主,不是說過要你別這麼喊我的嗎?”

  “可是——”仙兒頭垂得更低了。“我——我已經習慣這麼喊你,而大寨主他——他也說沒關係。”其實是她不曉得該如何稱呼他。她只是個孤兒,十歲的時候被他撿來這兒,就一直服侍他們兄弟。以前她稱他們大主人、二主人,如今他們一個是寨主,她對他的稱呼於是也改成了二寨主。

  冷劍英揮揮手,笑著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隨你吧!大哥不在意就好。”他說。“不過在其他弟兄面前你可別這麼喊,畢竟這寨裏只有一個主子,懂嗎?”

  仙兒點頭。

  “我知道了。”她順從地輕聲道。

  冷劍英又朝她笑笑,接著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她怎麼樣了?有沒有醒來過?”他問。

  “沒有。”仙兒搖頭。“不過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穩,總是翻來覆去的。”

  “你看她真能醒過來嗎?換做是其他人,穿這麼單薄在雪地裏只怕早就凍死了,她——”

  “我想她會醒的,她的氣挺足的,馬總管也是這麼說不是嗎?”仙兒抬起頭。“二寨主,你——很擔心她是不是?如果她真的醒不了,那麼——”

  “說不上是擔心。”冷劍英笑著打斷她,他實在是個很愛笑的人。“不過她是我撿回來的,我當然對她感到好奇。告訴你,仙兒,大哥懷疑她大有來頭,否則怎麼能闖進冷鷹堡?這些疑惑只有等她醒了之後才能得到答案,我當然也急了。”

  他話剛完,床那頭就有了動靜;冷劍英和仙兒不約而同地都往那兒靠了過去,緊盯著床上那張小臉,動都不敢動。

  蘇蘇這回眨了眨眼,視線由模糊漸漸轉為清晰。等世界不再旋轉,她面前出現了兩張臉,兩張帶著興奮與好奇的臉,一男一女。

  蘇蘇清了清喉嚨,發覺自己並未喪失發音功能,於是她把想說的話清楚地說了出來——”

  “這裏是中影文化城吧?你們在拍的是‘包青天’還是‘七俠五義’?”


  “春假旅遊成惡夢,車子全毀人傷亡。”

  A大××係一年級學生隨車墜落山崖,造成司機等十人死亡及二十多人輕重傷,另有一女學生失蹤,警方目前正在山區極力搜尋她的蹤跡。以下是傷亡及失蹤名單……”

  手撫著報上鬥大的鉛字,魏鶯不由又流下兩行傷痛欲絕的淚,她多麼希望時間能倒轉!她多麼希望她沒有讓女兒參加這個活動!現在出了這種事,死的死,傷的傷,蘇蘇卻失蹤了!她的一顆心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這叫她情何以堪?怎麼平靜得下來?

  妻子的悲傷,蘇基遠都看在眼裏,而除了好言安慰之外,他不曉得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他何嘗不傷心不難過?背著妻子他也不知道掉過多少眼淚了,但那又喚得回女兒嗎?

  都怪他,要女兒學著獨立學著勇敢,硬逼著她做不愛做的事!一想起這點,蘇其遠真想一槍轟掉自己的腦袋。

  幸而他已不再配槍,眼前的狀況也逼得他非得成為兩個人中較堅強的那個。他不能倒下,現在不能,魏鶯需要他,這個家也需要他。

  蘇其遠強掩悲痛,嘆口氣朝妻子走去。

  “別再哭了,傷身子啊!蘇蘇也不希望你這樣。”他的手攬上她的肩。

  魏鶯哭倒在丈夫懷裏。

  “噢!其遠!其遠!我受不了!想到她一個人孤單地躺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她會怕的,她是這麼嬌弱的一個孩子。天啊!為什麼不讓我們找到她?如果她——如果她真的已經去了,也應該回到我們身邊,讓我們好好替她善後——”

  她突然推開丈夫,抬起頭向他尋求保證——“不,她還活著,蘇蘇還活著的是不是?如果她真的走了,我會有感覺的,我一定會有感覺!她——她是我最寶貝的女兒啊!”淚水又滑下她的臉頰。“怎麼辦?其遠,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

  “我們什麼也無法做,只能等待。”蘇其遠雖然不願意,卻也只能這麼說。“不要想這麼多,阿鶯,從昨天到現在你幾乎不曾闔過眼。你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沒等蘇蘇回來你已經累倒了。”

  “她會回來嗎?會嗎?”魏鶯啜泣。“別騙我,告訴我實話。”

  蘇其遠表情哀戚。

  “我不知道,但我們必須要有信心,我們要想著她會回來。”

  盡管如此安慰自己,他們夫妻倆心裏其實都明白女兒回來的機率簡直微乎其微。車子從路上翻下山崖,車身幾乎解體了,死了那麼多人,幸存著又多半受了重傷,失蹤的蘇蘇又能有多幸運?

  魏鶯抹抹眼淚,嘆氣道:

  “你也該好好睡一覺,昨天到現在你忙裏忙外比我累多了。”

  蘇其遠痛苦地閉上眼睛

  “我怎麼睡得著?是我逼著蘇蘇去登山,是我害她——”

  魏鶯捂住丈夫的嘴。

  “不,別這麼說。會發生這種事也是命中注定的,全是命啊!”她埋首丈夫懷中,兩人全心祈求著女兒的平安。是的,縱使只有一絲希望也不該放棄,他們必須相信她會歸來,她會歸來!


  蘇蘇臉色蒼白,她很駭怕,因為眼前的一男一女顯然對她的問題感到疑惑。那女的甚至還反問她什麼是“包青天”和“七俠五義”。

  難道——難道這裏不是中影文化城?他們不是在拍古裝片?就算這樣,他們也應該聽說過包青天,這出連續劇的收視率那麼高,在臺灣,還有人不知道懲姦除惡、大公無私的青天大老爺嗎?

  “你——”蘇蘇鼓起勇氣指指那個男的。“你——”又指指那個女的。“如果不是拍戲,你們——你們兩個為什麼要穿成這樣?”

  那一男一女對看了一眼,然後那個男的笑著對她說:

  “你說咱們穿得不對,我們還覺得你的衣裳奇怪呢!已經飄雪花兒了,你穿這麼點東西就在雪地裏走,哪兒稱得上正常了?還有,漂亮的花鳥不繡,偏偏在衣服上繡著只怪獸,裙子就像給剪去了一大截似的什麼也遮不了。你倒說說看是你奇怪還是我們奇怪啊!”

  蘇蘇低頭,發覺身上蓋了毛皮和毯子,她拉開它們,看見了自己衣服上的圖案。

  “這是恐龍啊!現在很流行的,難道你們沒看過那部電影?”

  “電影?”那男的皺起眉來,女的也一副茫然模樣。

  “侏羅紀公園啊!”

  “豬玀什麼?”冷劍英問,隨即不耐地轉過身去。“我看你是腦子給凍壞了,盡說一些我們聽不懂的話。仙兒,你看著她,最好讓她再睡一會兒,把腦子給睡清楚點。大哥知道她醒了會來問話的,到時候她最好別是這副迷糊模樣,大寨主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大債主?這是什麼奇怪的名字啊?蘇蘇納悶地想著,並注意到一旁身著古裝、相貌甜美的女子恭敬地允諾。

  那個男的離開之後,叫仙兒的女子走過來替她蓋好身上的毛皮毯子。

  “你再休息一會兒吧!”她對蘇蘇說。“你已經清醒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過整個冷鷹堡,你應該養足精神以面對大寨主的質問。”

  蘇蘇的心跳加速了,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原因。

  “冷鷹堡?大寨主?”她遲疑地問仙兒:“我——你能不能告訴我這裏是什麼地方?我——我是很認真問你,你也要認真回答我,不能開玩笑喔!”

  仙兒不解地看著她。

  “你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不是中影文化城嗎?蘇蘇深吸了口氣,抖著聲音道:“我不敢肯定。”叫她怎麼肯定?這裏的人、事、物都不是她所熟悉的,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她的心也跟著慌了起來。太怪異了!她想,一場可怕的車禍使得她到現在還不確定自己是生是死,甚至這會兒連身在何處都弄不清楚,她簡直要尖叫痛哭了。

  “這兒是冷鷹堡啊!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仙兒擔心地蹙眉。“我看你還是再睡一下,你看起來精神很差,臉色也好蒼白。”

  “冷鷹堡——冷鷹堡是什麼地方?KTV?還是PUB?”

  “姑娘!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冷鷹堡是一個山寨,這連官府都知道的。”

  “山寨?官府?”天啊!多麼古老的名稱。蘇蘇覺得昏眩。“這是什麼年代?現在是民國幾年?告訴我!”

  她激動嚇著了仙兒,仙兒不由得後退了一大步,並且以復雜的神情盯著她看。

  “姑娘——”

  “求求你!告訴我!”蘇蘇喊,眼淚已經含在眼眶。

  “現在是天寶十二年。”仙兒終於道,感覺這位姑娘似乎真被凍壞了腦子。

  “天寶——天寶十二年?”蘇蘇瞠目結舌。

  仙兒點點頭。

  稍後,冷劍晨踏著一貫冷靜的步伐走進來。看著躺在床上的女人,他劍眉一揚。

  “劍英告訴我她醒了。”

  “她是醒來過,大寨主,”仙兒回答。“不過剛剛忽然又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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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20 12:35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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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入眼的一切讓蘇蘇久久無法平復內心的激動。

  盡管這是一個不屬於她的世界,銀白色的一草一木

  還是深深感動了她!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待了幾天,接觸過更多奇裝異服的人,蘇蘇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卻也漸漸接受了自己身在另一個時空的事實。

  但是怎麼會這樣的呢?同一部車裏有三十多個人,為什麼就她一個人碰上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司機呢?其他同學呢?他們是生是死?還是也跟她一樣,無法解釋地回到了過去或到未來的某個地方?爸媽找不到她一定心急如焚,但他們又怎麼想像得到女兒居然莫名其妙地來到了唐代!而且這輩子都不曉得能不能再回去!

  蘇蘇既沮喪又無助,她哭了好幾次,然後試著對那個叫仙兒的女孩子解釋她的遭遇;但她總是一臉不解,還以擔憂同情的眼神看她,偶爾還搖頭嘆氣。她知道自己的解釋對他們而言的確很荒謬,可是如果她得接受自己回到古代的事實,他們難道就不能至少嘗試著去相信她的話嗎?他們可知道此刻她心裏是多麼慌亂不安?

  拭去忍不住又掉下來的淚水,蘇蘇裹著厚重的毛毯爬下床,第一次鼓起勇氣站在窗前朝外看。

  入眼的一切讓蘇蘇久久無法平覆內心的激動。盡管這是個不屬於她的世界,銀白色的一草一木還是深深地感動了她!類似的景致她只看過一次,那年她和她的父母登上了合歡山賞雪,而那次所見甚至還不及這兒的十分之一美。

  雪,到處都是雪,推開木窗,雪片就細柔地飛向她的臉,然後在她溫熱的臉上化為水緩緩滑下。很冷,但她無法讓自己離開窗邊回到床上,就這麼癡癡地楞在那兒,連有人推門進來都渾然不覺。

  “姑娘!”仙兒的驚喊聲傳來。“快把窗子關上!你身上還沒恢復呢!這麼吹著冷風萬一又受涼可就糟了。”她一面說著,一面將手中的托盤放置桌上,急步走過去替她關上窗。蘇蘇感覺失望,不過依然靜靜地任由她將她帶回去床邊坐下。

  仙兒把托盤端過來,上頭是一碗鮮肉粥。

  “來,吃點東西吧!仙兒對她露出微笑。“近來寨子裏新鮮的食物不多,這可是大寨主特別吩咐我替你做的。你遲遲無法恢復健康,他可是漸漸失去耐性了。”

  “我很好。”蘇蘇低聲道。她的體力的確逐漸恢復了,是她的言論讓他們認為她還病著,而且病得不輕。

  仙兒沒有與她爭辯,只是微笑著將碗遞給她。

  “趁還熱著快吃吧!你太瘦弱了,應該多吃點,把身子養好。”

  蘇蘇接過那碗粥,抬頭看著仙兒。

  “分一半給你好嗎?”她對她說。“我吃不了這麼多。”

  “這怎麼行?粥是做給你吃的啊!”仙兒搖頭。

  “吃不完就浪費了不是嗎?這麼大一碗,我絕對吃不下的。一起吃好嗎?我們還可聊一聊。”蘇蘇要求著。

  拗不過蘇蘇不斷的懇求,仙兒嘆了口氣。

  “你這不是在為難我嗎?替你吃一半的粥,不明白的人還以為我這麼貪吃呢!”

  “拜托你,一個人吃東西真的好寂寞!”憶起過去和父母一塊兒吃飯的情景,蘇蘇又是一陣鼻酸。

  “你不會是又要哭了吧?”仙兒略感驚慌。“可千萬別這樣,我去拿個碗來和你一塊兒吃就是了。”

  蘇蘇極力忍住眼淚,朝仙兒擠出笑容。在她那個時代,她一個知心的朋友也沒有;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時空,寂寞的感覺比那時候濃厚數十倍都不止!她好渴望有個人能陪她說話,和她作伴。如果她再也回不到民國,是不是應該堅強點學著適應這個有著輝煌史跡的朝代?


  蘇蘇和仙兒兩個人坐在床邊,邊吃著鮮肉粥邊談話。

  “我已經替你改好了一套衣服,今天你就可以換上了。”仙兒笑著說:“如果不是你這麼瘦小,我所有的衣裳你都可以穿,改都不用改呢!”

  “謝謝你,我在這裏一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都是我應該做的。”仙兒打斷她的話。“可以問你一件事嗎?為什麼你要穿那麼奇特衣裳?那是什麼地方的服飾?”

  沉默了會,蘇蘇低聲道:

  “我說過,但你不相信。”

  “你說你來自一千多年後的世界,這種話叫我怎麼相信?”仙兒放下手中的碗。“你可不要對別人這麼胡說,尤其是大寨主,知道了嗎?”

  “大寨主究竟是什麼人物?為什麼你們都這麼怕他?”蘇蘇問,不再重復自己的來歷問題。

  “大寨主是冷鷹堡的頭子,大夥兒不怕他才怪了。”仙兒微笑。“我倒不覺得他有那麼可怕,大寨主只是比較嚴肅,他其實很明理的。”

  “我會見到他嗎?”蘇蘇也放下手中的碗,粥已經被她吃個精光。

  “當然了,等你身子好了,情緒再穩定些。”

  “我——我能不能不要見他?”

  “這怎麼可以?”仙兒吃了一驚。“如果他要見你,你就得去,在這兒做主的人是他。”

  蘇蘇不想見他,這個人聽起來似乎是個不好惹的人,但如果無法繼續待在裏,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上哪兒去。她低頭,倏地又抬起來。

  “我想見那個男的。”她對仙兒說。

  “哪一個?”仙兒蹙眉。

  “經常來看我的那個,你喊他二寨主。”

  仙兒的笑容消失。

  “你——為什麼想見他?”

  “我想和他談一談。”蘇蘇回答。“他是發現我的人不是嗎?也許他願意帶我去看看他發現我的那個地方,然後想辦法送我回去。”

  “回去?你究竟想回去哪裏呢?”仙兒納悶地問。

  “當然是回我家。”蘇蘇拉住她的手。“你替我找他來好不好?我真的很多問題想問他。”

  “你何不直接跟大寨主談?他才是真正能做決定的人啊!”

  “不,我不要見他!”蘇蘇拼命搖頭。“我只想跟那個人談,他才能幫我。”

  “他叫冷劍英,是大寨主的弟弟。”仙兒看著她說:“你應該知道,如果大寨主不允許,他是什麼事也不能做的。”

  “我必須試一試。”蘇蘇又開口要求:“幫幫我,仙兒,我真的很想回家,我的父母還在家裏等著我,他們一定很著急。”

  思索了好一會兒,仙兒終於點頭。

  “我去替你請他來。不過我只能做到這樣,他能不能幫你就看你怎麼說服他了。”她說著,站起來收拾碗盤,看了她一眼之後離開房間。

  仙兒答應幫她,蘇蘇心底又燃起一線希望。她不能輕言放棄,正如她自己所說,父母還在家裏殷切地期盼她回去。


  “仙兒說你想見我?”冷劍英進房時帶著笑容,令蘇蘇一顆懼怕的心稍微穩定下來。

  蘇蘇站起來。

  “是,我有一些問題想請教你。”

  “不會又是那些奇怪的話吧?”冷劍英微笑著在桌前坐下,還替自己和蘇蘇倒了水。“過來坐下吧!本來想等你身子好些了再找你談,沒想到你自己先找上我了。”

  遲疑了會,蘇蘇走過去坐在他的對面,頭低低的,雙手在仙兒借給她的裙子上扭絞著。冷劍英似乎誤會了她的不安,柔聲對她說道:

  “仙兒有點事,一會兒就會進來。”

  “喔,無所謂。”蘇蘇搖搖頭,心裏想的是開口說話,但她幾乎可以肯定,自己一說話又要被當成神經病了!

  冷劍英揚起眉。

  “我以為你在意的是禮教問題,看來你心裏想的是其他事。”

  “聽說最早發現我的是你?”蘇蘇鼓起勇氣直接問。

  “是啊!”冷劍英又笑了。“是我把你扛回來的,你比一袋米輕多了。”

  “那麼——你在發現我的地方可曾看見有別的人?”蘇蘇問得急,問得慌,渴求答案,卻又怕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沒有。”冷劍英想都不想就回答。“那地方是我設陷阱的地方,其他人不會去的,你應該感謝那天是我巡陷阱的日子,否則你凍死了都沒有人知道。”

  “沒有別人了嗎?我是說——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其他人像我一樣,倒在雪地裏——我的附近?”蘇蘇問,緊握的雙手微微顫抖。

  “沒有,沒有。你以為多少人像你這樣莽撞,大冷天的在冷鷹堡亂逛?”冷劍英倏地沒了笑容。“對了,你是怎麼進冷鷹堡的?這裏地形險惡,各出入口更是守衛森嚴,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何進得來?”

  “我周圍真的沒其他人了?”蘇蘇站起來問。

  “你究竟是怎麼進冷鷹堡的?有人幫你嗎?”冷劍英也站了起來。

  這時候仙兒進來了,見他們這副模樣倒給嚇了一跳。

  “二寨主,姑娘,你們——”她關上房門,站在那頭憂心地看著他們。

  自知讓仙兒擔心了,冷劍英首先坐回椅子上。

  “你現在不說,見了寨主也瞞不住的,我大哥可不會像我這麼和氣跟你談。”

  蘇蘇也坐回椅子上,與其說是“坐”還不如說是“跌”回去的。

  “我不知道!”她喃喃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裏的,可能的話,我還希望你們能告訴我,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冷劍英難得動了氣,又站了起來。

  “這是什麼話!你——”

  就在這時候,仙兒跑過來阻止他。

  “別這樣,二寨主,她的身子還沒完全恢復呢!”

  “這個理由可不能保護她一輩子,大哥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可是——”仙兒左右為難,兩邊都想幫,偏是兩邊都幫不上。

  “她雖是一介女流,但來歷可疑,仔細盤問是必須的。仙兒,你用不著替她說話。”冷劍英似乎是真動怒了,臉上已無絲毫笑意。

  “不能再多等幾天嗎?也許到時候她會穩定些——我也會幫著勸她,讓她對寨主說實話。”仙兒仍在一旁替她說好話。

  “她會說嗎?你瞧瞧她,從醒過來到現在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真叫人聽了生氣!”

  “我想她不是有意的,只是——”

  “算了,仙兒。”蘇蘇開口打斷他們的爭論;她感覺挫折,感覺絕望,她好想哭好想哭!“沒用的,怎麼說都沒有用的!我自己都無法相信的事,又怎麼能要求別人相信呢?好幾次我問自己,如果這一切都是命,為什麼我的命是這麼特殊?既然我膽小又懦弱,愛哭又成不了大事,為什麼不幹脆死掉算了!一了百了,偏要讓我來到這裏,活得這麼苦,這麼可憐!”眼淚沿著臉頰滑下,她開始啜泣。“你們出去,請你們都出去好嗎?我不要人看見我哭,我不要——”

  才說著,她已經哭了,剛開始是不斷啜泣,然後是嚎啕大哭。冷劍英和仙兒楞住了!仙兒雖然見她哭過幾次,可沒有一回像是這麼慘烈的。他們互看了一眼,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她,這種哭法想來也不是安慰幾句就停下來的。

  就任她去哭個夠吧!兩人的眼光傳遞著這樣的訊息;然而正當他們後退著打算靜靜退出房間時,在他們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有人死了嗎?”

  冷劍英和仙兒倏地轉身,發現冷鷹堡的寨主冷劍晨就站在門口。


  真是個奇跡!這個低沉且具有十足威信的聲音讓蘇蘇在一秒鐘之內便停止了哭泣。這會兒她正坐在床上,睜著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拉長著頸子想看清楚那個被冷劍英和仙兒擋住的人。

  奈何冷劍英和仙兒擋得徹底,蘇蘇歪著身子就要倒在床上了還看不清來者是誰。不過,是誰都不打緊了!記起自己身在何處、為何而哭之後,她再也沒有興致知道了。於是她縮在床上,抱著兩只腳,將臉埋在膝上繼續啜泣。

  此時,門外的冷鷹堡大寨主冷劍晨正將他一雙濃眉聳得老高。

  “到底是怎麼了?哭聲震天的。”他冷冷的問,注意到仙兒一臉不安,自個兒的兄弟則無奈地搖頭。

  “沒什麼,只不過是我們的客人又哭了。”冷劍英苦笑。“實在是有點喧賓奪主,問她什麼都像是在對她嚴刑逼供,錯的反倒是我們似的。”

  “問出什麼來沒有?”冷劍晨問。

  “她提出的問題比我還多呢。”冷劍英回答。“她的神智似乎尚未清醒,說的都是些我們聽不懂的話。”

  “她說她來自一千多年後的某個小島,島的名字我沒費心去記。”仙兒在一旁補充。

  “一千多年後?”冷劍晨蹙眉。“那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冷劍英扯扯嘴角。“她的腦子真的有問題,一定是在雪地裏躺太久,哪條筋給凍歪了。”

  “可是我跟她相處這麼多天,她除了偶爾說些奇怪的話之外,這位姑娘一切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啊!”仙兒道。

  思索了片刻,冷劍晨開口:

  “把她帶到大廳,我親自問問她。”

  “現在?”冷劍英皺起眉。

  “不是現在還等什麼時候?我要問她話難道還得挑日子?”

  “我哪裏敢這麼說?”冷劍英微笑,根本沒把兄長板著的臉放在心上。“你說了就算,我這就去帶她上大廳見你。”

  “慢一點!”仙兒心急地拉住冷劍英,並轉頭以哀求的眼神看冷劍晨。“能不能緩一緩?大寨主,現在不是問話的好時機,她——她太激動了,還哭著呢!”

  “我已經給了她很多時間了。”冷劍晨回答仙兒,語氣較先前緩和許多。“她究竟有什麼好激動的?是她擅闖冷鷹堡,就算我們真拷打盤問她,也沒有人敢說我們做錯了。仙兒,你的心地太軟,要多注意別讓她給利用了!畢竟到現在我們對她的身份來歷依然一無所知。”

  “我知道,但——她實在一點也不像什麼危險人物。”仙兒囁嚅道:“她經常想著想著就掉淚,哭得像個小孩似的,楚楚可憐的,叫人看了不忍心傷害她。”

  “我沒說要傷害她。”冷劍晨說。

  “可是她很怕你啊!”仙兒脫口而出,隨即掩住自己的嘴。“對不起,大寨主,我——”

  “她對你說她怕我?”冷劍晨柔聲問,卻更顯現出話中隱含的怒意。

  “不!沒有。”仙兒忙搖頭。

  “哦?那麼她說了什麼?”

  此刻冷劍英往前站了一步。

  “別這樣,大哥,你要嚇壞仙兒了。”他微笑著說。

  “我只是在問她話。”冷劍晨並沒有作罷。

  仙兒深吸了幾口氣,抬起頭道:

  “她——那位姑娘說不願意見大寨主,只想和二寨主談,我見她似乎對大寨主很恐懼,於是答應她替她找二寨主來。事情就是這樣,請大寨主就不要責怪她,她——我想她不是存心這麼說的。”

  冷劍晨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憤怒,也不想多費時間去找出理由。一個俘虜居然說出不願見他這樣不敬的話!如果他就這麼任她胡鬧下去,他這個冷鷹堡大寨主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她不願意見我,我卻是立刻就要見她,你們讓開!”他沉聲道。

  “大哥!”

  “大寨主!”

  “還不讓開?”

  就是這聲怒斥將哭著哭著快沉入夢鄉的蘇蘇給驚醒過來的。她忙不迭才坐正了身子,一個面容冷酷兇惡、蓄著一臉胡子的男人就推門而入。他邁開大步向她走來,一步一步,越靠越近,他的神色越來越清晰,蘇蘇的臉色就越來越蒼白。

  “你——你是誰?”她瑟縮在床的角落,抖著聲音問。要勇敢!她對自己說,現在她一個人在遙遠的大唐帝國,爸媽都幫不了她了。

  “冷劍晨。”他回答。一探手抓住她的手。“起來,別再裝癡裝傻了,我有話問你!”

  “你——放開我,快放開我!”蘇蘇驚駭之後開始喊叫:“仙兒!仙兒!——”

  “別喊了,誰也幫不了你,快起來!”冷劍晨用力一扯,蘇蘇被扯離了床跌往他懷中。“到大廳去,我要在那兒審你。”他說,看著懷裏全無反應的人兒。

  這一看,他楞住了!懷裏的人臉色慘白,雙目緊閉,似乎在被他拉下床時已昏了過去。


  安置好他們嚇昏過去的客人後,冷劍晨鐵青著臉回到大廳;跟在身後的是他弟弟冷劍英。冷劍英一路上都忍不住笑,冷劍晨要不是有絕佳的自制力,早就回過頭一掌劈昏他了。

  “我看她實在怕死你了,大哥!”當他們到達大廳坐下時冷劍英還在笑,邊笑還邊這麼說。“你一吼,她就昏了過去。哈!這樣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呢!別瞪我,我也不想笑,可是停不了啊!”他說著又抱著肚子彎下腰大笑。

  “這麼有趣嗎?我怎麼就看不出有什麼好笑的地方?”冷劍晨怒視他。“你問了好些天問不出一丁點東西,我去問嘛她又來個不省人事,我看這娃兒很不簡單,你可別跟仙兒一樣對她掉以輕心”

  知道該談正事了,冷劍英止住笑,喘了口氣說:

  “你的意思是——她在耍我們?”

  “越是看來單純的人越要提防,官府多次招降冷鷹堡不成,誰知道他們會想出什麼方法抓我們個出其不意!”冷劍晨回答。

  “這倒是。”冷劍英點頭。“朝廷對外戰爭連連失利,安祿山敗於契丹,高仙芝也被怛尼斯擊潰,雖然朝廷不斷募集年輕人從軍,恐怕也只是多犧牲些人命罷了。”

  “玄宗皇帝窮奢極欲,怠於政事,這樣的朝廷我們已經扶不起了。”冷劍晨慨然喟嘆。“冷鷹堡絕不為魚肉鄉民的朝廷犧牲,相信即使義父在世也會讚同我的決定。”

  “的確。畢竟冷鷹堡一向盜亦有道,只取錢財少傷人命!如今朝廷所為比起我們這班盜賊是猶有過之,實在不值得犧牲弟兄為其賣命。”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對於那個娃兒我們要加倍小心。仙兒那兒你也多注意點,她的一顆心根本全偏向敵方那一邊了。”冷劍晨說。

  “仙兒難得有個年紀相當的女伴,會有這種反應也頗正常。她們就是聊聊天說說話,應該不會有事嗎?”

  “總之不可不防,仙兒的安全你多注意點。”

  冷劍英點頭。

  “這個沒問題。”

  “對了,”冷劍晨忽然問:“你去見她這麼多回了,究竟問出些什麼沒有?”

  “誰?”

  “還會有誰?”

  “哦!你是指那位姑娘?”冷劍英搖頭。“除了她的名字,恐怕沒比你多知道些什麼了。她很怪,怪透了,仙兒不也說她光講些教人聽不懂的話?”

  “她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蘇蘇,兩個蘇蘇連在一塊兒。”

  “蘇蘇?”冷劍晨蹙眉。“這算什麼名字?”

  冷劍英聳肩。

  “也許只是個假名。”

  冷劍晨讚同地點點頭,接著問:

  “就這樣?沒問出些別的?”

  “是啊!”

  冷劍晨不耐地揮揮手。

  “沒事了,你去忙吧!”

  冷劍英沒趣地站起來,才走到廳門口又被這位冷鷹堡的大寨主給喊住了。他站住,回頭問道:

  “怎麼了?還有什麼吩咐?”

  冷劍晨欲言又止,遲疑了半晌,才頗不自在地提出他的問題。

  “你——我這副樣子很可怕嗎?”

  “啊?”冷劍英目瞪口呆,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我問你我哪兒長得嚇人。”冷劍晨又問了一次。“那娃兒幹什麼一看見我就暈過去?”

  大廳沉寂片刻,隨即又爆出冷劍英的笑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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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20 12:46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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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發覺自己站在她房門前時冷劍晨著實嚇了一跳;

  他在門外站了半晌,

  仍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他的舉動。

  然後,他忽然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醒過來了!

  因為就隔著一扇門,

  他聽見門內傳來哭泣的聲音。


  什麼聲音驚醒了冷劍晨!然而當他倏地坐起並抓住床邊的長劍時,卻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了。

  習武之人一向對細微的風吹草動有著靈敏的感應力,是以冷劍晨在醒過來的剎那便已知曉並無外人闖入。那麼他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忽然醒來?

  一醒過來便不易再入睡,他披上長袍在房內走過來又走過去,最後終於握了握拳走出房間。

  發覺自己站在她房門前時冷劍晨著實嚇了一跳;他在門外站了半晌,仍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他的舉動。然後,他忽然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醒過來了,因為就隔著一扇門,他聽見門內傳來哭泣的聲音。

  說來荒謬;他們的房間相距遙遠,他不應該會聽見這麼小的啜泣聲,更沒有理由就這麼驚醒。不過這會兒他沒心思想這些了,門內那一聲聲哭泣不僅亂了他的心神,還牽住了他的魂魄。

  他敲門,沒有人應聲;考慮了片刻,他終於推門而入。漆黑的房裏處處都是陰影,桌子、椅子、床,還有——縮在床邊的一個小小人影。

  她的人埋在被子裏,哭得被窩一聳一聳的,偶爾還傳來吸鼻涕的聲音。冷劍晨搖頭,對她明明在哭,卻又哭得如此壓抑感到納悶。她究意為什麼在哭?這麼晚了做戲給誰看?這麼忍著不肯哭出來又有誰看得見?

  “喂!”他輕喊,小人影沒有探出頭來;於是他再向前,並伸手輕拍鼓起的那團被子。“喂!”

  肩膀被人這麼一拍,蘇蘇給嚇得幾乎跳起來,一抬頭看見面前立著個黑影,她想也不想便尖叫起來。她只叫了一聲,嘴巴就被一張大手給捂住了,還有個粗嘎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著:

  “別喊了,我不是壞人。”

  蘇蘇的恐懼並未因他這幾句話而減輕,她顫抖個不停,鼻涕淚水全都掉在那只掩住她嘴的手上了。嗚咽的聲音模糊地哽在她的喉嚨,她不敢、也掙脫不了這有力的箝制,真想幹脆再昏過去算了。”

  “你答應別叫,我就把手拿開,嗯?”

  蘇蘇猛點頭,也決定咬緊牙關不開口,再尖叫的話也許會被殺的!她怎麼還敢?

  捂住她嘴的手慢慢移開了,蘇蘇瑟縮地往後退,直到貼住墻,然後她將自己的手指頭放進嘴巴裏咬住,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叫了喊了惹怒這個人。

  冷劍晨嘆了口氣。

  “你用不著害怕,我是聽見你的哭聲才過來看看的。”看見她畏縮的模樣,他不自覺的放輕了語氣。

  蘇蘇聞言,將手指拿開。

  “你——你是這裏的人?”她問,在黑暗中看見他的頭上下動了動。“這麼說——你不是外頭闖進來的壞人嘍?”

  “我是冷鷹堡的人。”

  蘇蘇松了大大一口氣。

  “嚇死我了!你知道嗎?我還以為——我還以為遇上強盜了。”

  在強盜窩怕遇上強盜?冷劍晨聽了幾乎要笑出來了,不過他終究沒有,只是問她:

  “你為什麼哭?”

  “當然是因為害怕啊!而且我想家,想我爸媽。”也許是黑暗的關係,蘇蘇看不見對方的表情,而對方也看不見她,這讓她感覺安全,膽子也大了些。“這裏好冷,沒有電燈,也沒有小說可以看,夜裏黑漆漆的,風又大,好嚇人。”

  “山上的冬天多半是這樣的。”冷劍晨只能這麼說。

  “還有更嚇人的呢!”難得有人聽她發洩胸中苦悶,蘇蘇一古腦兒地說個沒完。“告訴你你可別跟其他人說哦!依我看,你們大寨主才是冷鷹堡最可怕的人。難怪你們全都對他唯命是從,那天我還讓他給嚇昏過去了呢!”

  “哦?是嗎?”怕自己一時控制不住上前掐死她,冷劍晨給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

  “當然是真的!”蘇蘇喊,隨即降低音量。“我知道不應該在你面前說你們寨主的壞話,可是在我們那個民主時代是允許自由發言的,心裏有什麼不滿都可以說出來。”

  “在這裏也可以。”

  “在這兒——這個時代也可以暢所欲言?”

  “嗯。”

  “那我就不客氣了!”

  “請。”冷劍晨咬牙。

  “基本上你們寨主太兇惡了,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蘇蘇忿憤道。“他塊頭那麼高大,還蓄著一臉的胡子,見著他已經讓我說不出話來了,他還有事沒事對我大吼大叫的!你說我除了昏過去還能怎麼樣?仙兒說他氣極了,我——我才不管呢!他是你們的王,可不是我的。”

  冷劍晨手撫著下巴,不明白這蓄了近一年的胡子有什麼不對,想過來想過去仍得不到答案,於是開口問:

  “胡子——很嚇人嗎?”

  “是啊!”蘇蘇自然而然地回答。“你不覺得那看起來很像一只熊嗎?”見對方忽然不吭聲,她羞怯膽小的本性又恢復了幾分。“對不起!盡管只是發牢騷,我還是不應該在你面前大說你們寨主的不是,畢竟你們都是站在同一邊的。呃——謝謝你來看我,我沒事,這麼晚了,你也應該——”

  她話說了一半,一陣強風將床邊的窗子“碰”地一聲吹了開來,嚇得蘇蘇立刻發出尖叫,人也往前撲跌,絆著毛毯幾乎跌下床去。

  幸而冷劍晨動作敏捷,跨前一步將她接個正著,並扶她坐回床上;正要拉高毛毯裹住她的身子時,受到驚嚇的蘇蘇慌張地一把抱住他的腰,瘦小的身子不斷顫抖著。

  一股柔情首次在冷劍晨向來冷硬的心底緩緩攀升,然而卻也清楚地意識到她之所以能如此安心地靠著他,完全是因為不知道他就是冷鷹堡的寨主冷劍晨。

  “沒事的!”他忘了禮數的輕拍她的背,柔聲安慰道:“風吹開了窗子,再關上就好了,不用怕。”

  “有很多奇怪的聲音,屋裏又這麼暗,我——我——”

  她的恐懼顯而易見,冷劍晨全然忘了那天才對冷劍英及仙兒說過要特別注意這個女人。而此刻輕撫她一頭及肩的黑發,他自個兒說過什麼已全不放在心上了。

  “只是風的聲音,全都是風吹在樹上所發出的聲音,沒什麼好害怕的。”他再說,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有多輕多柔。

  “可是——”蘇蘇猛抬起頭,臉頰觸及一片扎癢,她伸出顫抖的手去觸摸,是胡子!一大片胡子!“你——你是——”蘇蘇開始推開他,身子又一次拼命往床角縮。

  冷劍晨倏地以有力的雙手抓住她的肩。

  “沒錯,是我,就是我冷劍晨。”他咬牙道:“你方才還對我傾吐不滿,靠著我尋求安慰,怎麼這會兒卻像見了鬼似的只想逃了?”

  “你——我不知道——”蘇蘇上下唇抖動不已,發出的聲音模糊難辨。

  “你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就是我?”冷劍晨放開手背過身去。“好,現在你知道了,打算怎麼辦?喊叫?還是再來個不省人事?”冷劍晨一貫的冷酷音調出現了。“我不準,你聽見了嗎?你再也不許在我面前尖叫,尤其不能當著我面昏倒!”

  他話剛說完,只聽見“碰”的一聲,回頭一瞧,他才厲聲警告過的人早已經沒知覺倒在那兒了。


  一大早,冷鷹堡上上下下都知道今兒個寨主的心情很差!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差,他不僅沒有笑容,眼裏還閃著似乎隨時都可能爆發的怒意。

  就這樣,寨子裏處處都顯得特別忙碌,大夥兒拼命找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搶著做;冷劍晨在東邊,他們就往西邊去忙;他在西邊,他們就到東邊去忙,活像小雞在躲著老鷹。

  由於昨晚和馬總管喝了一夜酒,冷劍英是整個寨裏起得最晚的人。他對寨裏反常的忙碌情形感到很納悶,抓了幾個弟兄來問,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要他先去見見他大哥。

  他疑惑地往寨主房裏走去,在路上遇上了打著盆熱水急急走來的仙兒。

  “這麼匆匆忙忙的要上哪兒去啊?仙兒。”他站定了,微笑問道。

  “打水給大寨主用。”仙兒略帶歉意地說:“剛才我去看過你,見你還在睡,所以我就先去忙別的了。你醒了怎麼也不喊我一聲?我好燒熱水給你洗臉。”

  “你已經夠忙的了,這些小事我可以自己來。”他說著,蹙起眉。“大哥也剛起床嗎?你現在才打水給他洗臉?”

  仙兒搖頭,表情也很疑惑。

  “我起床時大寨主早已經醒了,我也不懂他怎麼會要我這時候替他燒熱水送過去。對了,他今兒個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寨裏的弟兄都躲他躲得緊呢!”

  “心情不好?”冷劍英笑了。“這很奇怪嗎?他什麼時候心情好過了?哪天一大早見他笑著跟人打招呼才是奇事呢!”

  “不一樣啊!他看起來很不高興,不知是誰惹他生氣了!”

  “這麼明顯?”

  “嗯。”仙兒點頭。

  “這倒怪了,大哥一向是喜怒不形於色的——”

  “我得走了,二寨主。”仙兒說。“再不走水都要冷了。”

  “我跟你一道兒去。”冷劍英笑著說。

  “你不想躲遠一點,像大夥兒那樣?”仙兒也笑了。

  “他是我大哥,這輩子我們注定得綁在一塊兒了,我還能躲到哪裏去?”他哈哈笑道。

  “你們兄弟感情真好!雖然大寨主從來不表明,但他對你一樣是相當關心。”仙兒輕嘆。“有親人在身邊,再苦也覺得溫暖。”

  看看她,冷劍英柔聲道:

  “別傷感,仙兒,寨裏每一個人都是你的親人,尤其是我跟大哥。”

  仙兒勉強笑笑,點了點頭。

  “快走吧!水冷了也許會挨罵呢!別忘了他心情不好。”冷劍英朝她伸出手。“來,水盆給我,這樣可以走得快些。”


  “你說什麼?剃掉胡子?”冷劍英瞠目結舌地看著坐在房內的大哥。“為什麼?”他詫異地笑著問。“蓄著胡子有威嚴,而你需要所有的威嚴以管理我們這群頑劣成性的弟兄,這些不都是你自個兒說的嗎?”

  “我改變主意不行嗎?”冷劍晨瞪著他。“我讓仙兒替我拿熱水,你來湊什麼熱鬧?!”

  “原本只是好心替仙兒端熱水來,現在知道你想把胡子給剃了,我又怎麼走得開?”冷劍英不怕死的往前站。“究竟是怎麼回事?大哥,這麼冷的天,你一大早起來卻說要剃胡子。”

  “這不關你的事嗎?”

  冷劍英聳聳肩。

  “是不關我什麼事,可是弟兄們也許會想知道原因啊!”

  “胡子是我的,我想留想剃還需要向任何人報告理由嗎?”

  “不用,當然不用!”冷劍英哈哈笑道。“弟兄們我看是問也不敢問。不過——少了胡子,誰還認得出你呢?”關於這點,他也只是說說,沒有人會認不出冷鷹堡現任寨主。

  “誰會認不出大寨主?”仙兒端著熱水走到冷劍晨身旁。“他蓄胡子不過是最近的事嘛!我都還記得他沒有胡須時的模樣呢!”她笑著。“其實我挺讚成大寨主剃掉胡子,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蓄一臉硬扎扎的胡子做什麼?連吃東西都不方便。”

  “是啊!”冷劍晨點頭。“是不方便。”

  “你就因為這個原因想剃掉胡子?”冷劍英問,語氣裏的懷疑成份很濃厚。

  “不行嗎?”

  他怎麼敢說不行!冷劍英笑著搖頭。

  “既然你覺得不方便,自然是剃掉得好。”太詭異了!胡子蓄這麼久都沒事,這會兒忽然發覺它礙事了。“怎麼樣?需不需要我幫忙?”他依然笑著。

  “有仙兒幫我就夠了,你去忙吧!”

  “忙什麼?弟兄們搶著把事情都做好了。”冷劍英嘀咕著。

  “你說什麼?”冷劍晨疑惑地揚起眉。

  仙兒給了冷劍英一個眼色,提醒他別出賣了寨裏其他弟兄。大寨主知道弟兄們賣力工作是因為他的情緒不佳,他不僅會大發一頓脾氣,寨裏所有的人往後也許再沒好日子過了。

  冷劍英很清楚仙兒在擔心什麼,而他又怎麼會拿自己和弟兄們未來的日子開玩笑?

  “沒什麼。”他笑著回答,並且說:“那麼就讓仙兒幫你,我先出去了。”

  冷劍晨揮揮手,於是冷劍英行了禮退出房間,仙兒則在冷劍晨的指示下忙碌著預備開始剃他的胡子。


  “這樣——好些了嗎?”稍後,沒有胡子的冷劍晨這麼問仙兒。

  “啊?什麼?”仙兒正忙著將水倒掉,是以沒聽清楚他說的話,也沒有注意到他略為不安的語氣。“你說了什麼嗎?大寨主。”她由外頭進來時笑著又問了一次。

  “我是說——我這個樣子——”他撫了撫光潔的下巴。“看起來不那麼可怕了吧?”他低聲問。

  “可怕?”仙兒眨了眨眼睛。“為什麼這樣問?有人說你的胡子可怕嗎?”

  冷劍晨搖搖頭站起來,沒有回答。

  仙兒雖覺納悶,卻也沒有多問,只是笑著說:

  “有胡子沒胡子的大寨主都不可怕,至少仙兒是這麼覺得的。對了,要不要我去拿面銅鏡來,大寨主可以自個兒瞧瞧現在的模樣。”

  “不,不用了,謝謝你,你去忙你的吧!”冷劍晨頭也不回,他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有沒有胡子都一樣。如今他剃了胡子,臉上那些個疤痕再也遮掩不住;真不知道對她而言,胡子和疤痕哪個比較可怕?

  他隨即一甩頭,為自己居然一直想著她而感到生氣。她又瘦又幹,一點也不若時下女子那般豐腴美傃,他究竟為什麼要想著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精神軟弱而且有事沒事就暈過去的女人?

  他對她一點也不了解,只曉得她名叫蘇蘇,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了。不知道她的年紀,不知道她從何處來,來此有何目的!他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又是在幹什麼?前一陣子還警告冷劍英和仙兒要對她保持戒心,現在卻為了她剃掉胡子,還在乎自己看起來嚇不嚇人,這——真是該死!他究竟是哪根筋不對了?

  心煩地嘆了口氣,他這才發覺仙兒早已離開,而他連她什麼時候出去都沒注意到!這麼心神恍惚可不是練武之人該有的錯誤。

  冷劍晨想起時局紛亂,寨裏也有一大堆問題需要策劃解決,他這個頭子腦中浮現的卻是一個可能危及山寨安全的女娃面孔!這算什麼?難道他就是這麼報答養父的養育之恩?

  冷劍晨劍眉一聳,旋身往外走去。他必須先解決這邊的事,把那個娃兒徹底逐出他的腦袋瓜子,然後才能像以往一樣把注意力放在寨裏的事務上。

  他的心因為將再見到她而跳得愈加急促,為此他稍有遲疑;但終究還是牙一咬,繼續往前走。見她就見她,難不成他會怕?


  當冷劍晨走過彎曲的回廊朝著蘇蘇的房間走去時,她正倚著窗看著外頭一片皓皓白雪,這片銀白美得令她百看不厭!但看了這麼多天,這大自然的奇跡已無法吸引她全部的心思。她想起父母、想起自己這番遭遇的時間開始增加了。不過她很少哭了,有時候想爸媽想得鼻頭酸,她會掐緊了手不讓眼淚掉下來。

  哭是沒有用的,這點蘇蘇已經想通了。以前哭有父母憐惜,現在就算哭瞎了眼睛也沒有人心疼,她終究是給困在這兒回不了家了!

  因此,看著自然界的無常和玄妙,蘇蘇決定開始嘗試她對父母的允諾,學著堅強和獨立。她嘆氣,忍不住在心裏感嘆著:膽小了二十年的蘇蘇要改變了,卻是在這種年代、這種地方!那麼就算她學會了怎麼堅強怎麼獨立,爸媽也不會知道了不是嗎?

  瞧她,又開始優柔寡斷想東想西的,不是才說要堅強點?在這裏,她只有一個人,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了。蘇蘇拍拍臉頰,嘀咕著告訴自己開心點,多想些有趣的事。這裏很有趣啊!衣食住行都這麼新鮮,只要她願意走出這個房間,一定能——

  蘇蘇還在咕噥著試圖說服自己,敲門聲砰砰響起,門緊跟著就被推開了。她轉身瞪大眼睛看著房門,兩只手還捏著自己的臉頰,看起來活像個豬小妹。

  “你——”蘇蘇手指著闖入者,身體哆嗦著往後退,縮到墻邊才猛然想起自己方才做的重大決定。微笑!打招呼!雖然這個人沒什麼禮貌,但就從和他說話來開始她的自我訓練吧!“嗨!”蘇蘇於是緩緩地舉起手揮了揮,還努力擠出了個笨笨的笑容。

  冷劍晨納悶地蹙眉,這個娃兒是怎麼回事?她那副表情是在哭還是大笑?他跨進房間,發覺那女孩又畏縮了一下,這令他幾乎要吼叫起來!他已經剃掉了胡子不是嗎?為什麼她看見他還是像見了鬼似的!

  然而他尚未開口,她卻搶先說話了。

  “早——早安,昨晚睡得好嗎?”蘇蘇傻笑著,真希望自己能想出更好的話題。

  冷劍晨對她點點頭,依然揚起的濃眉及片刻的遲疑顯示出他的確對這樣的問候感到訝異不解。不過他的怒意倒是消失了不少,至少她敢跟他說話了!而且說了不只一句,這比起一見到他就昏過去要令他滿意得多。

  “仙兒給你送過早飯了嗎?”他問,記起自己一早想到的就是剃掉胡子,飯都忘了吃。

  “送了,可是我不想吃,又讓她端走了。”蘇蘇回答,緊接著解釋道:“我不是嫌這兒的東西不好,只是——只是沒有胃口,真的,我什麼都不想吃。”哇!蘇蘇心裏很興奮,她和他說了這麼多話,沒有口吃也沒有昏倒!這其實並不難嘛!

  “怎麼能不吃東西?”冷劍晨說著回頭喊住一個經過的弟兄。“你去讓仙兒送兩份吃的過來,快一點!”

  那位弟兄領命而去,蘇蘇則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兩份?我吃不下那麼多的。”她吶吶道。

  冷劍晨看她一眼。

  “我知道你吃不了那麼多,其中有一份是我的。”

  蘇蘇從沒想過他這麼衝進她的房間就是為了要和她一塊兒吃早餐;而跟一個陌生男人單獨用餐更是她這輩子的頭一回。原本就沒有胃口的,真要和他面對面,哪裏還吃得下東西?

  她想拒絕卻說不出口,膽怯畢竟是她的本性,並非下定決心便能立即改變的。時間在她猶豫中溜走,敲門聲響起時蘇蘇才猛地發覺來不及了!外頭必然是仙兒送吃的來給他們。

  他開門接過餐盤,和來者說了幾句話後又關上門走回來,蘇蘇連要仙兒留下來陪她的話都沒有機會說。

  “坐下來吃早飯了,仙兒特地熱過的。”冷劍晨說,將餐盤上的兩碗粥移至桌上。

  就當做是踏出另一步吧!蘇蘇這麼對自己說。她還打算走出這個房間面對其他的人呢!和他吃個早飯都不敢的話,又怎麼學著獨立?

  做了這個決定之後,蘇蘇立刻在他對面坐下,以防自己再度喪失勇氣。結果過程並不如她想像中可怕,他們靜靜吃著飯,甚少交談,對方不時抬起頭看她是否真吃下了食物,而她一小口接著一小口的,不知不覺竟也吃下了大半碗的雞肉粥。不過這是蘇蘇的極限了,她那小小的胃已經滿了,再也裝不下更多。

  她抱歉地將碗微往前推,低聲說吃不下了。冷劍晨又聳起眉,看了看她微紅的臉,沒說什麼,徑自拿過她的碗,吃光了裏頭剩下的半碗粥。

  他居然吃掉了她吃剩的東西!蘇蘇的臉更紅了,這兒的人明顯地非常節儉,而她是個客人,卻總在浪費食物。

  “對不起,我——”

  “算了,我該知道你這麼小的個子吃不了多少。”他笑了,雖然只是扯了扯嘴角,蘇蘇一顆不安的心卻因此定了下來。這個人其實很和善,也許——也許只要她肯試,她會發現這裏的每個人都像仙兒一樣好。

  蘇蘇露出微笑,扭著雙手小聲地問了一個問題。

  “我——請問一下,我能不能到外頭去走走?”

  “不行,你不能走出冷鷹堡。”冷劍晨斷然拒絕。

  “不是,我不是要離開冷鷹堡,我只是想到屋外走一走、看一看,到這裏十幾天了,一直關在這個房間裏,真的好悶啊!”蘇蘇說著,嘴嘟了起來,像是就要哭起來了。

  看了她一眼,冷劍晨忘了她的詭異來歷,脫口道:

  “如果你只是想到房間外頭走走,那麼你隨時可以出去。不過你要記得,絕對不能妄想踏出冷鷹堡一步,寨裏每個出口都有人看守,你硬要出去的話也許會丟了性命。”

  “我不會走太遠的,只是在附近看看。”蘇蘇回答,強烈地感覺到自己像一個囚犯。

  冷劍晨點點頭。

  “出去時最好讓仙兒陪著你,這樣安全點。”

  “好。”蘇蘇回答,突然間詳細打亮起眼前這個男人。他一身黑衣長發就像她看過的古裝劇人物一般在頭頂上簡單扎成一束,顯得有些淩亂不羈。而他的臉稜角分明,一些細細的疤痕透露出極端的冷淡,在加上碩長的體格,他看起來很有班上女同學們老掛在嘴裏的“酷哥”形象。

  “幹嘛這麼看我?”冷劍晨又挑起眉。

  蘇蘇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有些面熟,尤其是你的聲音。”嘿!勇敢點,直接問他嘛!她抬頭對他笑笑。“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你是這裏除了仙兒以外對我最好的人了。”

  “你——不知道我是誰?”

  蘇蘇畏縮地搖頭,他聲音裏隱藏的危險味道濃得叫她駭怕。

  冷劍晨咬牙切齒,握緊的拳頭碰的一聲捶打在桌上,弄得碗都翻了,蘇蘇也跟著跳起來。

  “該死!你真該死!”他瞪著她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就像想抓她過來搖晃一番。

  然後他摔上門走了,蘇蘇還楞在原地又驚又怕。她說錯什麼了嗎?他幹嘛發這麼大脾氣,還說她該死?

  仙兒在幾秒鐘之後跑進房間,一臉的驚惶失措。“怎麼了?蘇蘇,為什麼大寨主這麼氣衝衝的?”

  “大——大寨主?”蘇蘇眨了眨眼,呆呆呢喃著。

  “是啊!”仙兒憂心地點頭。“他剛才鐵青著臉騎馬出去了,是不是你做了什麼讓他生氣的事?”

  “他是——他是你們大寨主?可是胡子——他的胡子呢?”

  “沒了,今天早上我幫他剃掉了。”這回換仙兒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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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幾曾這麼矛盾過?
  既不想放她離去,
  又受不了讓她和寨裏某個人成婚的念頭,
  那麼他究竟該拿她怎麼辦?
.....................................................................
  蘇蘇近來常到房間外頭四處走著;她摸摸細白的雪,看看天,看看枯樹,看看這兒簡陋的木造屋子。

  該有一個月了!她漸漸習慣了山寨裏的事事物物,而且被允許在附近自由走動。蘇蘇見了寨裏其他人也不再畏縮,她已經能以微笑和簡單的問候和他們輕松相處。她算是慢慢在進步了吧!爸媽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他們還在尋找她嗎?是不是已經從失去她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了?

  蘇蘇嘆氣,搖搖頭,試著不去想這些傷感的事。最近她比較常想到的是:命運安排她來到這個時代自有其意義,她用這一點來安慰自己,並讓自己盡力去適應這一切。

  除了她的命運,蘇蘇還經常想起一個人,那就是這兒的大寨主冷劍晨。打從他那天氣憤地離開她的房間後,蘇蘇就再也沒見過他了。為此,她經常猶豫著該不該去找他,親自向他道個歉。

  “對不起!沒認出你就是這兒的大寨主。”天!這算哪門子道歉的詞?真見著了他她一定也說不出口。

  蘇蘇坐在臺階上,邊撥弄著雪花,邊心不在焉地想起那天和冷劍晨平和的用餐及交談。他們靜靜地吃著早飯,其間並夾雜著幾句簡單的對話;就這樣,只不過是短短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卻讓蘇蘇忍不住再三回想。

  當然她也忘不了他憤怒離去的那一幕。仙兒衝進房裏拋下那個驚天消息時她簡直要站不穩了!蘇蘇沒見過冷劍晨幾次,而且每回見了他不是直發抖就是昏過去,再加上他把胡子給剃了,叫她如何看得出來?

  如果不是太緊張了,她應該可以由聲音聽出些端倪,畢竟冷劍晨的聲音低沉而特殊,很難被人忽略的。唉!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他必定是對她氣極了才會這麼多天來都躲著她。

  蘇蘇不明白自己何以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以她的個性來說,不必和冷劍晨碰面反而落得輕松愉快。然而她還是猶豫,思索著自己究竟該不該主動找他把這件事談開;撇開其他的事不說,她的確感激冷劍晨在憤怒之餘仍堅守他的承諾,允許她在冷鷹堡裏自由來去。

  她還是該有所行動的!蘇蘇最後不勝欣喜地做了這樣的決定;不過雖是如此,她確知自己真要把決定付諸行動,還需要一點時間以助她培養信心與勇氣。


  正當蘇蘇在冷鷹堡裏四處遊蕩的當兒,,冷劍英在大廳找到了他大哥,並微笑著對他提出了這麼個不經意的問題——

  “最近老看見蘇蘇在寨裏四處晃,剛才我才碰上她,她說要到馬廄去看看馬。”

  “有沒有讓馬總管看著她?”冷劍晨放下正在擦試的長劍。“馬廄裏有幾匹剛帶回來的野馬,狂野難馴,太過靠近可能會受到傷害的。”

  “我已經交代馬總管照料她了。”冷劍英笑著回答,接著又說:“很難相信你會任她這麼在冷鷹堡裏自由來去,前幾天你才鄭重叮嚀過我和仙兒,要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提防她不是嗎?”

  冷劍晨聞言,面無表情,但這並不表示他心裏就無動於衷。對於自己一時衝動允諾了她在堡裏的行動自由他一直很後悔。那娃兒的來歷不清不楚,是善是惡全沒個底,就這麼讓她寨裏四處走動實屬不智。他是冷鷹堡的頭子,應該把弟兄們的安危擺在首位,他未經多想就答應她在此自由來去,分明是拿弟兄們的生命開玩笑。

  可是話已經說出口,對她,他尤其不願收回承諾,冷劍晨扯扯嘴角,記起那荒謬的一切——他為她剃掉了胡子,陪她說話、吃早飯,答應讓她像自家人一樣自由在寨裏來去。結果呢?她眨眨眼笑了,那笑容像對著他的肚子揍了一拳,打得他又驚又喜,卻又用幾句話激起了他所有的怒氣。該死的她居然問他是誰,到頭來那個笑容以及和善的態度都不是給他冷劍晨的!

  他沒有去探究自己何以如此在乎,但他的確到現在都還在生氣。他氣她,也氣自己,氣她幹嘛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更氣自己居然無聊到為她剃掉了胡子。

  “你認為她不具危險性了?”弟弟的問題將冷劍晨拉出憤怒的情緒。

  “這倒不是。”他搖頭否讓。

  “那麼你還準她四處晃蕩?”冷劍英揚起眉。

  “這——”冷劍晨一時之間無法回答,於是桌子一拍提高了音量。“你們都是些大男人,難道保護自己都做不到?她暫時是沒處去了,我們問不出她的來歷,也沒有證據證明她是敵人,她開口說想到外頭走走,我不答應又如何?關她個一整年嗎?”

  “說她居心不良的是你啊!大哥。”

  “我說過什麼我自己知道,用不著你來提醒!”

  “我不是想提醒你什麼,”冷劍英微笑。“只不過有幾個弟兄向我問起她的事。他們相信你所相信的,如果你認為她無害,弟兄們也會這麼認為。”

  “你這是在暗示什麼?”冷劍晨看著他。

  “沒有,我只是怕弟兄們跟我一樣無所適從。”

  “無所適從?”

  冷劍英點頭。

  “我怕他們和我一樣,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對待蘇蘇,就當她是個普通平凡的姑娘呢?還是像防賊防偷兒一樣防著她?”


  一陣沉默之後,冷劍晨才緩緩開口。

  冷劍英蹙眉。

  “目前看來倒還稱不上嚴重,以後我可就不敢說了。”

  “什麼意思?”

  冷劍英嘆了口氣。

  “其實我覺得蘇蘇,就是那個姑娘,她看起來一點危險性也沒有,不只是我,弟兄們也全是這種想法。本來這也沒什麼不對勁,可是想起你的告誡——我不免會擔心大夥兒真會失去了戒心,惹來禍患。”

  “重點呢?你的話沒有重點嗎?”冷劍晨少了胡子遮蓋的臉上充滿不耐。

  “既然情況如此矛盾,我們覺得她毫無危險卻又不敢信任她,這麼留她也不是,趕她走也不是,總得想法子解決不是嗎?”冷劍英道。

  “你有什麼高見?”

  “盡快讓她離開冷鷹堡。”

  “不行。”冷劍晨想也不想的斷然拒絕。

  “啊?”

  “在尚未弄清楚她的來歷和目的之前,她不能踏出冷鷹堡半步!”

  “這樣?”冷劍英聳聳肩。“那麼就只能這樣辦了!做什麼讓她變成冷鷹堡的一份子,我們要讓她有歸屬感。大哥,如果她暫時——或許永遠不能離開這裏,我們應該努力讓她認同我們,那麼即使她原來真有什麼企圖,最後也會把心朝向我們的。”

  思索了片刻,冷劍晨揮揮手。

  “你在胡扯什麼?人心不是這麼容易收買的。”

  “我沒說要收買她,她喜歡什麼我們一點底也沒有,怎麼收怎麼買?”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可不會無緣無故就把心掏給你。”冷劍晨咬牙道。

  “我知道不容易,不過我願意犧牲。”冷劍英微笑。“我可以娶她進門,讓她名副其實成為冷鷹堡的一份子,你說這個辦法怎麼樣?”

  冷劍晨看了他一眼,冷冷道:

  “我沒心情聽你說笑。”

  “我很認真的,這個方法能完美解決蘇蘇這陣子所造成的困擾。”

  見他表情認真,冷劍晨拍桌子站起來。

  “不行!我不準你這麼做!”他粗聲道。“事關你一生的幸福,怎麼能開玩笑?這件事別再提了,我不會同意的。”

  “要其他弟兄們娶她那很說不過去,畢竟蘇蘇怎麼樣都稱不上美。”

  “沒有人會娶她,我說過這件就這麼算了。”

  “這是最好的辦法了,你也知道。”冷劍英說。

  大廳裏霎時一片寂靜,而冷劍晨的臉色隨著寂靜的持續越來越凝重。然後他坐下,又恢復了面無表情。

  “一定還有別的法子。”他說。

  “是嗎?那麼你得自個兒想了。”冷劍英站起來。“我這輩子原本並沒有成家的計劃,但如果娶了她能幫你,我不介意,真的。”他微笑,接著走出大廳。


  馬廄裏那麼多漂亮的馬兒令蘇蘇讚嘆得幾乎合不上嘴;但讓她最覺得詫異的是這兒的人所稱的“馬總管”居然是個年紀絕不會超過三十的俊秀男子!他穿著簡便,面帶笑容,照顧一大群馬對他而言似乎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唐朝盡出些帥哥俊男嗎?為什麼冷劍晨、冷劍英,還有眼前這個總管竟一個比一個好看?把電視上一些大明星都給比下去了!

  “看起來你已經完全恢復了。”蘇蘇站在約一公尺遠的地方看著那些馬,聽見他在後頭這麼說。

  她轉過身,回報他一個近日來已練習得頗完美的笑容。

  “謝謝你。”她說:“聽說你是我的醫師。”

  “醫師?”

  “喔,就是你們說的大夫。”蘇蘇急忙微笑著更正。“我真的非常感謝你,沒有你,也許我早已經死了。”

  “沒這回事,你是冷劍英從雪地裏找回來的,沒有他的話你才會死。”

  “我對你們兩位一樣感激。”蘇蘇說。

  “我只會醫動物,真的,奇怪的是寨裏沒有人相信我的話。”他拍拍一匹馬的背。“聽起來是很不可思議,不過你一點事也沒有,只要多休息,根本不需要大夫。”

  蘇蘇沒有辯解,忽然蹙眉問起另一個問題。

  “你——你有名字嗎?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你並不是真的叫‘馬總管’吧?”

  “馬總管”哈哈笑了兩聲。

  “來到這裏以後,大夥兒都這麼喊我,要我記得自己的名字還真不容易。”

  “那麼你的確有個名字嘍?”

  “沉千浪。”

  “什麼?”

  “我叫沉千浪。”他微笑重復道。

  沉千浪?又是個頗具“古意”的名字。

  “我可以喊你沉大哥嗎?叫你馬總管實在有些奇怪。”蘇蘇微笑地問,很開心自己越來越能自在地和人相處。

  “隨你。”他拿過一桶水開始替馬擦背。

  蘇蘇畏縮著稍稍靠近了一步。

  “它們——”她指指馬兒。“它們好可愛,都很乖的樣子,我——我能不能摸摸它們?它們會咬我嗎?”蘇蘇這輩子沒這麼近看過馬,她真的好想抱抱它們。

  “馬就像人一樣,各有各的脾氣和個性,有的溫馴,有的拗。”沉千浪領著她走到一匹母馬旁邊。“你想碰就碰這匹吧!它是裏頭最友善的。來,要這樣,順著它的毛輕輕撫模。對了,就是這樣。”

  蘇蘇以發抖的手輕觸那身軀巨大的動物,馬兒卻回過頭來伸出舌頭舔她的臉,引發她一陣尖叫,然後是咯咯的輕笑聲。

  冷劍晨站在馬廄外,聽到的正是這一段對話及他從未聽見的悅耳笑聲。他握起拳,想著剛剛劍英對他提起的事,再聽著裏頭傳來的談笑聲,一顆心莫名的更加紛亂了。

  他幾曾這麼矛盾過?既不想放她離去,又受不了讓她和寨裏某個人成婚的念頭,那麼他究竟該拿她怎麼辦?不能一輩子關著她,卻也不應該任她在冷鷹堡這麼自由來去啊!

  該死!何不就讓劍英把她娶過來?她是他撿回來的一個大麻煩,由他去收拾也是現所當然。但是,這個理所當然卻是他無法接受的;劍英不能娶她,他絕對不會答應的!

  冷劍晨盡管心亂,後方屋頂上忽然有了點風吹草動依然逃不過他一雙耳朵。他倏地旋身,足下一蹬,黑衣飄然,人已躍起數尺之高。冷劍晨在降落於雪白色的屋頂之前抽出長劍攻向來者,鏗鏘的聲響隨即響遍了整個冷鷹堡!


  第一聲聲響響起,馬廄裏的沉千浪以著閃電般的速度衝到外頭,而等他和冷劍英到達現場,他們的寨主已經輕易制伏了闖入者;此刻正以冷到極點的聲音質問著半跪在地上的漢子。

  “你替誰辦事?”

  對方冷哼一聲,撇過頭沒有回答。

  冷劍晨的劍抵向他的頸子。

  “說。”

  “沒什麼好說的。”

  冷劍晨扯扯嘴角。

  “不要嘴硬,我很缺乏耐性的。”

  “哼。”

  冷劍晨向前跨了一步,卻被冷劍英即時給拉住。

  “把他交給我吧!大哥,讓我來問他——”冷劍英話沒說完,跪在地上的人已經砰的一聲倒地,嘴角還流出一絲血水。

  沉千浪上前審視一番,搖搖頭道:

  “用不著問,他已經服毒自殺了。”

  “該死!”冷劍晨懊惱地轉過身。此刻冷鷹堡的弟兄們已漸漸聚集到現場,他的眼光卻不偏不倚就落在正捂著嘴站在馬廄門邊的蘇蘇身上。她臉色蒼白,一副被嚇壞了的模樣,看得冷劍晨一雙眉越皺越高,煩亂地又轉了個身。

  “查查他服的是什麼毒。”他對著沉千浪說,接著直直朝馬廄走去。眾人自然而然地讓出條路給他,蘇蘇則在他已站到眼前了才猛然發覺他找的是她。

  她搖搖頭,他點點頭;她用力搖頭,他堅決點頭。蘇蘇往後退兩步,冷劍晨以一個大步趕上她。

  “跟我走,我有話問你。”他說。

  蘇蘇搖頭。

  “啊——還是不要,我正在跟馬兒玩,它們才剛認識我——”

  “跟我走。”

  “我正在學著幫馬兒梳毛——”蘇蘇還是搖頭,手還死抓著門把。

  冷劍晨不再多說,伸手要拉她,她幹脆雙手抱住柱子,臉色白是白,不和他一塊兒去的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楚。

  “我說我有話問你。”冷劍晨咬牙,不敢相信這娃兒居然無視他的命令。

  “你還是跟寨主去吧!”沉千浪過來打圓場。“馬兒又不會跑走,你隨時可以來看它們。”

  “不是啦!”蘇蘇招招手要沉千浪過去,以她認為其他人都聽不見的音量說:“我不想跟他去,他只會對我兇,我怕。而且我知道他要跟我說什麼,還不就是為了上回我沒認出他來的事在生氣。沒錯,我是想跟他道歉,不過不是現在,我——我還沒有準備好。”

  眾人都輕聲笑了,冷劍晨的臉色看起來更壓抑更難看;而蘇蘇不曉得自己所謂的“耳語”全讓他們毫不費力的給聽了去,還在那兒要求著沉千浪幫她,別讓他們的寨主把她帶走。

  終於,冷劍晨忍無可忍地咒罵了一句,上前攔腰抱起蘇蘇扛上肩頭,不顧她刺耳的尖叫聲,大步朝他房裏走去。

  “你可以叫,叫多大聲都沒關係!”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從冷劍晨嘴裏擠出來。“不過我有話問你,很重要的事,所以你最好別再昏過去,你聽清楚了嗎?”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蘇蘇哭喊著,她的肚子頂著他堅硬的肩,又被人像袋面粉似的晃過來蕩過去,好難受!“我快吐了,真的,這樣頭上腳下的好難受,求求你,快點放我下來!”

  對於她的哭泣哀求,冷劍晨本欲硬下心來不予理會,可是她掄起小拳頭以拍蚊子般的力量拼命捶打著他的背,還越哭越大聲,真叫他整顆心都揪緊了。

  經歷一番內心的掙扎,他牙一咬,雙手稍稍用了點力,蘇蘇便從他肩上給卸了下來,並且被擁進了他的懷裏。

  “這樣——好些了嗎?”他問,試圖忽略她楚楚可憐的臉龐。

  “謝謝,這樣舒服多了!”蘇蘇吸了吸鼻子,在這個時候猶不忘禮貌。“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因為那天我沒有看出你就是——就是冷劍晨;不過這也不能全怪我,畢竟我根本不算真的見過你——”

  “我不是要跟你說這件事。”

  “什麼?”蘇蘇又吸了吸鼻子。“我話還沒說完,你不應該插嘴。”

  “對不起。”冷劍晨嘆氣。“我要問你什麼等到了我房裏我就會問,現在能不能請你先別哭,把眼淚鼻涕都給止住?”

  蘇蘇眨眨眼,然後點點頭,聽話地擦掉鼻涕和淚水之後,她自然地讓雙手攀上他的頸子,偎進他懷裏,給自己找了個更舒適的位置。

 ********************************************************

  “你認識剛才那個人嗎?”稍後,在冷劍晨的房裏,他這麼問她。

  蘇蘇被安置在一張大椅子中,她納悶地發現自己不喜歡這樣,在他懷裏感覺舒服多了,溫暖而且——而且安全。老天!“安全”這個詞匯應該是最不適用於冷劍晨的,他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冷酷與危險,這點她是最明白的了。

  “回答我啊!那個人是不是為你而來的?”見她發著呆沒有回應,冷劍晨蹙眉提高了音量。

  這麼一吼,終於讓蘇蘇回過神來。

  “什麼?誰為我而來?”她眨眨眼問,顯然根本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在馬廄前自殺的人,他是不是為了你才潛進冷鷹堡?”冷劍晨重復他的問話,一再深呼吸,試圖把逐漸溜走的耐性找回來。

  “他?不!我根本不認識他!”蘇蘇弄清楚他的意思後直搖頭。“在這個朝代——我是說在這裏絕對不會有人為我做任何事,除了仙兒和你們;我在這裏沒有其他的朋友。”

  “我們也算不上是你的朋友。”冷劍晨冷冷道。

  蘇蘇聞言,詫異地抬頭,大大的眼睛裏忽然間充滿了水氣,顫抖的雙唇顯示她隨時都會哭出來。然而她立刻把頭低下,兩只手無意識地扭絞著裙子,低聲說:

  “對不起!現在我知道了。”

  她這副委屈的樣子讓冷劍晨覺得自己應該被吊死一百次。他說的是事實,她卻表現得好像他奪走了她最寶貴的東西。

  他背過身去,強迫自己狠下心來。他必須清楚地知道她的身份來歷,不論看起來是多麼的單純無害。

  “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認不認識那個人?”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真的。”蘇蘇說,伸手抹去眼眶裏的淚。

  “那你又怎麼會忽然出現在冷鷹堡?有何目的?”

  “我不知道,事實上我根本沒想過自己會來到這裏,又怎麼會有什麼目的?”

  “你的回答無法令我滿意,我要聽的是實話。”冷劍晨倏地轉身面對她。

  “可是我說的就是實話,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我?”蘇蘇除了傷心,也開始生氣了。

  “因為你盡說些令人無法相信的事!”他吼回去,接著一咬牙。“好,那麼我再問你,你家住哪裏?父母親是誰?是怎麼進入冷鷹堡的?這些問題都與你切身有關,你總不會答不出來了吧?”

  “我家在臺灣,父母親是蘇其遠和魏鶯,我搭車參加係上的旅遊,車子翻落山崖,我醒過來後就到了這裏了。”蘇蘇認真地回答,她多麼希望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至少有個人能相信她所說的。

  “你——”冷劍晨緊握成拳的雙手和鐵青的臉色告訴了蘇蘇一件事:那就是他也不相信她!認為她在裝瘋賣傻胡言亂語。她心涼了!什麼都不想再說,反正她以前也沒有多少朋友,她早習慣孤單。

  “你仍然不說實話?”冷劍晨寒著聲音問。

  蘇蘇沒有回答,她倔強地扁著嘴不理會他。冷劍晨氣極了,他這輩子還沒見過哪個人敢給他這種臉色看!這娃兒時而怯懦時而勇敢,難以捉摸,他該如何安排她才能確保寨裏弟兄們的安全?

  她嫁給劍英的情景忽然浮現眼前,冷劍晨驚覺自己更加不悅。然後,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她不能嫁給寨裏任何一個弟兄,她必須嫁給他!

  冷劍晨由腰包裏取出一個設計精致的銅環,幾個大步走向她,不理會她的驚呼,硬把銅環套上她的手腕,還“喀嚓”一聲的上了鎖。

  “準備一下,你將在明天嫁給我。”他拋下這麼一句話後,轉身離開了房間,留下蘇蘇楞在椅子上。

  是的,她的耳朵肯定是出了問題,沒有人會這麼求婚的!尤其是那個人,對象又是她。她聽錯了,絕對是這樣,蘇蘇再三對自己保證,眼睛卻盯住手上的銅環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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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死都不嫁給他?
  她居然說寧願死也不要嫁給他?
  冷劍晨完全被激怒了!
  他不懂她跟劍英,
  還有沉千浪都能和諧相處,
  歡顏以對,
  而對他卻永遠只有恐懼不安,
  現在還加上了厭惡!

.............................................................................................................................

  “替我拿下這個。”蘇蘇跑到廚房找仙兒,紅著眼睛把右手伸向她。“幫幫我!仙兒,我試了半天都取不下來,這東西扣得好緊。”

  “你怎麼了?慌慌張張的,小心跌——”仙兒的笑容和話語在看見蘇蘇手上的銅環時化為極端的詫異,隨即放下手中的木勺,拉過她的手仔細端詳看。“這——你哪來的這個東西?老天爺!可別告訴我你在哪兒瞧見順手拿來玩玩,這東西——這東西可開不得玩笑啊!”仙兒非常擔心地說。

  “才不是我拿來玩的呢!是冷劍晨硬替我戴上的!”蘇蘇喊,手還在那銅環上拼命推。“他實在太莫名其妙了,生起氣來居然給人家戴手銬。哎呀!快來幫我,仙兒,這東西真的好麻煩,我一只手怎麼解也解不開。”

  “再多來個幾雙手也解不開了,這環兒是上了鎖的。”

  “上鎖?”蘇蘇瞪大了眼。

  “是啊!”仙兒拉著她回房間,兩人在床上坐了下來。“我問你,蘇蘇,大寨主給你戴上這個時有沒有說些什麼?”

  “他要我準備一下,說什麼明天要娶我。真是個爛笑話!無聊。”蘇蘇喃喃道,猶如在試著解開銅環。

  “別開了,沒有用的,我說過它上了鎖。”

  “那鑰匙呢?你快去拿來替我打開它啊!”

  “我沒有鑰匙。”

  “那誰有?我去跟他拿——”

  “他不會給你的。”仙兒打斷她的話。“鑰匙在大寨主那裏,但他不會替你解開銅環,相信我,他絕對不會的。”

  “為什麼?”蘇蘇納悶而且不解,她眨眨盯著仙兒,渴望由她口中得到答案。

  仙兒輕嘆一聲。

  “你知道嗎?大寨主不是開玩笑的。”

  “什麼啊?”

  “這個啊!”仙兒微笑著指指她手腕上的銅環。“你仔細看過上頭的圓樣沒有?”

  “經她這麼一說,蘇蘇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曾仔細看過這個東西,於是她把手移近眼睛,細細端詳起這比她手腕略大的手環。

  這麼一瞧,蘇蘇還真感覺訝異了。這寬約一公分的東西是一種純純的黃色,雖然不若黃金那般璀璨閃亮,卻有它獨特的樸實之美。環上沒有復雜的紋飾,只匯刻著一大一小兩只展翅的鷹;它們面對著面,感覺好美、好深情!蘇蘇不由發出衷心的讚嘆。

  “你不說我還真沒有注意到,這兩只鷹好漂亮呢!”她笑了,輕輕撫摸著銅環,不再急著將它解下了。

  “那是老寨主交給大寨主的。”仙兒說。

  “哦?”

  “其實是一件信物。”

  “喔。”蘇蘇點頭,百分之八十的注意力都在那只銅環上。

  “冷鷹堡的寨主只會把它給一個人。”

  “啊?”

  “那就是他的寨主夫人。”

  蘇蘇這回可聽清楚了,聽得一清二楚!她瞪著仙兒,懷疑她說的話也懷疑自己的耳朵;然後她想起冷劍晨的求婚,想起他斷然不容拒絕的命令,心跳無端地便加快了好幾倍。

  是真的?冷劍晨真的要娶她為妻?蘇蘇楞了好久好久,然後突然使勁拉著銅環,倣佛不論是否會皮破血流,不論仙兒怎麼尖叫都要拔下它!


  冷劍晨衝入仙兒房裏,一入眼就是蘇蘇邊哭邊扯銅環的樣子。是仙兒去找他的,害他拋下一群練武的弟兄飛奔而來。

  他神情焦慮,上前抓住蘇蘇的手。

  “你這是做什麼?”她右手腕又紅又腫,還隱隱泛著幾絲血跡,看得他一陣心疼。

  蘇蘇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對他說:

  “仙兒說戴上這個就是你的妻子了。”

  “不錯。”

  “那麼我不要戴,你快替我拿下來!”

  “不行。”冷劍晨冷然拒絕。

  “為什麼?我並沒有答應嫁給你,這種事不是你一個說好就好的。”

  “在這裏的確是我說了就算,難道你沒聽說過‘壓寨夫人’嗎?山賊是不講道理的。”

  蘇蘇的哭鬧停止了。

  “山——山賊?”她這一天所受的驚嚇也該夠了吧?為什麼出乎意料的事一件接著一件來?“你——”她支吾著。“你是說——你是山賊大王?”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冷劍晨說,眼睛看著她受傷的手,眉也皺了起來。“仙兒,去找馬總管拿些金創藥來。”

  仙兒領命出去,蘇蘇卻又哭了起來。”

  “不行!我絕對不能嫁給你!你是個賊,我爸爸卻是個警察,他怎麼都不會答應我嫁給一個賊匪做妻子的。”

  “警察?”冷劍晨蹙眉。“那是什麼東西?”

  “警察是專門打擊犯罪的,就是——就像你們衙門裏的官差一樣。”

  “你說你父親是個差爺?”

  “意思很接近了。”她只能這麼回答。

  這時候仙兒帶了沉千浪來,蘇蘇一看見他便向他跑過去。

  “救我!沉大哥,你一定要救我,我不要嫁給他,我不要!”她向沉千浪求救,沒有注意到冷劍晨那足以殺死任何人的目光正掃向他們。

  沉千浪對蘇蘇微笑道:

  “這樣不是很好嗎?做了寨主夫人以後,你就真正成為冷鷹堡的一份子了。先冷靜下來,姑娘,這件事其實並不是那麼令人難以接受的。”

  “怎麼會這樣?連你也不肯幫我!”

  “你們先離開吧!”冷劍晨冷硬的聲音傳來,他接過沉千浪帶來的金創藥,並示意他和仙兒先離去。“我會和她談一談。”

  “除非你替我打開這個手環,否則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蘇蘇說,又開始去扯手上的銅環,冷劍晨隨即抓住她的手制止她。

  看著他們劍拔弩張的樣子,仙兒不由一陣憂心。大寨主盡管一向脾氣不佳,她可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看來蘇蘇可真是惹怒他了。

  仙兒隨著沉千浪離開房間,腦子裏直想著有誰能化解這一場爭執,有誰能毫不畏懼地跟大寨主說話。二寨主!只有他了。於是仙兒不再遲疑,越過沉千浪匆匆去找冷劍英。


  冷劍晨替蘇蘇上了藥,但是並未聽從她的要求取下銅環。

  “別再試著脫掉它;沒有鑰匙,誰也打不開這個銅環。”他對她說。

  “那你替我打開它啊!我已經說過不能嫁給你了,還戴著這個東西做什麼?”蘇蘇說,聲音委屈而無奈。

  靜了一會,冷劍晨話題一轉。

  “你今年幾歲?”

  “幹嘛問這個?”蘇蘇納悶。

  “回答我。”

  “二十。”她回答了。

  “二十歲還未婚配,這有點不尋常不是嗎?”

  “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根本沒有一件是尋常的。”

  冷劍晨沒有理會她,徑自道:

  “你對冷鷹堡上下而言就是一個不尋常的人。先是無端出現在寨裏,又對自己的身世來歷交代不清;在這種亂世裏,我們最怕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人。”

  “為什麼?我絕對沒有傷害你們的意思,何況——我根本沒有那種能力。”記起他是如何飛上屋檐制伏那位闖入者,蘇蘇恐懼地知道——如果他要她死,那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我不能。除非能確定你真的對大夥兒別無企圖,否則我不能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話。”

  “我會有什麼企圖?你們任何一個人只要輕輕用點力就能讓我死,我又能傷害你們什麼?你——你這根本是故意要欺負我!”

  “你要嘛就嫁給我,不然就得在囚室裏待著,兩條路讓你選。”

  蘇蘇站起來,隨即又頹然坐下。

  “你要把我關起來?像以前那樣?”

  “不一樣,這回你會被關在囚室而不是房裏。”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忍不住喊叫出聲。在這裏,她所有的潛在脾氣幾乎一古腦兒全被激發出來了。

  “你不是別無選擇”

  “我的確別無選擇。”蘇蘇很生氣,簡直氣極了。“你把我關起來吧!就算是我死了也不嫁給你,我爸爸會氣瘋的!”

  死都不嫁給他?她居然說寧願死也不要嫁給他?冷劍晨完全被激怒了!他不懂她跟劍英,還有沉千浪都能和諧相處,歡顏以對,對他卻永遠只有恐懼不安,現在還加上了厭惡,如果要她嫁給劍英呢?她是否就會欣然答應?

  “你寧願待在囚室也不願意做我的夫人?”

  “你何不幹脆殺了我?”蘇蘇說,真想為自己的勇氣鼓掌。

  “那麼讓我見你父親吧!”冷劍晨忽然道:“見了他就可以證實你說的話,再不然我也可以親自向他提親,請他答應將你許配給我,這樣可以了吧?”

  他做了最大的讓步,這點蘇蘇也看得出來。不過他說的事根本就無法辦到;不要說父親不會答應他的提親,他們一個在唐朝,一個在民國,壓根兒就碰不了面啊!

  “你見不著我父親,他不在這個朝代。”蘇蘇說,心裏很清楚他又要說她胡言亂語了。

  冷劍晨咬牙。

  “我對你可說是夠仁慈了,既然你執迷不悟,那——”該死!他說不出口,他怎麼都無法下令將她押入牢房。

  正當他遲疑著,門“碰”的一聲被推開,進來的正是冷劍英。一向笑容可掬的他此刻是雙眉高聳,一臉怒意!不僅冷劍晨感覺詫異,連蘇蘇都不由納悶了。


  “仙兒說你決定自己娶她,這是不是真的?”冷劍英進門之後劈頭便問,冷劍晨則以一貫淡然的鎮靜態度回答了他的問題

  “是真的。”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冷劍英問。

  “辦法是你想的,原因你應該很清楚。”

  “辦法是我想的,娶她的也應該是我,為什麼你突然做了這樣的決定,而我到現在才知道?”

  蘇蘇在一旁聽著他們兄弟你一言我一句的,不禁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果然!在哪兒都一樣,她的外表就是會引發爭執。仙兒說他們兄弟雖然成天拌嘴,卻也不曾真正吵過架,現在為了爭著娶她,兩個人就要吵起來了!她心感不安,真希望自己長得平凡點、普通點。

  “不需要你來娶她,真要犧牲的話也應該犧牲我。”冷劍晨說。“我是冷鷹堡的頭子,由我來娶她是最合理的。你也用不著跟我爭,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

  “可是——你怎麼會肯娶她呢?就憑你冷鷹堡寨主的威名,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那你又為什麼願意娶她?難道你不是想要什麼女人就有什麼女人?”冷劍晨反問。

  “我說過這輩子沒打算成家了,而娶她既是萬不得已,讓我來不就成了?你有沒有想過?你不僅是冷鷹堡的頭子,還是冷家的長子,你值得更好——”

  “夠了!我這輩子也沒想過要娶妻,所以如果必須有人娶她,那個人——就是我了。”

  蘇蘇這會兒是越聽越明白了!什麼犧牲、值得更好的、還有萬不得已,原來他們爭著娶她是基於一片兄弟情深,自己搶著犧牲,好保住兄弟的幸福。

  她正覺得嘔呢!便看見冷劍英倏地衝到冷劍晨面前,還一把抓起了兄長的衣領。

  “你說你這輩子沒打算成家?那麼仙兒呢?你怎麼對她交代?”

  冷劍晨揮開他的手,蹙眉問:

  “什麼意思?我成不成家關仙兒什麼事了?”

  “怎麼會不關仙兒的事!一直以來我都認為你終究會娶她過門的。現在你口口聲聲說沒成家的打算,還願意娶這個你說居心叵測的女人!那麼仙兒呢?你有沒有想過她該怎麼辦?”

  居心叵測?蘇蘇輕哼了一聲,看都不想再看他們一眼。

  “仙兒?冷劍晨越聽越覺不解。“你認為我會娶她?能不能告訴我我曾做過什麼事讓你有這種誤解?”

  “誤解?”冷劍英咬牙。“仙兒她——她一直喜歡你,我以為你終究會娶她做我的嫂子,結果你——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待仙兒?”

  冷劍晨先是一楞,接著搖頭道:

  “你一定是弄錯了。”

  “弄錯了?你要娶別的女人,一句‘弄錯了’就算是給仙兒的交代嗎?”冷劍英又扯起兄長的領子。“走!跟我去見仙兒,我要你親自去跟她說清楚!”

  “拿開你的手,我會跟你一起去見她的。”冷劍晨回答。

  於是他們一前一後朝外頭走,卻在門一開時發現仙兒一臉是淚的倚著墻站在門外。


  “仙兒!”冷劍英訝異地喊。“你在這裏做什麼?我不是要你在大廳等嗎?”

  “我——我有點擔心,所以過來看看。”仙兒找著淚水並擠出微弱的笑容。“你對大寨主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但是事情不是這樣,二寨主,你誤會了——”

  冷劍英舉手阻止仙兒繼續說下去。

  “你不用替你大哥說話,他有責任面對面跟你說清楚,給你一個交代。”

  “不是這樣的!”仙兒焦慮地搖頭。“大寨主當然可以跟蘇蘇成親,用不著跟我解釋什麼,因為——”

  “不要怕,仙兒,有我在啊!我不會由著大哥欺負你的。”誤以為仙兒是因為懼怕才如此說,冷劍英開口表示自己絕對會站在她這邊。

  “大寨主沒有欺負我,真的沒有,我——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做寨主的夫人。”仙兒不僅著急,還生氣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仙兒,你——”

  “你聽她說行不行?”一直在一旁未置一詞的冷劍晨終於開口了。“如果你一再打斷她的話,又怎麼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可是——”

  “我說的可是真的。”仙兒羞怯懊惱地說:“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讓二寨主產生這樣的誤會,但是我——我真的從來都不敢存這種妄想的。”她低下頭。“要不是兩位寨主堅持收留我,我恐怕在小小的年紀時就已經丟了性命,哪裏能茍活到現在?仙兒什麼都不求,只求能一輩子服侍兩位寨主,絕對沒有其他的念頭了。”

  “仙兒,你這是何苦呢?大哥和我從沒把你當下人看,你——你就像是我們的妹妹一樣,這個你也知道的。”冷劍英急忙道,似乎是見不得她這麼貶低自己。

  “劍英說的沒錯,我們的確從未將你當外人。”冷劍晨冷硬的臉孔上出現幾許溫柔。“你有什麼心事,有什麼委屈,盡可以說出來,用不著顧忌。”

  “你說啊!仙兒,告訴大哥你對他的心意,他會改變決定,娶你過門的!”

  “夠了!”仙兒忍不住喊,一顆珍珠般的淚滴滑落她粉嫩的臉頰。“我不要嫁給大寨主,也沒有愛上他,為什麼我說了你們還不相信?要我發誓嗎?是不是要我跪下來發誓?”

  仙兒困難地說完這番話,看了他們一眼,轉身便要跑,冷劍英反應快,早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仙兒,你——”

  仙兒回頭給了他一記耳光!事出突然,冷劍英居然忘了閃躲,冰冷的小手就這麼打上了他的臉。打了他之後,她驚訝地張大了眼,隨即就轉身跑了,留下冷劍英楞楞的站在原處,一臉愕然。

  “她——她打我。”是一個陳述,裏頭卻包含無數疑惑。

  “打得好。”冷劍晨冷笑道,緊接著朝他揮出一掌,打得他後退數步,幾乎跌倒在地。“你沒有弄清事實便胡言亂語,不僅惹惱了我,還傷害了一個女人的名節,真是罪大惡極。這下可好,仙兒難堪得哭了,而你只會在這裏發楞,還不想想能做點什麼!”

  “我?我能做什麼?”冷劍英很自責,他一向不是這麼魯莽的。

  “去追她,向她道歉啊!”冷劍晨揚起嘴角,轉了個身朝房裏走。“真是旁觀者清,如果我沒看錯,仙兒喜歡的人不是我,是你這只呆頭鵝!”


  冷劍英在仙兒的房門前躊躇徘徊,怎麼樣都提不起勇氣舉手敲門。

  老天爺!他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仙兒?本來只是要道個歉的,但是聽了大哥那番話之後,他跟她之間的問題似乎就不是道歉能了事的了。

  他走到門前,舉起手來,結果仍是眉一皺的頹然放棄。真是見鬼了!一向對什麼都不甚在意的他竟感覺到駭怕!這回他就是無法微笑著走進房裏,再以玩笑的口吻化解一切。他以為自己做的事是對仙兒最好的,結果卻傷了她!她的眼淚像針一樣刺痛了他的心,他的魯莽絕對不是說聲抱歉就能被寬怒的。

  冷劍英嘆著氣,在原地又繞了幾個圈子,終於不顧一切地敲了門。

  “仙兒,你在裏頭嗎?開門好不好?我——我來向你道歉。”他說,傾聽著房裏的動靜。

  裏頭一點聲響也沒有,冷劍英再次敲了敲門。

  “對不起,仙兒,是我不對,我該死,你開門好不好?或者說句話,就是別這麼悶不吭聲的。”

  冷劍英貼靠著門傾聽,卻連哭泣聲都聽不見,門裏頭沒有絲毫回應,寂靜得令他開始心慌!

  不會吧?他心跳加速地想著,仙兒會不會因為受不了這個屈辱而尋短見?

  這念頭令冷劍英整個人如遭電殛,他開始沒命地拍著木門,嘶聲吶喊著:

  “別嚇我!仙兒,求求你快開門!否則——我要撞進去了!我發誓我真的會!”是的!他會,事實上他已經準備一掌擊碎眼前這扇門。

  門忽然間被拉開了,仙兒紅著雙眼,卻神情平和地出現在他面前。冷劍英松了好大一口氣,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

  “老天!我還以為你——你差點嚇死我了!”

  仙兒縮回自己的手,低聲道:

  “我不會自殺的,如果在這時候死了,也許你又要以為我之所以想不開是因為做不了寨主夫人。”

  見她如此面無表情,他焦急嘆氣。

  “我知道你很生氣,我沒弄清楚事實就胡亂發作的確不可原諒,可是我——我會這麼激動全都是為了你!聽你說大哥決定娶那個女人,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要怎麼辦!當時我真的以為你喜歡大哥,他決心娶到的女人一定會傷害到你,而我怎麼能眼見你傷心卻不聞不問?”冷劍英看著她,神情懊悔。“我只是太關心你,難道你就不能體諒我的用心,原諒我這一次?”

  “我並不怪你。”仙兒搖搖頭。“而且我才應該向你道歉,再怎麼樣我也沒有資格打你。對不起。二寨主,我——我打疼你了嗎?”

  “你可以打我,把我的臉頰都打腫我也沒話說,我是罪有應得。”冷劍英微笑著要求:“氣消了嗎?要不要再多打我幾下消消氣?”

  仙兒低頭不語,他則繼續陪著笑。

  “原諒我了好不好?就算我真的該死,想想那是為了你,我——我只是心疼你受了委屈又不敢說。”

  “我真的沒有怪你,你——你只是關心我,這點我知道。”這是真的,仙兒從來就無法真正生他的氣。

  “真的肯原諒我了?”

  仙兒點頭。

  “如果你也肯原諒我打了你。”

  冷劍英微笑。

  “你那麼點力氣連蚊子都打不死,又怎麼會打痛我?”

  仙兒聞言也笑了,然而當兩人笑容消失,接下來的沉默卻讓他們感覺很不自在。不曉得為什麼,他們似乎無法再像以往那般輕松相處。

  看著她略帶羞怯的神情,冷劍英深吸了一口氣,問出了卡在他心中許久的疑惑。

  “仙兒,大哥說你——他說你其實一直喜歡我,這是真的嗎?”

  仙兒倏地抬頭,大大的一雙眼睛倣佛不相信他真的問了這樣的一番話。然後她臉紅了,既羞又怒地瞪著他,在他要抓住她手時再次給了他一個耳光,轉身回房,並鎖上門。

  冷劍英撫著臉頰,第二次愣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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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20 01:19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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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下可好!
  偌大的廳堂裏只剩下她和冷劍晨了!
  他那雙足以使人凍結成冰的眼神直盯著她,
  蘇蘇駭怕得幾乎想拔腿奪門而出!
........................................................................................................

  由於蘇蘇寧死不屈,冷劍晨又硬不下心將她關入冷溼的囚牢,結婚的事就暫時給壓了下來;蘇蘇則又被關回房間裏。對於這種情勢,蘇蘇並不是非常在意,反正她此刻心事重重,根本沒什麼興致到外頭東逛西逛。

  仙兒是這幾天來她唯一能見到的人,可是仙兒似乎也變了!很少跟她說話,經常心不在焉的,偶爾還會唉聲嘆氣,一點也不像平常的她。

  蘇蘇注意到了這點,心裏略感不安。仙兒是她在這裏的第一個朋友,一直以來,有什麼事也都是她在替她說話;同樣是女性,她的親切和笑容對蘇蘇而言特別可貴,現在——怎麼一切都不同了呢?

  仙兒又在嘆氣了,蘇蘇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仙兒沒回答,蘇蘇拉了拉她的衣袖。“仙兒!怎麼了嘛?你老是這麼無精打採的,是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嗎?”

  仙兒像是這才回過神來,對她擠出了微弱的笑容。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咦?你是不是說了什麼?”

  蘇蘇蘇氣道:

  “你很希望我嫁給你們大寨主嗎?”

  “啊?”

  “因為我拒絕了他,所以你生我的氣對不對?”

  “生氣?”仙兒不解,接著才露出笑容搖搖頭。“你弄錯了,我沒有生你的氣;不過——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不願意做我們的寨主夫人!那樣日子會好過多了不是嗎?至少你就不用被鎖在房裏了。”

  蘇蘇低下頭,又抬起頭。

  “在唐朝——我是說在你們冷鷹堡,終身大事是這麼輕易能決定的嗎?不需要經過一陣子——嗯——互相了解,或者是徵求父母親人的同意嗎?”

  “會待在這裏的人多半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至於你說的彼此了解——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就是戀愛啊!”

  “戀愛?那是什麼?”仙兒歪著頭納悶地問。

  “戀愛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你快說啊!”

  “就是——哎呀!這要怎麼說嘛!我不知道怎麼解釋你才會懂。”蘇蘇懊惱道,沒談過戀愛的她實在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

  “試試嘛!你不說我怎麼會懂?”

  “試試啊?”蘇蘇面有難色。

  “嗯。”仙兒點頭。

  “那好吧!讓我想想。”蘇蘇認真地想著過的小說和電影中的情節,失望地發現自己一向偏好偵探小說和緊張動作片,而這類片子對愛情總是一筆帶過。“你知道郎有情妹有意吧?”最後蘇蘇想出了這麼句話。“戀愛就有點這種味道,兩個人先要彼此喜歡,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了解,然後才會考慮組織家庭,難你們不是這樣?”

  仙兒聞言,似乎頗為驚愕,蘇蘇也由她的表情了解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唐朝的社會風氣盡管開放,但與民主社會相比,終究還是有一大段距離。

  “算了!”她無奈道:“我早知道你無法接受我這種說法。”

  “你不願意做寨主夫人就是因為你對他沒有你說的什麼‘戀愛’感覺嗎?”

  “是啊!再說我才二十歲,要嫁人也嫌太早了些。”

  “你為何這麼說?女孩子十三歲就該成婚了,至少官方是這麼規定的。”仙兒說,看到蘇蘇不能置信的眼神,倣佛她真的瘋了!


  “十三歲?”蘇蘇喊道:“我的天啊!那不過還是個孩子,怎麼能為人妻母?”

  “大家都是這樣的,男年十五,女年十三,於法皆應婚嫁。”

  蘇蘇簡直不敢相信!女孩子十三歲就得結婚生子,她如果生在這個年代,現在豈不已是幾個孩子的媽了?她搖搖頭,搖去這可怕的念頭,更堅定了不嫁給冷劍晨的決心。他把娶她為妻當做高貴的犧牲,犧牲耶!她怎麼可能跟這樣的人一輩子生活在一起?

  她想了想,忽然抬頭盯著仙兒。

  “仙兒!”

  “什麼?”

  “你說——你看看我,我是不是真長得很醜?”

  仙兒詫異地蹙眉問:

  “怎麼了?忽然問起這個。”

  “你回答我嘛!我的樣子是不是很惹人嫌?”

  “當然不是。”仙兒微笑著回答。“你不醜,只是瘦了點,多吃點東西,把自個兒身子養好就更好了。”

  “我的身子好得很。”蘇蘇悶聲道,心底老大不高興;她這樣只能勉強算得上“不醜”,嘔都嘔死了!以前她躲男孩子躲得反胃,現在人家卻把娶她視為犧牲,這一天一地的,她還真難接受!

  罷了!以唐朝人的審美觀來看,稱得上美的至少得是像楊貴妃一般豐腴的女人,她這副原本讓人稱羨的纖細身材到了這兒就只能說是“幹癟”,還妄想眾人爭相追求嗎?

  “你當真不肯嫁給大寨主嗎?”仙兒這問題將蘇蘇拉回現實;她搖搖頭堅決地回答:

  “絕不。”

  “難道你想一輩子就這麼被關著?大寨主一向說一是一,他絕對不會軟化的。”

  “他不能永遠關著我,我——我會想辦法離開這裏的。”蘇蘇一派堅持地說;其實心裏是一點把握也沒有。冷劍晨說過她不能擅離冷鷹堡,她又不懂半點武功,要出去談何容易?

  “你——”仙兒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你打算離開冷鷹堡?不行!大寨主不會答應的!他說過在尚未弄清楚你的來歷前,所有的人都要注意你的行蹤,絕不準你踏出冷鷹堡一步,這點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

  “那你還——”

  “我會想辦法的,一次試不成再試一次,不管怎麼樣我都要離開這裏。真的,我不會一輩子在這兒坐以待斃!”蘇蘇越說越覺得勇氣十足,雖然她對於要如何離開這裏一點主意也沒有。

  “這麼說——你是的打算離開這裏了?”

  “嗯。”蘇蘇點頭。

  仙兒低下頭,倏地又抬頭熱切地握住她的手。

  “那麼——什麼時候你想到了離開這裏的方法,請你帶我一起走。”


  大廳之中,冷家兄弟各有各的心事,雖未唉聲嘆氣,臉色卻都不怎麼好看就是了。

  “大哥。”一段漫長的沉默之後,先開口的是冷劍英。“仙兒又打了我一個耳光,你知道嗎?”

  冷劍晨揚了揚眉,勉強提起興趣問:

  “是嗎?為什麼?”

  “還不是因為你說了那些話。”

  “我說了什麼?”

  “你說仙兒喜歡的是我。”冷劍英忍不住喊:“你可害慘我了!大哥,挨了她兩個耳光,這下子她永遠不會原諒我了。”

  “你又做了什麼惹她生氣的事了?”冷劍晨問。

  “我只不過把你說的話又說了一次,她的手就揮過來了,我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

  “你直接問她是不是喜歡你?”

  “沒這麼直接,不過也差不多了。”

  冷劍晨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雖然只是微微扯了下嘴角,整個臉部冷硬的線條卻因此而軟化了不少。

  “有時候你實在是笨得可以!沒弄清楚狀況就硬說仙兒想嫁給我。這會兒又魯莽地質問人家是不是喜歡你!你這麼胡來,說的做的盡是些惹女孩子難堪的事,即使她真有心,你要她如何說得出口?劍英,你一點也不懂女孩子的心理。”

  “難道你懂?”冷劍英不服氣地問。

  “我是不懂,但我以為你懂,你一向和姑娘們處得很好,她們都喜歡你溫柔親切的笑容。”冷劍晨又扯高嘴角。

  “什麼姑娘們?跟我見過兩次面以上的就只有仙兒一個。”

  “好了,別這麼激動,寨裏陽盛陰衰不是我們的錯,除了強行擄來,沒有女孩子願意一輩子待在賊窟裏。”冷劍晨說著,想起猶被他拘禁在房的女孩,神情凝重了幾分。

  “我們沒那麼壞,外頭的人根本不了解。”冷劍英冷笑一聲。“那些貪官污吏比我們該死數十倍,他們的錢財全是搜括百姓所得來的,我們也搶得心安理得。”

  “我們是山賊。”冷劍晨一句話說明了許多事;而看了他的眼神,冷劍英也聰明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打算拿那位蘇姑娘怎麼辦?關她一輩子並不是長久之計。”

  很明顯的,他這話題轉得並不好,冷劍晨的臉色甚至更難看了。

  “我給了她幾天的時間考慮,她終究會答應嫁給我。”這是冷劍晨的回答。

  “如果她依然拒絕呢?”

  “我會囚禁她,直到她答應。”

  “你真狠得下心?萬一她是無辜的呢?我怎麼都看不出她有哪點像朝廷派來的探子。”冷劍英說。

  “就是不像才可怕,楊國忠並不是傻子。”

  “沒有其他方法了嗎?我是說——”

  “不!”冷劍晨斬釘截鐵道。“除了嫁給我,就是蹲苦牢,她只有這兩個選擇。”他說著,其實並沒有把握自己真能狠心將她扔進牢裏,他真的沒把握!

  冷劍英還想說什麼,寨裏負責挖陷阱的阿孟忽然跑了進來,手中拎著一個怪異的紅色袋子。

  “那是什麼?”冷劍晨聳眉問。

  “不知道,剛才打雪地裏挖出來的。”阿孟說著,將袋子遞了上去。


  仙兒打開了門鎖,輕喊著蘇蘇的名字。

  “跟我來,蘇蘇,大寨主等著見你呢!”

  “冷劍晨?蘇蘇蹙眉。“他找我做什麼?”

  “不知道,不過我看他臉色不好,恐怕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

  “這兩天我連他的面都沒見過,他情緒不佳應該與我無關吧?”蘇蘇說,遲疑著不肯起身。

  “這我就不知道了。”

  “能不能不要去?我實在很駭怕見他。”

  “恐怕不行。”仙兒抱歉地看著她。“大寨主要我立刻帶你過去,如果你遲遲不到,我想他會自己來找你的。”

  “他做事從來都是這樣蠻橫不講理嗎?難道我就不能自己決定要不要見他?”蘇蘇喃喃抱怨著。

  “你就不要生他的氣了!蘇蘇,這兒龍蛇雜處,什麼人都有,要令這些不懂禮義的人衷心信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大寨主他是不得不強橫些!”

  “好,我跟你去就是了。雖然你說過要和我一起離開這裏,我知道你對冷家兄弟一直是死心塌地,自然是幫著他說話嘍!”

  “不是這樣的!”仙兒聞言急忙否認。“我只是說實話,你可不要生我的氣。”

  “我不會啦!瞧你急的。”蘇蘇笑著站起來。“走吧!去晚了怕又要激怒獅子了。”

  “獅子?”仙兒不解。

  “就是冷劍晨嘛!”蘇蘇說著,拉了她走出房間朝大廳走去。

  經過蜿蜒的回廊時,蘇蘇注意到雪下大了,風颼颼地吹著,全身包裹著厚暖衣物的她忽然覺得好冷,令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大廳裏只有冷劍晨和冷劍英兄弟,而蘇蘇跨進大廳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們和外頭冰雪一般寒冷的眼神。嚇得她就這麼楞在門口,一步也不敢往前了。

  冷劍晨看了她一眼,轉頭對冷劍英說:

  “你和仙兒先出去。”

  “大哥!你——”

  “不要多說了,帶仙兒出去。”

  冷劍英自知多說無益,只得站了起來,而仙兒卻在他起身時先行了禮徑自離開了。他蹙眉,感覺心亂無比,遲疑片刻後也跟著追出去。

  這下可好!偌大的廳堂裏只剩下她和冷劍晨了!他那雙足以使人凍結成冰的眼神直盯著她,蘇蘇駭怕得幾乎想拔腿奪門而出!不過她也知道自己是逃不了的,是以她昂起下巴,故做勇敢地開口問:

  “你找我有事嗎?如果又是為了想說服我嫁給你,那麼你可以省省力氣,我——我不會妥協的!”該死!她的聲音抖得厲害,一點魄力也沒有。

  “你放心,成親的事暫且擱下了。”這是他的回答,連聲音都冷得像冰。

  “真的?”蘇蘇懷疑她所聽見的。“你真的不再要我嫁給你了?那麼——我是不是要被關進囚牢裏?你決定讓我獨自在那冰冷的地方待一輩子嗎?”

  “也許。”

  “也許?這——這是什麼意思?”

  冷劍晨沒有回答,由桌子後頭取出阿孟送來的紅色袋子。

  “你可認得這樣東西?”他緊盯著她問。


  那是個紅色背包,正面有一只呆呆的卡通恐龍,是蘇蘇在看完“侏羅紀公園”之後買的,價值一千五百八十元,她怎麼可能會不認得?

  “那個袋子是我的!”蘇蘇開心地上前好幾步。“車子翻下山崖前我將它擱在腿上,出事後就再也沒見過它了。它怎麼會在你這裏?你又是怎麼找到它的?”

  “真的是你的?”冷劍晨咬牙問,眼神冰冷中透著淩厲。

  “是啊!是我的。”蘇蘇囁嚅回答,整個人又往後退到了門邊。他到底為什麼這麼生氣?她的恐龍背包哪裏惹毛他了?

  冷劍晨的拍桌子站起來。

  “這奇怪的袋子果然是你的!而你居然還敢說自己是無害的?”他幾個大步向蘇蘇靠近,不客氣地抓住她的手以阻斷她的退路。“說!你混進冷鷹堡有何目的?主使這件事的是楊國忠還是另有其人?”

  蘇蘇使勁想掙脫他的箝制,動來動去卻只有弄疼自己的手。

  “放開你的手,你弄疼我了!”蘇蘇對他喊,感覺自己又要掉眼淚了。“我的背包究竟有什麼奇怪!惹得你這麼憤怒還牽扯出楊國忠那個大壞蛋?”她知道楊國忠是誰,卻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和他扯在一塊兒。

  “你還在演戲?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裝呆裝傻?來!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冷劍晨拉她到桌面,將紅色背包裏的東西全倒在桌上。“你帶著這些東西闖進冷鷹堡,居然還信誓旦旦說自己沒有不良企圖!我是腦筋不清楚了才會對你心軟!”

  蘇蘇看看他,然後看向桌面,上頭有一本小說、一包豆幹、一包牛肉幹、一個隨身聽、幾件衣服和幾包面紙,另外還有一包用塑膠袋包裹的東西。

  那是什麼?

  蘇蘇記得所有的東西,因為那些全是她的;可是那包用塑膠袋包著的呢?她真想不起來那是什麼了。

  “這個——”她納悶地伸手碰觸那包東西。“這是什麼?我不記得什麼時候曾經把這個放進袋子裏。”

  “聰明!真聰明!知道該畫清界線,推個一幹二凈!”冷劍晨笑了,可眼裏一點笑意也沒有。“可惜來不及了,打從你承認這袋子屬於你——不,應該說從阿孟在劍英發現你的地方附近挖出這袋子時就已經來不及了。既然袋子是你的,這包東西必然也是你的;現在你倒是解釋給我聽聽!如果你真無不良居心,帶這包火藥欲做何用?”

  “火藥?你說是—…這裏頭是——是火藥?”蘇蘇楞了半晌,接著動手開始拆開那包東西。塑膠袋裏是三個長形盒子,當她打開盒子,看清楚裏頭是什麼時忍不住笑了起來。“是煙火!班代說我袋子空,擱在我這裏的,這麼久了,我都已經忘了!”

  “又是這種荒謬的理由!你這出戲究竟想演到什麼時候?”冷劍晨怒吼,板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著他。“告訴我,楊國忠要你來冷鷹堡做什麼?因為我們始終不肯歸順朝廷,所以他讓你來炸了這裏?”

  “這東西炸不了任何地方的!它們只是煙火,有漂亮的火焰卻沒有殺傷力,真的!這只是——只是好玩,用來觀賞用的!”蘇蘇試圖解釋了憤怒得像要殺了她,恐懼的淚水奪眶而出。“而且我不認識楊國忠,我根本沒見過他的面,又怎麼可能替他做事呢?”

  冷劍晨盯著她看了良久,強壓下怒氣對她說:

  “你是個戲子嗎?這麼會做戲!”

  “做戲?不,是真的!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為什麼你不相信?”

  “誰會信?”冷劍晨冷冷地應道。“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究竟說不說實話?”

  “我一直以來都是說實話的。”蘇蘇辯解。

  冷劍晨點點頭,稍稍壓抑下來的憤怒片刻間又上升到了最高點。

  “既然你這麼固執,那麼即使你現在決定做冷鷹堡的寨主夫人,我也得把你關進囚室。像你這麼危險的人物,鎖在房裏對冷鷹堡而言顯然是不夠安全。”

  “你要把我關進囚牢?”蘇蘇慌了!她怕黑,怕獨處,怕黑暗中會出現的一些小生物!如果將她丟在那黑暗溼冷的小空間裏,不出一天她就會崩潰了!“你答應給我幾天時間的,為什麼現在又——是那些煙火對不對?”她抓住他的手。“那些東西真的一點危險性也沒有,你不信的話我可以一一示範給你看!”

  “示範?”冷劍晨蹙眉,並不真正明白她的意思。可是蘇蘇顧不了這麼多了,她看了一遍桌上的東西,拿起那個小說對他說:

  “這是書,你知道的,寫的是一些偵探故事,就像你們的官府查案一樣。還有,這兩包是吃的。”她撕開那包牛肉幹,塞了一片到嘴巴裏,口齒含糊地繼續道:“你看,真的可以吃的!這個是隨身聽,是——是個比較特殊的東西,裝上電池可以聽見聲音,說話的聲音或者唱歌的聲音!”

  “聲音?”

  “嗯。”蘇蘇猛點頭,將耳機放在他的耳朵上並按下了開關。“你聽見了嗎?有沒有聲音?”她心裏是興奮且帶著期待的!如果隨身聽能說服他相信她真的來自千年後的世界,那麼他就可能接受她的說詞,不再把她當做姦細或危險人物,那麼她即使回不了家,至少不會被關進可怕的囚牢裏。

  冷劍晨半信半疑神傾聽了好一會兒,對她蹙眉又搖頭。

  “沒有,什麼聲音都沒有。”他說著,不耐地扯下耳機,認為自己又被耍了一次。

  “不可能!我出發前才買的電池啊!”蘇蘇自己戴上耳機聽了許久,按了所有能按的開關,小小的機器卻正如冷劍晨所說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像沒有動力,也像是根本就壞掉了。“應該能聽見的。”她好失望地說,無法解釋機器經過時空隧道後為何會失靈。她的人到了這裏都絲毫無損,為什麼隨身聽就壞了?

  “你還有什麼伎倆要用?”冷劍晨語帶脅迫,蘇蘇在絕望之餘記起了那些煙火。

  “我可以點煙火給你看!”她隨即喊,興奮自己又有了一線生機。“把油燈給我,我們可以到外頭——”

  冷劍晨抓住她想取煙火的手。

  “你以為我是呆子嗎?”他咬緊牙根吼道。

  “我只是想證明——”

  “證明你真能炸了冷鷹堡?”冷劍晨冷笑兩聲。“你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不過我不會給你機會,絕對不會!”他看了她良久,好不容易下定決定似的朝外頭喊:“來人!把她給我關進牢裏!除非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囚牢,包括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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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冷鷹堡寨主已經整整兩天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了!也沒有人敢嘗試和他說話。即使他們真有正事要稟,被他那只暴怒的眼睛一瞪,也只能硬生生吞回去。


  “仙兒!仙兒!”任憑冷劍英怎麼喊,前頭的人兒還是頭也不回拼命跑開,把他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信心又打散了。

  看樣子她是真的生他的氣了!不和他說話,連看他一眼都不肯;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又如何開得了口道歉呢?道歉!道歉!該死透了!他這些日子似乎總是在向她道歉。但願她這回也能那麼善良地原諒他就好了。他和她之間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迫不得已,冷劍英縱身一躍,整個人飛上了幾尺高,然後飄降在仙兒面前。可憐仙兒半點武功都不懂,跑得氣踹吁吁的卻一下子就給追上了!她只能停下腳步,倚著墻地低下頭不語。

  “不要這樣子嘛!仙兒。”冷劍英陪著笑臉要求。“我是個呆子,說話不經大腦,像你這樣美麗、善良的姑娘怎麼會看上我呢?大哥胡說,我也跟著胡亂相信,還開口對你胡說!是我的錯,我很誠心向你道歉,對不起!真的,請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仙兒依然低著頭默默不語。

  “仙兒!抬起頭跟我說話,你這個樣子——”他猛然煞住,張著嘴幾乎發不出聲音。“你——你哭了?你又哭了?”他呻吟。“別這麼對我!仙兒,我不是有心的!你知道我最不願意做的就是傷害你。”

  仙兒搖頭,一直搖頭。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了啦!”她抹著眼淚。“你是二寨主,而我只是個奴婢、一個下人,你要怎麼開我玩笑我都沒有資格說話。不過我求你別這麼殘忍,別再拿這件事來取笑我!我——我真是羞死了!”

  她說著又掩面而泣,冷劍英一見,可是又急又慌又不知所措!

  “我什麼時候取笑過你?我——我又怎麼殘忍了?我只是笨,說錯了話,但我已經誠心跟你道過歉了不是嗎?在這裏沒有人敢當你是奴婢、是下人,這點人明明很清楚,為什麼還要說這種話?想讓我更愧疚嗎?”他一拳打上了回廊上的柱子。“該死!你能不能別這麼看我?我是在說明一切,不是在責備你,我說過我最不希望傷害的人就是你,你不信嗎?你不信嗎?”

  “二寨主!”

  “你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就因為這樣我才會在聽了大哥要成親的消息之後急著去找他理論,我——我害怕你受了委屈卻不敢說。總而言之,我只是——只是太關心你,難道你就不能看在我動機純良的份上原諒我嗎?我保證再也不會說出什麼你喜歡我那樣沒有根據的話了。”

  “才不是沒有根據!”仙兒忽然囁嚅道,聲音小聲幾乎聽不見,臉都低到了胸前。

  冷劍英雙手抱住了柱子,手指幾乎掐進了木頭之中。

  什麼意思?她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要他聽見?還是根本就是說給自己聽的?天!他好想轉身問個清楚,又怕這麼一面對,他會發現她根本沒說過這話,什麼都沒說過!

  “你——你說了什麼嗎?”冷劍英終於問,人依然背對著她。

  “嗯。”仙兒的回答簡單,而且一樣聲音極小。

  這回他聽清楚了,他集中了所有的精神,所以聽得一清二楚。她真的說了什麼!她真的說了!

  “你說——”

  “不是沒有根據的,大寨主說的那些話是——是真的。”

  “啊——”冷劍英倏地轉過身,眨著眼睛,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仙兒說完好番話後,已羞得滿臉通紅,冷劍英的神情反應更讓她悔恨萬分。一個女孩家怎麼能開口說出這種話?她如此欠缺考慮,這下子肯定要被徹底看輕了。

  她想跑開,卻讓冷劍英一把拉住了手,掙脫不開,只有站在他對面低著頭掉眼淚。

  “對不起!”冷劍英啞著聲音說:“雖然我答應過不再問你這樣尷尬的問題,可是答案對我很重要,我一定要知道!你——你說大哥的話並非全無根據,那是什麼意思?回答我,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

  “告訴我,仙兒,求求你拋開一切世俗觀念把實話告訴我!”

  “沒有別的意思,大寨主說的是事實,我是喜歡你,我一直以來喜歡的就是你。”禁不起他一再搖晃她的肩,仙兒終於把隱藏在心底多年來的事兒給說了出來。她感覺自己的心死了!說出這一切,她在冷鷹堡該是無法繼續待下去了。


  一陣沉寂,冷劍英忽然發出壓抑的嘶吼,使勁將她擁入懷中。

  “我沒聽錯嗎?還是我根本就是在做夢?”什麼禮義道德全被他拋到九宵雲外去了!冷劍英把頭埋在仙兒的頸旁喃喃說著:“我一直以為你愛的人是大哥,這些年我內心的痛苦根本沒有人知道。你說我怎麼能跟大哥爭?如果是別人,我說什麼也不會放棄,可是他——他是冷劍晨,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又如何能大逆不道跟他爭新娘子?”

  “二寨主!你——”

  “我喜歡你!仙兒!這輩子我只想要你當我的妻子,因此當我以為你愛的是大哥時,我下定了決心一輩子不成家。”

  “你喜歡我?你——你說你喜歡我?”仙兒窩在他的懷裏,受了很大打擊似地咕噥,然後推開他猛然搖頭。“不!不可能!你不會喜歡我,絕對不可能的!”

  “仙兒!”

  “你一定又在開我玩笑,你一定是!”仙兒哭著說:“求你別這樣,求求你!我已經夠羞愧的了,你怎麼還忍心這麼取笑我?”

  “我不是在取笑你!你看看我!看我的眼睛!仙兒,你會看出我有多認真。”冷劍英抓住她的肩。“嫁給我!仙兒,只要你一句話,我立刻去跟大哥提這件事。”

  他要她嫁給他?他是認真的?仙兒此刻才警覺到這一切並不是夢境或幻想,而是事實!她的愛得到了回應,不僅不用離開冷鷹堡,還可以成為他的妻子,一輩子陪伴在他身邊。這簡直太美好了!美好得令她無法相信!

  “二寨主——”

  “叫我劍英。”

  仙兒紅著臉搖頭。

  “這怎麼可以?我只是個——”

  冷劍英捂住她的嘴,打斷了她的話。

  “不許你再說自己是下人。”

  “我本來就是一個下人。”仙兒幽幽道。

  “胡說!你從來不是個下人,以前不是,以後更不是。”他再度擁入懷。“你一定要嫁給我!受了這麼多折磨才得知你的心意,我絕對不許你在這時候說不。”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我們現在就去找大哥提這件事。”

  “不要啦!”仙兒羞怯地拉住他。“大寨主和蘇蘇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談,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比較好。”

  經她這麼一提醒,冷劍英神情凝重了些,並嘆了口氣說:

  “看來還真是時機不對。我想我的確不應該在大哥心情不佳的時候拿我們的事去煩他。”

  仙兒詫異地抬頭看他。

  “發生了什麼事嗎?難道大寨子要蘇蘇去不是為了談他們的婚事?”

  冷劍英搖搖頭。

  “我想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婚事需要討論了。”

  冷鷹堡寨主已經整整兩天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了!也沒有人敢嘗試和他說話。即使他們真有正事要上稟,被他那雙暴怒的眼睛一瞪,也只能使硬生生吞回去!

  冷劍英想問,仙兒也幾次鼓起勇氣想試試,但當他們終於付諸行動,得到的回答只是冰冷的眼神和沉默,還是一句話也沒有!

  “一定和蘇蘇有關係。”仙兒做了這麼個不算猜測的猜測,冷劍英則下了更有建設性的定論。

  “大哥很在意她,否則也不會是這副德性了。”他說。

  盡管他們對自己的判定極有信心,卻怎麼也沒膽子當著冷劍晨的面提起,畢竟一個人只有一條命,是應該珍惜些。

  “既然大寨子這麼在乎蘇蘇,又何必非要把她關進地牢裏呢?”仙兒擔憂而且不解地說:“地牢裏又黑又冷,蘇蘇是個纖細瘦弱的女孩子,她怎麼受得了呢?”

  “寨裏有寨裏的規矩,這個你也知道。蘇姑娘不肯坦承自己的來歷和目的,大哥又在她的袋子裏搜出一大包炸藥,不把她關起來行嗎?那麼怎麼對寨裏的弟兄們交代?大哥有他的立場,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仙兒嘆氣。

  “我懂。只是她看起來真的是既單純又善良,一點兒武功也不懂,這樣的一個姑娘家會對冷鷹堡造成什麼威脅呢?原本很高興她要嫁給大寨主的,心想這樣我就有個永久的伴了,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她說著,又輕嘆一聲。

  冷劍英微笑著摸摸她的頭。

  “我明白你的感覺,知道你很擔心她現在的情況,但是大哥說過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許靠近囚室,就算我有心帶你去看她也做不到啊!”

  “我實在無法放心,她膽子那麼小,囚牢裏又是那麼冰冷黑暗——”

  “別想這麼多了,其實你擔心的事大哥也一樣放心不下呢!”冷劍英笑著。

  “哦?”仙兒詫異地抬頭。“真的嗎?你又怎麼會知道?”

  “大哥不讓任何人靠近囚牢,他自己可去得勤了!送吃的那都自個兒來,昨天深夜我還恰巧看見他捧著毛皮往那兒去呢!”

  “大寨主親自替蘇蘇送吃的和棉被?”仙兒簡直不敢相信。如果他真的在乎她到這種程度,又怎麼會狠得下心禁閉她?

  “是我親眼所見,假不了的。”冷劍英擁過她。“好了,這下子你可以稍微寬寬心了吧?雖然大哥不得已必須採取這麼嚴厲的行動,這行動也持續不了多久了。”

  “你是說大寨子終會解除對蘇蘇的禁閉?”

  冷劍英笑著點點頭。

  “如果我沒算錯,就是這幾天了。”


  冷劍晨的理智在跟自己的內心拔河,雙方有來有往各有輸贏。可惜!至今仍無最終定論。

  關了那丫頭兩天兩夜了!他也跟著兩天兩夜沒闔眼,感覺起來好象受到折磨的是他而不是她!這該死的究竟是什麼道理?

  冷鷹堡的寨主替她送吃的喝的,擔心她凍壞了,還帶了暖和的毛皮給她。雖然東西都是由那個小門被推進去,兩個人誰也不曾看見誰,但以她一個犯人的身份,應該也會詫異自己居然能受到這麼好的照料吧?冷鷹堡的規矩一向嚴苛,哪個蹲苦牢的曾有過像她這樣的待遇?

  他無法關她一輩子的!甚至十天八天都有問題。想著她在裏頭挨冷受餓,他就坐立難安,心神不寧。該死!她竟要拗到什麼時候?為什麼不把一切說出來?就算她真是朝廷派來的人,為了破壞冷鷹堡才來的,只要她肯認錯,他會保住她的,他拼了命都會的!

  冷劍晨握拳,忽然意識到他剛才對自己承認了一件事——他讓那丫頭進駐了他的心,而且還決心不顧一切保她安全!這——可是表示他愛上了她?

  對於“愛”這個字,冷劍晨並沒有多少機會去體驗認識。父母雙亡,十幾歲的他記不得太多的親情溫暖,只是自然而然地背負起照顧弟弟的責任。然後,冷鷹堡的老寨主收留了他們,他跟著寨裏的弟兄們四處劫掠,小小年紀已儼然一副純熟的山賊模樣;在這樣的環境裏,他有什麼時間和閒情逸致去學習何謂“愛”?

  就因為對“愛”這種情感無所知,冷劍晨自然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或形容此刻他心裏那股莫名的佔有欲。他只明白自己不能也不想讓她離開,更不喜歡就這麼把她關在囚牢裏。然而她對冷鷹堡而言是個危險份子,他這個做寨主的又怎麼能為了心疼她而罔顧弟兄們的性命??

  時局太亂了!朝廷和亂黨都想延攪冷鷹堡這批驍勇的山賊以成其大業。然而他們是一個近乎與外界隔離的山寨,雖然裏頭什麼十惡不赦的人都有,但自他們進山寨以後就受冷鷹堡的庇護;他有責任確保他們的安全,不讓他們受姦小的利用。

  也許這就是他為難的地方。幾天來他就為了這個難取難捨、日夜不安。她是做戲就罷了,萬一她就像外表那般膽小柔弱、一點武功底子也沒有呢?他豈不是錯罰了她?

  原本他已決心不顧一切逼她嫁給他的,那樣不但可以保住她的性命,也無損於他非得保護她的決心。可是阿孟發現了那包火藥,那包該死的火藥!那東西把他一切的計劃全給毀了!

  如果她對冷鷹堡的威脅一直無法解除,那麼他遲早得下令將她處決,畢竟他有他的立場,徇私不得。在這之前他應該再和她談談,勸她說出一切,說出幕後指使人是誰,那麼他才能幫她,以他寨主的身體保住她這條命!

  雪下大了,那些毛皮不曉得夠不夠暖?送去的晚飯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吃了!東想西想的,冷劍晨怎麼想怎麼不放心。一陣遲疑,他終於起身,惱怒地跨著大步走出溫暖的房間。


  冷劍晨在囚牢外佇立良久,還附耳在門外傾聽裏頭的動靜。四周一片漆黑,牢裏亦無半點聲響,他想著自己是否該就這麼離去,假設她一切都好。

  幾經遲疑,他決定還是離開;要探視她有的是機會,何必在這麼冷的夜裏驚擾她的睡眠?於是他轉身就要離去,卻不經意地發現他今晚送來的晚飯仍原封不動擱在原處,湯都已結成了冰。

  他的心漏跳了一拍,眼睛瞪著地上的食物,腦子裏卻閃過各種可能的情況。她為什麼不吃東西?是賭氣?害怕?還是?——還是病了?

  放下手中的燈,冷劍晨顫抖著拿出鑰匙打開了囚牢的門。

  “蘇蘇!蘇姑娘!”他喊著,沒有得到回音,等將油燈拿至牢中,他才看見一個瘦弱的身影倒在墻角。

  就像有人在他心上捅上一刀!冷劍晨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懼。他急奔向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心疼地發現她的額頭好燙,渾身還冒著汗。

  被人從地上抱了起來,蘇蘇掙扎著睜開眼睛,吃力地開口了。雖然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好冷!好——好黑好黑!不要——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害怕——好害怕——我要爸媽,我要爸媽——”

  她虛弱地哭喊著,緊閉的眼角還流下淚水,冷劍晨感覺心如刀割,悔恨如潮水般幾乎將他淹沒!什麼都可以假裝,生病卻是假不了的!她此刻發著高燒,神智不清地囈語,而這都得歸咎於他的冥頑不靈。

  她不僅不是練家子,甚至比一般的姑娘家更瘦弱幾分,這點他早就看出來了不是嗎?為什麼就是該死地不肯承認?硬要說她是危險份子,給她扣上罪名往囚牢裏扔?瞧瞧這下子他把她逼成了什麼樣子!

  緊蹙著眉,冷劍晨用手拭去她臉上的汗珠,取過毯子欲將她緊緊包裹起來,幾乎已無意識的蘇蘇卻舉手推拒,嘴裏並發出呻吟聲。

  “乖,蓋上這個才暖和。”冷劍晨以從未有過的溫柔態度說,一邊抓住她在空中胡亂揮擺的手。沒想到,他這麼一抓居然惹來蘇蘇一聲哀嚎,並開始掙扎想推開他。“好痛!我的手——疼死我了——好疼——”

  冷劍晨眉一聳,倏地抓穩她的手瞧個究竟,驚愕地發現她的每個手指都有凝結的血跡!他再仔細查看,原來她的手上一是一條條被木片刮出來的傷痕。

  這一定是她抓門時抓出來的!想著她因為害怕而啜泣,想盡辦法喊啞了喉嚨就是沒有人幫她脫離恐懼,他的心疼痛得倣佛要碎了!是他把她害成這副模樣,這個他唯一在乎的女孩,卻被他的固執給傷得這麼重?什麼理由也無法為他自己脫罪!

  是的,現在他終於可以相信她的無辜,但是以這種方式證明卻是他從來不曾想過的啊!

  “對不起!”他緊緊摟住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對不起!”他喉嚨哽塞,深吸了口氣,抱著著她走出牢室。


  人畜都醫的沉千浪,在寨主的一聲命令下趕至寨主的房裏檢視蘇蘇的病情,並且仔細剔除了她指甲中的木屑,上了傷藥。

  “她應該是受了寒。”沉千浪在看過她的情況後對冷劍晨說:“手上的外傷倒不打緊,只是她在冰冷的牢房待了太久,身體冰涼,氣息微弱又急促,不小心的話也許會——”

  冷劍晨猛力抓住他的肩。

  “該死!不準說她會死!不準說!”

  “寨主——”

  “醫好她!你聽見了沒有?如果她死了,我要你也活不成!”

  沉千浪苦笑。

  “這句話我其實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並不真是個大夫,寨主。”

  “至少你在這方面已經很有經驗了。”

  “只要稍微冷靜下來,你會想起我醫的對象多半是動物。”沉千浪嘆氣。“就算我真是個神醫吧!生死這回事有時候也不是人力所能決定的,寨主。”

  冷劍晨失了魂似地坐回椅子上。

  “你的意思是——她已經沒救了?”

  “希望不至於如此嚴重,不過她的情況看起來實在不太樂觀。”

  “救她!別讓她死!”冷劍晨沉痛地哀求,冷硬的表情出現了裂痕。“該死的人是我!是我不聽她的解釋將她關進囚牢,是我讓她在冰冷潮溼的石室待了兩天!無視她的恐懼和哭喊。所以如果有人該死,那個人絕對是我而不是她,不應該是她!”

  “她來歷不明又攜有危險的火藥,關她進牢裏已經是絕對僅有的寬大了。”沉千浪就事論事,說這番話並不代表他喜歡看見一個原本好端端的女孩子生命垂危的躺在那兒。

  “可是我錯了。”冷劍晨疲憊地承認。“她強烈地幹擾了我的情感,所以我過度意識到自己必須公正。她說什麼我都予以否認,一概否認!因為我認為自己若是相信了她,那就是偏袒。你說,冷鷹堡的寨主怎麼能偏袒一個外人?”

  “你對自己太嚴苛了。”沉千浪道。

  “必須如此,我有我的責任。”

  “人並不是神,寨主。”

  “什麼意思?”

  “就算你真錯信了她又怎麼樣?是人都會犯錯的,弟兄們會明白這點。”

  冷劍晨點點頭。

  “謝謝你的安慰,但是目前我最需要你為我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救她,救她!”

  “我會盡力。”沉千浪微微一笑。“她喜歡馬,而我總覺得喜歡動物的人不可能太壞。”

  “如果我也能早點有這個體認就好了。”冷劍晨苦澀道。

  沉千浪走到床邊替蘇蘇拭去汗水。

  “停止苛責自己,寨主,”他說:“一切都是天意。”


  雖然沉千浪和冷劍晨徹夜守護,並喚醒仙兒反覆以冷水替蘇蘇擦拭滾湯的身子,欲降低其體溫,蘇蘇的情況卻始終不見好轉。天已微明,她依然高燒不退,氣息急促而薄弱。

  三具人心急如焚,躺在床上的蘇蘇卻絲毫不知。她能意識到的只有一片黑暗,死神猙獰的面孔朝她逼近,她卻不能、也不想抗拒。

  就這麼隨他去吧!死了也好過在那個又溼又冷的黑暗石牢裏多待一天。她越來越覺得自己應該在隨車子摔下山崖時就死去。在這裏——“大唐帝國”,她勇敢面對現實,學習獨立,卻被當成危險份子關進牢中,最終還不是免不了一死!

  本來她還奢望著有朝一日能回去看看爸媽,畢竟她莫名其妙的來到這裏,也有可能在某個時機再回到中華民國八十三年自己的家中。而此刻,雖然昏昏沉沉幾乎沒有任何知覺,蘇蘇內心知道再也沒有希望了。她吸不著空氣,肺部像火燒般熾熱,才二十歲的她分明已走到生命的盡頭,還有什麼機會見父母一面?向他們道謝訣別?

  不知道什麼力量使然,此刻的蘇蘇突然睜開雙眼,目不轉精地看著床前焦慮的三個人。

  “她醒了!她醒了是不是?”仙兒低聲喊,眼底出現一絲希望。

  冷劍晨拉過沉千浪,將他推向床前。

  “她醒了,你快看看現在該怎麼辦!”

  “她並沒有醒過來。”沉千浪在看過蘇蘇的情況後神情凝重道。

  “沒有醒?”冷劍晨聳起眉。“什麼意思?她明明睜開眼睛了。”

  “雖然她看起來——”

  沉千浪的解釋被蘇蘇淒厲的哭喊聲打斷。他回頭,看見仙兒被嚇得遠離了床邊,蘇蘇則大聲哭鬧,雙手緊抓著身上的毛皮。

  “爸!媽!救我!救救我!”她喊著,聲音非常清晰。“我好想你們,我好想——好想見你們!讓我回去!讓我回去吧!”

  眼淚滑下她的臉頰,這樣傷痛的哭喊令在場三個人都鼻酸不忍。然後蘇蘇開始以她受傷的手拉扯被子!為了避免她再次傷了自己,沉千浪抓住她的手先制止了她的動作,並開口要冷劍晨過來幫忙。

  “你快過來幫我按住她,我必須給她吃點藥,她這麼浪費體力很快就會虛脫的。仙兒!去外頭挖一些雪進來,這麼高的熱度一定得先退了!”

  他們開始動作——仙兒朝外頭跑,冷劍晨則將蘇蘇整個抱入懷中緊緊箝制住,好讓沉千浪空出手來準備草藥。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蘇蘇感覺自己被死神擄獲了!那麼緊!那麼強橫無法掙脫!無助而絕望的她低泣,接著由心靈深處發出一聲吶喊,聲音響徹天際,幾乎傳遍了整個冷鷹堡!

  冷劍晨楞住了,沉千浪楞住了,捧著雪進來的仙兒更是驚愕地跪坐在地,不敢相信他們看見的!

  蘇蘇消失了!

  從冷劍晨的懷裏,在三雙眼的注視下,她就像煙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什麼也不剩!

  冷劍晨的一顆心霎時凍結!

  蘇蘇——他的一生所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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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蘇蘇又看了看銅環,忽然感覺手腕一陣發熱,戴著手環的地方像要被燙傷一樣。她瞪著銅環,然後甩動右手,想甩掉那股熾熱感,可是越甩卻越覺得熱。

  “怎麼了?蘇蘇,哪裏不舒服嗎?”魏鶯推開門走進女兒的房間,手上的餐盤上有一杯牛奶和兩個三明治。“有什麼不對勁可得老實告訴媽媽,你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有任何閃失的話我和你爸會受不了的!”她放下手中的東西,坐在床邊將蘇蘇摟進懷中;這是她自蘇蘇回來後最常做的一個動作。

  蘇蘇也回抱了母親,並對她笑了笑。

  “這一個月來你每次進我房間都這麼說,我已經沒事了,媽。”

  “叫我怎麼能不擔心?”魏鶯想起過去幾個月的情景還心有餘悸。“從絕望到出現一線曙光,我跟你爸心裏的感覺是外人沒辦法體會到的,我們幾乎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魏鶯拭了拭眼角溢出的淚水。“你瞧我,變得比以前的你還愛哭。”

  “媽!”

  “你以前是愛哭嘛!”

  “在那邊我已經哭夠了。”蘇蘇把事情的始末全告訴了父母;雖然過程是如此荒誕不經,他們終究是相信了!畢竟除了相信她的說法外,已沒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釋蘇蘇這幾個月來的行蹤。何況她還有另一個證物,那就是鷹飾銅環。“到底誰能幫我取下它呢?”蘇蘇看著手腕上的銅環問。盡管一場大病讓她更形消瘦,卻還沒有瘦到能讓銅環滑出的程度。

  “硬要取下來當然可以,可是這漂亮的東西會破壞了,說不定還會傷了你的手啊!”她母親說。

  “我不在乎,”蘇蘇回答,另一只只手卻無意識地撫摸著銅環。“我不在乎它會壞掉或者我會受傷,反正我不要它繼續戴在我手上。”

  “戴著它有什麼關係呢?就當做是一種紀念嘛!反正你已經回到爸媽身邊,再也不會離開了。”魏鶯忽然喊:“哎呀!媽有個東西要給你,差點又忘了!你等著!我這就去拿來!”

  蘇蘇喝著牛奶,吃了個三明治,母親這才回來,遞給她一個紅色的平安符。

  “這是我昨天跟你爸爸特地到廟裏求來的,你掛在脖子上不要拿下來喔!”

  “謝謝你,媽媽。”她微笑說。

  魏鶯點頭。

  “來,吃過了東西就休息一會兒,醫師說你體力尚未恢復,最需要的就是營養的食物和充份的休息。”

  “每天睡覺,整個人都懶起來了。”

  “懶就懶,媽還希望你就懶懶地睡別胡思亂想的。”魏鶯嘆氣。“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就當它是人生中一個奇特的經驗,不需要忘記,卻也不必刻去想。你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大學生,不應該為了這次的經歷心神不定,這點你爸爸也很擔心呢!”

  “你跟爸都不必為我操心,我會努力把自己的心態調整過來的。”

  魏鶯盯著女兒看了良久,欣慰地笑了。

  “這幾個月來你成長了,姑且不論那些山賊是怎麼蠻橫不講理,對他來說畢竟還有那麼點好處。”

  “他們其實並不壞,有些人甚至對我很好呢!”蘇蘇說。

  “是啊!你這麼個標致的姑娘,在賊窟待了幾個月能毫發無傷回來,真的已經是萬幸了!”

  母親的表情暖昧,蘇蘇這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不禁羞紅了臉。

  “我在那兒才稱不上標致呢!唐朝的美女是以豐腴著稱的,你忘了楊貴妃了?”她說。

  “你當然稱得上是美女,”魏鶯眨眨眼笑著說。“否則怎麼會得到寨主的青睞,差點成了人家的壓寨夫人?”


  母親離開後,蘇蘇下床走到書櫃前,抽出一本精裝的“唐史”,坐下來翻閱,翻著翻著,冷鷹堡裏的一幕幕自然地又在眼前浮現了!

  一個月前的一個雨夜,父親發現她倒在家門口,發著高燒,幾乎可說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緊接著是一陣大亂!失蹤數月的她突然出現,不僅蘇家夫婦喜不自勝,媒體記者也追蹤而至,足足在蘇家門外守了近兩個星期。要不是蘇蘇病得說不出半句話,加上父親著以往在警界的關係打理了一切,也許這會兒她依然被一群記者糾纏到不得安寧呢!

  現代的醫療科技輕易地將極度虛弱的她拉離了鬼門關,現在的她幾乎已經完全恢復健康了,只是父母和醫生“囑咐”她必須多休息,盡可能休息,最好是全天候臥床休息。

  蘇蘇認為她應該出去走走,去買衣服或者看電影,再不然幹脆就回學校上課算了。忙碌一點對她才是好的,如果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必須做,此刻她哪裏有時間翻這本書,並想起那些她巴不得忘記的事?

  是不是越想忘記的事就越容易想起?否則為什麼從她恢復健康後,想的就全是冷鷹堡的點點滴滴?她想起那兒的雪,想起仙兒、冷劍英、沉千浪和他的馬,她甚至想起冷劍晨,那個說要娶她卻將她關進地牢的可惡男人。

  這一點道理也沒有!她幹嘛想起那個人?他不僅不值得懷念,根本就應該被徹底從記憶裏抹去才對。他狂妄、傲慢不講理,威脅要娶她為妻,最後卻害她差點死於肺炎!她恨他、恨他、恨死他了!

  蘇蘇把書“碰”的一聲合上,她發覺自己又心煩了。這些天來她總是如此,想起仙兒或其他人多少教她想念,想起他卻總教她心煩意亂。

  也許冷劍晨留給她的不全是些惡夢。蘇蘇輕撫著手上的銅環,首次平心靜氣想這個問題。而且——是的,只要她願意靜心想想,不難承認自己以往對他的判定其實並不公平。

  他的確狠心將她扔進冰冷的地牢,可是他也替她送毯子送吃的,還——還為她刮掉了胡子不是嗎?還有那天晚上她嚇哭了,是他來安慰她……而據仙兒所說,他這些罕見且不經意展現的溫柔都只為了她。

  是嗎?只為了她?如果這是真的,她——天!她心跳得好快,為了一個老她一千多歲的人臉紅真是個笑話!

  蘇蘇撲到床上,希望自己就這麼撞昏了而不再想起他。真的!不能再想他了!不能再想起冷鷹堡的一切人、事、物,他們不是真實的,至少對她而言不是!他們是古代人,而且早已屍骨無存,想又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將臉埋在棉被中,蘇蘇哭了,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以為她已經不愛哭了,事實顯示她並未因為做了兩趟時空之旅而變得勇敢。


  雪已經漸漸在融化中,冷劍晨的心卻像凍結多年的冰一般,毫無消融的徵兆。

  她了!瞬間從他懷裏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在做夢一樣,他到現在都還無法相信。

  “她一定是回到她自己的時代去了,蘇蘇曾經對我說過她來自一千多年後的一個小島。”

  仙兒對他說過這番話,他聽了根本不能接受。什麼一千多年後?這麼荒誕的事讓人如何相信?

  可是慢慢的,經過一個多月來靜靜的思索,他漸漸感覺到仙兒的話也許並非完全不可信。

  蘇蘇在的時候不也經常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而她的衣著、她袋子裏的東西看起來都那麼怪異是他們根本不曾見過的。

  人常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浩瀚的天地間什麼奇妙的事都可能發生。如果蘇蘇沒有說謊,如果真是來自另一個他們無法理解的時空,那麼這荒誕的一切都有了解釋,蘇蘇平空出現在冷鷹堡也不足為奇了。

  可惜他始終不相信她,硬將她歸為危險敵人,不敢盡心愛她、寵她,對她總保持著一絲戒心。如今她人不在了,而且無處可尋,他縱使萬般悔恨,又如何能喚她回到身邊?

  冷劍英在此時踏入大廳,神色頗為凝重道:

  “冷鷹醉堡四周都巡遍了,沒有她的蹤跡。”

  這樣千篇一律的回報已持續了一個多月,冷劍晨也知道希望涉茫,就是不原放棄;總想著或許有一天,在冷鷹堡的某個地方,那個女孩會再一次平空出現。

  “我知道了!”他點頭。“派人繼續找,一天三次,絕對不能間斷。”

  “大哥!”冷劍英忍不住勸他:“都過了這麼久,她不可能還在冷鷹堡裏,你就把她忘了吧!也許她終究像仙兒說的,是另一個時代的人。”

  “就算她真是另一個時代的人,我也要找到她。”

  “大哥!”

  “她能來一次,就能來第二次,我不許她再次出現時找不著我。”

  冷劍英嘆氣。“你怎麼能確定她會回來?這裏並不是她的家,我們對她甚至稱不上好,如果她有機會逃開,又為什麼要回來?”他不想說得這麼絕,可是看著自己的兄弟這麼下去更叫他不忍。

  他的話像一把斧頭狠狠劈在冷劍晨心上,疼得他幾乎站不住腳。這就是他害怕的,這就是他最害怕的啊!就算老天願意將她送來給他,恐怕他對她的所作所為也會再次把她給嚇走!

  “我是對她不好,但我會彌補她,我一定會!”冷劍晨咬牙道,語氣堅決得不容反駁。“她會回來的,她終究會回到我身邊。”他握拳,起身走出大廳。

  看著他離去,冷劍英不禁嘆了口氣。如果老天爺終於決定讓大哥體會愛的滋味,為什麼對象偏偏是這麼個行蹤飄忽詭異的女孩呢!


  蘇蘇在夜裏驚醒。她作了個惡夢,夢裏有上萬個臉只有嘴巴的怪人,那一張張的嘴都說著同樣的話,他們居然喊她——“唐朝豪放女”!

  老天!她既閉塞又害羞,而且根本不是唐朝人!她不是!她從來沒作過這麼荒唐的夢,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不應該去翻那本史書的,蘇蘇最後想著。雖然她沒看進些什麼,但很明顯的就是它把她從夢中嚇醒。

  她頹然躺回床上,知道睡神已離她遠去,她會這麼睜著眼到天亮。嘆著氣,她舉起右手,盯手腕上散發暗黃色光澤的銅環許久,感覺心底彌漫著很深的一股矛盾。

  她回來了!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但她並沒有非常興奮,甚至還覺得若有所失。該怎麼解釋她這種心態呢?她不知道。

  蘇蘇又看了看銅環,然後甩動右手,想甩掉那股熾熱感,可是越甩卻覺得越熱。

  她開始覺得不舒服,整個人像嚴重貧血般昏昏沉沉,還有點惡心想吐。完了!她又病了!她聽醫師的話吃藥、臥床休息,甚至辦了休學,難道這麼安份了一個多月,病還好不了?

  蘇蘇張開口想喊,但脫口而出的盡是沙啞的呻吟,聲音小得誰也聽不見。恍惚之中,她納悶著這場病怎麼會來得如此詭譎突然,那昏眩喘息好像——好像當日在冷鷹堡死神揮舞著旗幟向她靠近的時候!

  想到這兒,她心裏一驚,人也清醒了!難道這是一個徵兆?這莫名的熾熱不適會將她再一次帶回冷劍晨身邊?

  不!不可能!她不會再回到一千多年前!更不會回到那個人身邊。她不要!老天不可能這麼安排她的命運,絕對不可能的!

  可惜她內心的吶喊無人知曉,才一眨眼,她已經失去了意識。


  冷劍晨在囚牢外頭走了一夜,大雪初融,天還冷著,他卻渾然不覺。這有點像是自我折磨;他天天夜裏都到這兒來,看著陰冷潮溼的地牢,提醒自己曾經如何冷酷在對待一個無辜、而自己又衷心愛慕的女孩。

  他會在牢室外佇立良久,然後進入牢裏靜坐沉思;他在沒有燈火的溼冷地牢中坐到天明,借著體會那種感覺來懲罰自己。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心境越來越冷,越來越絕望;因為不管他如何自責,如何懊悔,他渴望握在手中呵護一輩子的人已經離他遠去,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雖然他在劍英面前把話說得那麼滿,心底又何嘗真那麼有信心能找回她?她是超乎他們理解之外的,只有老天才能決定要不要將她還給他。

  總是等到天隱隱亮了,冷劍晨才緩緩走回自己的房間。他照例在桌前喝了杯水,打算上床闔眼休息片刻。他轉身跨步走向他的床,才踏出一步便愣住了!雙眉高高聳起,張著嘴不敢相信他所看見的!

  她在那裏!他朝思暮想的人兒就躺在他的床上!這麼多天以來他時時刻刻想著這一幕,如今他卻懷疑這不過是幻覺!

  冷劍晨眨眨眼,又眨了眨眼,她沒有消失,依然動也不動的平躺在他的床上。這樣還不足以讓他相信她是真實的。他靠近床邊,以顫抖的手輕觸她的頭發、她的臉頰。

  天!老天!柔柔的、暖暖的!她不是個幻影,而是真實地回到他身邊了!

  冷劍晨在床邊跪下,握住她的手,將頭埋進她的頸邊,喃喃向老天爺嘶吼出他由衷的感激。


  蘇蘇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睛,眨了眨,仙兒的就在她面前清晰了起來。

  “你——”蘇蘇驚愕得說不出話!她不該看見仙兒的,除非是在夢中。

  “我是仙兒啊!你又回來了。”仙兒笑著握住她的手。“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大寨主想你都想瘋了!”

  “大——大寨主?”

  “嗯。”仙兒興奮地點頭。“他在你身邊守了一整天,剛剛才聽我的勸和二寨主去吃點東西。”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著:“我真的不敢相信,蘇蘇,你會——你居然就這麼神奇地出現在大寨主的房裏,我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呢!這一定是老天爺的安排,它聽見了大寨主的苦苦哀求。”

  它聽見了他的苦苦哀求?那麼她的呢?它為什麼不也聽聽她的?

  在被子裏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蘇蘇終於接受自己又回到唐代的這個事實。怎麼會這樣的?是誰可以不顧她的意願讓她在兩個時空之間這麼飛過來飛過去?是誰?究竟是誰?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深怕再看著這一切會忍不住尖叫。這動作引來了仙兒的注意,她擔憂且抱歉地傾身對她說:

  “對不起,我話太多,吵著你了。這樣吧!我的一大堆問題可以等以後再問。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找大寨主,他交代過你一醒來馬上通知他。”

  仙兒拍拍她的手就要站起來,蘇蘇睜開眼睛猛然抓住她的手。

  “不要!不要找他來。”蘇蘇要求,她駭怕再見到他。

  “為什麼?”仙兒問,隨即了解地笑了笑。“別擔心,大寨主已經知道你是無辜的,他絕對不會再把你關進囚室裏了。”

  蘇蘇搖頭。

  “我不要見他!求求你不要找他來!”

  仙兒不解地問:

  “你這是何必呢?就算我不去找他,他吃過東西之後也會回來的。我說過他自從發現你在這裏以後不曾離開過你片刻,他希望能守著你直到你醒來。”

  她的話讓蘇蘇想起自己在囚牢裏所受的委屈,忍不住開始流淚啜泣,後來幹脆掩面痛哭。而面對她突來的舉動,仙兒驚慌失措,在原地躊躇半晌後才轉身想去找回冷劍晨。

  就在這時候,冷劍晨開門進來,仙兒指著蘇蘇,神情緊張地迎上去,他則點點頭表示明白。

  “你先出去,讓我來跟她說。”

  仙兒領命離去,蘇蘇則在門關上時停止了哭泣。她移開雙手,潮溼的雙眼正望進冷劍晨那對一向冷然沉靜的眸子,而有那麼一下子的時間,蘇蘇在他眼裏看見一絲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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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20 01:51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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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溫柔的吻讓蘇蘇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如果能永遠沉浸在這麼美好的感覺中,

  她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放棄……
..........................................................................


  他們就這麼靜靜看著彼此,除了蘇蘇偶爾吸氣的聲音,整個房間裏可以說是一片寂然。

  先移開目光的是蘇蘇,她受不了繼續盯著他看卻什麼也不說。

  “為什麼我又回來了?我現在應該還在屬於我的年代,跟我的父母在一起啊!”她開口,問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

  “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冷劍晨說著,向她走近。他想坐在床邊擁著她,最後卻只在椅子上坐下。“你不想回來是不是?所以哭得這麼傷心?”

  “我當然不想回來!”蘇蘇喊。“這裏不是我的家,沒有我的爸爸媽媽,也沒有人愛我疼我,我是傻子才會想回來!”

  冷劍晨心一縮,沉默為片刻才又開口——

  “我很高興你回來了。”

  蘇蘇詫異地看看他,隨即又低下頭。

  “仙兒說你不會再把我關進牢裏,是真的嗎?你真的相信我對冷鷹堡一點惡意也沒有?”她低聲問,又想起那一大串委屈。

  “你從在我眼前忽然消失,我開始相信這世上有很多無法解釋的現象存在。”他回答。“對不起!我——我錯怪了你!”

  道歉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聽起來是那麼怪異與別扭,顯然他極少向人低頭,也許這是絕無僅有的一回了。不過也就因為這樣,蘇蘇才會更加鼻酸,那種沉冤得雪的感覺好難形容!

  “人家本來就不是什麼壞人,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山賊有什麼資格定我的罪!”她顫抖著,眼淚像下雨一樣掉個不停。

  冷劍晨呻吟一聲,終於上前將她摟進懷中。

  “對不起!一千一萬個對不起!”他啞聲道:“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別哭,求求你不要哭了!我——我真恨你這個樣子,就好像拿刀在淩遲我。”

  蘇蘇哭得更大聲。

  “我才恨你呢!你把我丟進那麼黑、那麼冷的牢裏,不給我燈,讓好多小蟲子在我腳邊爬來爬去——”想起這些,就讓蘇蘇臉色慘白。她害怕蟲子,想起它們就想吐。“你——你讓我喊破了喉嚨、哭啞了聲音,我想我如果就那麼死了,一定化做厲鬼——”

  “不要!”冷劍晨捂住她的嘴。“不要提‘死’這個字。”他想起她曾在鬼門關徘徊,不禁恐懼地把她擁得更緊。

  “為什麼不能提?”蘇蘇在他懷裏猛烈掙扎。“你不就想我死嗎?否則為什麼那麼待我?你說啊!為什麼?”

  “我當然不希望你死。”他焦慮地解釋,輕易制住她的的掙扎。“你——你消失之後我幾乎瘋了!不知道你是生是死,也不曉得能上哪裏去找,那種感覺——”

  “我幹嘛要知道你有什麼感覺!你什麼時候又關心過我的感覺了?”

  “你——”

  “我恨你,不管你說什麼我就是恨你!”蘇蘇對他喊,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大聲對一具人說過話。“我恨你的狂妄自大!我恨你的冥頑不靈!我恨——反正我把你從頭到腳都給恨上了!對了,我還恨你硬給我戴上這個怎麼也拿不下來的手銬!”她動了動右手。“快拿鑰匙來替我打來它,否則——否則我真的到死都恨你!”

  冷劍晨猶豫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她那句“恨他到死”令他害怕,但是他也不想取下那只銅環,那是她與他僅有的連係了。

  “不,”他終於說。“我不能取下它。”

  “為什麼?”蘇蘇尖聲問。“這東西原本就不是我的,為什麼你要我一直戴著它?”

  “我以前說過為什麼。”

  蘇蘇瞪大眼睛。

  “你剛才說相信我,你相信我是無辜的不是嗎?”

  他點頭。

  “是我誤會了你。”

  “這就對了,既然誤會已經澄清,我不知道自己幹嘛要戴著這個東西,沒有必要了啊!”她懊惱道。

  “有必要,我依然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蘇蘇楞了半晌,然後使盡全力想推開他跳下床,只可惜她力不如人,馬上就被放回床上並蓋上毯子。

  “你瘋了?”她猛然又坐了起來。“你不能娶我!我們是不同時代的人,這一點我以為你已經明白了。”

  “你回到我身邊了,這是老天爺的旨意。”冷劍晨簡單回答。

  “去他的旨意!”天!她說臟話?她居然說了臟話?!都是這個不講理的賊逼她的!“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又到這裏,但是我總會離開的。我會回到我的時代,回到我爸媽身邊,你說我怎麼能做你的寨主夫人?”很奇怪的,她這番話聽在自己耳朵時竟然有那麼點“遺憾”的味道,好像她其實是想嫁給他,恨只恨環境不許。

  “你不能再離開我,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走出我的視線範圍之外。”冷劍晨又猛地將她拉向他。“你是我的人,早在押你進牢裏時我就知道,你在我眼前消失後我更決心要不顧一切尋你回來,到死都不放棄。再別跟我說要離開的話,我不會允許的,你一定得成為我的人,生生世世都陪在我身邊。”他的手放在她的腦後,他的臉朝她貼近,唇碰上她的。“我知道你恨我,我做過的點點滴滴也的確可恨,但是我給你承諾,我會彌補你的,在我有生之年我會盡心力不讓你受絲毫委屈。答應我!”他又吻她。“我希望我們成親是你心甘情願,而不是我強逼的。”

  他溫柔的吻讓蘇蘇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如果能永遠沉浸在這麼美好的感覺中,她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放棄。蘇蘇承受著他的親吻撫觸,感覺自己的理智正一點一滴逐漸散失。她對他終究是有情的,難怪會在回家的那段日子裏時時憶起他。

  在激情中,他的手伸向她的胸前,輕柔摸索之後取出一件東西。

  “這是什麼?”他氣息未定地問,聲音低沉而沙啞。

  蘇蘇睜開眼睛看了看掛在胸前的東西,精神明顯還非常“恍惚”。

  “我媽媽給我平安符。”她慵懶地回答,眨了眨眼,又過了幾秒鐘才一把搶回那紅色的小東西。“這是我媽給我的,還給我!你——你不要臉!居然——居然敢偷吻我,我真應該給你一巴掌的。”她說著,整張臉紅得好迷人。

  “我沒有偷你什麼,你自己也很喜歡我親你。”冷劍晨微微笑了,她在他懷中的滋味是這麼美好,他渴望這輩子的每一天都能擁著她不放。

  “我喜歡?”蘇蘇生氣地喊,又想起自己該推開他了;她一直在試,不知道為什麼推了這麼久人還坐在他懷裏。“你佔我便宜還賣乖!什麼叫我也喜歡你親我?我——我只是沒有經驗,忽然間給嚇呆了,那可不是真陶醉。”

  “我也沒有什麼經驗。”這倒是實話,他要女人從來都為了生理需求,上了就是了,哪來親吻這一套麻煩事?可是對她不同,他喜歡,這麼細細品嘗她足以燃起他最猛烈的欲望。

  “我才不管你有過多少接吻的經驗,總之你——你不應該對我這樣,我們——我對你根本連認識都說不上。”蘇蘇對他喊,懊惱地發現自己還在他懷中。“你能不能先放開我?這個樣子我好像什麼都不能想了。”

  “沒有什麼好想的,我一定要娶你為妻,這件事一等你身子好些了立刻進行。”

  “該死的你!”蘇蘇終於爆發了,她又氣又慌,眼淚跟著又冒了出來。“你把我說的話當什麼了?你這個跋扈的強盜,我不可能留在這裏做你的妻子!要我說幾次你才會懂?”

  冷劍晨先是一楞,接著用手去擦她的淚水。

  “你又哭了,好好的為什麼總要哭呢?”他焦慮、無奈地嘆氣道:“我知道我不好,不懂得文人雅士那一套,但我——我從小到大就在山寨裏過,你要我怎麼改呢?再說我們也並不是真那麼壞,搶的也是些搜括民財的不法貪官,殺的也都是十惡不赦的該死之徒,這真那麼若你反感嗎?”

  “我父親是退休的警官啊!”她哭著,不知道自己幹嘛這個。

  “你要我把冷鷹堡交給別人管,從此不做山賊嗎?”冷劍晨又嘆氣。“我會考慮好不好?只要你答應不離開我,我會考慮你要求的任何事,我會很認真考慮並且盡早給你答覆。”

  蘇蘇吸了吸鼻子,幽幽道:

  “離不離開根本不是我可以決定的,這點你應該很清楚啊!”

  冷劍晨想起上回她就在他懷中無故消失,知道那確實是無人能左右的,不過,他還是牙一咬的對她說:

  “不管究竟誰主宰著你的去留,我要的是你的承諾,只要你答應我不主動離開我,我就有信心一輩子留住你。”他緊緊擁住她。“你是上天帶來給我的,它聽見了我的懇求,知道我不能沒有你,所以它會讓你留下來,它會讓你一輩子待在我身邊。”


  似乎所有的矛盾與掙扎都擠在蘇蘇的心中,她覺得自己也許隨時都會崩潰。她愛她的父母,希望承歡膝下,與他們同享天倫。但她也放不下這個男人,他教她又愛又恨,想傾一生的心思去弄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就這麼兩相矛盾,蘇蘇越來越不了解自己要的哪一個。

  剛才仙兒來找過她,她說她和冷劍英彼此愛慕,如果她也願意嫁給冷劍晨為妻,他們四個人可以在同一天舉行婚禮。

  她也能像仙兒那般喜悅就好了!蘇蘇想著。假使她不是穿越千年時空來到這裏,而只是一個單純的唐朝女子,她是不是就能下了決心,不這麼兩相為難,痛苦不已?

  “我不能嫁給冷劍晨。”最後她這麼對仙兒說。“如果我真這麼留在這裏不回去,那對我的父母很不公平,他們會很傷心的!”

  “但是你自己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不是嗎?那麼又何必一直想著空虛問題呢?”仙兒問她。

  “我不能不想,在我心裏始終認為我不屬於這裏。”蘇蘇苦笑著說:“我不應該來的,第一次不應該,這一次更不應該。如果——如果我真嫁給了他,愛上了他,那時候再要離開豈不是更為痛苦?我害怕這樣,仙兒,我真的很害怕!”

  “你好傻,怎麼會去想這些問題呢?”仙兒輕聲斥責她。“萬一我今天嫁給劍英,明天就死了呢?萬一時局忽然大亂,我們被迫分離了呢?明天的事有誰能真正知道,重要的是自己的心嘛!你也愛大寨主的不是嗎?那麼你就應該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啊!大寨主心裏何嘗不是恐懼著自己有一天會失去你?可是他執意要與你成親,為的還不就是想緊緊抓住和你一起的機會?你想想,要是你拒絕了大寨主,卻遲遲無法離開這裏回到你的時代,那這些日子不是就在你的裹足不前中虛度了?那很不值得,蘇蘇,你終於會後悔的。”

  經過好一陣子的思索,她依然無法由仙兒這番說詞中挑出漏洞。其實親情就足以勝過一切理由,她遲疑只因為她的心偏了。

  因為她對愛情的向往,所以她的心偏向了冷劍晨;雖然她仍舊渴望陪在父母身旁,卻很清楚自己在沒有愛情的日子裏會是多麼的不快樂!

  當然在他的時代裏會有機會認識更多的男孩子,和他們談更多的情和愛,但有哪一次會像這個?即使穿越了時間和空間還堅貞動人?

  蘇蘇哭了,她已經有了決定;而就在這個時候,屋外竟然傳來了母親呼喚她的聲音。她楞了一楞,拔腿奔出房間……


  屋外雪完全融化的山壁上有一個閃著銀光的詭譎光環,蘇蘇聽見母親的聲音哀戚地從裏頭傳來。

  “媽!媽!”她跪在雪地裏哭喊著。衷心期盼父母也能隨她來到這兒,那麼她的痛苦掙扎就可以結束了。

  冷劍晨和冷劍英等人在數分鐘之後也來到此處,他們都被眼前所看見的景象給駭住了,久久無法動彈。

  先恢復過來的是冷劍晨,他聽見那銀色的深淵中傳出呼喚蘇蘇的聲音,那一聲聲“回來,女兒”讓他恍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蘇蘇走進那個深不見底的銀色光環,她很可能又將回到她的時代而永遠不再回來。

  “不!”他吼著,想向前,又怕驚動了她靠近那個光環。“別走近那裏,求求你離開那裏,求求你!”

  “我媽媽在喊我!”蘇蘇傷心欲絕。為什麼她才剛下決心不再瞻前顧後,為什麼需要抉擇的時刻就來臨了?她該怎麼辦?回去還是留下?

  “我知道,蘇蘇,我知道她在喊你,但是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離開。”冷劍晨緩緩走進她。“我知道我是個自私的粗人,但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愛上的女人,我沒有理由放你走,就算是殺了我也不行。”

  “可是我媽——還有我爸爸,他們——”

  “我管不了他們了!”冷劍晨終於抱住了她,到現在他的心總算又開始跳動。感謝老天這回沒讓她說消失就消失,它給了她選擇,那麼他就有了一線希望。“不要走!我願意付出一切只求你留下來。就這一次好嗎?下回——下回再出現這個光環時我會讓你走,但別是這一次,不要!”他胡亂扯著,不在乎說謊,只求能留住她。

  蘇蘇倚在他懷裏哭得好傷心,她是離不開他了!但又怎麼拋得下父母呢?他們就她一個女兒,沒有了她,他們的的老年將是多麼孤單寂寞啊!

  “我不能就這麼丟下我爸媽不管!”她哭著搖頭。“我不能!天啊!我該怎麼辦?我究竟該怎麼辦?”

  “讓我去吧!”說話的是沉千浪,他剛剛由後頭站了出來。“讓我到你的時代去見你的父母,把你的情況告訴他們,請他們放心。”

  “這怎麼行?你這一去也許再也回不來了。”冷劍英開口提醒他。

  沉千浪微笑道:

  “能不能回來有什麼關係?反正除了你們這幫弟兄,我也沒有其他親人了。他們一個是我的頭子,一個是我挺中意的小妹,見他們這麼苦惱,難不成我不該幫幫忙?”

  “沉大哥,你——”蘇蘇聽他說出那番話,驚愕得連哭都忘了。這是真的嗎?有人肯為了她到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去?難道亂世中的綠林好漢都有這種義氣?“我的時代對你來說是——是很難想象的!你——”

  “就當去見識見識嘛!”他依然微笑著。“有沒有什麼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給我帶著去?這樣要說服他們會方便些。”

  “沉大哥——”

  “別蘑茹了,快拿給我,那洞兒要是不見可就來不及了!”他朝蘇蘇伸出手。“可能的話,我會把你父母親當自己的親人般照顧,這樣子你可以安心了吧!”

  蘇蘇取下掛在胸前的平安符,上頭有她的名字和地址。她把它交給了沉千浪,流著淚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這樣一個好人,也是她的朋友,她很傷心往後不能再看見他了。

  接過平安符,沉千浪笑地朝大夥兒揮手。

  “各位弟兄們保重,我要展開我的歷險了!”

  冷劍晨放下蘇蘇走向他,抓住他的肩說了一聲“謝謝”,然後重重地擁住了他。

  沉千浪微笑拍拍他的背,在眾人驚呼和吶喊中消失在銀色的光環中,隨即那光環漸漸淡去,最後終於完全失去蹤影。

  人群久久還未散去,蘇蘇更是五味雜陳地倚在冷劍晨懷中,不悲不喜,只是想著這不可置信的一切。

  倣佛看出了她的心情,冷劍晨輕輕在額上一吻。

  “別多想了。他會在你的時代開始他新的人生;而你,將會與我相愛一生一世,永不分開。”

  蘇蘇仰頭給他一個含淚的笑容,而在這個笑容裏,喜悅正逐漸掩蓋過悲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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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21 12:28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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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21 01:57 AM|只看該作者
謝謝版大分享
雖然看過了
可是還是覺得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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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BO 該用戶已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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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21 04:24 AM|只看該作者
對這篇文章好像有點印象
可能之前有看過吧
很好看耶
謝謝大大分享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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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xe 該用戶已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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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22 07:31 PM|只看該作者
這部作品的內容本人覺得還不錯,謝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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