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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淺草茉莉 - 藥香良人【單】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3-13 10:36 AM     標題: 淺草茉莉 - 藥香良人【單】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6-3-13 12:2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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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蒼天哪!她是上輩子殺人放火了,還是搶走老天爺的小褲褲?!
就算有,好歹習醫助人也抵過了吧,犯得著讓她穿越為奴嗎?
幸好這藥商雷家也算「藥香世家」,在這兒她也能發揮所長,
當四少爺闖禍傷了腿、外放到別莊時,她自然就是看護的不二人選,
只是啊,那傢伙臭屁的程度和惹禍本領一般高,讓她看得扎眼,
故意藉治腿機會順便「治治」他,用現代醫學名詞耍得他團團轉,
可沒想到,兩人成日鬥法竟也鬥出了樂趣……和感情,
看見他誤會她要嫁人時不講理的吃醋樣,也無藥可救的覺得可愛……
為助他調查祖母暴斃真相,甚至捨棄當妻的機會,甘心屈居為妾,
如今,他重回一級戰地──雷家,站上風口浪尖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在藥材生意上,她的現代頭腦可以提供他不少攬客花招;
在後宅闖蕩,她一身醫術也能助自己和他次次逢凶化吉,
但做得再好,妾終究是妾,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是他推不得的責任……

【出版日期】2014-07-23
【出版社名稱】新月家族.花園
【書系及編號】藍海E101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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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3-13 12:12 PM

前言

【編輯推薦:愛自己,是需要練習的】

身為羅曼史小說編輯,常要溫暖陽光的呼籲讀者們相信愛與希望,可事實上我們真是如此樂觀正面嗎?其實並不盡然。好比我並非不信愛情,卻質疑別人的專一和永遠。愛一時容易,愛一世卻是人生課題,它是選擇也是種考驗,而我不認為自己能成為別人的答案。

不過這樣的我最近有了改變,契機正是第二十五屆金曲獎中,張小燕代替亡夫領獎時的致詞內容,大意是說:「我這輩子最幸福的就是做彭太太,雖然我聲音比他大、名氣比他大、年紀比他大,但我非常崇拜他。」

儘管她是位非常成功的主持人,但在傳統社會的眼光中,樣樣「長」於丈夫的她絕非好妻子人選,然而她能勇敢地跨出邁向幸福的這一步,我相信那不只是對方的愛情令她堅定,更是因為她愛自己,更自信自己值得被人珍愛,才能勇於開啟這挑戰。

愛自己,是需要練習的。人生來不完美,如何接受自己的缺陷很考驗智慧,坦白說我做得不好,但我不曾放棄努力,每天都嘗試著比昨天更喜歡自己,練習接受自己的現況。

接受現況,也是淺草茉莉跨足藍海書系的新書《藥香良人》裡,女主角春實實的秘密武器。

穿越到古代後,她從一枚小護理師淪為小婢女,還被迫去照顧不講理又慣會惹禍的四少爺雷青雲,幸虧她適應良好,及時接受現況並且發揮所長,讓她的醫學知識在古代開了花,為自己開拓出一條康莊大道。

只不過,這條道路上注定有人相陪,可以先透露的是,實實的堅毅果敢和淡然深深吸引了雷青雲,令他不由自主的表現出在乎與佔有慾,甚至許諾願娶她為妻,這份深情打動了她,兩人決定要攜手相伴,可惜後來因故她必須放棄當嫡妻的機會,改以小妾身份待在他身邊,這件事卻在兩人的感情中埋下了變數……

妾,終究是比不過妻的。這認知讓穩重的實實日漸不安,她不再相信自己夠好,值得擁有專屬於她的男人,無法再理所當然的自愛,更因此與雷青雲發生難以撫平的衝突……

無論什麼人,都需要被愛的安然。在感情世界裡得到的穩定,這期效可以長得教你訝異,譬如亡夫已走了十三年的張小燕,她心中依然被愛充盈,暖得令人心疼;譬如你我,不管將來會不會遇見誰,都需要和自己相處一輩子,若是這份安心沒人給,請記得多愛自己,仍能讓心穩定安詳。

當然,相信會拿起這本書的你,一定和我一樣對於那些美好還有寄望,盼著有誰能為自己療傷,消融不敢愛的遲疑。

或許我們還沒等到那個人,但至少現在,我們可以在見證春實實與雷青雲的愛情時,獲得一些新的,心的療愈--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3-13 12:13 PM

第一章 我是春實實 

晨起,冬霧瀰漫,寒氣逼人,又是一個奇冷的冬天。

深宅大院內一名女童驚慌失措的衝出來,府內早起的嬤嬤、丫鬟等幹活的人見著她,全嚇得露出驚恐之色。

女童分不清東南西北,在府中胡亂瞎闖,眼前所見到的亭台樓閣無一處不令她吃驚,她跌跌撞撞的來到大宅院的正門,視線沿著漆紅大門仰頭望去,門楣上有塊燙金匾額,寫著「人命至重,有貴千金」,旁邊另有方匾,印著「雷府」。

雷府,這是哪--

女童白著臉的看著,這些古式建築,若是仿古而制,這未免也太過精緻逼真了!還有這些人的服飾,這到底是哪個朝代的戲服?

「鬼……鬼啊,鬼啊!救命啊!我光天化日下見鬼了!」忽有人對她驚天大喊,人還軟腿的癱在門柱邊上。

她一愕,朝那打扮像是門房的人問:「鬼?你說我是鬼?」

那人猛點頭。「春實實,昨晚你不是已經斷氣了嗎?你娘還哭到昏倒,你爹才剛出門去為你買草蓆裹屍……」

「春……實實?我……我叫春實實,而且,死了?」她震驚半晌後,又漸漸鎮定下來,冷靜的想自己究竟出了什麼事。

十分鐘前她在一間陌生的房間醒過來後,發現自己的手腳身體都縮小了,驚嚇不已,跑出屋子後,看見這所有的一切包括人都古色古香,眼前的景象太不可思議,令她忍不住錯愕的想,難不成……她跟小說寫的一樣,穿越了--

記憶再回到二十分鐘前,那時她還坐在自家開設的中藥鋪裡幫老爸分類藥草,秤取後包裝,這時藥鋪裡突然衝進一名哭花臉的中年婦女,吵著要老爸配製毒藥給她,說是丈夫外遇她不想活了,要毒死自己讓出軌的男人後悔。

老爸當然不可能給她毒藥,而她看這婦人鬧得凶,老爸勸也沒用,只好叫她打電話報警處理,哪裡知道她才與警察通上話,那婦人便操起擱在桌上的剪刀像瘋子似的衝向她,之後的事她就沒了印象,當再有意識時,便發現自己已身處在這令人驚駭的地方了。

此刻她感到奇寒透骨,匪夷所思居然有這樣的事,自己穿越時空來到了古代,而且她明明已經二十五歲了,卻穿越到一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小女童身上……

「實實,你活過來了,真活過來了嗎--李嬤嬤來告訴我時,我還不信……嗚嗚……真有這種事,真有這種事,哇--我的女兒,感謝老天沒有帶走你,哇--」一名衣著簡樸的婦人上前抱住她,喜極大哭。

「我的天啊,實實,真的是實實!」接著一名男子由外回來,看見抱在一起的母女,立刻驚喜得丟掉手中那買來裹屍的草蓆,雙目殷紅的將兩人一起抱住。

她小小的身軀被兩個大人抱得緊緊的,緊到她全身起了一陣激靈,明白這對男女應該就是這副身軀的爹娘了。

「哎呀,天氣寒冽,你怎麼穿這麼單薄就跑出來了,這才落水醒來,別又染風寒了!」那婦人發現她顫抖了一下,以為她冷,馬上吩咐道。

落水?這下她明白了,這小女童昨日落水死了,而自己被那瘋婦殺了後,直接穿越進到這具身軀裡,她取代了小女童!

「冷嗎?爹這就抱你進屋去。」男子脫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忙抱著她到雷府外院另辟給下人居住的屋子裡去取暖。

眼見春實實的父母在屋裡為自己忙東忙西,一個為她生火烘暖身子,一個餵她喝下薑湯熱粥,兩人臉上充滿喜悅--本以為死了的女兒失而復得,如何不令兩人歡天喜地。

這讓本想告訴兩人自己是周筱琳,不是春實實的她,不知如何啟口了。

另外她也擔心自己真正的身份會嚇壞人,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了,誰又能接受她穿越的事實?如果真說出口,只怕人家會以為她落水後瘋了吧?

說不定,乾脆把她當妖怪看待,古代人對付妖怪的方法多是放火活活燒死,她可不想死得這麼慘烈,左思右想,還是決定隱藏這個秘密,不說了。

周筱琳一雙機靈的眼悄悄觀察屋裡佈置,這屋子雖乾淨但設備簡樸,再瞧眼前兩人的裝扮,與她剛才在外面見到的人差不多,只是又稍微體面些,看來春實實的父母應是這戶大宅院的家僕,可能還是個小管事什麼的。

「實實,你現在覺得如何?可還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爹再去為你請郎中來瞧瞧?」春品貴關心的問。

「是啊是啊,還冷嗎?娘再給你弄床被子來。」春嬸也問,這屋子是另辟給雷府內管事級以上的下人住的,弄床被子非難事。

周筱琳搖搖頭,春實實的父母這般噓寒問暖,顯然極為疼愛女兒,她不禁想起自己就這麼莫名其妙被刺死了,老爸老媽一定傷心死了。

想起父母此刻失去自己的心情,她不住悲愁起來。

「實實,真不舒服嗎?爹這就去找郎中過來--」春品貴見她憂容,立即就要出門請人來。

「不用了,我很好,身體無大礙,既不冷也不餓,你們不用擔心。」她趕快叫住已經要衝出房門的春品貴,表明自己毫無不適。而這也是事實,醒來後,她除了精神受到驚嚇外,身體好得很,可見這具身軀在未落水前極為健康。

春品貴鬆了口氣,正要走回來,門外已有人急敲門。

「春管事、春嬸,快!快出來,老太太不行了!」外頭的人喊得急。

兩夫婦聞言臉色一變,春品貴趕緊去開門,門一開見是李嬤嬤。「老太太真不行了?」他急問。

李嬤嬤哭紅了眼。「老太太從昨日起就已經……唉,能拖到今日早上已是不容易,我曉得你們家實實剛醒來,夫婦倆正高興著,但太太讓所有人都過去老太太房裡誦經,替老人家續命延壽。」

「那還等什麼,咱們夫婦這就過去。」春品貴立刻說,老太太平日待他們不薄,這時候過去為老太太盡點心意也是應當的。

「可是實實……」春嬸回頭看了眼女兒,她剛醒過來,放她一個人在屋裡著實不安心。

「她既然醒過來了也得一道去,太太發話,所有人不管老少都得去,那方姨娘連自己院裡摔斷腿的小翠都給抬過去了,實實若不去,怕日後讓人鑽了空子……」李嬤嬤暗示的提醒。

春嬸一聽就明白,這府裡後院如後宮,各房都有計較,他們夫婦是太太趙氏院裡的人,方姨娘若知太太院裡有人托病沒去,八成又會衍生事端,說太太院裡的人對老太太不上心。

春品貴抿了唇,走到女兒床前。「實實,咱們身為雷家奴僕,由不得自己,倘若你身子還行就站起來,咱們一道去頌德園替老太太延壽。」他嚴肅的說。

周筱琳從他們的話推測,這快死了的老太太大概是府裡的長輩,曉得自己不去會為他們帶來麻煩,於是點了點頭。「放心吧,我自己能走的。」她起身下床,套上小包鞋就隨他們去了。

春嬸仍擔心著她,卻也無可奈何,身為家僕,什麼事都不是自己能掌握,得隨主人拿捏。她心疼的牽著女兒的手,與丈夫一起去到老太太住的頌德園。

屋外面已是滿滿的人,大伙哭成一團,旁邊還有和尚手捧經書,嘴上唸唸有詞。

周筱琳瞧著眼前這陣仗,可見自己穿越來的地方不是一般小戶,當是極富之家了。

她隨著春品貴夫婦往前走,老太太屋前有人指揮著眾人前進,一批批的讓人進到老太太屋裡,等念上一段禱文後再出來。

春品貴一家三口跟著排隊,不少人見到「春實實」先是吃驚,後又替春品貴夫婦高興,可眼下的氣氛哪能表現出一絲喜色,遂都忍了下來,只朝春品貴夫婦點點頭,表示恭喜「春實實」平安無事了。

春品貴夫婦明白大家的意思,將這些心意收進心裡。排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的隊伍,終於輪到他們一家三口進到屋裡。

周筱琳見屋裡站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這些人各個衣著富貴,應該就是雷府的主人們了,此刻他們表情哀戚,尤其是女人們的抽泣聲更是此起彼落。

不過,聽這聲音應該是極為傷心才是,可她瞧好幾個人的臉上根本不見幾滴淚落下。

她輕皺起眉頭,又發現有些人一見到她,立即露出驚愕的表情,她想自己「死而復生」,他們八成是被嚇到了。

周筱琳的視線忽然教一名少年吸引了過去,那少年約莫十四、五歲,錦衣玉帶,眼睛炯炯有神,一副聰明睿達之相,也許就是這份韶顏稚齒才教她特別留了心。

正要移開視線時,少年瞧見周筱琳的目光,她抿了唇,立刻裝出孩童該有的天真模樣,故作驚慌失措的垂下臉來。

幸好這時一名嬤嬤讓他們在老太太床前跪下,並隨屋裡的和尚一同唸經文,和尚念一句他們念一句,她才得以避開那少年的瞪視。

念了幾句經文後,她又忍不住好奇的抬眉往床榻上瞄去,老太太約莫六十出頭,雙眼緊閉,瘦骨嶙峋,但嘴唇微顫,想來是還有意識的。

周筱琳心想人還沒死,卻教這些人吵得不得安寧,這哪是祈福延壽,根本是催人上路!

下一刻,老太太倏然睜開了眼睛,身體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那痛苦的表情像是呼吸困難,這模樣教所有人嚇了一大跳,郎中就站在床邊候著,這時立刻上前查看,但瞧完後也是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

「老太太長期厭食、腸胃脹氣、手腳麻木,而今……唉,是油盡燈枯了……」

屋內的人聽郎中所言後,皆垂下頭來,看來老人家時候到了……

周筱琳皺皺眉,抬眼仔細瞧床上的老太太,她的被子微微掀開,隱約露出了小腿,她發現老人家除了下肢腫脹,小腿肌肉還萎縮,再見她抓著心臟痛苦喘氣的樣子,顯然是心肌失去收縮能力,引起呼吸困難和心臟衰竭,再加上郎中剛才說的那些老太太的症狀,這應該是……腳氣病!

她家裡經營中藥鋪,老爸領有中醫師的執照,而她是護理系畢業的,畢業後就在老爸的中藥鋪裡工作,跟著老爸學習中醫,是以中西醫的概念皆有,因此一些病症皆能猜個一二,而她猜雷家老太太得的就是腳氣病。

這種疾病並不是香港腳之類的病,而是一種缺乏維生素B1引起的疾病,會導致心血管系統和周圍神經損害。

想來老太太長期缺乏維生素B1,造成心臟擴大,血液循環緩慢而水腫,漸漸地四肢麻木、疼痛、無力,肌肉萎縮。

可瞧老人家病況雖嚴重,但也不是完全無救,腳氣病在十七世紀才有記載,但到了十九世紀還不知道發病的原因,由此推測自己所在的朝代離民國至少四、五百年以上,因此在此時還治不了這個病。

不過這個病並不難治,只要平日飲食多補充維生素B1就可以了,她想說出治療的方法,但一個才幾歲的女童,說的話誰會相信?

況且,若貿然提議,萬一沒有人相信,反而連累了春實實的雙親就糟了。

但,人命一條,難道就眼睜睜見死不救?

周筱琳躊躇起來,暗忖著該怎麼做才好,突然,床上的老太太瞪大眼指著她,眾人立刻朝她看來,以為是小丫頭跪著的時候對老人家不敬,讓老人家在彌留之際惱怒了。

周筱琳屏住呼吸,不會吧,這老太太該不會看出她猶豫不決的心思吧--

所幸一會老太太手一軟,又癱了下來,這根本是病昏頭的無意識行為,但所有人皆是眼帶怒氣和猜忌的瞪向周筱琳,那指責的神情怪嚇人的。

周筱琳卻靈機一動,馬上露出了猛然想起什麼的神情。「我……我溺水後夢見有人告訴我救老太太的方法了。」

眾人一聽,全露出驚訝的神色,大家都知道她昨日不知何故落水了,被救起來時已奄奄一息,撐了幾個時辰便斷氣,可不知怎地又活過來了,興許這死而復生的人真有什麼奇怪的際遇也不一定。

「實實,不可胡說!」這場合哪容得她胡言惹禍,春品貴趕緊制止她。

「我沒有胡說,我是真夢到了。」她堅持。

「那麼你說說,夢見什麼了?」站在離床最近的中年男子嚴肅的問,似願意聽聽。

周筱琳瞧這人說話有股威嚴,且看他的衣飾與站的位置,揣測應當就是這個府的男主人,也許是老太太的兒子吧。

她刻意裝得膽小害怕的樣子,不讓人看出她內心的篤定。「這……我……」

「你這孩子怎麼了,對老爺說話怎能自稱我,要稱奴婢。」春嬸提醒她。

奴婢?周筱琳不住懊惱,人家穿越不是當公主就是富家千金,自己偏偏穿越在一個下人身上。她歎了口氣,形勢比人強,只能唯唯諾諾的改口道:「是……奴婢剛醒來,有些事記不清了……可這夢裡的事卻還記憶猶新,奴婢記得夢見一名菩薩,她道奴婢不會死,因為有任務讓奴婢返回陽間,那菩薩說,奴婢的主子患的是腳氣病,讓奴婢端碗豬肝湯來給老太太服下,便可舒緩她的疼痛。」她最後說出重點。豬肝的維生素B群含量高,能讓老太太及時補充維生素並續命。

眾人訝然。「豬肝湯?」

太太趙氏的臉孔馬上拉下來。「你這丫頭不是在說笑吧,老太太都病成這樣,就算是藥物都回天乏術了,更何況咱們雷府是藥商,什麼珍貴藥材沒有讓老太太服過,你居然說只要一碗豬肝湯就能救老太太的命?」她語氣帶著怒意,春實實是她院裡僕人的孩子,就等於是她的人,這般胡言亂語豈不為她惹麻煩!

春品貴夫婦也急出了汗,女兒過去是極少開口說話的人,一天說話沒超過三句,怎麼今日竟敢當著眾人的面信口開河了?

「實實,作夢的事做不得數,還不快向老爺、太太認錯!」春品貴不安的道。

周筱琳失望的歎息,都怪自己年紀小,身份又低,連作夢救人的借口也行不通,唉,她就是有心也救不了這老人家。

「母親,祖母已病成這般,即便是偏方,試試也無妨,或許真有用也不一定。」說話的,正是之前周筱琳留意到的那個俊俏少年。

趙氏聽了這話,皺了眉,還沒開口,老爺雷耿狄已經點頭吩咐道:「去,讓廚房做一碗豬肝湯來!」所謂死馬當活馬醫,總得試了才知有沒有用。

有人應聲去辦,不一會便端了一碗豬肝湯進來,可老太太身子痛得根本吞不下任何東西,周筱琳得了主子們允許,起身端過豬肝湯,挑出豬肝並剪成小碎塊,然後一口一口餵進老太太口裡,老太太吞不下嘔出來的她又塞進去,這麼反覆幾次,老太太總算也吞了一些進去胃裡,過了一下子,臉色居然漸漸好轉,不再一臉的死氣沉沉,眾人見了都吃驚起來。

「老太太轉活了!」那郎中不可思議的驚呼道。

雷耿狄也趨前去看,老太太的呼吸果真順暢多了。「想不到豬肝真的有用--」

周筱琳微笑。「老太太不會有事的,那菩薩還說了藥方讓奴婢背下。」

「什麼藥方,說來聽聽?」雷耿狄問。

「是,那藥方是……防己、細辛、犀角、蓖麻葉、蜀椒、防風、吳茱萸……」

眾人瞪著她,一臉不敢置信,小小丫頭怎會懂得這些,莫非真是菩薩托夢了--

雷耿狄用眼神詢問郎中這藥方是否有用,見郎中沉吟後點頭,人人又是心驚。

「去,去藥櫃裡領出這些藥,煎給老太太服下。」雷耿狄已信了她的話,讓人去領藥來。

方纔那少年也因此特別瞧了周筱琳一眼,發覺他的目光後,她立刻拘謹的低下頭來。初來乍到這個地方,情況不明,還是規矩點別露出了異樣,以免惹來麻煩了。

而眾人只當她是溺水被救活後真的有了一番奇妙際遇,才能說出這番話,比起怎麼救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她救了雷家德高望重的老太太一命,成了老太太的救命福星,這丫頭想必未來後福不淺!

這日,「春實實」端著湯藥往頌德園去,照理以她的年紀與資歷是沒資格服侍老太太的,頂多在廚房或倉藥房打打雜,可因她意外讓老太太起死回生後,便得了契機破例讓老太太收進園裡去了,雖是三等丫鬟,但已羨煞旁人了。

她行經假山,遠遠見到兩個人朝自己的方向走來,一個是趙氏,另一個是她的心腹許嬤嬤。

雷府待了三個月,她也大致瞭解自己所處的朝代和雷府的狀況了,雖是從未聽聞過的朝代,但與明朝制度頗為相像,只是較開明些。至於雷府,是以買賣藥材起家,雷耿狄行商有道,又跟宮裡人搭上線,成了專給皇家供貨的御藥商,在地方是極富之家。

而雷耿狄有一妻趙氏,妾室方氏與陶氏,共生了五子一女,趙氏生有兩個嫡子,分別是老大雷青石與老四雷青雲,方姨娘生了長女雷紅華以及老三雷青巖,陶姨娘在雷家沒什麼地位,生有老五雷青峰,另外,府裡還有個早逝的姨娘毛氏,她遺下老二雷青堂。

她也調查出春實實實際年齡八歲,父母是趙氏的陪房,雖然名義上他們是雷家的下人,但賣身契是捏在趙氏手裡的,因此她也得視趙氏為主子。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要當人家的奴婢,得看人臉色才能苟活,如今的處境令她苦歎。

雖然她之前有想過要離開雷府自己過活,可現實狀況是若無趙氏首肯,她是無法脫離奴籍的,私自逃離只會連累春品貴夫婦,而自己若被抓回來,被打死都有可能,她只好無奈的打消逃離雷府的主意。

而且從此下定了決心,既然得在這裡住下,從此她就是春實實,周筱琳的身份只能當成永遠的秘密了。

這會對當人家奴婢的事還心有不甘,實在不想對趙氏裝出卑下的模樣,她便閃到一旁去,等她們離去後再出來。

哪知,她們走著走著,竟就在她躲藏的假山前停下腳步,並開始說起話來。

「大少爺昨天夜裡又發高燒了,您在大少爺的屋裡守了一夜,委實累壞了,這會大少爺身子好多了,您也該回去休息了。」許嬤嬤勸著趙氏。

「我累什麼?青石的身子會這麼羸弱,都怪我這做娘的在娘胎裡沒替他調養好,讓他一出世就吃盡苦頭,無一日不與湯藥為伍,我照顧他也是當得的。」趙氏在許嬤嬤面前向來不掩飾什麼,連看兒子也沒叫上其他下人,只帶了她。

「這……當年您初嫁到雷家來,既要持家又要侍奉老太太,尤其得面對老爺已經有方姨娘和陶姨娘在,這些人全盯著您當家主母的位子,您得使出渾身解數才震得住這府裡的大小事,可這麼一來自然累得身子狀況不佳,懷大少爺時您也沒少受折騰,不說孩子差點不保,您也險些沒命,要不是您咬牙撐著,大少爺還來不到這人世呢。」許嬤嬤說。

「唉,我若當初沒執意生下他,他何苦一出生體質就比旁人弱,而今都十八了,可瞧老爺對他的態度還是冷冷淡淡。昨天他大病,老爺也只是過來看了一眼,交代他好生靜養便到方姨娘那歇下了,將來這家業我怕是……」趙氏一臉憂心忡忡。

「太太別亂想,大少爺可是嫡長子,方姨娘所生的三少爺再怎麼說也是庶出,怎好來爭奪家主之位,況且雖說大少爺身子弱,不得老爺歡心,可咱們還有四少爺呢,老爺對四少爺總是讚賞有加,四少爺也爭氣,才十五歲的年紀就允文允武,還頗有商業天分,已懂得行商之道,老爺這兩年常將他帶在身邊,讓他觀摩著如何做生意,奴婢瞧老爺是有意栽培四少爺接掌家業的。」許嬤嬤喜孜孜的說。

太太共生下大少爺與四少爺兩個孩子,他們任何一人繼承家業都是正統合宜的。

許嬤嬤以為趙氏聽了這話後心情會好些,畢竟四少爺也是她親生,他若得了家業,趙氏也不用怕方姨娘爬到她頭上去,可怎知抬眼望去,趙氏竟是露出憂愁苦色。

「說起青雲這孩子……唉,他人健健康康的,什麼都有了,老天將所有最好的都給他,這還不夠嗎?他怎能老是搶去他大哥的風頭,萬一老爺讓他繼承了家業,那青石該怎麼辦?他這不是讓青石難堪嗎?將來縱使青雲真繼承了家業,我也不會高興的。」

「這……大少爺與四少爺都是您親生的,誰繼承家業不都一樣?」許嬤嬤訝異她怎會說出這番話來。

「青雲再怎麼樣也不能強過兄長才對。」

「可是……」

「別說了,青石體弱,我替他多打算一些也是應該的。至於青雲,不是我偏心,他若懂得兄友弟恭,又知曉厲害輕重,就該少做些讓我操心的事,謹守本分的不要去威脅到自己大哥的地位。」趙氏說得嚴肅。

大少爺是太太的心頭肉,太太對他心懷愧疚,自是什麼都為他設想,可這麼犧牲四少爺,總不是個正理,對四少爺也太不公平。許嬤嬤雖內心裡不服,可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得輕輕點頭道:「欸……太太用心良苦,四少爺聰慧,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趙氏滿面愁容的擺手。「罷了罷了,照顧了青石一夜,也真累了,回去吧。」

說著,趙氏和許嬤嬤總算慢慢走遠了。

春實實鬆口氣的走出來,邊思索著邊往頌德園走去,這府裡的幾位少爺,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老四,也就是當日老太太病重時,她在病榻前特別留意的少年。

那少年瞧起來傲氣十足,哪想得到這麼不得寵,他的母親偏心成這樣,還怕小兒子搶了大兒子的鋒頭,難怪人道五根手指攤出來,長短不一樣,這世上當真什麼事都有。

「我說你這丫頭磨蹭什麼去了?端個藥端這麼久,要是誤了老太太服用的時辰,瞧你皮不繃緊點,討頓打是活該!」碧香遠遠看見春實實,手叉著腰大聲責問。

在老太太身邊伺候共有四個一等丫鬟,分別是碧香、碧玉、碧雪、碧荷,而負責指導春實實規矩的便是碧香。

春實實聽見碧香的聲音後,端著湯藥趕緊快步過去了。「碧香姐姐好。」她忙陪笑打招呼。

「好什麼好,瞧這碗湯藥都快涼透了,還能讓老太太入口嗎?方纔你到底幹什麼去了?要知曉,你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是天大的福分,萬不可犯一絲錯誤,若是讓人打回去當粗使丫頭,那可是沒臉的。」碧香好意提醒她,她與春嬸平日交情不錯,對春實實也願意盡心教導。

「是……」春實實低頭稱是,不敢頂嘴一句,雷府家大業大規矩多,尤其是老太太房裡的規矩更是繁瑣,主從、上下間皆不可踰矩,待了三個月,漸漸的她也學會了謹言慎行。

碧香見她尚稱乖巧也就不再念她,轉身先走了。

她正舉步要跟上,卻彷彿聽見後頭的假山那頭有腳步聲,她直覺回頭去瞧,又看不見什麼,皺了皺眉,邁步進到頌德園了。

八年後。

河北祁州素有「藥州」之稱,與河南禹州並稱為「北祁州、南禹州」。

祁州藥商雲集,藥材的培植與炮製技藝高人一籌,整個祁州城藥氣熏天,因此博得「藥不進祁州無藥味」的美名。

祁州藥業繁榮,又以雷家最為出名,雷家的製藥比朝廷官藥局的藥品質還佳,珍貴的藥項也齊全,因而令宮中捨棄官藥局的藥不用,破格只進雷家出品的藥,讓雷家成為祁州唯一的皇商,一時風光無人能及,雷家也因而富甲一方。

而今日這大富之家的花廳上,家主雷耿狄正在大發雷霆。「我雷家世代藥商,以救人救世聞名,怎出了你這畜生讓我雷家丟盡臉面!你不求上進,成天只知吃喝玩樂便罷,這會竟敢去青樓嫖妓,甚至為了個花魁爭風吃醋,打傷寧王世子,你這混賬東西,今日若沒打死你,我雷耿狄無顏面對雷家祖宗!」雷耿狄氣急敗壞的讓人取來棍棒,要打死跪在地上的不肖兒。

二十三歲的雷青雲,稜角分明的臉上並不因雷耿狄大怒而有懼怕之色,反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讓雷耿狄見了更氣,一棍子就要打下去。

「父親,且慢,這件事咱們還沒搞清楚……咳……您先別動氣,聽青雲怎麼說後再教訓也不遲。」雷家老大雷青石滿臉病容,仍讓人扶著出來替老四求情。

「是啊,老爺,青雲平日是胡鬧了些,但絕對不會有膽打傷世子爺的,這事說不定是誤會。」趙氏心急如焚的再上前說項。

「你給我住口,這小子幾年前還頗有點長進,可越大越成了廢物,都是你教出的好兒子,寵得他無法無天,如今打傷了世子爺,對方雖暫時沒追究,但將來若真要論罪,傷及皇親不是死罪也得流放出去!」

趙氏聞言瞬間白了臉。

出了這麼大的事,雷家其他人自然也都趕來看熱鬧了,方姨娘暗自冷笑,等著看笑話,此時她身邊站著的正是今年二十有四,在雷家排行老三的雷青巖,他面上雖顯露同情之色,可心裡與方姨娘一樣幸災樂禍。

而角落還有一對母子,是陶姨娘以及十八歲的雷家麼子雷青峰,這對母子平日行事少引人注目,可今日這動靜太大,老爺幾乎氣炸,讓他們不得不過來關心一下。

幾乎所有人都來了,只缺了老二雷青堂,雷青堂生母毛氏逝世後,便養在嫡母趙氏院中,直至十二歲方另外立院,今年二十有五,此刻人在浙江為雷耿狄打理南方生意。

「老爺,就算青雲真有錯,您打死了他也於事無補,況且世子爺不是不追究了嗎?」趙氏護子,站在雷青雲身前硬著頭皮說。

「太太說的有道理,老爺,事情沒那麼嚴重,不過是年輕人好玩做了輕浮的事,再說這些年他也委實鬧了不少事,可不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回相信也是一樣的,您實在沒必要發這麼大的火氣,不如聽聽青雲怎麼說,也許這次真有什麼誤會也說不一定。」方姨娘上前補了話,不過她這些話不知是幫忙還是倒踢一腳,心態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好,我就讓這小子說清楚!說,這是怎麼回事,你怎會與世子爺爭風吃醋--」雷耿狄聽了這些話,怒火直燒,雖然願意給雷青雲開口的機會,但早已打定主意等他說完,就要痛責這小子了。

「打傷世子爺的人不是我,你們若肯信就信,不信我也沒辦法。」雷青雲一臉滿不在乎的說。

「青雲,你這什麼態度,難道真要老爺打死你不成--有話還不好好說?」趙氏聽了他的話險些昏倒。

「兒子說的是實話,這事與我無關!」

「該死的傢伙,你讓開,再攔著我連你也打!」雷耿狄怒火中燒,舉起棍子一副誰敢攔阻就打誰的模樣。

眾人眼看棍子就要落在趙氏身上,陶姨娘已驚呼出聲,就連方姨娘都吃驚了,這棍子打下去,趙氏不重傷也去了半條命。

但就在棍子即將打下前,雷青雲猛地起身迎向那一棍,不讓趙氏為自己受傷,棍子打在他的肩上,他一聲不吭硬是接下來。

「青雲,你還好吧?」雷青石大驚失色,趕緊趨前詢問。

「大哥放心,我死不了。」雷青雲竟還說得出這種話。

「啊!老爺不要--」

趙氏來不及喊完話,雷青雲的腿轉瞬軟下,跪在地上,一陣椎心刺骨的疼痛襲來,他往自己腿上望去,腿已被打斷了一條,那腿骨穿肉而出,血瞬間濺了一地。

此景嚇得趙氏當場昏厥過去,病弱的雷青石也驚咳不止,下手的雷耿狄都忍不住臉色發青了,趕緊要人去請郎中過來,並讓身旁僕人尋來巾帕,為雷青雲止血應急。

這腿骨斷了,怕是將來會殘廢,眾人沒料到雷耿狄會下這麼重的手,皆是嚇壞了。

「這都成什麼樣了--你教訓兒子可以,可竟然將兒子給打殘了,你可真狠得下心來!」這時,老太太讓春實實扶著趕來了,一來就見到趙氏昏倒,長孫驚咳,雷青雲更是斷了腿跪在地上,她氣得身子顫抖,要不是春實實撐著她,恐怕已氣得站不住了。

十六歲的春實實身材中等,肌膚細白溫潤,此刻頭上簡單別著一朵怒放的芍葯花,瞧起來乾淨利落。

她如今已是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鬟,老太太房裡的碧香三年前讓老太太安排嫁給外面鋪子的掌事後,便由春實實接手碧香的位置。照理當上大丫鬟後,老太太會改個合意的名字,可老太太喜歡春實實這個聽起來乖巧實在的名字,是以並未另外賜名。

此刻春實實瞧著廳裡的景況,略瞥了雷青雲一眼,暗道,這回他可闖了不小的禍!

她心下歎氣,可臉上不見任何表情,只是乖巧的站在老太太身邊攙扶著她。

雷耿狄見老太太出面,表情變了變。「娘,您不在屋裡歇息,怎麼來了?」

「我若不來,這家還能安寧嗎--」老太太氣惱的說。

「老爺也只是懲戒一下青雲,您別擔心--」方姨娘瞧著老太太的臉色,上前打圓場,想緩和緊繃的氣氛。

「懲戒一下?這腿都打斷了,有父親這樣懲戒自己兒子的嗎--而你倒好,方才一旁看著可有上前阻攔過一句?」老太太反過來詰問她。

方姨娘被問得無言。「我……」

「得了,你就會在我面前賣乖,一旁去吧,別插嘴了!」老太太一句話就打發了方姨娘。

方姨娘尷尬的退後,一張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心裡很不平衡,老太太素來重視嫡妻嫡子,加上趙氏又是她的親侄女,當然什麼事都偏護著,容不得人家插上一句。

「你可威風了,打殘兒子,搞得府中雞犬不寧,是想氣死我這老太婆,你才滿意!」方姨娘退下後,老太太拍桌怒吼,質問雷耿狄。

「母親,這小子已經無法無天了,您不能再慣著他了。」雷耿狄雖這樣說,但已趕緊垂了手,連棍子都丟一旁去了。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下手這麼重,實在有些後悔,但一時也拉不下臉來,只得與母親僵持。

「我什麼時候慣他了?他做錯該罰就罰,可你就能罰過頭嗎?你這不如殺了他,否則瘸了腿,你讓他往後日子怎麼過下去?」

雷耿狄鐵青了臉,這才沒話可說。

此時僕人也帶著郎中過來,郎中稍替雷青雲應急處理後,才示意可將人抬去休息。

「來人,將青雲給我抬回雲索居,這孩子的腿若廢了,這事我絕不會善罷罷休!」老太太氣呼呼地讓人帶走雷青雲。



第二章 別莊治腿傷 

夜裡,春實實悄聲的進到雲索居,來到雷青雲的床前,見他緊閉雙目,顯然睡熟了。

瞅著他的睡容,她露出了平日不會顯露的神情,不屑以及惋惜。

穿越至今已八年了,為求生存,她學會了謹小慎微,學會了絕不輕易洩露自己真實的情緒,以免不小心讓人得知自己不是春實實的秘密。

再來就是,雷府人口眾多,各房主子為了爭權奪利,暗地裡鬥得凶,她好不容易討得老太太歡心才在雷府有舒心的日子過,並不想輕易捲入惡鬥,成為他人相鬥的工具,破壞自己的好日子。

況且,當年真正的春實實為何會落水也是一團謎,她暗地裡打探過,春實實不諳水性,怎麼會獨自跑到水池去抓青蛙,最後還莫名其妙的落水了?

她懷疑春實實生前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可能教人謀害了,但她不敢明著查,只敢暗訪,還刻意彰顯自己落水後失去記憶,特別是對人的面貌記不起來,救活後得重新認人,興許就是這樣,這些年才能平安無事,可仍擔心曾想置春實實於死地的人還在暗地裡盯著自己,這教她如芒刺在背,不得不時時提防再次受人暗算。

基於種種理由,她平日更加小心不讓任何人猜中她的心思,當然也休想她對任何事情表現出太多情緒。

然此刻無旁人在,雷青雲又已熟睡,她無了顧忌,就顯出真性情來了。

這小子相貌堂堂,記得八年前初見他時,就對他的聰穎之姿留下深刻印象,怎知幾年後他會變成膏粱子弟,儼然成為雷家的麻煩人物。

真是可惜啊,照她觀察,雷家五個兒子裡,他和老二雷青堂都算是頗有才情的,可好好一個人怎就不學好?浪費了自己的聰明才智。

這人要作踐自己,他人也沒辦法,這幾年他若正經幹些事,也許他還有幾分希望爭得家主之位,現在卻搞得腿都被打斷了,要是瘸了腿,那才是真的與家主之位徹底絕緣了。

難怪老太太每每瞧著他,總有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可又無可奈何,不過疼孫子的心情還是不能抹滅的,這會不就差她來看他的腳,雖然郎中說他的右腿廢了,但老太太哪裡肯甘心,便讓她再走一趟確定他的腿到底還有沒有救。

老太太認為她這幾年潛心研究藥材與醫理頗有收穫,殊不知她這些知識可是從二十一世紀帶過來的,只是裝得認真求知才習得一些比其他人要精益的藥學,老太太也因此對她的聰明伶俐、好學另眼相待。

春實實掀開覆在雷青雲腿上的絲被,仔細瞧他的腿傷,骨頭歸位後,那傷口仍然極為腫脹,這傷勢確實嚴重,郎中說的沒錯,這右腿應該沒指望了。

她搖著頭,伸手觸碰他的傷口,動作老練,就像是老爸在為人看診一樣的自信表情。

其實再瞧清楚些,這腿也不是沒救……

「瞧得這般認真,還愛不釋手的撫著我的腿,真讓四少爺感到不好意思了,我還不知原來你對我有好感。」不知何時雷青雲竟然醒了,還露出一臉油嘴滑舌相。

她一驚,馬上收起輕鬆的表情,下一刻神態變得拘謹了。「四少爺說笑了,奴婢不過是奉老太太之命前來探望您的。」她不住暗惱起這傢伙根本是花花大少,爭花魁的事件還沒落幕,這會竟就調戲到她頭上來了!

他瞧見她神色變化極快,心下訝然,這丫鬟瞧似兩面人……

事實上,他在她進屋時就醒了,只是懶得動,也明白她定是祖母派來看他傷勢的,遂隨她佇著觀察他。

只是,她專注審視他的腿,他也偷偷睜眼在打量她。這丫鬟是祖母跟前的紅人,他對她當然熟識,印象中她是個嚴肅謹慎的人,且因為行事太過一絲不苟,讓人覺得她非大器之人,他對她委實也起不了興趣多看一眼,可方纔他分明見到她眼神、表情千變萬化,精明慧黠,哪有一絲呆板?

只不過當他一出聲,她馬上又恢復侷促拘束的模樣,這丫鬟……有點古怪。

「若是探夠了,這被子能否替四少爺蓋上,這八月天入夜後就轉涼了,別讓我瘸腿還染了風寒,那可是倒霉到家了。」

「四少爺不用擔心,奴婢方才進來時已將門房關緊,沒透風進來,您不會染上風寒的。」她替他蓋上被子,態度木訥恭敬,與平日無異。

他盯著她,興味的彎起唇來。「我說這腿你也瞧了,可以回去稟告祖母,就說我終生瘸了,還請祖母以後能多多垂憐,千萬別不管我這不肖孫子。」他語帶譏誚。

她聽了實在很想給他一拳,這小子養尊處優慣了,完全不在乎瘸腿嗎?

雷家生出這種紈褲子孫,才是真正倒霉!

「四少爺是有福氣之人,腿養上幾日也許能好。」她斂眉眼說話,一副安慰語氣。

「是嗎?」他瞄著她,見她面容低垂,只見到她的鼻樑,瞧不清她的表情。

「既然四少爺醒了,奴婢就順便將老太太的話轉告給您了,老太太讓您到西郊的別莊去養傷,明日就動身,還請您做好準備。」

他皺眉。「西郊別莊,那不是母親陪嫁莊子嗎?祖母讓我去那麼無聊的地方?」別莊在鄉下,一點玩樂之處都沒有,讓他過去等於把他關起來。

「別莊雖然少了熱鬧,卻是靜養的好地方,且明日奴婢也會陪著過去,這段時間老太太吩咐讓奴婢隨身伺候您。」

「你也去?」這下他真吃驚了,祖母是出了名的疼這丫鬟,怎捨得讓她隨他去別莊?這安排想必又會讓府裡的人議論紛紛了。

似乎明白他想什麼,她面無表情的道:「奴婢的爹娘三年前讓太太派去那別莊管理產業了,老太太恩賜奴婢,讓奴婢有名目去探望。」她說得合情合理。

他撇嘴一笑。「這樣啊,那好吧,既是祖母的安排,我能說不嗎?」他看著她,忽然覺得去別莊養傷也不完全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了。

隔日,老太太親自下達思過令,將雷青云「流放」到別莊去。

眾人得到這消息原本還認為老太太公正,他闖了這麼大的禍,雖斷了腿也不能輕縱,可哪知又聞春實實也隨行,這下又有人不服了。

誰不知道這些年來連碧玉、碧雪、碧荷這些跟在老太太身邊多年的丫鬟,都沒春實實受寵,老太太對春實實比對嫁出去的孫女還要上心,而老太太罰雷青雲去別莊思過,一干下人皆不准隨行伺候,卻讓春實實跟去,這擺明是維護而不是懲罰,且仔細再想想,那「流放」的別莊是太太的嫁妝、春實實父母管理的地方,這更坐實了是在護雷青雲周全,讓他到那養病避風頭的。

說到底老太太還是對嫡子偏心!方姨娘不滿的在自己屋裡砸杯子撒氣。

而外頭,在老太太的令下,一早雷青雲就被送上馬車了,全府來送行的只有一個人--水玉蘭。

「實實,這四少爺真可憐,要上別莊了,卻沒人敢來相送,就是太太也只待在自己屋裡擔心,沒敢出來關心兩句。」水玉蘭這人生得圓臉可愛,比春實實小上一歲,是幾年前雷府缺人,趙氏著人透過牙婆買回來的丫鬟。

水玉蘭的個性老實純善,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是頌德園內的粗使丫鬟,因為出身鄉野,不太受府裡人待見,要不是因著與春實實交好,她連當老太太院裡的粗使丫鬟都沒資格,只能到倉房去當雜役了。

春實實平日不太和人親近,總會保持一定距離,可水玉蘭卻是她唯一不防備的人,是真心喜歡並結交的姑娘。

「四少爺是去思過的,眾人懂老太太的意思,哪能高調送行,我想這事四少爺也知,不會介意的。」春實實說。

水玉蘭點點頭。「嗯,四少爺若能釋懷就好,要是放在心上就不好了。」

水玉蘭天生頗富同情心,但這馬車裡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他這是自作自受。春實實不想再提他,便岔開話道:「我這一去少說三個月才能回來,你在府裡可別呆呆的淨得罪人,還有,也別顧著吃就讓人牽著走了。」她不放心的囑咐。

這個蘭兒除了個性耿直外,還是出名的好吃鬼,說得誇張些,一塊肉乾就能將人騙去賣了。

府裡人都知道這點,總喜歡拿食物誘騙蘭兒,讓蘭兒替他們幹活,累死這傻丫頭,當初就是自己看不慣蘭兒在倉房被人欺侮,才會想辦法將人安插進頌德園,有她看顧,相信旁人再不敢吃定蘭兒。

水玉蘭小臉微紅。「放心啦,你不在還有黎兒幫我,不會有人欺負我的。」

說起朱黎兒,春實實微微皺了眉,朱黎兒與她一樣,爹娘都是趙氏的陪嫁,因為年紀與她和水玉蘭相當,三人便走得近些,只是朱黎兒性格嬌氣,自從三年前自己當上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鬟,可待在太太房裡的朱黎兒卻始終還是二等丫鬟,太太絲毫沒有升她上去的意思,從那時候開始,朱黎兒對她的態度便沒那麼親熱了。

水玉蘭見她的反應,歎了一聲。「我明白黎兒個性是傲了點,可能還有些妒忌你受老太太重用,等她過些時候也升上一等丫鬟後,就會恢復以前的大方了。」

「你倒關心別人升不升等,你自己呢?就甘願一直當個粗使丫鬟不求上進?」春實實反問水玉蘭。

水玉蘭胸無大志慣了,只是乾笑也不吱聲。

春實實搖搖頭,可回頭一想,這樣的人也好,自己過得快樂自得,不會像府裡其他人為了爭上位,面目變得可憎不討喜。

「你是氣黎兒沒來送行吧?」水玉蘭小心的問起。「其實也不能怪她的,她得伺候太太,又怎麼能過來?若是能夠,她不會不來的,畢竟我們三個是好姐妹。」水玉蘭總替朱黎兒說著好話。

她淡笑。「我明白的,怎麼會怪她,再說去別莊又不是多遠,三個月後就回來了,哪需要人相送。好了,你自己機靈點才是真的,太太那裡事多,黎兒平日也忙,可不能老是護著你不受騙。」她提醒水玉蘭。

「知道知道,我會學著不那麼笨的,而這趟你能見到春管事和春嬸應當也很高興吧?」

「我這回有一年沒見爹娘了,當然!」

「外面的,我這腿被你晾著痛死了,你倒是捨得上路了沒?」馬車裡傳來雷青雲不耐煩的催促聲。

春實實表情一僵,方才請他上馬車時,他還昏睡著懶得醒來,後來是讓人由床上給抬進馬車裡的,本來見他還睡死著,這才與好友多聊兩句的。

這會他醒來,馬上又是一副少爺脾氣,她不敢多耽擱,匆匆對水玉蘭道:「我走了,你自己萬事留心了。」她上了馬車,與車伕一道坐在車廂外,馬車終於噠噠離開了雷府,往西郊駛去。

車子走了一整天,夜裡才抵達別莊,春品貴夫婦得了消息早就候在莊子大門前迎接雷青雲。

兩夫婦見雷青雲斷腿的慘相,顧不得與久未見的女兒寒暄,先攙扶雷青雲往備好的乾淨廂房去。

被安置舒適的床上後,雷青雲笑著說:「我這是來思過的,春叔與春嬸不用特別為我忙什麼,就隨便吧,只要供我三餐就行了。」

「這怎麼成,雖說是來思過,可老太太派人來交代還是得小心照料您的一切。」春品貴一面解釋,一面為雷青雲斷了腿感到難過。這麼一個俊挺的人物,將來若真的不良於行,豈不令人惋惜。

雷青雲聽了春品貴的話,心想祖母待自己真不薄,真心的笑了。

「好了,我明白了,你們都先忙去吧,暫時不用管我了。」他打發春品貴夫婦去忙外頭的事,不必理他。

現在正是收租的季節,春品貴夫婦手上的事確實不少,便不再客套先離去了。

別莊不大,人口也不多,除了春品貴夫婦外,只有一個長工和一個粗使婆子,兩人負責打理別莊整潔,而春品貴夫婦則是專司管理別莊的佃農,向他們定期收取農地的租金,而得是真正的心腹才能幹這份活,要不遇到不老實的,吞了錢主子也不知道,趙氏將別莊交給春品貴夫婦,可見是極為信任的。

春實實送爹娘出屋子,在門口與他們敘了幾句,沒多久又轉回來照看雷青雲。

「怎不和春叔、春嬸他們多聊幾句再進來?」他問。

「奴婢的任務是來照顧四少爺的,敘舊的事等晚上您就寢後再說不遲。」她正經八百的回他。

他睨了她一眼。「這麼盡責,難怪祖母疼你。」他這話也不知是贊還是諷。

她沒再繼續這話題,逕自替他倒了杯水端去。「坐了一天馬車,四少爺累了吧,喝杯水後要不先歇會?」她詢問。難為他帶著腿傷顛了這麼一大段路,路上也沒聽見他抱怨,算是有點骨氣,這點令她對他刮目相看。

「也好,你下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若沒喚你,不用進來查看。」他語氣有點冷然。

她輕佻了眉毛,發現自來到別莊後,他整個人的神態有些不一樣了,似乎正經多了,可也讓人感到疏離冷淡了。

「是。」雖是疑惑他的轉變,她也沒打算探究什麼。老太太擔心他傷了寧王世子會遭有心人拿來做文章,索性讓他到別莊治療腿傷,遠離是非,免得節外生枝,而她則是奉老太太之命來替他療傷的,只要他能走,她就算完成任務了,其餘的她不想多介入。

來到別莊已經十天了,春實實固定每日為雷青雲醫腿,此刻她抱著藥箱往他房裡去。

她邊走邊疑惑一件事,最近她發現雷青雲越來越沉默了,過去那些浮躁之氣幾乎完全消失不見。

這雖是好事,但也不禁令人不解他為何變了個人。

莫不是因為自己的腿傷而煩悶?可之前他不是表現得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嗎?

但若不是因為腿傷,這又是為什麼?

她沉思著進到屋子裡,雷青雲仍像往常一樣躺在床上不發一語,兩眼盯著床頂,等她為他療傷後離去。

她盡可能的不去破壞這份靜默,悄悄地走上前,輕輕掀開他的被子準備為他換藥。

「你怎麼看我的腿?」他驀然問起她。

在別莊的日子,他少有講話的時候,今日總算開口,還關心起自己的腿來了。

「奴婢正盡力醫治著。」她不將話說滿,維持一貫的慎言。

「這表示沒救了吧?哼,也罷,從此我總算有清靜的日子可過了。」他不失望反而冷笑的說。

她訝然地的看著他,原來他真的不在乎斷腿--

「一個廢人多好,就不用擔責任了,也不會妨礙了真正有心想要那位置的人。」

她見他今日態度反常,不僅忽然對她說出這麼多話,這內容還極為偏激,她不住瞄向他的臉龐,見他膚色泛著不自然的紅,額上也有一層薄汗,不由得一驚,忙觸摸他的額頭。

啊!燙的!

再低頭瞧他的腿傷,傷口似乎發炎了。她擰眉,以為他的傷勢應該逐漸在復原中,不想竟突然惡化了。

「雷家的產業我一點都不稀罕,誰要給誰!」他撇嘴繼續說。曾經他躊躇滿志,卻在某日聽見真相,「那人」根本未期望他做的比大哥好,從此冷了心。

她低著頭趕緊處理他的傷口,並重新換上新藥,他的話壓根沒聽進去,只當他是燒過頭在說胡話。

驀地,他抓住了她忙碌的手。「你不信我說的?」

「我……」她教他嚴肅的面容嚇了一跳。

「你可能不知道,斷腿對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因為對母親而言我已經沒有爭家主的權利了,我可以不用再偽裝自己了,不用再偽裝了,你懂嗎--」他越來越激動。

莫名地,聽見這話後,她忽然想起八年前趙氏與許嬤嬤在假山前說的話,以及似乎有其他人的腳步聲,莫非當年的那些話是他聽見了?

若真聽見了,就不難猜出這幾年他為何會性情大變,這是教自己的母親給刺激了。

可憐一個原本充滿抱負的少年,以為自己只要努力就能讓母親多關照,還能讓父親注意到他,然而事實不如他所想,他的優秀反而讓母親憂心防範,這怎不讓他內心受創。

她終於明白他為何會由一介聰慧少年轉變成玩世不恭的紈褲子弟,這幾年他偽裝自己,只是不想讓母親憂心他有奪去兄長地位的野心。

明白他的想法後,她不禁激起了對他的同情。「再怎麼說您也是太太親生的……」明知不該多嘴的,可她控制不住就張口了。

「親生的又如何?我比不上大哥,他是嫡長子嫡長孫,無論如何就該由他掌家業,這也是母親的希望,我可不想母親希望落空了!」他倏地笑得淒冷。

「其實您又何必管旁人怎麼想,若真想做什麼就去做,這樣委屈自己值嗎?」不小心說出這些話,一說出口春實實馬上就後悔了,這些話可不是她能說的,她的舌頭怎會突然間就失控了?

他像是也頗驚訝她會這麼說。「你--」

「對不起,奴婢的娘昨夜和爹嘔氣,惹得奴婢為這事沒睡好,這會精神不濟,原本這話是要對奴婢的娘說的,讓她別管爹大男人,卻不小心對您說出來了,請您別見怪。」她立即修補錯誤,裝出十足的惶然。

他瞇眼瞧她,許是發燒的關係,他視線越來越模糊,竟瞧不清她的面容,不知她是何表情。

「你……」

「四少爺正發著高燒,奴婢這就去給您準備退燒的湯藥來,您若有話,等喝了藥後再對奴婢說吧。」她落下這話,不管他同不同意,已經一溜煙跑出去了。

他瞪著她的背影,即使視線模糊,仍能清楚的分辨,她到底是「走」出去的,還是「逃」出去的!

傍晚春實實再來探雷青雲時,他燒得更厲害了,這事連春品貴夫婦都驚嚇到了,雷青雲到別莊表面上說是思過,但實際是療傷,若有閃失,他們怎麼向老太太交代?兩夫婦為此焦急不已。

春實實心裡也有些急躁了,她才對老太太保證定能治好雷青雲的腿,如今出狀況,還真不知該怎麼交代!

是以她更專心治療他的腿傷,且為了就近照顧他,夜裡就待在他的屋子裡打盹,方便觀察他的狀況,這樣熬了兩日,雷青雲才總算退了燒,可她仍不敢大意,繼續守著,但守久了畢竟枯燥無聊,見他睡得熟了,她原本規矩端坐的身子逐漸走了樣,舒適的蹺起二郎腿,後背癱進椅子裡,小嘴輕輕哼起歌曲來。

唱的是穿越前,台灣與大陸最火紅的電視劇「蘭陵王」的主題曲《手掌心》,越唱越有勁,這般哼哼哈哈唱了大半夜,自得其樂,也省得自己頻打瞌睡,無法看顧病人。

忽然兩隻螞蟻爬過茶几桌面,她收了破嗓,盯向他們,兩隻螞蟻一大一小,爭相上前,這態勢就像在競走,她雙目倏地產生霹靂火花來。

「有意思……小右加油,別讓粗壯的小左趕上了,衝啊!」她本來就不是沉靜的人,可因為到了古代,為自保只能壓抑原來的個性,強迫自己當個死氣沉沉的人,這會玩興起了,自動為兩隻螞蟻取名,在右邊的叫小右,左邊的自然叫小左,自己還選邊站了,小右體型看起來比小左小只,她素來同情弱者,當然支持小一號的小右。

可小右腿比小左短,明顯落後小左,她看了心急,伸出一指擋了小左的路,要讓小右有時間向前衝,可想不到小左爬過她的手指後,又追上小右。

「王八蛋,你不知道姑奶奶可以輕易的捏死你嗎?竟敢跟我對著幹,你不想活了--」

「誰不想活了?」

當這道聲音響起,春實實背脊一陣涼,幾秒後手輕輕一撥,將兩隻螞蟻撥到桌底下,重新端坐好,鎮定的轉過身來。「四少爺聽錯了,奴婢沒說過這種話。」她這是睜眼說瞎話。

雷青雲剛轉醒,瞧來神智還不是很清楚,無力地瞥向她。「是嗎?那你剛才說了什麼?」

「奴婢方才一直坐著,什麼話也沒說,更沒發出任何聲音。」

「你……沒出聲?」他似乎很驚訝。

「是的,四少爺病了幾天,剛醒來難免會出現幻聽或幻想……若您在病時聽見什麼或看見什麼都不用在意,這些都是正常的,等病好了自然會康復,不用擔心。」她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像是真會如此。

他揉揉自己的太陽穴,模樣極為不舒服。「我是聽過高燒過度會有這樣的症狀發生,難道我也患上了這毛病?」

她望著他,雖然沒有搭話,但表現得十分同情。

「我腿痛了,可有止痛的藥丹?」從她表情看出答案,他又問她。

「有的,奴婢這就去取。」她從容的轉身出去了。

她一走,雷青雲原本混沌的眼神瞬間清明起來。好個大膽的丫鬟!鬼話連篇,竟連主子都敢耍弄!

本以為她是祖母的人,自己當可信任,可見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後,他已然明白她的骨子裡完全不是平日見到的恭順,她沒有所有人想像的單純。

不過,她方才唱的是什麼地方的歌?

他憑著記憶逐字念出聽見的歌曲--「一寸光陰一寸心,一朵曇花一朵雲,一朵雪花一朵夢境,一一捧在手掌心,一顆塵埃一菩提,一顆流星一個你,一心一意捧在手掌心,七世夫婦只是神話的魔鏡,第七夕只能再等一世紀,你是天地,你是風雨你是晴,你是溫柔的叛逆,逆轉我的一年四季……」

非常特別的曲調與歌詞,而自己怎麼從來沒聽過……

「您都已經退燒了,怎麼還需要奴婢進房守夜?這不好吧……」主子發燒時,她守房是一回事,如今退燒了她若還留在他屋裡,可就會引來閒言閒語的。春實實略略皺眉。

病床上的雷青雲虛弱的瞧著她。「你不願意?」

當然不願意!「不是的,奴婢是想若要周全的照料您,不如讓奴婢的爹來,爹是男人,伺候您也方便些。」

他為難的望著她。「讓春叔照顧固然是好,可我擔心自己這幻想又幻聽的病症萬一又發作,豈不嚇壞春叔?想來想去,還是讓懂醫的你來照料最萬無一失。」

她臉色一僵,想不到瞎掰的話竟坑到了自己,頓時有口難言。「這……這……」

「你若不願意就算了,反正我腿也廢了,又被流放至此,一個沒前途的人,任誰也不會想理吧……」他一副萬念俱灰、了無生氣的模樣。

春實實本來就同情他的處境,讓自己母親給傷了心才自暴自棄,再加上其他庶兄弟對家產的虎視眈眈,看似風光的家庭其實一點親情溫暖都沒有,這下又見他如此,那莫名的母愛突然湧現了,便咬牙道:「四少爺別這麼說,奴婢留下就是。」

她同意了,反正別莊人口少,離雷府又遠,她爹娘自是不可能胡說,另外的長工及婆子只要叮嚀兩句也不會到外頭說三道四,如此應該不會有不好的話傳出去而壞了她的名節吧。

「多謝了,你真是個好人!」他狀似感激的笑,可內心卻冷然,等著揪出她表裡不一的尾巴,他可是很期待與她「開心見誠」的那一刻到來。

「四少爺,您有訪客。」春品貴這時走進屋裡稟報。

「訪客?老太太禁止雷府任何人前來打擾四少爺思過,這是誰來了?」她訝然的問。

「來的不是雷府裡的人,而這人是誰我也不清楚,他一來就送上帖子,說是來拜訪四少爺的。」春品貴道。

「帖子呢?」雷青雲問。

「在這呢。」春品貴趕緊送上去給他。

他僅瞧了上頭的落款一眼便道:「我腿不方便,無法出去見客,勞春叔請他進來我屋裡吧。」

「是。」春品貴應聲。

春實實兩道眉毛輕扭,該不會是他在祁州的那些狐群狗黨又找來了吧?

她心裡不悅,總希望他能脫離那些人,他們於他沒有幫助,只會為他惹麻煩而已,可以她的身份這些話又說不得,只能聽吩咐與春品貴一起出去領人進來。

不過,到了外頭她立刻問春品貴:「爹,那落款上寫的是什麼人?」

春品貴搖首。「爹只知姓謝,其餘也沒有細瞧。」

「謝?祁州城裡的富戶有兩個謝家,這兩家的公子平日都游手好閒,只會吃喝玩樂,不會是其中哪一個得知四少爺來別莊,就跑到這來找四少爺胡鬧的吧?」

「這……就算真是如此,也只能看四少爺自己怎麼想了,若真擺脫不了這些損友,咱們身為下人的也說不上話。」春品貴一臉無奈。

春實實沉下臉來,話是沒錯,但她覺得雷青雲不是個庸才,只要肯上進絕對有前途,人生若輕易葬送在這群損友上,實在可惜。

她瞪著雷青雲的房門。「爹,您儘管去將人帶過來,那之後若莊裡有什麼動靜,您別緊張,不會有事的。」她告訴春品貴。

「你想做什麼嗎?」春品貴吃驚。

「沒什麼的。」她笑得有些頑皮。

他見女兒如此調皮的一面,不禁怔了怔,自八年前她落水獲救醒來後,原本內向的性情變得更拘謹了,態度小心翼翼到老成的地步,而今是他這幾年來第一次見她臉上有相符年齡的笑容。

「爹,爹,您怎麼了?」她見春品貴愣住,不解的喚他。

他一瞬間回神。「沒事,爹去請人了,你千萬別太胡鬧,這人畢竟是四少爺的客人,得罪了咱們擔待不起。」他提醒她。

「我明白的,爹儘管放心。」她又恢復沉著的語氣。

春品貴看她一眼,女兒行事向來謹慎,才能一路得老太太提拔至一等丫鬟,自己實在不須窮擔心才是。

思及此,他便放心去請客人到雷青雲屋裡去了。

然而,客人才進屋不久,外頭就傳來春實實大喊聲音。「四少爺,不好了!您廂房前的院子起火了!」她臉上帶著黑灰,跑進屋裡對著屋內的人道。

「怎會起火的--」雷青雲倒是未見慌張,仍沉穩的問。

可他身邊的客人就有幾分不安了。

「詳細原因還來不及細查,爹正在滅火,為了安全起見,得請客人先回去了,至於四少爺,婆子正去後院喚長工,一會背您暫且離開避一避。」她說。

他點頭。「二哥,你先回去吧,咱們的事改天再聊。」他對客人道。

謝晉元頷首。「也好,你這正亂著,不是說話的好時機,我改天再登門拜訪,你自己也小心點。」說完立刻起身走了。

春實實盯著客人離去,發覺這人年約二十多歲,且並非祁州那兩個姓謝的紈褲公子,她不禁一呆,這人是誰?她惡作劇錯了對象?

只不過……

雷青雲的朋友少有正經人,想必這人也一樣,趕走一個是一個!

想著,她嘴角隱隱揚了起來。

雷青雲正為突然失火之事而疑心,扭頭時剛好瞥見她那似有若無的笑,當下臉一沉,察覺有異。

果然,之後這場火滅得極快,只燒掉院子前的一棵矮樹而已。

他咬了牙,這丫鬟越來越大膽了,連放火趕他的客人這種事都幹得出來!

看來自己真是小覷她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3-13 12:14 PM

第三章 祝生日快樂 

雷青雲慢慢地在床上坐起身,上身輕輕向前傾,瞧著坐在床邊支手托腮打盹的人。

他從沒發現這丫鬟的睫毛翹如長扇,肌膚明亮潔白到吹彈可破,她有一張十分漂亮的面孔。

他瞧著瞧著,有些情不自禁的想碰碰那些許泛紅的雙腮,正要觸及她時,腦袋又瞬間清醒過來,手頓在空中,心想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這人大有問題,自己是要留她在身旁抓小辮子的,怎麼反而教她迷去了心魂!雷青雲用力將手縮回來。

雷家不講兄友弟恭這套,幾位兄弟表面友好,私下競爭家主之位,彼此之間勾心鬥角,若非春實實在祖母身旁多年,他真要懷疑她是哪位兄弟派來刺探他的人。

在雷家,祖母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人人都說祖母特別偏愛嫡系子孫,但也不盡然,祖母為人公正,幾個孫子是好是壞她都瞧在眼中,並不會偏心任何一人,只有在關鍵時刻才會出手幫忙,像這回自己闖了大禍打傷寧王世子之事,在雷府引起軒然大波,足以讓有心人士趁機落井下石,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從此在爹面前再抬不起頭來,可祖母相信他,不認為他真幹出了這麼出格的事,才將他送來別莊安心養傷,暫時別管府裡的風風雨雨,祖母的心思,他全瞭然。

而祖母信任他,才會派春實實來看顧他,如此也讓人知曉祖母有護他之意,旁人莫要再興風作浪,因此春實實絕不會是其他兄弟的探子。況且,就算是又如何,他這只腿應該是廢定了,都半個多月過去,他還下不了床,一個廢人如何爭家主之位?他對他們而言,已經是失了競爭資格的人,毫無威脅。

「四少爺,您想什麼呢?」在他陷入沉思時,打盹的春實實醒過來了,見他坐起身,而身子還離她頗近,內心微微一驚後,強自鎮定的問。

他倏然回神,也發現自己靠她太近,立即尷尬的躺回床上去。「沒想什麼,倒是你,睡得真熟,我連叫了幾聲都沒能叫醒你。」他故意說。

她轉轉眼珠子。「您有叫嗎?奴婢沒聽見。」

「難不成我騙你?」

「不敢。四少爺有什麼吩咐,奴婢這就去辦。」見他發火,她哪敢再辯,遂委屈的問。

「我要喝水!」他沒好氣的說。

「是。」她立即去倒了杯溫水過來。

雷青雲其實不渴,但既然開口要了,便又坐起來勉強喝幾口。

「對了,四少爺,寧王府差人送來一封信,送來時您正睡著,就沒交給您了,這信您要現在瞧瞧嗎?」她想起這事告訴他。

「寧王府送來的信?拿來吧。」他神色略緊繃。

待春實實取了信來交給他,雷青雲展開信,越看雙眉擰得越緊。

「四少爺平日雖喜歡在外頭與人打鬧,可奴婢相信您斷不會不知輕重的為了一個花魁與世子爺大打出手,您若真有冤屈,那日為何不對老爺說清楚呢?」她瞄著他的神色後問道。

「你真的信我?」他問。

「信,老爺會如此生氣,多半是因為寧王是管理藥品皇商的人,更與祁州官藥局的業務牽連極大,雷家半數事業捏在寧王手中,因此傳出您打傷寧王世子一事,才會讓老爺一時又驚又怒,甚至失控打傷您。」

他沉目望向她,這次事情之所以會鬧這麼大,歸咎於自己平日不學無術,當這事一傳出來,所有人立即認定是他得罪了寧王世子,除了祖母沒人相信他的清白,父親內心裡更是早認定他是不肖子,因此他心裡有怨,這才賭氣不肯跟父親說明白,導致父親一怒之下打斷他的腿。

想不到,這丫鬟竟是真心相信他,且更教他訝異的是,寧王與藥商之間的關係緊密,這中間牽扯的金錢利益龐大,那金額興許都能動搖國本了,而這丫鬟居然能一言道破雷家與寧王的關係,可見她也是個聰敏之輩。

春實實說完這些話,咬咬唇,她又多嘴多事了,奇怪了,就算在春品貴夫婦面前,她也能扮演好沉默女兒的角色,可為什麼面對他,卻老是不小心透露太多自己的想法,這是過去她很少會犯的錯。

「這信你拿去看吧!」他將寧王府的信交給她。

「您讓奴婢看?」捧著信,她一愣。

「看吧,這是寧王世子寫來的信,他告訴我,他派人去查過了,那日真正出手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只是那日場面太混亂,這人趁亂攻擊了世子,栽贓給我後即跑了,才讓我吃下這悶虧。」他忿然的說。

她聞言迅速瞧了信的內容,由這封信的遣詞不難看出寧王世子與雷青雲是有交情的,兩人既有交情,又怎可能為爭奪一個女人而交惡,這事確實有玄機。

而四少爺與世子有交情之事,瞧來雷府無人知曉,否則也不可能會誤會他打傷世子,可他情願讓所有人誤會,讓老爺大怒也不肯說出他與世子的情誼,可見他與世子之間的事並不想讓人知曉,而此刻卻讓她知道,這是對她推心置腹嗎?

她有些不解他的用意,看完信後一時不敢再多言什麼。

他見她謹慎的樣子,微微一笑。「祖母既然派你過來照顧我,我便不能事事防著你,再說,你是相信我為人的不是嗎?」

他語氣輕柔不少,長期以來不曾有人真心關心過他,甚至相信他說的話,就連母親恐怕在心裡也認定他打了寧王世子,只是若他真闖下這樣的禍事,父親也會遷怒於她,母親因而不得不挺身為他說話。

可這丫鬟不同,他可以感受到她是打心裡相信他不可能做出危害到雷家的事。

至於之前見到她的另一面,想來這丫鬟真有雙重性格,在人前持重恭謹,私下則是活潑俏皮的,自己終於有點搞懂她了。

她見他態度不再有敵意,甚至能感受到他口氣裡的溫暖,不知何故,她耳梢悄悄發熱起來。「奴婢相信主子是應當的……四少爺可想過那嫁禍給您的人會是誰?」她不好再透露更多自己的心思,乾脆問起與事件有關的事。

「我在外雖名聲不佳,可未曾真正得罪過人,因此並不清楚是誰要陷害我,意圖讓寧王府對雷家翻臉。」

她沉下臉來。「這倒是,這重點就在是誰想挑撥寧王府與雷家!只要找出這關係人,就不難查出兇手是誰。」而這人恐怕也不知寧王世子與雷青雲交好,這般挑撥根本起不了作用。

他讚許的點頭,這丫鬟一點就透,難怪祖母這麼喜歡她,果然聰明過人!

「跟我來!」春實實一早由雷青雲房裡出來後,春嬸就將她拉到自己屋裡坐下。

「娘,有什麼事嗎?」她瞧著春嬸一副有口難言的神態,不解的問。

「這……娘問你,你可要老實說才行。」春嬸嚴肅起來。

她很少見春嬸這般模樣,立即乖巧的點了頭。「娘有事儘管問。」

「我且問你,這四少爺讓你守夜,夜裡可曾對你……」春嬸有些不知該怎麼說了。

春實實一聽就明瞭,馬上搖頭。「娘,四少爺的腿不便,夜裡我只負責幫他蓋個被子,口渴時遞個水而已,沒其他事發生。」一個姑娘家,縱使生為奴僕,也得顧及名聲。

「可夜裡四少爺若想出恭……他畢竟是男人……」春嬸雖已年紀一把了,可對女兒講這話,還是覺得挺尷尬的。

反倒是春實實鎮定得很,嘴角輕揚地笑道:「四少爺斷腿又不是斷手,我只是遞尿壺過去便避到一旁去了,這方面娘不需要擔心。」

春嬸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可隨即又不安的問道:「四少爺為何不找你爹陪房,偏找你呢?」

這事她是有苦說不出的,索性道;「在來別莊前老太太交代過,讓我定要將四少爺的腿傷治好,女兒在他的眼裡是個郎中,他沒將女兒當成女人。」

「是這樣嗎?」

「娘,您擔心什麼呢?」她聽出春嬸還有話要說。

「這……唉,四少爺在外的名聲再怎麼不好,終歸也是主子,咱們高攀不起的,這話……你明白嗎?」春嬸憂容的瞧向她。

春實實曉得春嬸話中的意思了,春嬸並不願意雷青雲瞧中她,也不想她對雷青雲存有幻想,因為以她的身份只能當人家的暖床通房,想來春嬸並不希望女兒走上這條沒有前途與自我的路。

她點點頭。「女兒明白,不會犯糊塗的。」別說她從沒想過當雷青雲的通房,事實上自來到古代她便沒想過找個人嫁,只想有朝一日擺脫奴僕身份後,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也許四處去瞧瞧,也許找個小地方開個小鋪子做點小生意,只要生活開銷不發愁就好,自己愛幹什麼就幹什麼,不再受制於人,最好還能將春品貴夫婦接來奉養,那就一切如意了。

再說,雷青雲也不可能瞧上她,雖說近來他對她態度好很多,不再冷淡排斥,還會與她說些雷家的事情,可那小子在外頭瞧過的姑娘還少嗎?怎會對她這等小家碧玉有興趣,肯定是在別莊無聊,他又斷腿無處可去,也無人可聊天才與她多親近,所以春嬸這擔憂是多餘的了。

「這就好,這就好。」春嬸馬上放心的說。

「娘,四少爺早上要喝粥,還等著我送過去,女兒這就先走了。」說完話,春實實便起身要去做事了。

「好,你去吧,別讓四少爺等久了。」春嬸揮手。

她一走,春品貴立即從內間裡走出來,他同樣也擔心女兒在雷青雲屋裡守夜的事,但他畢竟是男人,有些話當著女兒的面不好問,才會躲起來由春嬸出面。

兩夫婦互看一眼,心情雖比之前輕鬆一些,但仍有些顧忌。

「雖說女兒沒那心思,可四少爺是不是有那意思就難說了,否則明知這可能會有閒話傳出,損及實實的清白,怎會仍將她叫去?瞧這樣子,咱們還是早做安排的好。」春嬸順手倒了杯水給在她面前坐下的丈夫。

春品貴喝口茶,歎了氣。「也好,咱們不靠女兒求富貴,只想她平順過日子,實實若能以雷家的一等丫鬟出嫁,定能當小康家庭的主母,這好過讓她在雷家當妾。」

「就是啊,以實實目前在老太太面前的地位,若她要嫁人,老太太肯定願意給這個恩寵的。趁實實來別莊的機會,咱們挑幾個家底殷實、個性老實的人相看,若女兒能嫁個如意郎君,咱們兩老也心滿意足了。」

這日是雷青雲的壽辰,往年只要是雷家少爺過壽,都至少會辦上幾桌宴客,在府裡熱鬧一番,但如今他一個被流放的人,雷家那邊自然不會有人替他做什麼,因此今年他只能孤寂的在別莊內度過。

所幸一早雷青石還是托人送來了一枝狼毫筆當壽禮,老太太則送了珍稀孤本,至於趙氏雖未送什麼過來,也讓人帶話要他好好養傷。

而這些都沒能讓他展開一點點的笑容,畢竟他內心清冷孤寂太久,對家人失望太過,這些是無法撫平他內心傷口的。

他的低落瞧在春實實眼底,忍不住暗歎他還不如她,爹娘雖身份不高,但待她這個女兒卻是毫無私心、全心全意的付出,不像雷家人重利不重情,身在這樣的大富人家當少爺可比不上她這小婢女快樂了。

見他如此,春實實默默到廚房去,忙了近兩個時辰才捧著某個東西到他屋裡。

「這是什麼?」雷青雲瞧著桌上那造型奇怪的白色圓弧物品,好奇的問。

「這啊,這叫蛋糕。」春實實笑咪咪的告訴他。這就是她忙了半天的成果,雖然造型差強人意,但口感還算可以。

她還沒穿越前挺喜歡做甜點的,還專程去學過一些西點的做法,穿越後環境變化巨大,便少了這些心思,況且很多食材與原料在這兒也尋不到,而蛋糕她也多年沒做過了,今日小試身手,再加上道具與原料不齊全,還真讓她手忙腳亂到差點就以失敗收場,幸虧最終成果還不算差。

「蛋糕?吃的嗎?」他不解的問。

「是啊,這是由小麥粉、雞蛋和糖做成的,只要唱過生日快樂歌後,您就可以吃了。」

「生日快樂歌又是什麼?」

「生日快樂歌就是祝賀壽星唱的歌,還有,這蠟燭有兩根大的三根小的,大根一根代表十歲,小根代表一歲,今兒個您滿二十三歲,所以點上這些蠟燭代表您的歲數,等我唱完了祝壽歌,您許願完畢就能吹熄它們了。」她邊解釋邊拿出蠟燭並點上火,插在蛋糕上頭。

「還要許願?我可沒見過哪個人這樣過壽的,這是哪個地方的風俗嗎?」

她略感心虛,不過早想好說詞了。「沒錯,這是西方大陸的習俗,在西方他們過壽時,壽星是要吃蛋糕和許願的,因為他們相信過壽當日是靈魂最容易被惡魔入侵的日子,所以在這日親朋好友會送上蛋糕給過壽的人,寓意帶來好運為壽星驅逐惡魔。至於插蠟燭許願,據說在吹滅蠟燭時會有神秘的力量出現,倘若這時過壽的人在心中許下心願,然後一口氣吹滅所有蠟燭,這個心願就能夠實現。」

他驚訝的望著她。「所以,你精心為我安排了這些,又做蛋糕又插上蠟燭,還準備為我唱歌祝壽?」他心顫動著,覺得被溫暖包裹住,從小到大沒人費心為他做過這些。

她俏臉含笑。「四少爺,今日您雖然沒其他人陪伴,但還是可以過得很開心的。」

「謝……謝謝。」他感動不已,但隨即又提出問題:「你怎知西方有這樣的習俗?」他雖曉得她很不一般,可沒料到她竟也能通曉到西方大陸去。

「這……」她稍微低下臉龐。「奴婢從書上讀來的。」

「原來書上有雲,是哪本書上寫的?」他進一步問個詳細。

怎麼越問越多呀?

春實實正不知如何應付,門口正巧來了客人。

「原來你已有人替你賀壽了,早知如此,我也不用怕你無聊,趕著來陪你吃飯喝酒了。」

春實實臉色微變,來人居然是上回她用計趕走的人,這回他竟還未經通報就自己進來了!

謝晉元注意到她的表情,馬上放下手上的一壺酒以及一包小菜,陪笑的說:「在下謝晉元,很抱歉,上回專程送來拜帖還是讓你燒了院子的樹趕客,這回我想拜帖就省了,自己厚著臉皮爬牆進來了,若你還想趕我,還請手下留情,那火放遠點,等我和你主子喝過兩杯再燒也不遲。」

春實實聞言,小臉登時火燙起來,原來上回的事這人知道是她搞的鬼,她還以為這事做得漂亮沒人發現……

那麼,雷青雲對此定然也心知肚明。

越想,她越沒勇氣看向雷青雲了。

她竟膽大包天的放火趕主子的客人,這要是在雷府內,被吊起來打都可能。

「哎呀,我這麼說可沒責怪你的意思,只是讓你別趕我趕得太急了。」見她臉色通紅,謝晉元又說。

他越說她尷尬了。「對不起,奴婢下次不敢了……」春實實惶然的低下頭認錯。

雷青雲看謝晉元一眼,似怪他不該提這事。

謝晉元也是愛捉弄人的人,接收到某人目光,這才摸著鼻子閉嘴了,可他不免訝異雷青雲居然會護著一個小奴婢,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他府裡發生這樣的事,這奴婢是要脫層皮的,可顯然雷青雲的態度是放任的,看來這小婢女在雷青雲面前還頗有份量的,才能在他面前放肆。

而他瞭解雷青雲,知曉他並不如外顯的隨便或不在乎規矩,相反的,他並不好相處,私底下的他冷僻孤傲,但同時也精明過人,總是用冷靜的目光將所有事都看得透澈。

「不敢就好了,下回別再這麼做了。」雷青雲對春實實說。

「是……」這話教她更無地自容了,頭垂得都要碰到胸口了。

雷青雲這話不是要責備她,見她如此,他心口莫名難受。「我明白你是不想我有損友找上門,這才做出這事來,可二哥不是祁州城的那群公子哥,他是個船商,近來剛從東洋回來,這是有事找我商量才來拜訪的。」他破格的開口解釋這些事。

謝晉元聽了極為驚訝,自己的身份是秘密,因此他從未去過祁州城的雷府拜訪,怕的就是他們做的事曝光,而雷青雲竟主動告訴這個婢女他的身份,就不怕他的秘密守不住?

春實實也吃驚,雷青雲的朋友是個船商,他怎會和船商結交?還說有事商量,莫非他對航運有興趣?

「奴婢不分青紅皂白,還請公子與四少爺見諒。」這回她慎重道歉了。

「都說了不必如此……瞧,你主子又瞪我了,你若再要為難我,他可不會放過我了。」謝晉元趕緊說,雷青雲對她的態度,他可是清楚了,這丫鬟不是一般婢女,是他開不得玩笑的。

「好了好了,別說些渾話了,既然來了就一起吃蛋糕吧!」雷青雲說。

「蛋糕?這什麼玩意?」謝晉元這才發現桌上那插了蠟燭的怪東西。

「虧你大江南北的跑,當你多有見識,還不如一個春實實。告訴你吧,這是西洋玩意,過壽時吃的,咱們正要唱生日快樂歌呢!實實,你可以唱了。」為了讓春實實別這麼尷尬,氣氛輕鬆點,雷青雲將話題導回蛋糕上,還要她唱歌了。

可春實實在客人面前如何唱得出二十一世紀的生日快樂歌,小臉反而越漲越紅,哪還唱得出半句來。

雷青雲見狀與謝晉元對視一眼,兩人瞟向絞著手指不知如何是好的春實實,驀然一起爆出笑聲。

雷青雲笑得尤其響亮,他沒想到凡事穩如泰山,連說謊都不用打草稿,還臉不紅氣不喘的她,竟也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這樣子委實可愛極了,令他笑聲想止也止不住。

春品貴行經廂房,聽見笑聲傳出,頗為吃驚,以為這廂房今日必是極為冷清沉悶的,怎知竟這樣歡樂……

接著又聽見女兒低低的笑聲也參雜在其中,他臉一沉,看來,相看人家的事情要加緊去辦才行啊……

祁州城,雷府。

「娘,大哥是個病秧子,早就指望不上了,老四這下又斷腿了,總該換咱們出頭了吧?」雷青巖在方姨娘的房裡得意的啃著瓜子。

照理雷青巖只能認太太為母親,也不能稱生母為「娘」,只能喚「姨娘」,可兩母子,私下他還是稱方姨娘為娘。

方姨娘拍了他的後腦一記。「說你腦袋簡單還不知改,你當那趙氏這就倒了嗎?她背後還有個老太太,她才是趙氏的靠山,只要老太太一日不死,他們就不怕垮。」方姨娘直言。

雷青巖立刻露出不滿的表情。「祖母就是偏心,可話又說回來,娘怎不是祖母的親戚,這麼一來,祖母也會一心向著咱們了。」

「你這死小子,反過來怪你娘沒個好出身是吧?告訴你,那趙氏娘家雖是御醫世家,祖上頗受皇家信任,但後來趙家子孫沒有天分,醫術一代不如一代,趙氏雖出身嫡女,但瞧這幾年來趙家不也已經家道中落,她的嫡女身份又有何用。而你娘我雖然只是小藥材商的庶女,沒有御醫世家那般高的地位,可近幾年我娘家已晉陞富豪之家了,哪裡配不上你爹。」她不甘示弱,氣呼呼的說。

「是是是,娘說得是,她哪比得上你。」雷青巖最懂討方姨娘歡心,還上前討好的捏起她的肩膀。

「哼,你這小子不知道娘的恨,明明是我先進門的,可偏偏家世不如人,只能落個妾室的身份,這便罷了,老太太還規定正妻未出,妾室通房都不能先有孩子,若非這條規矩,這雷家長子就該是由我肚子裡生出來的!」儘管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這件事還是懷恨在心,不能釋懷。

「是啊,雷家長子若是由你肚裡生出來,那咱們還用得著爭得這麼辛苦嗎?瞧大哥雖然病弱,可將來不管如何,他的地位是動搖不了的,家業總少不了他!」他也是氣憤不平。

「一個病夫憑什麼繼承家業,我可不依,等著好了,這家業將來一定由你來掌,娘絕不許任何人搶走你的位子。」

「可他們有祖母護著,咱們哪有辦法,況且沒了大哥他們還有二哥和老五,要爹答應將家主之位交給我,哪是這麼容易的事。」

「再不容易你也得給我爭口氣,娘在這個家忍氣吞聲這麼久,為的還不是你和你出嫁的姐姐,只要能讓你姐弟好,要娘做什麼都願意。再說了,那雷青石廢人一個,你不用擔心,老二被你爹派去浙江做生意,人都去有半年了,也不見你爹將人召回來,況且他是毛姨娘生的,毛氏死得早,你爹對毛氏早沒什麼情分了,哪會替她生的兒子著想什麼,這人暫時不用在意。

「至於老四,這小子斷腿後被送去別莊,想是前途也差不多了,那老五就更不用說了,陶姨娘原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即便被拉拔上來,依然膽小怕事,還同意將孩子送到趙氏院子裡去生養,你說這麼沒用的人咱們怕什麼,壓根不用放在眼底。」她將情勢分析給他聽。

他聽了頻頻點頭。「娘說得有理,但兒子現在想想,老四才是問題。」

「雷青雲?」

「沒錯,他被送去別莊至今沒有消息,也不知他的傷勢究竟如何,再加上祖母這次護他護得緊,還派了春實實過去,萬一傷勢沒想像的嚴重就麻煩了。」

「說你腦袋簡單,你這回倒聰明起來了。是啊,雖說雷青雲腿斷了,趙氏又受老爺責難,我趁此機會將雷家的掌家權掌握手中,但仍該小心雷青雲這個變數,這小子要不是這幾年突然變得荒唐,老爺過去對他其實頗為青睞的,這次雖闖了大禍,但有老太太撐腰,萬一……這不行,不能放著雷青雲不管,得派人到別莊探一探他的狀況才行。」她忽然一拍桌。

「是啊,那春實實跟在他身邊,誰知他會不會趁機將這丫鬟給吞了--」他話說到一半,便讓方姨娘給瞪得閉上嘴了。

「還說呢,春實實那丫鬟是老太太身邊的寶貝,趙氏也打過她的主意,要讓她做雷青石的通房,我本也有意讓她做你的妾室,便跟老太太提了,只等那丫鬟點頭,本想著那丫鬟瞧不上雷青石這病夫是理所當然的事,可你,她竟然也同樣瞧不上眼!若她最後真跟了雷青雲,只能說你沒用!」提起這事她就有氣,忍不住的數落兒子。

「娘怎能怪我沒用,分明是鳳珠破壞,要不然春實實怎會不理睬我。」雷青巖委屈的道。他的妻子個性善妒,成日擔心他再迎小妾進門,管他管得緊,當初春實實定也是怕了她才不肯答應的。

「你也別怪鳳珠善妒,要不是你平日就喜歡搞七捻三,她會防得這麼緊嗎?」

「我哪搞七捻三了,娶她進門後我也才納了兩個妾室、三個通房而已。」

「這還而已,你瞧目前為止雷家哪個兄弟有納妾的?」

「這……」這話讓他閉嘴了。

「哼,我知道你不服,老大那身子娶一個妻子就夠他勞累了,哪有辦法再納妾。老二幾年前曾有過一任妻子,因難產死了,女兒也早夭,之後不知傷透心還怎麼,總之就沒再續絃,其他的雖未婚,可也沒有先收什麼妾室通房的,這反倒顯得你重色,鳳珠這也是為你好,你莫要太過花心了。」她難得為媳婦說話,要兒子收斂一點。

他尷尬的皺了眉。「娘,咱們講的是老四的事,怎麼扯到我納妾與否來。總之,咱們若要探知老四在別莊過得如何,就得派自己的人過去一趟才行。」他趕緊導回話題。

她睨他一眼。「廢話,這道理娘會不知道嗎?這事娘會安排的。」

「那娘打算安排誰過去?」

「當然是心腹了,否則哪能探到真正的消息。」

「那心腹該不會是……」

她狠狠瞪他。「都說了要你收斂的,這人我不給你,我要給雷青雲!」

「娘!」

「別喊,那春實實咱們是收買不了的,不如自己送人過去,若能讓老四將她收了房,那將來咱們就有個裡應外合,所以你聽著,這人,你別碰了。」她直接要他死心。

春實實畫了簡易圖,商量後讓工匠替雷青雲做了輪椅,今日外頭陽光溫暖,便推著他出來照照太陽。

她推著他的輪椅悠閒的欣賞花朵鮮紅之美,他瞧著一朵朵爭奇鬥艷的花姿,突然有感的問:「你覺得我的腿會好嗎?」

連花朵都能擺出自己最美的姿態來,若他真廢了腿,不會連花都不如了?

「照奴婢觀察,是可以的。」要是在之前,她定要保留幾分的,可與他相處久了,不知不覺就流露出直言的本性。

「真的?」他驚喜。

她揚笑。「奴婢向來不喜歡托大,不過您這傷,我是有把握的。」治了一個月,自半個月前他突然高燒惡化那次後,她更加竭盡心力的照顧他,所幸老爸當年對骨科也有研究,教了她不少知識,再配合自己一些西醫的常識,她能確認他這條腿是救得回來的。

「好,我這腿若真好了,便記你大功一件,論功行賞,你要什麼?」他大方的問。

她微笑。「真要什麼都成?」

「當然,你說說看,我若做得到定會答應的。」

「我……我想要爹娘和我的賣身契。」

「什麼?」他沒想到她想要的是這個。「這……這些東西是在母親和祖母手上,我沒辦法答應你這件事。」他小心的說。

「我知道,我也是隨口提提罷了,您別當真了。」她笑了笑,當然知道東西不在他手中,他做不得主。

一般下人主動向主子開口要這東西,多半會惹怒主子,認為奴才有異心,將來恐就不會重用,而她方才是一時脫口而出,說出來就後悔了,於是立刻假裝是玩笑話,想就這樣帶過去。

雷青雲也笑笑的,可心中大致清楚她是真想要這東西,而他也不是沒可能由母親手中要來賣身契,但不知怎地,他就是不願給,不想她有可能離開雷家。

「既然如此,不如再正經地說說,你到底想要什麼賞?」

「還是等您腿傷真好全了,我再向您要賞吧,那時開口也比較不會客氣。」她道。

「好,就等你治好我的腿,到時候千萬別客氣,本少爺不會小氣的。」

「嗯,知道了。」她含笑。

他扭頭見她站在花叢中,陽光灑在她身上,那閃亮的模樣將四周的花兒全給比下去了,他的心不由得悸動起來,眼神漸漸熱切。

「實實。」春嬸驀然過來,小聲喚她,臉色有些焦急。

見到春嬸後,春實實露出無奈之色,那表情似知道春嬸找她什麼事,忍不住歎氣。

春嬸走向她與雷青雲,先責怪的瞧春實實一眼後,再轉向坐在輪椅上的雷青雲道:「四少爺,老奴有話跟實實說,能否將她帶離一會?」

他揚眉朝春實實瞧去,她正擠眉弄眼的讓他拒絕,他不禁失笑,她這是出了什麼事?

「春嬸很急嗎?我還想再到前頭走走,能否晚些再喚她過去?」他得到她的暗示,替她解圍。

「這……若四少爺還想再逛逛,實實的爹就在前頭,我請他過來帶您過去可行嗎?」春嬸就是要帶走女兒。

春嬸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堅持,只得道:「好吧,就請春叔過來一趟了,不過我這腿換藥的時間也快到了,需要實實早些回來為我上藥。」言下之意就是讓春嬸別將春實實帶走太久。

「是是是,老奴與實實說些話就讓她回來,不會耽誤您換藥的。」春嬸馬上回道。

「那就去吧,快去快回。」他揮手。

「好的,勞四少爺先在這稍等片刻,實實的爹馬上過來,馬上就過來。」春嬸高興極了,順利將女兒由他身邊帶開了。

「真是的,都讓你準備了,可你還是這身衣裳,這怎麼見人--」春嬸拉著春實實離開,邊走邊低聲數落。

「娘,我都說了不用了,怎麼您還是安排了?」春實實頭痛不已。

「自古這事都是由父母安排,哪有你說不的道理,再說我與你爹都是為了你好……」春嬸推著不情願的春實實走遠了。

雷青雲耳尖,聽見這些低語,眉毛逐漸攏起,這是什麼意思?

他正思索著,另一頭忽然來了一個穿著紅衫的婆子,那婆子似在找人,東張西望的。

見到坐在輪椅上的雷青雲後,馬上眉開眼笑的上前打招呼。「這位應該就是雷四少爺了,見過雷四少爺。」她笑嘻嘻的說。

聽說雷家四少爺闖禍後來此養傷,她瞧雷青雲的衣著以及腿上的傷,馬上猜出他的身份。

他也瞧向她。「你是春嬸的客人?」別莊人口簡單,不難猜出她找誰。

「欸,是啊,我找的就是春嬸,她讓我先在後堂坐著,說是找女兒過來讓我瞧瞧,可我等了半天,不見人影就自己出來尋人了,可我才走幾步路就迷路了,勞煩四少爺給我指個方向,讓我回後堂去繼續等。」她笑著解釋。

「你瞧春嬸女兒做什麼?」他臉色有些怪異。

那媒婆第一次進到別莊後院,顧著瞧眼前大片美麗的花兒,一時也沒留意他的表情,張嘴就道:「我是媒婆,出馬當然是來說親的。」

「說親!」他臉色一變。

「是啊,難得春嬸的女兒來到別莊,她又是雷家的一等丫鬟,春嬸一放出消息要嫁女兒,都不知有多少人家搶著讓我來說親呢!我這手上就拿了三張帖,要讓實實看過後挑個良夫!」她一臉喜孜孜,話匣子一開便說個沒完。

「說起來實實真是個有福氣之人,人生得水靈不說,能在雷府這樣的大戶當差,又得老太太歡心,將她當成孫女來疼,她這樣好的條件可不是人人都有,將來出府,我保證嫁的絕對是殷實人家,夠格當正房妻子!」

「春實實這會是等著嫁人了--」他咬牙切齒。

一把無明火登時竄上心頭,燒得興旺,燒得媒婆終於驚覺不對勁,她以為春嬸早與主子說好要嫁女兒的事了,可瞧他的臉色似不是這麼回事,不禁不安了。

「呃……我瞧您身子不便,就不多打擾了,後堂的路我自己找就行了,先告退了。」她速速閃人了。

媒婆剛走,春品貴就過來了,見到主子面容發青的模樣,嚇了一跳。「四少爺身子不舒服嗎?」他趕緊關心的問。

「是很不舒服,春叔,我立刻要換藥,讓春實實馬上過來!」雷青雲以不可違逆的態度要求。



第四章 四少壞人姻緣 

頌德園內,碧玉、碧雪、碧荷都守在屋子外頭,屋內老太太坐臥在床上,瞧得出四肢關節腫脹不堪,每逢季節更替,她這關節痛的老毛病就會發作,痛能讓她徹夜不能眠,極為痛苦。

趙氏、方姨娘、陶姨娘聽聞昨夜頌德園又請了郎中進府,老太太因腿腳疼痛了一夜不能入睡,一早身為人媳的三人便趕來侍奉了,而雷耿狄因兩天前去了禹州參加藥材商集會不能過來。

趙氏親手捧了湯藥坐在老太太床邊一口一口餵她喝下,老太太身子病痛,喝完藥後即閨目躺下了,也沒力氣搭理她們。

「娘,老爺自長白山進了幾支的百年人參,我先去庫房裡拿一支出來讓人燉雞湯給您喝,這人參可是補氣聖品,更何況還是難尋的百年老參,興許您吃了元氣就來了,病痛全去。」方姨娘不甘只有趙氏能在老太太跟前侍疾,上前討好的說。

老太太睜開眼瞧了方姨娘。「這會你理家,豈會不知道庫房裡的那幾支參用不得?」她冷問。

方姨娘頓時笑不出來了,那參是皇太后指名要的,過幾日就要送進宮裡,她原以為老太太這陣子受病痛所苦,府裡的事應該不清楚,這才故意說出來,這一提只圖討老人

家歡心,讓她認為自己連百年人參都捨得拿出來給老太太吃,等之後她再說出那是皇太后要的,老人家自是不敢去搶皇家的東西,但她已經先在老太太面前討了好。

哪知老太太儘管病著,對府裡內外的事仍瞭如指掌,她的心機當場被拆穿,登時尷尬得滿臉通紅。

趙氏自是曉得這幾支人參是要送進宮裡的,冷笑看著方姨娘出醜,內心極為痛快,而陶姨娘則維持一貫的小心低調,即便有想法也不敢表露出來,以免得罪人。

「妹妹以後還是規矩點好,不要老想些取巧的事。」趙氏故意酸她。

「是。」方姨娘臉色更加難看了,但礙於當著老太太的面,只得忍氣吞聲。

趙氏見她不敢張揚,這才又得意的笑了。

「唉,你們都是耿狄的妻室,為了雷家好,該齊心和睦才對,我這老太婆是將死之人了,將來這雷家後院還是要靠你們撐起,雷家的男人們才能專心在外面打拚,讓咱們雷家能再富貴下去,福及子孫。」老太太用心良苦的勸說。

三個媳婦不敢有異議,全異口同聲的回道:「是。」

老太太滿意的動動下顎。「很好……你過來。」她忽然將方姨娘喚過去。

方姨娘高興了一下,老太太這是要對她說些體己話了嗎?她立刻就靠了過去。

老太太瞧了瞧她後開口道:「太太這陣子讓青雲氣出病來了,耿狄心疼她病了還得理家,擔心她太過操勞,因此暫時將家務交給你來打理,你做得盡心,這陣子沒出什麼錯,很好。」

老太太這是讚她理家有成呢!方姨娘暗喜。「這府裡的事每件我都親力親為的盯著,不敢有錯。」

「姨娘這陣子辛苦了,可畢竟咱們家是大戶人家,規矩必得嚴謹,嫡庶有分,等太太身子好些了,你還是主動交出家務,這才是正理。」老太太忽然又說。

方姨娘腦子一轟,上火了,原以為老太太是要讚她,繞了一圈竟是要她交權!她好不容易風光掌權,怎能因為一句嫡庶有分就讓她將權力還給趙氏,說什麼她也不肯。

「讓我為太太分憂是老爺的意思,我哪敢自作主張說什麼,要不等老爺回來讓他拿主意吧。」她將這事往雷耿狄身上推,由他去決定。老爺的心是向著她的,只要老爺一句不同意,趙氏也拿不回權力。

老太太哪裡瞧不出她的打算,方姨娘就是精明,算計過了頭,才無法入自己的眼,可兒子喜歡,她也只能容忍著,但這會她竟連自己的意思也敢駁,這是以為兒子已不受她這老太婆管教了嗎?!

「也好,等耿狄回來叫他到我跟前來,我倒要問問他,他若不是嫡子出身,這雷氏家族的族長可輪得到他來做!」

雷家親族龐大,幾乎管了全國半塊的藥業,這宗室族長因而權力極大,能影響家族利益,但不是人人能當,當年要不是老太太出身好,又是正妻,這才讓人支持雷耿狄成為族長,否則他們也不會興旺得這麼快,轉眼已是家族中最為富貴的一支。

方姨娘曉得老太太提出這事,那是在告訴她嫡庶在雷家是不可破的規矩,當下臉色發青,再說不出半句話。

老太太說完,哼了一聲,這棒子打下去,方姨娘該知輕重了。後來因她身子真是不舒服,沒精力再多說什麼,便揮了手讓她們全走。

三人這才一個個退了出去。

出了頌德園,方姨娘已顧不得禮數,板著臉只對趙氏點了頭,對陶姨娘連招呼也不打就憤憤離去。

「嘖嘖,成什麼樣!」趙氏搖頭。「你也不用理她,她這都教老爺給寵的。」

陶姨娘唯唯諾諾的點頭,並不敢真應聲,趙氏見陶姨娘這模樣,知道她膽小怕事,也不多說什麼,只道:「青峰書讀得不錯,你將來有指望了。」

陶姨娘聽了高興,可仍立即說:「都是太太教得好,將來他若在仕途上有所成,也是因為太太福德厚實,他該孝敬的是您。」

當年陶姨娘一生下孩子,便應了老太太要求將孩子送去讓太太養,孩子在嫡妻身邊長大比跟在她身邊的好,雖知太太待庶子不會親熱,但至少不虧待,將來前程也會不同。

趙氏聽了高興,陶姨娘就是知道分寸,懂得安分守己的道理,不像那方姨娘完全不知收斂。

「嗯,青峰勤於讀書,說不定有朝一日真能給咱們家爭光,那將來雷家就不只富而已,還貴了,屆時咱們才真正稱得上富貴之家!」

陶姨娘眼眶泛紅,還真期待有那麼一天自己能因兒子過上好日子。

兩人又說了幾句,陶姨娘才向趙氏行了禮,回自己院子去。

趙氏也轉身要往自己院子走,可越走眉頭鎖越緊,顯得心事重重。

「太太,您先別煩心了,相信這只是季節更替,等濕涼的日子一過,老太太的病情就能減輕了。」許嬤嬤和幾個小婢女陪著趙氏走出頌德園,知曉她憂慮什麼,她上前小聲勸著趙氏。

老太太風濕的老毛病每年都會發作,可今年來得特別兇猛,折磨得老人家夜夜痛苦不堪。「但願如此,這個家可不能沒有她老人家撐著,瞧那方姨娘氣焰越來越高,老爺對咱們也是越來越冷淡,若再有個萬一,我又能依靠誰?」趙氏說著抹起眼角的淚來。

自她嫁進雷家後,多靠老太太扶持,如今見老人家受病痛折磨,她內心十分不忍,又擔心眼下方姨娘正得寵,老太太若有意外,她在雷家的日子就越來越艱困了。

「咱們雷家已是祁州最大的藥材商了,老太太用的藥都是尋常人家用不到的,若還是不能見效,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現下太太固然憂心老太太的病情,可也要籌劃另作打算才行。」許嬤嬤提醒她。

「我何嘗不知,可你瞧方姨娘得了老爺幾分歡心就處處逼宮,方才要不是老太太為我說話,我還不被欺到頭上去。」她越說越氣憤。

「哼,其實這回要不是青雲出事,讓方姨娘有了話說,我也不至於會大權旁落,被逼得交出權力。這小子就不能一日安分,少讓我操心!」說著,又怪到了雷青雲頭上了。

「許嬤嬤你說說,想他小時候多乖巧,長大後怎會是這德行,若當初知道這小子這般可惡,我不如就別生他出來了,生出來不僅連累我,也讓青石在他爹面前抬不起頭來!」

現在外頭都在傳,青石體弱、青雲紈褲,雷家產業有可能由庶子接任,這才是讓她最為憂心的地方,偏偏青雲還這般不長進,讓方姨娘有機可趁。

許嬤嬤趕緊道:「太太也別惱四少爺了,他闖了這麼大的禍,心裡也定是不好受,說不定這事真不是他的錯,大家都誤解他了。」

「大家若誤解他也是他自找的,誰讓他平常就大事小事不斷,哪時消停過。要我說,他腿斷得好,瞧這樣他還能再到處闖禍嗎?」說著趙氏眼眶又濕了,平日她雖對老大比較照顧,但那也是因為老大身子弱,她若不多關照,誰又能替他著想,可青雲也是她的兒子,身為母親的哪有不關心在乎孩子的。

許嬤嬤掏出乾淨絲絹給她,讓她抹淚。「太太別說氣話了,四少爺遠在別莊,這會不知日子過得如何?您礙於他是去思過的,強忍著不去關心,可已,個月過去了,您不好再不聞不問。」

趙氏點點頭,她其實是極想念兒子的,也想知道他的腿傷復原得如何。

「青雲那是該派人過去看看了。」

「太太打算派誰過去?」許嬤嬤問,而後又建議:「若太太心中沒人選,不如就讓黎兒去吧。」

「黎兒?」

「黎兒的爹娘當年隨您陪嫁到雷家來,一直忠心耿耿的為太太辦事,他們的女兒是信得過的。」

「嗯,老朱夫婦是跟我多年了,好,就讓黎兒過去吧,你順便告訴她,若這回將青雲伺候得好,回來後,我便做主將她抬作通房。」趙氏計較過後竟說出這話來。

許嬤嬤一聽就明白她的意思。「好的,我會轉告黎兒的,老朱夫婦聽了這話定也會高興,還怕將來不更努力辦事報答太太的抬舉嗎?」

那朱黎兒長年在太太身邊服侍,太太沒特別重視過她,這次居然一提攜就答應讓她跟了四少爺,想來是因為此刻別莊有春實實在,她前些日子拒絕了給大少爺當通房,太太心裡覺得這丫鬟不受教,將來也不會與她同心,不如趁此時機派個自己容易管控的人過去,若順利讓四少爺收了房,那之後四少爺身邊也有了太太可信任的人,能隨時盯著四少爺別讓他再聞禍了。

許嬤嬤歎了口氣,太太也是用心良苦啊!

不知怎地,屋裡的氣氛出奇低沉,春實實一踏進來就感受到了。

「四少爺?」她小心的喚。

「你回來了?」雷青雲坐在床前,一副在忍耐什麼的樣子。

「是。」她走近他,不知他是怎麼了。

「這是見誰去了?」他就像冰山裡包著火,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等火舌竄出來的時候,就可能燒燬一切了。

「我去見媒婆了。」她沒有隱瞞,老實說。

「嗯,挑中好人家了嗎?」他聲音緊繃。

瞧他的反應,他是曉得這事了,可這臉色……

「您生氣了?」

「生氣?怎會,四少爺我是為你高興,春叔與春嬸為了你的將來可是費盡心思了,挑到好人家,這是好事不是嗎?」他皮笑肉不笑的說。

「既是如此,您何必急匆匆的喚我回來?」她眉一挑,不知哪來的火氣,衝口說道。

「怎麼?你不想回來,還想讓那媒婆看個仔細,這才好回報那些送說親帖的人家?既然這麼在乎,何不乾脆請畫師替你畫個像,這不更方便?」

「您!」

「我說錯了嗎?你才幾歲,怕嫁不掉似的一早便讓人來說親,難道我雷家虧待了你不成,讓你急著嫁人脫身?」

「奴婢何時說過受雷家虧待了,是您巴不得奴婢快消失吧,這才說出這麼難聽的話!」

「哪裡難聽?我句句屬實,若覺得難聽就是你心裡有鬼!」

春實實氣得磨牙,正要回嘴,外頭有人敲門了。

「什麼人?!」心情正惡劣,他吼問。

「四少爺,是小的。」外頭是春品貴。

一聽是春品貴,他氣焰收斂了。「春叔有什麼事?」

春品貴雖是下人,但他向來敬重年長者,這語氣自然而然客氣了。

「小的找的是實實。」春品貴說。

他看了一眼屋裡的她,臉色不佳。「你找她做什麼?」

「是這樣的,小的日前去信給老太太,請老太太做主給個恩典替實實尋個好人家,老太太雖不捨,可也不忍耽誤實實的將來,便發話來說看實實的意思,她老人家不干涉,也同意若實實有了好對象,願意將賣身契還給咱們,這會咱們夫婦挑選了幾戶家底殷實的人家,這是找實實過去問意願的。」

春品貴抬出老太太,又將為春實實挑選丈夫的事情說得詳細,其實這是故意讓雷青雲明白他們的決定。

春品貴也感受到雷青雲似乎對自己女兒有些特別,為免節外生枝,說這些話是暗示他若有心的話,這會也該斷了這心思。

屋裡的春實實聽出春品貴的意思了,可偏某人沒聽進去,一張臉仍橫著。

「春實實,祖母讓你自己決定,如何,你決定出府嫁人嗎?」他問她。

「自古子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由爹娘說了算,我自也是聽從爹娘之命的。」春實實明明沒有嫁人的打算,可被他跋扈的態度激到了,口氣也有些硬說。

「你!」

「若四少爺沒事,那奴婢先出去了,那媒婆還沒走,我有些話還想問她。」說著真往外走了。

他瞧著心急。「慢著,誰說沒事的,這藥不換了嗎?」

「您的腿傷好多了,以後這藥只需兩天換一次即可。您早上才換過,這會不用再換了。」說完轉身去開屋門,見到門外的春品貴又道:「爹,媒婆還在後堂吧,我可得把條件說清楚,否則找來的人怎能如意,咱們走吧。」

春品貴聽女兒肯嫁,高興的跟著女兒再回後堂,而屋裡的雷青雲則氣炸了。

這頭,媒婆子咧嘴笑著取出三張帖子交給春實實,春實實只瞧了一眼也沒多問便先收下。

「這些我先留著,若有消息會請娘通知你的。」她沒直接看帖子挑人,也沒拒絕。

「這樣啊,那你慢慢挑,我也沒想過第一趟就能說媒成功,我等你消息就是。」媒婆不在意的說,這臉上依舊笑呵呵。

春實實不說話,從頭到尾沉靜的望著媒婆,這教媒婆子忽然有些笑不出來了,只覺得她不過十六的年紀,身上卻有股氣勢讓她這見慣大場面的人登時也八面玲瓏不起來。

不僅如此,媒婆還不由自主的自動起身朝春品貴夫婦告辭道:「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不等春品貴夫婦留人,她一雙腿已經往門外去了。

她走得急,到了別莊大門,忽見到個坐著輪椅的人擋在她前面。「雷四少爺?」

「嗯,你要走了?」雷青雲問。

「欸……敢問雷四少爺還有什麼吩咐嗎?」媒婆謹慎的問,總覺得莫名有點如履薄冰的味道,像是一個回答不好,自己隨時會不小心踩破冰層落水淹死。

「拿來吧。」他道。

「拿……什麼給您呢?」媒婆不解他的意思。

雷青雲不悅的睨她一眼,讓她背脊發涼。「不是說有三張說親帖嗎?」

「原……原來您要的是這個,這我都交給春嬸她閨女了。」

他皺眉頭。「她三張都收下了?」

「欸。」

「她挑中了誰?」

「還沒決定呢。」

「是嗎……」

她好奇他問這做什麼,忍不住偷偷瞄向他,見他神色似乎舒緩不少,大著膽子問:「雷四少爺也關心實實的婚事嗎?」

他瞪她。「這不關你的事!」

被這一凶,媒婆驚縮了脖子。

「說來聽聽,這是哪三家送帖過來的?」他再問。

「是蕭家、李家和張家--」

「說清楚點,這不管姓蕭姓李還是姓張,也得讓人知道是阿貓還是阿狗,把他們的

身家全給我說一遍,邇有住哪、幾歲,長相也別落了,巨的給爺說清楚!」

媒婆嚇得身子一顫,果真將這三家的祖宗八代都給背出來了。

三日後,朱黎兒奉趙氏之命來到別莊了。

春實實見到她挺高興的,畢竟兩人熟稔,過去就算有些心結,這會離開雷府到了別莊,又何必去計較那些呢。

「黎兒,老太太與雷府裡的人都好吧?」一個多月不見雷府的人,春實實關心的問。

「除了老太太的風濕又發作了以外,其餘人都好。」朱黎兒告訴她。

朱黎兒是個鵝蛋臉的姑娘,眼角有顆淚痣,長相頗艷麗。

春實實聽見老太太舊疾復發,笑容立刻斂下。「老太太病得如何?」她仔細追問。

「狀況不好,那腳腫得厲害,天天喊疼。」

她臉一沉。「老太太可有吩咐我回去照顧?」她又問,恨不得此刻就回老太太身邊去。雖說雷府請來郎中定是最好的,用藥也是一流的,可她還是不放心,希望能親自照料老人家,但雷府治家嚴謹,既發話讓她到別莊,除非另有命令否則不得任意回去。

「老太太身邊有碧玉、碧雪和碧荷在,這會雖沒有那個意思,但若這病還是沒有起色,她老人家又是最信任你的,之後說不定就會召你回去了。」朱黎兒說,她心裡十分

希望春實實能離開別莊,春實實若走了,她才能取而代之的照料四少爺。

依太太的意思,她若能得四少爺歡心便能抬成通房,之後再升為妾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而春實實在只會礙手礙腳,讓她不能盡心照顧好四少爺,可偏偏老太太沒發話讓春實實回去,這點讓她頗煩惱。

聽見這話,春實實心情沉重起來,老太太待自己極好,她真心不希望老太太病情惡化。

「對了,太太讓你來幫我,這事老太太知道嗎?」記得當初老太太說過除了她以外,不許府裡再派人過來的,可黎兒卻來了。

「太太直接派我過來,她有沒有向老太太提過,咱們身為奴婢的又怎麼敢過問。」朱黎兒含糊的說。

這一聽春實實已然明白,黎兒是太太私下派來的,她心想太太讓黎兒來是想黎兒將雷青雲的動靜傳回府裡讓她知曉,既然如此,她也不多問了,黎兒心眼多,問多了還以為她想刁難什麼。

「這自然是,那太太可有什麼話交代我的?」春實實再問其他。

「太太沒交代什麼,只說讓我多幫襯著你照顧四少爺。」

「嗯,咱們本是好姐妹,有你幫襯我也能輕鬆些。」

朱黎兒往雷青雲住的屋裡張望。「四少爺在屋裡歇息嗎?」她想立刻見到四少爺了。

「他--」

「春嬸,春嬸!」媒婆沒受邀,這會忽然急匆匆的闖進別莊內。

春實實聽見聲音立刻蹙緊眉頭,讓朱黎兒稍等一下,直接走向媒婆問道:「你何事找娘找得這麼急?」

「哎呀,不好了、不好了!」媒婆直嚷嚷。

她臉色一變。「何事不好了?」

「這……告訴你也一樣,那日我送來的三張帖子,那三戶人家同時來索回了!」媒婆氣急敗壞的說。

「什麼?實實,你讓人來說親了?」一旁的朱黎兒馬上吃驚。

「我--」

「你說的是真的嗎?這三戶人家都來要回帖子了?!」春嬸在後院聽到媒婆的叫嚷聲,趕出來正好聽見媒婆說的話,立即心急如焚。

「是啊,就是啊!」媒婆跺腳,她為人做媒送帖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事,竟同時有三家要索回說親帖的。

「怎麼會這樣?」春嬉驚愕不已,這事若傳出去可是有損女兒名聲的,旁人定會以為女兒有問題,否則怎會同時被拒婚,那之後又有誰敢再來求親?這麼一來,女兒豈不要嫁不出去了?!

「我也不清楚,只知那蕭家拿回帖子的理由是他家務農維生,養不起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自覺高攀不上所以要收回帖子;而姓李的家中無正妻,只有一房小妾,小妾忽然吵著要扶正,不許他娶正妻進門,夜裡兩人打了一架後,那小妾本有孕的,差點就小產了,李家認為媳婦未過門就先發生這事實屬不祥,一早就來找我要回帖子;至於張家的兒子就更離奇了,前日莫名教人驚嚇了,醒來後有些癡癲,竟喊著不娶妻了,誰要他娶妻就是要害他喪命,這又哭又鬧的,張家人沒辦法這才來求我拿回帖子。」媒婆苦著臉說。

春嬸聽得直想昏過去,要不是春實實扶著,真會倒下。

而朱黎兒也是聽得目瞪口呆,同時讓三戶人家拒婚,這可算是祁州第一人了吧!

「實實,你真可憐,這將來怎麼辦才好?」朱黎兒同情的說。原以為會看見春實實哭喪羞憤的表情,誰知她卻是一臉平靜。

「被拒也罷,反正這三張帖子我原也打算送回去的。」春實實說。

「這樣啊。」朱黎兒當她是維護自己面子,才逞強這麼說的。

「實實,你放心,這三戶人家不長眼,咱們也不要了,我會再為你找到更好的人家的。」媒婆拍著胸腑保證,也算是安慰她了。

「不用了,我暫時還不想嫁。」春實實搖頭。

媒婆一愣。「不想嫁,可你娘說--」

「我如今和爹娘見面不容易,難得到別莊,爹娘才想趁此機會為我安排婚事,可我認為這事不急,將來有的是機會。」

「這……春嬸,這怎麼回事?」媒婆瞧向春嬸,自己這是白忙了嗎?

春嬉的臉龐早已垮了,人癱在春實實身上,心想發生這樣的事,即便女兒想再找人說親,恐怕也只會惹人笑話而已,遂啞著嗓子道「那就暫且別安排了,等過陣子再說吧。」

「實實,將來的事姑且不管,但就這事來說,你好歹是咱們雷府的一等丫鬟,站出去代表的就是雷府,這三戶人家敢送完帖子又要回去,理由又都這樣離譜,這分明是在羞辱人,咱們得查清楚,不能不明不白教人欺侮,吃了這悶虧!」朱黎兒道。

她雖妒忌春實實際遇比自己好,在雷府地位比自己高,可遇見這樣的事仍不免同仇敵愾,同樣是雷府的丫鬟,若這樣輕易讓人欺負,外人豈不都要瞧不起雷府出身的人了。

春實實沉著臉,這事確實欺負人,讓她顏面與名聲掃地。

「這事……」

「這事我查過了,你們不用再問了。」春品貴從外頭回來,表情緊繃,似有話要說又說不得。

「這是怎麼回事,你倒給我說清楚啊!」春嬸聽丈夫這麼說,本來沒力的她立刻氣憤的上前用力扯他的衣袖,非要問個明白。

「別說了,這事咱們算了!」春品貴扯回自己的袖子說。

「什麼算了,這是做人親爹該說的話嗎?!」春嬸不依不饒的又去扯他。

春品貴一氣之下揮手推了她一把,卻不小心力道過大將妻子推倒在地,跌地的春嬸先是一愣,接著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

春實實見了心驚,趕緊去扶她起來。「娘,您別哭了!」

她不肯,坐在地上捶胸頓足。「你下半輩子恐怕都要毀了,娘怎能不哭,偏你爹這般沒心沒肺,這是想逼死咱們母女!」說著哭得更狠了。

春品貴也後悔自己不該使力沒分寸,見妻子跌倒又哭得這麼傷心,放軟口氣上前道:「都是我不好,這總行了吧?」

「我哪怪你了,我是怪自己命不好,生的女兒沒人要!」她哭得驚天動地,讓春品貴沒轍,不知如何安撫。

正當外頭亂成一團時,雷青雲坐著輪椅出來了。

「春嬸,別哭了,春實實的下半輩子我會負責的!」

他這話一出,春播哭聲是止住了,同時也嚇得張大了嘴巴,再吐不出半個字。

其他人如春品貴、媒婆、朱黎兒同樣錯愕的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至於春實實,她眨了眨眼,平靜的瞧向雷青雲。

「四少爺,您別說笑了。」

屋裡只有春品貴夫婦在。

春播不敢置信的瞪著丈夫。「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春品貴歎氣點頭。

「怎會有這樣的事?!」

「莫說你,我原也不信的。」他又一次重重歎氣。

「我在外頭收租時,無意間聽人議論這件事,登時氣不過,轉身馬上去找這三家人理論,責問他們怎能做出這麼無禮之事,他們原不肯明說,後見我激動這才說出真相,可怎知真相竟是……咱們身為下人的,怪不得主子什麼,也不便再說出去,我這才說算了的……」

春嬸聽丈夫這麼說,只得吞下眼淚,當真是什麼都說不得了。

而雷青雲與春實實這頭,屋裡同樣氣氛凝結。

「真是您干的?」春實實嚴肅的問。

「是我幹的。」雷青雲坦承不諱。

她氣瞇了眼。「所以是您拿出雷家四少爺的身份,財大氣粗的上蕭家去威脅,要他們拿回帖子,否則要讓他們家從此在祁州境內無田可種,蕭家以務農維生,嚇得不敢娶,才馬上答應收回帖子了?」

「我這幾年到底是在外頭幹過小霸王,生事的本事一流,這等小小的威脅手段自是小菜一碟。」他完全不知悔改,倒還有些自得。

她眼角輕抽。「那李家的小妾是您派人去挑撥的,說新妻若進門第一個容不下小妾,定會拿出大戶人家的規矩治下,讓她生不如死,那小妾才會鬧生鬧死,不肯答應李公子娶正妻。」

雷青雲眼神總算有些閃爍了。「我只是好意提醒她將來可能的下場,怎知她會反應這麼激烈,還險些掉了孩子。」

這點倒令他愧疚了,他不知那小妾已有身孕,否則是不會用這方法的。

她深吸一口氣。「您對那張家的兒子同樣不客氣,前去驚嚇人家,警告他不許娶奴婢,那人被嚇得掉魂了,醒來後哪敢再想與奴婢有關係,哭鬧著非拿回帖子不可……奴婢倒想問,您做這些到底是想做什麼?!」她越說越火大,連拳頭都握緊了,氣沖沖的質問。

雷青雲這才略微心虛的移開了目光。「也沒想做什麼。」

「您!」他這是耍無賴!

「你方才當著媒婆的面不也說過不想嫁的嗎?」他問。

「所以您這是在幫我?」她咬牙。

「好說。」他笑得極為欠揍。

這要是在現代,她不是人家的小婢,沒了主從關係,她定會送他一拳的。

「奴婢嫁不嫁是一回事,可您有沒有想過這麼胡鬧,將來怎麼收場?」她問他。

「將來不就由我負責了。」

她呼吸一窒。「您又說笑了。」

他倏地斂下面容,臉上連一絲笑意也沒有。「我何時說過這是玩笑話的?」

她一愣,「這當然是--」

「我說過會負責就是會負責,沒有半分的假話!」

她瞬間傻住了。

他瞧向她,眼中有種少見的溫柔。「眼下我腿傷未癒,前途也未明,不便給你什麼承諾,但我可以保證,有我雷青雲,天,就有你春實實一分依靠。」

這下春實實確定他沒有一點玩笑了。「您對我……難道……」

「不知道,也許有那麼一點喜歡吧,但最多的還是覺得那些人配不上你,不想你隨便嫁,委屈了自己。」他正經的說。

她怔然,其實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她發覺他表面看似輕浮,其實內心細膩不已,完全不如外人所以為的是個好逸惡勞的公子哥。

而她其實也對他由憐憫到不知不覺逐漸喜歡上他了,可她並不想當富家少爺的暖床通房,況且,他這「喜歡」也只是比對一般丫鬟要多些好感罷了,並非有深刻的感情,而她也被這認知剌痛了下,口氣不由得略硬。

「您說負責,就是讓奴婢有吃有喝有住,奴婢明白了,多謝四少爺關照,奴婢會實實在在享用這些,不辜負四少爺的好意。」她冷聲說。

他剛才的話好像是這意思沒錯,怎麼由她說出來,他整顆心就脹脹剌剌的,極為不舒服。

「我--」

「四少爺不用再多說什麼了,誠如奴婢之前說的,是真不想嫁人,這事也謝謝您幫奴婢解決了問題,不過,奴婢希望以後四少爺別多管奴婢的事,省得造成您的麻煩,也讓奴婢為此困擾。」她說完這些話,起身就想走了。

「等……等等!」他急忙喚住她。

「四少爺還有什麼吩咐?」她板著臉回身。

「你……你還知道我是四少爺?!有你這樣說話的嗎?瞧瞧你現在是什麼態度,說什麼我讓你困擾,還要我別管你的閒事,我是你主子,怎麼就不能管了?」這不識好歹的丫鬟,他才給她幾分顏色,她就完全不遮掩的露出不受教的本性來了。

春實實咬唇看著他,她是氣不過才說出那些話的,但心裡也知道以她的身份,這麼說確實放肆了,冷靜下來後,正要說些什麼時,門外傳來朱黎兒的聲音。

「四少爺,奴婢是黎兒,可以進來嗎?」朱黎兒這聲音比平常更加的清脆。

雷青雲與春實實還有話說,且心情正惡劣,正要開口讓她走,春實實卻去開門讓朱黎兒進來了。

春實實是想,此刻她與雷青雲氣氛正僵,讓朱黎兒進來緩解一下氣氛也好,否則自己難保又與他吵起來了,而他畢竟是主子,自己如何都理虧,還不如讓這事就這樣過去算了。

雷青雲瞪了眼自作聰明讓朱黎兒進來的春實實,這才朝朱黎兒看去,瞧見她手上端著一碗東西。

「若是送點心來,放下就可以走了。」他冷淡的說,只想快打發她,繼續和春實實說清楚。

朱黎兒原本一張討好的笑臉立刻僵住。「這是燕窩,是太太讓奴婢帶來的,下午奴婢親自熬成甜湯,請四少爺嘗嘗。」她放下燕窩,聲音甜美的說。

「知道了,你出去吧!」他趕人。

朱黎兒才進來就被趕出去,心裡不是滋味,見春實實還在屋裡沒被趕,只讓她一人出去而已,便故意朝春實實道:「實實,發生這樣的事你也別難過,老太太向來疼你,若知道這事定會為你討公道的。只是可憐了你好好的名聲就這麼給糟蹋了,你可別想不開啊!」

朱黎兒當然不知春實實的婚事是雷青雲破壞的,這會見春實實在雷青雲屋裡待這麼久,猜測是在談她教人悔帖的丟臉事,便自作聰明的勸道。

可她沒想到雷青雲正為這事與春實實鬧得不愉快,她竟還說這番話,登時讓雷青雲臉都黑下來。

偏偏朱黎兒還沒發覺,繼續又說道:「四少爺不是也說要幫著你嗎?四少爺人面廣,認識的又都是祁州的貴公子,隨便為你安排個人做妾,也好過那三戶人家的任何一個--」

「夠了,母親既派你過來,你就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其餘的不用多管!」雷青雲怒聲吼著。

朱黎兒不知自己說錯什麼,見雷青雲驀然動怒,有些吃驚,馬上驚恐的點頭。

「是……」

「還不出去!」他餘怒未消。

「好……好。」她嚇得不敢再多留,忙要退出去。

「等一下!」雷青雲突然又將人叫住。

朱黎兒很快回頭,以為雷青雲終於發現自己太過嚴厲,想叫住她緩言兩句,可一回頭瞧見的還是那張閻王臉孔。

「以後沒事不要進我屋子,只要干外頭的活,這裡有春實實伺候就行了。」雷青雲再吩咐,這是不許她近身照顧了。

朱黎兒頓時涼了心,她若連少爺的面也見不到,怎麼討他歡心?又怎麼可能做他的通房?

「你可以出去了!」他不耐煩的揮手讓她滾。

她委屈得不敢言,快步的步出房門,在關上門的剎那,她竟聽見雷青雲暖言的對春實實道--

「好好好,那幾件事我不對,這總可以了吧……」

朱黎兒心一緊,妒恨極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3-13 12:16 PM

第五章 商常鉅子? 

春實實端著茶進到雷青雲屋裡。

今日來了客人,一個是謝晉元,另一個則是一身松綠錦袍,相貌俊朗,氣質不凡的人。

雖沒人明說他是什麼人物,可她已經猜出此人應該就是寧王世子顧柏臨。

只是世子本應遠在祁州城,卻專程移駕到此,頗讓人意想不到。

世子到此是機密,雷青雲只通知春實實送茶水進來,不讓別莊其他人知曉,包括春品貴夫婦也不知他房裡有客人。

不過當她端茶進來後,本來正說著話的顧柏臨明顯不悅了,似不高興她進來打攪,

春實實見狀立即識相的要退出,這時謝晉元反而笑著叫住她。

「你既然進來了,怎麼茶沒放下就急著出去了?」

她一頓,又尷尬的回來,忙將茶與茶點放在他們面前的桌上。

顧柏臨先是驚訝的看了謝晉元一眼,見謝晉元朝他眨了眼,目光才又投向春實實,

似乎在打量她。「她就是你說的人?」

謝晉元點頭。「是。」

他略略垂目,想了一會再朝雷青雲瞧去,見他不動如山,抿了唇,沒再說什麼,端

起春實實送來的茶喝了一口,而這動作讓謝晉元露齒笑了。

「實實,你這茶沖泡得真不錯,就留在屋裡伺候吧!」謝晉元邊說邊看向顧柏臨,見他嘴角微微上揚,這是同意的。

「可是……」她往雷青雲那兒瞧去,這就看他的意思了。

「留下吧,屋裡總要有人伺候。」雷青雲對她微笑的說。

「是。」她乖乖站到雷青雲身後去了。

「咱們繼續,繼續吧!」謝晉元呵呵笑道。

顧柏臨視線瞟向春實實又收回來,點了頭。「這麼多年來,難得見青雲信任某人,本來晉元提起我還不怎麼相信,可這會……挺有趣的。」

雷青雲雙眉挑起,嘴角上揚,而站在他後頭的春實實小臉淡淡地暈紅了,她不過是雷家一名小婢,哪值得對顧柏臨一提,這謝晉元到底對顧柏臨說了什麼?她不禁好奇起來。

「您說笑了,這哪有什麼有趣的。」雷青雲淡然說。

春實實發現雷青雲在面對他們時,自然穩重,不亢不卑,沒有半點的玩世不恭,讓她恍然記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睿智而果斷,似乎在這兩人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雷青雲。

而他肯在這兩人面前展露真實的自己,同樣地,顧柏臨也沒有刻意顯出皇親的身段,由此可見這三人有非比尋常的交情。

「怎不有趣,這還是頭一次敢放火趕二弟,至於蛋糕,道什麼玩意?二弟吃完後回去向我說得活靈活現的,什麼香綿好吃,入口即化,還說是西方大陸傳來的,你還虧二弟大江南北哪沒去過,竟還不如你一個丫鬟。最妙的是,那生日快樂歌,二弟回來唱給我聽,這哪是歌,句子從頭到尾只有一句,只有曲調稍微變化,連兒歌都不如,卻聽說你聽得眉開眼笑,一張嘴久久闔不攏。」

顧柏臨不說話則矣,一說話就讓春實實想找地方鑽了,這下可都知道謝晉元對顧柏臨說了什麼!

她糗得滿臉通紅。

可雷青雲卻像沒事人,表情沒怎麼變化。「大哥若也想嘗嘗蛋糕的味道,等過陣子大哥壽辰,我讓她做一個給您送過去,可這生日快樂歌,她只唱給我聽,大哥要聽就讓二哥唱吧。」

他想起春實實唱歌時那羞怯的樣子,私心不想讓人再瞧。

顧柏臨笑看他。「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壽辰就等蛋糕這一味!至於歌,算了,我可不想再聽一次二弟的破嗓了。」

「我哪破嗓了,是這歌真這麼唱的,不信您問實實!」謝晉元指著已然想奪門而出的春實實道。

三人皆看向她,春實實深吸一口氣,實在笑不出來,一張臉紅得似出血,雷青雲見了笑著替她解圍。

「不是來談正事的,別扯我的丫鬟。」

謝晉元見他心疼丫鬟,不好再鬧,這才收回手摸摸鼻子。

「那就來說正經事吧,南洋的運船昨天回來了,帶回大批的玉石,這趟船運咱們收穫不少。」他認真說起正事了。「咱們目前有大小貨船二十艘、客船十三艘,若想開發東洋海線,勢必得於今年再造出十艘大型貨船才能吃得下東洋近來暴增的海運量,但造船價格不菲,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他一臉煩惱,造船資金龐大,這幾年他們雖賺了不少,但到目前為止所賺來的錢又都投回造船去,之前平均一年增造五至六艘的船隻,今年一口氣要再多出十艘來,這壓力不小,不好辦。

三人沉思一會,雷青雲先開口道:「南方有一批藥材急著運送到北方,數量龐大,至少需三艘大型貨船才能運足數量,且給的運價相當高,咱們可以大進一筆,填入造船開支。」

「宮中也有消息,下個月有一批種子要送往北島讓北島居民試種,若試種成功,將在全國大規模的種植。這批種子數量不少,最重要的是北島也有一些農糧要運至京城,如此一來,貨船就不會空船回來,來回都有不錯的賺頭,我找人去宮裡說說,定能拿到運權,這樣咱們又多了一筆可觀收入。」顧柏臨也道。

「太好了,這些就交由我來親自運送,只要走完這幾趟,造船的錢就有著落了。」問題總算解決,謝晉元高興不已。

「二哥,辛苦你了,讓你這樣東奔西跑。」雷青雲拍著謝晉元的肩膀說。

「哪兒的話,當初說好你與大哥負責接洽商家,我負責押船送貨,咱們分工合作,哪有什麼辛苦的。」謝晉元爽快的說。

三人聽了都笑了。

春實實見他們談事絲毫不避諱她,明白自己因雷青雲的關係已被他們信任了,同時她也證實了自己先前的猜測,雷青雲確實瞞著其他人另有自己的事業。

只是她沒想到與他合作的人除了謝晉元,居然還有顧柏臨一份。

這三人不是皇親就是貴胄,各有家底,卻湊在一起瞞著所有人搞航運事業,這在現代也是大事業,不少世界富豪是由船王起家。而在這時代,貿易也十分興盛,各地往來除了陸路就是靠水路,尤其與其他國家或島嶼交流就只能靠水路了,這事業若做得像樣,利潤是極為豐厚的。

「對了,三弟,咱們大哥今日之所以親自走這一趟,除了談生意上的事,也是想來瞧瞧你的腿,若沒親自看過他總不放心。」謝晉元對雷青雲說起顧柏臨的心思。

「多謝大哥關心,我這腿沒想像的嚴重,您實在不用多跑這一趟,倒是您被打傷之處可已痊癒?」雷青雲反問顧柏臨的傷勢。

提起這個,春實實差點忘了,雷青雲可是因為打傷顧柏臨才被「流放」到別莊來的,那顧柏臨的傷勢如何,已經沒問題了嗎?

顧柏臨微笑。「你那拳打得重,我確實躺了好幾天,不過這會瘀青散了,人不礙事,倒是你卻因此傷了一條腿。」說著顧柏臨臉色又沉下了。

「那日你那拳打的不是我,是調戲花魁的傢伙,可不知誰竟推了我一把,將我送至你的拳上,可當時混亂,你那拳打下後,等我吃痛回神,那膽敢推我的人已不知去向,這才讓你吃了這麼大的虧。」顧柏臨將當時的情形回溯一遍。

「這無庸置疑,推你的人鐵定是想藉此陷害三弟的人。」謝晉元分析道。

春實實完整聽完當日的狀況,也認同謝晉元所說,其實她那日私下和雷青雲談這事時就已朝至這方向猜測了。

「是誰想陷害你?」顧柏臨問雷青雲。

「是雷家人!」說話的是春實實,她腦袋轉著這事,下意識就插嘴了,出聲後自己也嚇了一跳。這場合哪輪得到她說話啊,忙又很快的道歉說:「對不起,奴婢不該多言!」

「不,你說得有理,這事很可能是三弟自己家裡人所為。」顧柏臨不怪她多嘴,同意她所言。

「沒錯,三弟雖然在外名聲不佳,但我與大哥都知曉三弟是極有分寸之人,斷不可能得罪人而不自知,而雷家的狀況我們也都曉得,兄弟各有想法,這會分明是為了徹底斷去三弟的掌家機會才趁機陷害!當真可惡!」謝晉元十分激動。

雷青雲臉一沉,之前他與春實實本來猜測這陷害栽贓他的人,是意圖要讓寧王府對雷家翻臉,可後來不見這人再利用這事有什麼動作,他與春實實回頭去想,陷害他的人目的應該不是真想讓雷家得罪寧王,而是想讓他因這事在雷家不能生存。

「我自己也這麼想,目前家中有五個兄弟,分別為四母所生,每個人都有心機,我也正在猜是哪人所為。」大哥仁厚,他猜不可能;二哥為人陰沉,個性讓人拿捏不定,但他人此刻在浙江,難道是他在遠方謀劃這一切?

至於三哥,瞧似做人圓通,可實際心機也深,況且背後還有個方姨娘替他出主意,他也是極有嫌疑的。至於五弟,雖年紀尚小,生母地位不高,可莫不是為了替生母爭口氣才……

總之,人人都有可能,他還不能判定到底是誰所為。

「不管是哪人所為,你都要盡快找出來,不能再受暗箭所傷,否則你這些年來的忍讓就毫無意義了。」顧柏臨說。

雷青雲點頭。「會的,我會找出人來的,這腿總不能斷得不明不白。」

「說起你這腿,方才說沒想像的要緊,可我見你……」顧柏臨見他還坐在輪椅上,這腿傷瞧似還很嚴重。

雷青雲笑了笑的看向春實實。「我有個妙手回春的丫鬟,這腿聽她說能好全的。」顧柏臨也跟著瞧向春實實,表情有些訝然。「你還懂醫?」

「欸,待在雷家學了一點。」她不好說是從現代帶來的知識,只好謙虛的說是在雷家學的。

「何止一點,她這用藥的方式與人不同,是我見過醫術最特別的,之前我腿惡化時

她甚至割開我的腿肉、看我的腿骨,讓我用的藥又極為神效,不多時化膿的地方就去除了。」雷青雲說。

「敢情實實還是個女神醫?這麼個玲瓏丫鬟怎麼就讓你得了去,老天不公平,怎麼我謝晉元家裡就沒有這樣特別的人!」

「謝公子別淨說讓人歡喜的話了,奴婢要真好,您才不會到處將奴婢放火的事說出去。」春實實抿笑的道。

「哎呀,你這丫鬟是怪我多嘴告訴大哥了,瞧瞧,告狀了,馬上告狀了!」謝晉元故意嚷起來。

「謝公子!」被他這麼亂嚷,她臉紅了。

「我說錯了嗎?說錯了嗎?你沒告狀嗎?」他就喜歡鬧她。

「四少爺。」她回頭搬救兵。

雷青雲眼底滿是對她的寵溺,哪捨得自家丫鬟被欺負,遂瞪了眼謝晉元。「都說過別扯我的丫鬟的,萬一惹得她不高興,不管我的腿了,我第一個找你算帳!」

「呦,大哥,你瞧,這像話嗎?為了一個丫鬟這麼對我,這是,個鼻孔出氣了!」謝晉元找顧柏臨說理。

「像話,怎麼不像話?你得罪了人家的女神醫,你賠得起他一條腿嗎?」顧柏臨笑問。

謝晉元當下無話可說了,拍拍腦袋,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惹得大家笑成一團。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話,顧柏臨與謝晉元便告辭離去,春實實在雷青雲睡前邊為他換藥邊好奇的問:「四少爺是因為不想與家裡的兄弟爭家產,才自己另謀出路的嗎?」她指的是航運事業。

雷青雲瞧著她蹲在腳邊為自己換藥的側臉,那面容晶瑩,長睫誘人,沒想過這樣欣賞她也是種享受。

「嗯,我是這樣打算。」他喜歡她的聰明,能猜中他的心思。

「原來您從一開始就沒意願和人爭了,那為什麼不告訴大家,好讓他們不再與您為敵,至少這次就不會受人陷害了。」她說。

他輕歎。「我若明白表示沒興趣家主的位子,那主要目標就只剩大哥了,其他人肯定會去攻擊大哥,說不定這次斷腿的就是大哥了。」

她怔然,原來他這樣死撐著是因為雷青石,說到底,他是拚命維護自己同母的兄弟,而這也是為了太太,他若不頂在前頭,靠軟弱的雷青石是保護不了他們的地位的。

她這才知他的苦,他的無私和情義,以及對太太的孝順。

「你是否也好奇我怎會與顧柏臨他們合作?」他主動提起。

她輕輕頷首。「沒錯,你們還以兄弟相稱,這情分是如何而來的?」

「這先從二哥開始說起吧,二哥愛結交朋友,可又不屑祁州那些不務正業、成天只知醉生夢死的紈褲子弟,偏我在外的名聲就是這般,,開始他並不喜歡我,但有一回他

遭人追殺,我路過仗義救了他一命,之後兩人有了交往,這才知他家中情形與我並無二致,一樣兄弟甚多,為家產爭得頭破血流,那回被追殺就是他家中人幹的,因為同病相憐吧,我與他成了至交好友。」

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有這因緣,之前謝晉元才會對雷青雲被家人陷害之事那樣氣憤,這是感同身受!「所以謝公子與您一樣對家人失望,不想再依靠家裡,自己出來打天下?」

「嗯,二哥也是位極有志向的人,這船運事業是他發起的。至於大哥方面,雷家與寧王府本就有往來,只是一向由父親親自接洽寧王,年少時父親曾十分看重我,帶著我四處去談生意,去寧王府時也會帶我一道,自然就認識了長我幾歲的顧柏臨,顧柏臨與我極有話聊,彼此欣賞對方的才氣與談吐,即便後來我因不想涉入兄弟之爭讓母親為難而幹出一些荒唐事,父親對我失望,不再將我帶在身邊教導,顧柏臨仍理解我的心情,私下繼續與我往來,我們始終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因而當二哥提出航運事業的計劃後,我找大哥加入,他一口就答應,只是他礙於皇族身份不宜公然在外有事業,必須密而行之。」

她心想,顧柏臨貴為世子,照理是不用在外創什麼事業的,只要等著繼承爵位就行了,但從這事看來,他並不是一個甘於安逸度日之人,這人很有遠見與抱負,是個值得敬重之人。

這三人的組合也算是上天有意的安排了,顧柏臨外業自是不能說的秘密,謝晉元與雷青雲家中也都各有問題,三人湊一起,這事業就得隱秘的幹,而在這情形下還能做得如此有聲有色,實在不簡單。

「一開始我們三人也並非以兄弟相稱,但你知道的,二哥為人豪爽,他提議既然要在一起共創事業,就不該分彼此,不如以兄弟相稱,大哥也喜歡二哥的豪氣,這便認我們兩個為異姓兄弟,從此這感情竟是比各自家裡的其他親兄弟還親。」說到這,雷青雲不免感歎起來,家中兄弟竟不如異姓兄弟。

春實實也沉默了,誰說不是呢,他腿傷了,謝晉元就來看了好幾回,顧柏臨也避人耳目專程過來探視,可真正的雷家兄弟,即便因老太太有令不許來,但真來了老太太還能罰嗎?他們卻連一個也沒出現過,兄弟間的情分如何可見一斑。

「實實,這事家中只有你知,今後你要幫我。」他開口,表情嚴肅。

她回以認真的眼神。「若有奴婢幫得上忙的地方,奴婢定然不推辭,只是奴婢身份低微,又能幫上什麼忙?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幫您守住這個秘密罷了。」

他含笑。「你能做的不只如此而已,將來這事總有紙包不住火的一天,可在此之前我需要幫手在府裡接應一些消息,過去我不信任旁人,只能勉強親力親為,可今後有你幫忙,我將不會孤立無援了。」

春實實很感動他對自己的信任,當他刻意將她叫到顧柏臨跟前時,她就知道他有意拉她一道,讓她成為他們的一分子。

「您如何就能放心我呢?」她忍不住問。

他驀然覆住她為他包紮腿傷的手。「一種感覺。」

「感」

「我覺得你……會是我之後極為重要的人……」

她聞言,心一顫,臉逐漸熱了起來,兩人四目相交,似有一股波動在各自心中迴盪……

「娘,您今日可感覺舒服些了?」一早春實實來探望春嬸。

春嬸已經知道春實實的婚事是教雷青雲破壞的,無可奈何又心裡不甘,因此病了幾天。

「我好多了,就是沒什麼精神,你不用擔心。」春嬸坐起來喝著春實實親自燉煮的開脾藥粥。

她的手藝不錯,藥粥才幾口下肚,不僅胃暖,食慾也開了,轉眼一碗的藥粥見底了。

「那就好,女兒的事,以後您就不要再操心了吧。」春實實勸她。

「唉,怎能不操心,娘和爹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你若能嫁個好人家,咱們才放心。」

春實實感動不已,過去她想的也許是替真正的春實實奉養父母,以報「捐軀」之恩,可逐漸地,她已完全將他們當親爹娘看待了。

「娘,嫁人不一定好,若嫁的人不對,女兒豈不要吃苦一輩子,再說,女兒還想著有朝一日咱們能脫離雷府,一家三口自己過生活,到時候女兒才能真正好好侍奉你們兩老。」她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春嬸。

「你說什麼傻話呢?脫離雷府等於離開太太,那咱們還能活嗎?」春嬸夫婦本是趙家的下人,跟著趙氏到雷家,從沒想過要離開趙氏自主。

春實實突然微笑問:「娘覺得我這碗藥粥如何?」

「很好啊,健脾又開胃,我才想著你都放了什麼在裡頭,改天也教教我,你爹經常食慾不振,我想就煮這給他嘗嘗,說不定他食慾大開,人也能吃胖點。」

春實實又道:「這裡頭放了大茴香、大棗、大黃、山楂等等十幾味藥材,能補中益氣、滋肺養脾,還開胃治虛勞,且味道也能讓人接受,您說這碗藥粥若拿出去賣,生意會如何?」

春嬸眼睛一亮。「應當會很好吧!」

「這就是了,咱們一家靠這個應該也餓不死吧?」

「這……」春嬸盯著喝光的空碗,以前從沒有過自立更生的念頭,這會開始認真想這事了。

她笑了笑。「娘,這事先別急,咱們要想離開雷家也不容易,這還得要太太或老太太願意放人,咱們而今只要努力過日子,為將來的事做好準備就行了。」她如此告訴春嬸,要春嬸安下心。

春嫌用力的點頭,彷彿有了新的希望,若一家三口能獨立,再不用看人臉色,為奴為婢的,這就太好了。

「好好好……這事我得和你爹先說說……先說說……」她是性急的人,當下就盤算起來。

「娘先放寬心,一切女兒自有打算的……咳咳……」說著她忽然咳了一下。

這一咳讓春嬸回神了,關心的看著她。「染風寒了?」

「一早睡起時就覺得喉嚨癢癢的,多喝些熱水就會好多了。」她笑著說。

春嬸皺眉。「你也真是的,就會燉這開胃健脾的藥粥給娘吃,怎不自己也準備些祛寒的食物暖暖自己?」春嬸數落她。

她抿笑。「知道了,我這就去廚房,煎些祛寒的來服用。」她起身要離去。

「實實。」春嬸遲疑一會後,在女兒即將踏出屋子前又將人喚住。

「怎麼了?」春實實停下腳步回身,見春嬸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這個……娘問你,那四少爺對你……」春嬸不知怎麼問起好,頓了頓,歎口氣才又開口道:「你明白娘意思的,那日他說出要負責的話,我和你爹沒敢去問他要怎麼負責,他事後可有對你說了什麼嗎?」她不明白雷青雲所謂的負責是什麼,是將來要為實實做主找到好人家,還是他對實實……

然而他們夫婦還是秉持著原來的想法,並不貪雷家的富貴,不想女兒成為雷家少爺的妾,他們在雷家看多後院裡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事,他們不願女兒也那樣。

「他……」春實實輕咬下唇,一時沒回答。

春嬸見狀,急了。「四少爺到底說了什麼?」從前問女兒她總能毫不猶豫的否認,可這會竟說不出話來,這不就表示四少爺對她真有想法?!而令人憂心的是,女兒的態度也不同以往,該不會兩人已經……

瞧春嬸著急的模樣,春實實歎了口氣,看來娘當真不希望她與雷家人牽扯上。

「娘,四少爺只是道我將來若無依靠,願意讓女兒不愁吃喝過下半輩子。」

「他這是壞你婚事的補償嗎?」春嬸問。

「是吧。」春實實無可奈何的點頭。

「那就好,只不過四少爺平時如何胡鬧都不打緊,怎好拿你的婚事開玩笑,這實在不應當!」春嬸忍不住微詞,既然對方不是喜歡女兒才這麼做,那定是他在別莊養傷無聊,所以起了玩興,這才想出作弄人的法子。

春實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她與雷青雲之間確實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可他不真的說破,她也不想往前跨去,況且雷青雲的年紀比真實的自己要小許多,這種姐弟戀她沒試過,再加上又多一層主僕戀,這不管是年紀或者是地位都處在不平等的狀態,這種戀愛談來會很辛苦吧?不想清楚可不好一頭栽下去。

想她到古代小心翼翼了那麼多年,才能過些安穩日子,可不能聰明一時,糊塗一世,因為錯愛,壞了自己多年的經營。

「唉,咱們身為下人的哪能說主子什麼,他若願意補償已經很好。行了,你去吧,去給自己弄些祛寒藥膳吃吃,別讓小病釀成大病了。」春嫌交代。

春實實點點頭走出去了,只是才出了春嬸房門,便有一個人擋在她面前。

「黎兒?」

「實實,我有話對你說,你先跟我來吧。」朱黎兒說。

她見朱黎兒眼眶紅紅,像是剛哭過,擔心發生什麼事,便跟朱黎兒走了。

朱黎兒領她來到別莊一處安靜的小院落,張口便問:「四少爺昨日半夜才放你回房,你們在屋裡都做些什麼了?」

原來黎兒是要質問這個,想來黎兒是為太太來探事情了,但昨夜世子與謝公子來到別莊的事不好說出去……春實實斟酌著該怎麼說才恰當。

「昨夜因為治療四少爺的腿傷,所以我離開的時間晚了些,你別多想。」

朱黎兒咬唇。「四少爺都只找你不見我,這怎能讓我不多想!實實,咱們姐妹一場,你可要幫幫我才行!」朱黎兒說著淚珠子跟著掉下來。

「幫你?怎麼了嗎?」她嚇一跳的問。

朱黎兒將兩隻手伸出去。「瞧,過去太太總是稱讚我這雙手蔥白細嫩,可如今卻是紅腫粗糙,想我在雷府雖只是個二等丫鬟,但哪裡需要洗衣、打水,可到了這裡什麼粗活都要干,簡直把我當成粗使丫鬟了。」她哭訴。

春實實一愣,吶吶的道:「這別莊的人手不夠,娘這幾日又病著,粗使婆子一個人幹不了所有的活,才要你幫忙的,不過你若太辛苦,我有空可以幫你的。」

「誰要你幫這個的,我的話你怎麼都聽不明白,不能再只幹道些事了,我得伺候四少爺才行!」朱黎兒急怒的說。

「為什麼你非得伺候四少爺才行?」春實實不解的問。

「這還用問,我是奉太太之命來別莊的,目的就是要伺候四少爺,可不是讓我來這幹粗活的!」

春實實總算聽懂她的話了,太太派黎兒來不只讓她看顧雷青雲,還答應讓雷青雲收了她。

她明白後,心下登時沉悶了起來,喉頭跟著又癢了,咳了幾聲。

「實實,你病了嗎?」朱黎兒見狀竟高興的問。

她點了點頭。「是有些不舒服,不過不礙事的。」

「什麼不礙事,生病就該好好休養,再說你若將病傳染給四少爺,那可怎麼得了,我瞧這幾日你就好好靜心養病,四少爺那由我負責。」朱黎兒馬上自告奮勇。

春實實心知朱黎兒這是想藉她生病時接近雷青雲。「我這病並不嚴重,不需要--」

「實實,你當真不肯將四少爺讓出來?」朱黎兒板下臉來了。

「讓?」她沒想到朱黎兒會用讓這個字眼。

「沒錯,咱們姐妹一場,你何苦不幫我,難不成你也喜歡四少爺?」

這會春實實的頭還真的疼了起來,這病情真要因為朱黎兒加重了。「黎兒,就因姐妹一場,我才要勸你,不管太太許了你什麼,四少爺都不是會聽太太話行事的人,你千萬不要賠了夫人又折兵,到時吃虧的是自己。」她好心勸朱黎兒。

「四少爺雖說平時胡鬧了點,但生得一表人才,我有什麼好吃虧的?」朱黎兒聽不進去,對她的話不以為然,認為她是對四少爺有私心,不想幫忙。

「你--」

「不要說了,幫不幫我一句話?肯幫我們還是好姐妹,若是不肯,以後咱們姐妹也不必做了!」朱黎兒撂了狠話。

「咳咳咳……」真讓娘料中了,她小病釀大病了。

今日春實實比平常起得晚,原本這時候她應該雷青雲那伺候他用早膳了,可今早卻病得起不來。

「咳咳……」也許是真教朱黎兒給氣的,昨天在朱黎兒的威脅下,她並未答應朱黎兒的要求讓她去照顧雷青雲,她不喜歡朱黎兒有目的的去接近他。

春實實為自己倒了杯水喝下,準備去雷青雲那,希望他今天也晚起,別發現她遲到了。

雷青雲不愛早起,總得等她去叫才肯起來,其實養傷期間讓他多睡也無妨,但腿不便又長期躺著並不是好事,還是早起動動的好,這有助於腿的復健。

春實實套了件青色背心後要出房門,門才打開卻赫然見到雷青雲,幫他推輪椅的則是朱黎兒。

「四少爺您怎麼會來到這?」她吃驚的問。

「聽黎兒說你病了,你讓她負責服侍我?」雷青雲道,眼神擔憂的在她身上巡視,瞧她怎麼了。

春實實看向朱黎兒,見朱黎兒耳根紅了,立刻就明白朱黎兒擅自以她生病為由,跑去雷青雲那了。

「奴婢是染了風寒,休息一天就沒事了。」她暗歎,朱黎兒已經這般行事了,自己怎好拆她的台,讓她難堪。但她也就僅同意這麼一天,不會再多了,希望朱黎兒自重,不要過分了。

朱黎兒很緊張,怕她拆穿自己的謊言,這會見她願意替自己圓謊,心裡雖然鬆了口氣,但也同時不高興了,這人就這麼不上道,才休息一天擺明是不肯讓她接近四少爺,這四少爺又不是她春實實一個人的,憑什麼這樣妨礙她,實在令人討厭!

雷青雲聽春實實這麼說,臉色好多了。「你哪裡不舒服了?」他關心,仔細的再問。

「奴婢就只是咳……咳嗽,其餘還好。」她邊說又咳了幾聲。

他皺眉。「可有喝藥?」

「還沒,不過我正打算早膳過後,自己煎些藥來喝。」她說。

昨天本來就要這麼做的,偏因朱黎兒而耽擱了,之後又忙了別的事也就忘了,哪知早上起來就變嚴重了。

「你這是要去吃早膳嗎?」他方才見她正要出房門。

「呃……是的。」她不能說其實是要去找他,只得順了他的話點頭。

「那一起吧,我也還沒吃。」

「一起早膳?您還是回自己屋裡用吧,黎兒應該都為您準備好了吧,我自己到廚房隨便吃點東西就可以了。」她看了眼朱黎兒,朱黎兒既有心伺候雷青雲,自然會精心備好一切的。

朱黎兒點頭,自己確實在房裡為他備好這些了,只是他一見到她,立刻板著臉問她春實實人呢?自己只說她病了,他便立即要求來看她,主子這麼心急一個下人,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加上攔不住他只好跟著來了。

「不用管我屋裡那些了,我跟你去廚房吃也行。」他也想要跟春實實窩在廚房吃東西。

春實實訝然正要拒絕,朱黎兒已經先急道:「廚房油膩,四少爺怎好去那種地方,今日您屋裡的早膳是黎兒親自準備的,每道菜保證都是您愛吃的!」

雷青雲睨她一眼。「你又怎知我愛吃什麼,你打聽過?」

朱黎兒雙頰熱燙了。「奴婢來別莊之前有打聽過四少爺的喜好,總想將四少爺伺候得周到點,您腿傷才好得快,奴婢也好向太太交代,自己也心安。」她橋羞的說。

朱黎兒本就是個艷麗的姑娘,這會兒更顯嬌麗無雙。

春實實注意到朱黎兒今兒個刻意打扮過,穿著素絨繡花襖,長裙下襬繡著蓮花綠葉,十分亮麗,而在雷府,丫鬟有丫鬟的服飾,這般打扮是不被允許的,可在別莊便沒了那些規矩,朱黎兒就大膽了。春實實想,朱黎兒是用盡心思非要得到雷青雲的青睞了。

可瞧雷青雲並未正眼看過朱黎兒,她這身裝扮算是白費了,這會又聽她這已近乎告白的言論,說不出為什麼,春實實見雷青雲這般無動於衷的表現,心中高興,也莫名有股安心。

明白之前雷青雲常去青樓只是想藉那場地掩人耳目,與顧柏臨他們談生意,另外也有意教人以為他不務正業,喜歡流連花叢,這樣家中兄弟就不會防範他。

事實上,他並非貪色之人!

再思及他一聽說自己病了就趕過來探視她,她臉上忍不住染上一層暖烘烘的笑意了。

「黎兒,實實是生病之人,不吃沒體力,你去將我屋裡的餐食端過來給她吧,省得她拖著病體又往廚房跑。」雷青雲索性說。

「什麼,讓實實吃奴婢為您準備的早膳?!」朱黎兒登時變了臉。

「怎麼?不行嗎?我叫你辦就辦,還有意見不成?」他斂下臉,對朱黎兒始終不假辭色。

朱黎兒不懂,四少爺過去雖給人浪蕩不羈、不學無術的感覺,但對下人至少是春風和煦的,可到了別莊卻對自己生冷極了,尤其拒她於千里之外,這著實令人想不透,莫非是春實實從中作梗?她忍不住暗瞪向春實實。

「不敢,實實正病著,若吃了我做的菜能補充體力也是好的,這才能與我一同照料四少爺。」她忍氣吞聲的說。

春實實哪裡不知朱黎兒現下定是惱她的,想說兩句什麼解去朱黎兒對自己的敵意,雷青雲又已開口。

「反正實實只是休息一天,今日我就將就點自理了,至於你,送完食物後,還是去忙自己的事,不用到我跟前了。」這意思仍是不要朱黎兒伺候。

朱黎兒臉綠了。「四……四少爺?」

「還佇著做什麼,快去拿餐食過來,用完早膳她還得用藥,否則病哪能好,我可不想明日見她還是病病殃殃的。」他催朱黎兒動作快一點。

這下朱黎兒再也偽裝不了情緒,掉下淚來,轉身奔了出去。

「黎--咳咳!」春實實起身想叫住她,偏又咳了起來。

「讓她走,叫她做什麼?」雷青雲見她急咳,不悅的道。

「您--」她歎。

他冷哼。「她是母親派來監視我的,我怎麼可能讓她靠近,再說,她那點心思我哪裡不知,我雷青雲對女人挑得很,心有歪念、用心不良者,不要!」他擺明了說。

她無言,瞧著房門口,朱黎兒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雖然朱黎兒性格驕縱偏激了點,但不至於心術不正,這會見她羞憤離去,不管如何,姐妹多年,春實實也不忍心。



第六章 下藥計誘 

「我說你這丫頭真是的,也不想想你娘都病了,連你也不懂得照顧自己,這是要讓爹為你們母女憂心死嗎?」春品貴端著剛煎好的祛寒藥過來,放在春實實面前,忍不住念叨。

「對不起,讓爹操心了。」她歉意的說。

「唉,別說了,快把湯藥喝了,別讓風寒加重。」

「是,這湯藥是爹煎的嗎?」她端起眼前的湯藥,有些感動的問。

「呃……是啊,你病了也不講,若不是黎兒告訴我,我還不知你病了。」他抱怨。

「是黎兒告訴您的?」她微訝。

「是啊,她挺關心你的,也不愧是在雷府一起長大的伴兒。」春品貴點著頭由感而發。

「她……還對您說什麼嗎?」早上黎兒跑開後,她擔心的本想去尋人的,但心知黎兒好面子,見雷青雲這樣偏袒她,自然生氣,不願意諒解,不想在黎兒氣頭上多說什麼,她打算等黎兒心情平復後再與她好好談談的。

想不到她卻主動去告訴爹她身子不適的事,這麼看來,她氣消了吧。

「她沒說什麼,你快喝了這碗湯藥吧,爹莊外還有事要辦,該走了。」他開口催促她。

「好。」不再耽擱,春實實趕緊喝下湯藥,只是吞入第一口,隱約覺得味道好像有點什麼。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見她蹙眉,他問。

「呃……沒事。」她瞧瞧春品貴,見他一臉關懷,心想也許是自己生病後舌頭變了味吧,不再多疑,一口氣喝下所有的湯藥。

「你今日好好歇息,就別出房門了。」見女兒喝光碗裡的藥後,他拿走空碗,起身走了。

他走出屋子後,朱黎兒已在外頭等著了。

「如何,她喝了嗎?」朱黎兒焦急的問。

春品貴讓她看空碗。「喝了。」

她見了,笑了起來。

他不由得感激的道:「實實有你這樣的好姐妹,當真不容易,生病還親自煎藥給她喝。」

「春叔,你沒告訴她這藥是我煎的吧?」她馬上緊張的問。

他微微皺了眉頭。「她是有問起煎藥的事,可我沒說是你,但其實說了也無妨,你何必交代不讓我說?」

她聽他沒說出去,一放心便又笑了出來。「春叔不知道,這幾日實實正跟我嘔氣,我怕說了是我煎的藥,她會不肯喝,不如由你送去讓她安心喝下,病會好得快一些。」

「原來如此,這實實也真是的,有你這樣的好姐妹還嘔什麼氣呢?等她病好了我再說說她,讓她別這麼嬌氣。」

「不用了,這事我們自己會處理,春叔不用去提。」她忙說,有些心慌。

「這樣啊,那好吧,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管不了,莊外還有事等著我,先走了。」他說完將空碗交給她後,便出莊了。

隔日,春實實病情加重,竟是下不了床。

雷青雲得知後再次前去探她,去時她正昏睡著,也就沒叫醒她了,只是靜靜的在她屋裡坐了一會後離開。

但之後一連兩天,她都病得沒法下床,雷青雲每日都去探望,還請了郎中過來,可病情仍不見起色。

「四少爺,不是奴婢要違背您的話出現在您跟前,而是這湯藥您不能不喝啊,要是因為實實病了您就中斷喝藥,等實實病好了得知,也是要內疚的。」這夜,朱黎兒端著雷青雲的湯藥進他屋裡,語氣可憐,滿是無可奈何的勸著。

他沉著臉。「知道了,你放下湯藥,晚些我自己會喝。」

「是。」朱黎兒失望他對自己還是這麼冷淡,在小几上放下湯藥後,便低著頭默默地出去了。

雷青雲滿心都在擔憂著春實實的病,怎麼好端端地,這病情卻越見糟糕呢?

春實實這一病,他才知曉自己有多關心她,因她的病,他日夜不安穩,滿腦子都是她,還恨不得替她病了。

唉,自己對她的心,到這會算是明明白白了。

因為擔心春實實的病,雷青雲鎖緊的眉始終展不開,見到朱黎兒拿來的湯藥,表情嫌惡,可又想起朱黎兒剛才的話,春實實病著,若醒來得知他沒有按時服用湯藥,定是要惱他的。

他哪裡曾怕過誰,現在倒真怕她發怒的樣子。

他端過湯藥慢慢喝了半碗,一面喝一面想著春實實的病情,待要再喝另外半碗時已經有些睡意了。

半個時辰後,房門悄悄被開啟,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這人瞧見小几上剩下一半的湯藥,又瞧著在榻上闔目熟睡的雷青雲,忍不住欣賞起來,他下巴削尖,嘴唇彎起來時,笑弧優雅迷人,而不笑時,則顯得那臉龐剛毅,淡漠至極。

瞧著這稜角分明的臉龐,她心裡飛快流過一股悸動,接著開始脫去自己的衣裳,光裸著身子爬上他的床,躺在他身邊。

她心跳如鼓,做這種事她本也不敢,但真是被逼急了,只能鋌而走險。

這都怪春實實,完全不給她接近四少爺的機會,因此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得把握還在別莊的機會,錯過了這回,她永遠只能是身份低微的丫鬟……不!她想成為人人稱羨、被人伺候的主子,即便是妾也好,至少在雷家還能吃喝不盡,若能生個孩子依靠,那她此生再也不用愁了。

她不得不為自己打算,所以不能怪她不擇手段!

這回她不僅讓四少爺喝了會昏睡的藥,為求逼真,進房前自己同樣也喝了,如此一覺到天亮,就算中間他醒過來發現了她,也決計喚不醒她,而他行動不便,自是離不開這張床,兩人只要躺在一塊到早上讓人瞧見,到時候他還能不認她嗎?收她為房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她盤算好一切,就等著成為雷四少爺的姨娘了。

不久,藥效發揮了,她逐漸沉睡過去。

半夜裡,雷青雲忽然幽幽醒過來,覺得腦袋極沉,彷彿被什麼重物壓著一般,十分不舒服,這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狀況。

他艱澀的睜開雙眼,想找杯水喝,當他吃力的支撐起身子要去摸床旁小几上的水杯,驀地,在昏暗中他驚見有人與他躺在同一張床上,他一驚,以為看錯,搖晃著脹痛的腦袋,再仔細一看身邊的人是誰--

竟然是朱黎兒!

而且被子底下的她,身子不著片縷,他大驚,冷汗滲出。

他伸手去推朱黎兒,可她連動一下都沒有,睡得死死的,怎麼也叫不醒。

他抱著沉重如石的頭,覺得不對勁,驀然想起自己睡前的那碗藥--啊,那藥有問題!

他瞪著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人,是她設計的嗎?!

表情不禁憤恨,他立刻撐起身子下床,他的腿其實經過治療已經能動,這事除了春實實以外無人知曉,他刻意隱瞞不想讓雷府的人知道,省得有心人又蠢蠹欲動,他還想在別莊過些清靜的日子。

這會雷青雲忍著頭昏眼花,下床離開屋子,一心想著自己絕不能讓人設計去,只是半夜出了自己屋子,他拖著腿,人又極為不適,這是能上哪去?

而今他只信任春實實一人,沒多想,就往春實實那去。

春實實病得不輕,昏睡中聽見有人猛敲房門,她拖著病體下床去瞧,不想門一開竟見到滿頭大汗的雷青雲。

「四少爺?」她驚愕不已。

她才開口,雷青雲的身子就往她身上倒,她吃驚的想撐住他的身子,可她也病弱,哪撐得住,他這一倒,兩人便一起跌到地上了。

「四少爺,您怎麼了?」她拍拍壓在身上的他急問。

「我……我被下藥了。」他吃力的道,努力要讓自己保持清醒。

「下藥?誰對您下藥?」她吃驚極了。

「朱黎兒……」他就快撐不住了。

她心驚。「黎兒做了這種事?!那她人呢?」她愕然問。

他兩頰不斷的滲出汗來,緊緊握住雙拳,極力在忍受暈眩。

「在……在我屋裡……」他再也撐不住的昏睡過去了。

「四少爺、四少爺!」她驚喊他。

眼見喚不醒他了,春實實只得使盡力氣先拖雷青雲到自己的床上,待他終於躺上床時她已汗流浹背,喘個不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黎兒為什麼對他下藥?

她頭也昏,想不明白,而他也沒法跟她說清楚了,她只能坐在床邊抹著汗,努力撐起眼皮度過這一晚。

日上三竿,朱黎兒終於轉醒,醒來後,她不敢馬上睜開雙眼,而是瞇眼緊張的慢慢往身側瞄去,可這一瞄,驚住了,她嚇得彈坐起身來。

「人呢?」怎不見四少爺?!他去哪了?

她在房裡四處張望,確定雷青雲真不在屋裡面,可他的腿根本不能行走,這能上哪去?

她心慌不已,他若不在屋裡,自己這一切作為不是白費了?

不,她不能就這麼放棄了,四少爺的腿不能動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雖然這會不在屋裡,可若自己赤身躺在他床上,他又能辯解什麼?

決定不管如何都照樣栽贓,下定決心後,她開始哭了起來,這哭聲很快驚動別莊裡的婆子,她是第一個趕來瞧的,婆子瞧見她躺在雷青雲床上,雖不見雷青雲,可朱黎兒那光裸的身子已說明昨夜定是出什麼事了。

不一會,春品貴夫婦與長工也趕來了,這下別莊的人幾乎都到了。

不只如此,那媒婆剛巧有事找春孃也來到別莊,聽見聲響遂跟著來瞧熱鬧了。

朱黎兒瞧見連媒婆也在,內心可歡喜了,她恨不得這事越多人知道越好,尤其這媒婆嘴是最大的,定會到外頭大肆說起此事,如此一來還怕四少爺不認帳嗎?可惜春實實沒趕來「見證」,不過她可能還病得下不了床,因為自己每日在她藥裡下了會加重她病情的藥,她如何會好?

此刻她心頭得意極了,可臉上卻是哭得好委屈。

「黎兒,這是怎麼了,你別顧著哭,倒是說清楚呀!」春品貴畢竟是男人,就由春嬸上前問。

「嗚嗚……昨天夜裡我給四少爺送湯藥過來,四少爺說他覺得渾身酸痛,讓我給他捶捶,我當然不敢說不,只是捶著捶著……四少爺就反身將我壓在身下了……我……我不想活了!」她捂臉大哭了起來。

幾個人全驚了,昨夜竟發生這樣的事?!

那媒婆像看好戲般,瞪大了眼睛。「那……怎會只有你一個,雷四少爺哪去了?」她好奇的問。

「他……」朱黎兒掩在雙掌下的眼珠子急溜溜的轉。「我也不知,早上醒來時四少爺就不見了。」

「不見了?四少爺行動不便,怎可能不見了?」春品貴追問。

「這事我也不知,四少爺就真不見了。」

「他睡你旁邊,昨夜還做了那種事,他不見你怎會不知?」婆子不解的問。

「這……」朱黎兒怎好講自己喝了藥,昏睡死了。

「你不會半夜裡記錯自己的屋在哪,走錯到雷四少爺屋裡來睡了吧?」媒婆試探的問,這事她見多了,不少大戶人家的丫鬟為求上位,可是使盡心機要上主子的床,這丫鬟該不會也這麼搞吧?

「當……當然不是這樣,我若走錯,這衣裳能……能這樣嗎?」她故意說,雖然在春品貴和長工兩個男人進來前,已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密實,可眾人猜也知被子裡頭的她是赤裸的。

媒婆冷笑了。「那或許是你夠破釜沉舟……」她低聲嘀咕,可還是教站在身旁的婆子聽去。

「你真認為黎兒有問題?」婆子大聲的問。

媒婆雖說看得多了,可畢竟非雷家人,這時也不好多說什麼。

「這……我怎會清楚你們雷家丫鬟的事。」

「嗚嗚……我都這樣不堪了,你們還笑話我!」朱黎兒不甘被質疑,嚎啕大哭起來。

瞧她哭得太厲害,春嬸也不忍心了。「好了好了,這事還得先找到四少爺問清楚才行。」

「問清楚又如何?我這身子都已經……嗚嗚……還是讓我死了,我沒臉見人,更沒臉回去見太太!」朱黎兒哭得死去活來。

「四少爺這回真的過分了,若真喜歡也該先向太太說一聲,讓太太做主收房,這麼硬來,實在荒唐!雖然四少爺此刻人不在屋裡,可你確實在這待了一夜,不管如何,四少爺都該給你一個交代的。」春品貴正色說。

朱黎兒聽了這話才止住哭聲。「黎兒的爹娘不在別莊,多謝春管事給黎兒做主,要不然黎兒真要活不下去了。」她擦著虛假的眼淚。「但萬一找到四少爺了,他卻不肯對我負責,這又該如何是好?」她哀戚的問。

「四少爺若不肯負責,我就回去雷府一趟將這事稟給太太知曉,請太太給你做主。」

朱黎兒暗喜,若春管事肯回去雷府將這事鬧大,那更好了,她的姨娘夢就跑不掉了。

「我這就去找四少爺回來。」長工是老實人,見朱黎兒被欺負,馬上要去將雷青雲找回來。

「不用去找了,我知道四少爺在哪。」春實實忽然出現在門口了。

「實實,你正病著,怎麼下床了?」春嬸見春實實氣色極差,擔心的上前道。

「我沒關係的,你們找四少爺,可他還沒醒。」春實實說。她照顧雷青雲一夜未睡,神情疲憊至極,但不撐著不行,她若不出面,雷青雲這強欺丫鬟的黑鍋就背定了。

「沒睡醒?他人這是在哪?」春品貴問。

「他在……」春實實驀然遲疑了,若說出雷青雲在自己的屋裡,那她的清譽就徹底毀了,比遭人悔帖還要糟糕,她這輩子難再翻身,她真要為了雷青雲犧牲自己嗎?她掙扎了起來。

「實實,你怎話說一半的,這雷四少爺究竟在哪呢?」媒婆心想這趟來可真是好戲連連,顯然這雷四少爺昨晚另有去處。

「是啊,你若知道四少爺的去處快說出來,瞧黎兒多可憐,四少爺不能這樣對人家。」春嬸也說。

春實實瞧向朱黎兒,濕濕的淚水還掛滿朱黎兒的臉上,可她曉得那淚是虛情假意的。

「黎兒,你說四少爺侵犯你,這事是真的嗎?」聽見朱黎兒震天的哭聲後,她也跟著眾人趕來瞧狀況,在外頭聽見朱黎兒對雷青雲的控訴,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雷青雲昨日的狀況根本不可能侵犯別人,朱黎兒分明說謊。

朱黎兒心虛起來,不敢面對她的目光,總覺得她能看透自己似的。可春實實怎可能知道她昨夜做了什麼?其實她根本不用怕,只要演得像,那四少爺就無法抵賴了。

思及此,朱黎兒抬起下巴迎視著春實實,樣子很坦然。「當然是真的,四少爺說喜歡我後就硬來,我不肯可也抵抗不了,他畢竟是咱們的主子,又是男人,力氣大……」

她悲屈的說。

春實實沉下臉來,昨夜昏睡前雷青雲對她說,朱黎兒對他下藥,一個被下了藥至今仍昏睡不醒的男人哪來的力氣對她要強?「你說謊!」她怒容滿面。

朱黎兒馬上惱怒起來。「你說什麼?!」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不要再誣蔑四少爺了。」她嚴肅的說。

她感歎朱黎兒過去雖然善妒,但心眼不壞,可現在不只心術不正,性格還越來越偏激,絕不能再任她這樣下去。

朱黎兒勃然大怒。「你憑什麼說我誣蔑四少爺?!」她恨極春實實了,為何總要來破壞她的好事。

「你當真執迷不悟?」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讓四少爺辱了去,可同是姐妹,你卻不信我,還質疑我誣賴四少爺,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朱黎兒馬上又流下眼淚,讓其他人以為春實實在欺負她。

長工見狀,立刻為朱黎兒抱不平的道:「實實,咱們要說道理,不能因為四少爺是主子,你就一徑相衛,莫非你也喜歡四少爺,才不希望這事情能解決。」

春實實一聽,動怒了。「絕不是這樣--」

「我覺得就是這樣,你分明也喜歡四少爺,可四少爺喜歡我,還對我做出這樣的事來,你不高興,更不願意四少爺對我負責才說出這些話,說我誣蔑四少爺。」朱黎兒說。

「你!」春實實氣結。

「你若真喜歡四少爺,你我姐妹一場,我讓你就是,你又何必這樣傷我……」朱黎兒嚶嚶哭泣,那模樣差點連見多識廣的媒婆都騙過去。

春實實見朱黎兒這般,憤怒至極。「昨夜四少爺根本不在這屋子睡,他在外頭睡。」

「外頭睡?他若是睡客房,那也是之後的事,誰能證明他不是先和我……之後再離開去那的。」朱黎兒言下之意就是沒證人可以證明雷青雲昨夜是獨自睡的。

「他不是睡客房,他此刻正在我屋裡!」春實實毫不猶豫的說出這事來。

她一說出口,眾人皆驚訝不已,春品貴夫婦更是嚇呆了,可表情最為錯愕的要算是朱黎兒,她的一張臉瞬間青白起來,還險些昏了過去。

雷青雲醒來後就坐在春實實的床上,而別莊一干人包括看熱鬧的媒婆也全都擠在春實實的小屋裡。

朱黎兒已穿上衣物,身子輕顫著站在雷青雲面前,臉早就哭花了。

眾人聽了春實實的話來到她屋裡,果然看見睡在她床上的雷青雲,由此證明雷青雲昨晚是跟春實實在一起的,那朱黎兒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而雷青雲的腿能行走了,這事也因此讓大家都知曉了。

眾人請來郎中為不省人事的雷青雲把脈,郎中為雷青雲針灸了幾處,雷青雲總算轉醒,醒過來後,立刻請郎中檢查了昨夜自己喝過的湯藥渣子,結果確認裡頭有服用後能讓人昏睡的藥物,所幸他只喝了半碗,半夜轉醒才碰巧破了朱黎兒設的局,而眾人也才知朱黎兒竟大膽的對雷青雲下藥。

朱黎兒一開始否認,但那湯藥是她端過去的,沒有經過他人之手,任她怎麼說也是百口莫辯,最後被逼得只得承認了。

春品貴聽了此事,立刻驚覺另一件事,馬上也請郎中檢查了春實實近來服用的解風寒的藥材,郎中瞧了之後,皺眉說裡頭加了一味東西會讓其他抗風寒的藥品引出不良藥性,若染風寒的人服用了,不僅不會好,反而會更嚴重,春品貴才明白連自己也被朱黎兒騙了。

春實實此時才得知原來這幾日春品貴拿來的藥都是朱黎兒給的,而朱黎兒不是要治她的病,是要加深她的病情,好讓她無法在雷青雲身邊壞事。

其實她一開始便覺得湯藥味道有些怪異,但朱黎兒利用她對親爹的信任,毫無疑心的喝下湯藥,因此病得更重,以達到她的目的。

經此,她對朱黎兒是徹底寒心了。

雷青雲聽到竟連春實實的重病都與朱黎兒有關,不禁怒火攻心,火冒三丈。

「朱黎兒!」他沉喝,神情暴怒。

手段全被拆穿了,朱黎兒渾身力氣像被抽乾似的,無力的跪下了。「請四少爺原諒……」她低泣。

眾人瞧著她,都不齒了起來。

其中春品貴最是憤怒,虧他如此信任她,她卻借他的手害他的女兒,若不是如今發現了,實實這病指不定就好不了了,這丫鬟實在可惡!

「四少爺,黎兒是存心想害人,不可原諒!」他怒說。

「沒錯,實實與她一同長大,她竟做得出這種事來,當真教人痛心!」春嬸也說。

「黎兒連四少爺也敢下藥,當真鬼迷心窮了,這樣不擇手段,簡直不知廉恥!」長工原本是向著朱黎兒的,這會也和婆子一同搖起頭來。

媒婆則是笑了。「我早知這丫鬟有問題,哪有幹過那事後,到了天亮雞叫了才在主子房間哭得驚天動地的,要哭夜裡就該狂哭了,喊救命也成,這般等事發了再哭又有什麼用?」

最慘的是,這又下藥又獻身的卻白幹了一場,平白為人作嫁,脫光光在沒主子

的屋子裡待了一晚已沒了臉,這會主子還讓另一個丫鬟「睡去了」,這不可笑嗎?媒婆掩嘴偷笑。

朱黎兒被眾人說得臉色青黃交接,哪還有臉見人,直想咬舌自盡了。

「將朱黎兒打上二十個板子,立刻送回雷府去,別莊不需要她了!」雷青雲眼神冰冷的下令。朱黎兒畢竟是母親的人,他無權攆她永遠離開雷府,只能先趕她離開別莊。

朱黎兒聽了這話臉色死白,心慌害怕極了,被打板子又被趕回府裡,那後果她想都不敢想。

「這好嗎?送回雷府,若你們府裡人問起,這實話實說她受罰是理所當然,但……那實實該怎麼辦?」媒婆好心提醒這事。

春品貴夫婦聽了,臉立即白了,方才只顧著氣憤朱黎兒的行為,卻忘了想四少爺在女兒的床上躺了一夜,這還是眾人所見,遮都遮不了的事,這要傳出去……

雷青雲看向春實實,臉上有了歉意,他昨夜不該直接來找她的,居然害得她沒了清譽。「實實……」

「奴婢無所謂,反正您當時被下了藥,人是昏的,只是在奴婢這睡了,夜而已,若有心人要多想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用去理會就好。」春實實豁達的說。之前確實遲疑要不要因為這事毀了自己的清譽,可既然事已至此,她反倒坦然,不怎麼在意了。

「哎呦,人言可畏,你這話雖說得輕鬆,但到時候受人指指點點時,可會笑不出來了。」媒婆說。

雷青雲繃著臉,才要對春實實說什麼,春品貴已經搶著道--

「四少爺,請瞧在實實昨夜幫了您,沒讓她的計謀得逞的分上,就別讓這事張揚出去了,只要趕黎兒回去就好,也請別對府裡的人說出這裡發生的事。」春品貴護女心切,想將這事掩下來。

朱黎兒聽出自己的一線生機,自己做的事若被府裡人知道,必定會被眾人恥笑,連太太都不可能幫她,幸運的話被貶成府裡的粗使丫鬟,若不幸,不是被趕出雷府就是被轉賣到做苦役的人家去受折磨,更甚者,直接被嫁給屠戶。

而雷青雲若顧及春實實的聲譽,肯定不會說出去,那麼,她也不會受罰了,不禁暗喜起來。

雷青雲沉下臉的瞧了一眼春實實。「不,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黎兒得受罰!」他的意思是,他在春實實的床上睡一夜的事也不能掩下。

朱黎兒錯愕,才興起的希望又落空,頓時又驚恐得哭了出來。

春嬸一聽,身子軟下,真昏了過去,春品貴抱著妻子,這次也不能諒解雷青雲了。

「四少爺,咱們夫婦為太太和您工作了一輩子,您怎能這麼絕情,要讓實實沒法見人?」

雷青雲表情肅然。「春叔,我不會讓實實沒臉見人的,我娶她!」

這話一落,一室的靜聲。

朱黎兒吃驚妒恨得忘記哭了,春品貴也愕住,婆子和長工各自抓頭抹臉的,而當事人春實實則瞪著眼,也不知在想什麼。

只有那媒婆笑開懷。「哎呀,那日雷四少爺來問我送給實實說親帖的人家有誰,隔沒幾日那些帖子就都被要回去了,我那時便猜想會有這樣結果。雷四少爺,您這回不是說『負責』而是說『娶』,那真要恭喜您啦,恭喜您喜得丫鬟!」媒婆樂笑道。

朱黎兒幹出的事終究還是傳出去了,再加上媒婆加油添醋的功力,簡直將朱黎兒形容成勾引主子,獻身不成的蜘蛛精了,而朱黎兒被趕回雷府後,這事也在雷府傳開來,眾人對朱黎兒的行為議論紛紛,譏笑不已。

而趙氏派她去別莊是私下行為,明顯拂逆了老太太的意思,因為這事讓老太太叫去教訓了一頓不說,趙氏最面上無光的是,她派去照顧兒子的人居然幹出下藥勾引主子的事來,她一怒之下本要將朱黎兒隨便嫁給一個屠夫的,但朱黎兒的爹娘對她哭求了整整一天,夜,兩人又都是隨她由娘家過來的人,伺候了她多年,這情分也不,般,而他們就朱黎兒這麼個女兒,畢竟心軟,最後就只將朱黎兒打成府裡的粗使丫鬟而已。

「說起黎兒這丫鬟真是不中用,讓她想辦法讓雷青雲看上她,但她竟做出下藥這種丟臉事,這下自己沒臉不說,連二等丫鬟也不能做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方姨

娘在自己屋裡惱恨的道,她處心積慮埋在趙氏那的人轉眼沒用了,真浪費了她的時間。

朱黎兒雖是趙氏的人,可實際上已教她收買,這次送她去別莊,表面上是趙氏的意思,可實際是她私下運作,先讓黎兒的父母去同趙氏的心腹許嬤嬤下功夫,讓許嬤嬤說動趙氏派黎兒過去,本以為黎兒生得不錯,應該能勾引得上雷青雲,哪知長得漂亮沒用,是個蠢丫頭!

幸虧朱黎兒明著是趙氏的人,她犯錯也等於是趙氏的錯,要不然這回老太太責罵的就是自己了。

「娘,我就讓你別派她去的不是嗎?」雷青巖坐在她面前,撇著嘴說。

「你住口,我還不知你想什麼嗎?那丫鬟是髒了,連雷青雲都不要的,你最好也別想再去沾腥,那可是丟臉的事。」方姨娘警告兒子。

他一臉訕訕。「知道了,兒子已經沒這想法了。」他勉強說。

「最好如此!」她狠狠的瞪他,就怕他說一套做一套,私底下去找朱黎兒勾搭。

他撇過臉去喝茶,想假裝沒見到娘的臉色,繼續裝傻。

「你這小子,就知惹你娘生氣!」她擰起他的耳朵說。

「娘,我現在什麼事也沒幹,你氣我做什麼?!」他拉回被扯痛的耳朵。

「您若有時間防這些沒有的事,何不想想,老四不只腿好了,不殘了,還可能娶到春實實了,若春實實答應,她可是祖母最看重的人,以後在祖母面前只要說說老四的好話,祖母本來就偏袒嫡子,將來還怕老四沒可能再翻身嗎?」他氣呼呼的說,想不到老四運氣好,因禍得福,一趙「流放」,經朱黎兒這一鬧,反而得了春實實這條大家都想要的魚。

「雷青雲腿好想靠春實實翻身?沒可能的!」方姨娘卻一口駁說。

「事實擺在眼前,怎麼沒可能?」

「你娘說沒可能就沒可能,你等著瞧就是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3-13 12:17 PM

第七章 為妾的理由 

別莊的後山上有一處幽靜莊嚴的大廟,廟中供奉著佛祖,春實實這幾天都待在這裡,沒回別莊去。

這日,她禮完佛正要走出佛堂時,見到一雙炯炯有神的瞳眸,像烈火一般熾熱的望著她,躊躇了一會兒,她終於走過去面對這雙眼睛的主人。

她歎,自己想避他,他卻還是追上山來了。

她先向他的腿瞧去,固定他傷口的繃帶和板子都已拆除,由此看來他的腿已經好了七八成,再過幾日必定能完全恢復,行動會與從前無異。

雷青雲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腿。「這都是你的功勞。」他柔聲說。

她很快收回目光。「四少爺可還記得自己曾說過,等奴婢治好了您的腿,要賞奴婢?」

「我是說過,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您離我遠遠的。」

雷青雲黑眸黯了黯,胸口有種說不出來的糾結。「我們談談吧。」他要求。

她本想拒絕,但最後仍是深吸一口氣的道:「好,我們到外頭說。」她同意,逃避不是辦法,該解決的還是得解決。

她率先走出佛堂往外頭的竹林子去,那裡人煙稀少,。

雷青雲腳傷還有點不便,慢慢跟著她走,似怕她消失,目光緊盯著她。

自從朱黎兒事件,他表示願娶實實後,她便一直躲著他,甚至跑到佛堂來了。

「您想說什麼?」她停下腳步後問。

見她這明顯冷淡拒絕的態度,雷青雲面上也罩了層陰霾。「我說要娶你是真的,你何必就這樣跑開?」

「奴婢也說過別再提這事,您又何必跑來?」她反問他。

他抿直嘴唇的望著她。「你真不願意跟我?」

「不願意。」她說得極快,可面對他的眼睛,那目光彷彿能輕而易舉看穿她,讓她心跳不由得快了起來。

「也許四少爺娶奴婢只是想給奴婢一個交代,又或者疼惜奴婢,想給奴婢一個依靠,可奴婢也有自己的堅持,奴婢雖是下人,但對於婚事與感情卻是抱持著寧缺毋濫也絕不苟且湊合的態度,所以請您不要為難奴婢了。」她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希望他死心離去。

他驀然笑了。「很好,我也一樣,若無遇到合意的,寧可從缺終生,也不願意隨便將就,這才到現在還沒娶妻,而你我想法一致,如何不能在一起?」他問她。

「不,您與奴婢的想法絕不可能一致的,因為奴婢的想法是,寧為窮人妻,也不當富人妾。」她挺直背的迎視他,希望他知難而退。

他一愣。「你是因為不想為妾?」

「是的。」春實實清楚表明立場。「妾,怎麼說也不過是個奴婢,日子不由己,任打任罰只憑他人一句話,即便是自己生的孩子也只會叫正妻母親,叫自己姨娘,只有私下才可能喊自己一聲娘。奴婢性格不比一般女子,既然要嫁人,就要嫁能自主的,絕不為人妾室,委屈度日。」

就算是受寵的方姨娘,再強勢囂張也無法越過身份這條鴻規,在現今這個社會的規範裡,她終究無法真正在趙氏面前抬頭挺胸的做人。

雷青雲專注的凝視她,聽著春實實一字一句不卑不亢的說完這些話。

「好,我雷青雲就娶你為正妻!」

春實實心臟瞬間用力一跳。「您說什麼?!」

「你要的,我給你!」

她想不到他竟會一口答應。「就算是您願意這麼做,在雷家……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雷家大戶的規矩就定在那,從沒一個下人出身的奴僕能成為正妻的。

雷青雲溫暖有力的雙手搭在她的肩上。「那是在雷家,可有一天我會離開那的,你難道不跟我走?」

他已有自己的航運事業,對雷家的家業根本沒有相爭的意願,他只要脫離雷家就不受雷家規矩的限制,他娶她做正妻,誰又能置喙什麼?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著,心緒也跟著起伏,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雙臂一圈,倏然將她擁進懷裡,緊緊抱住了她。「我想娶你絕不是苟且湊合的,

也不是只想給你個交代或依靠,我是真心喜歡你,真心想與你白頭偕老的。」

她心一陣發熱,激烈的鼓動起來。「您……」

「我承認,,開始我並未將你看在眼底,只對你隱藏起來的率直性格好奇,可逐漸地,我受你吸引了,你在畢恭畢敬中藏著俏皮,藏著對事物的獨特看法,藏著一種光明的特質,能令絕望的人感到生趣盎然,你還熱誠又聰明,火熱又冷靜,你就是我想要的妻子模範。」

春實實的臉龐瞬間染上兩朵紅雲,料不到他會如此熱切的告白,讓她想維持心境無波都做不到。

「還不答應我嗎?難道要我立誓?」他問。

「立誓?」

「沒錯,若我雷青雲今日的話沒一件真,當遭天打雷劈,若將來我不能娶春實實為妻,也必死無全--」

「夠了!別說了!」她趕緊梧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雷青雲喜逐顏開,輕輕握住她覆上來的手。「實實,我是認真的,當我告訴春叔,我不原諒黎兒,不掩下你我的事時就已經打定主意,我要你。」

他輕捏住她的手,春實實頓覺腰間一緊,下一瞬間整個人已讓他提上前了,而她真不明白自己怎麼了,居然像等待已久似的把眼睛給閉上了,她內心緊張,幾乎無法呼吸,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在期待他的吻。

而他也沒教人失望,接下來,她的唇讓人輕輕的含住,舌尖完全挑起她掩不住的慾望,感受著他擁著她寵溺的深吻--

「實實,給我一些時間,有朝一日我定迎你為正妻,絕不負你!」離開了她的唇後,雷青雲緊緊抱著她承諾道。

春實實閉上眼,沒有吱聲,但在他懷中,她心亂如麻卻也歡喜異常,心境矛盾得說不清,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但他真能達成她的要求,娶她為妻嗎?

若他無法順利脫離雷家,那他的承諾也可能失信嗎?

她要冒這個險,賭上自己的幸福嗎?

春實實想秉持自己一貫的作風,謹慎的衡量一切,但她心跳得好快,似已經告訴自己答案了,理性永遠也抵不過真心……

雷青雲低頭吻著她的額,儘管她不說話,可他相信,她會等他的。

忽然,有女子在竹林外大喊:「滾開--救命啊!」

兩人聞聲臉色一變,立刻往聲音的方向望去,竹林的入口處有兩個長相猥褻的登徒子正在調戲一名小姑娘。

春實實眉一揚,骨子裡的俠義精神跑了出來,斜眼看了看抱著自己的男人,雷青雲輕點了頭,又朝她鼻尖落下一吻後,擁著她快速往那兩名登徒子的方向去。

春實實摸摸鼻尖,雙腮緋紅,這傢伙是吻她吻上癮了嗎?光天化日下就不怕其他人撞見會傷她的清譽--唉,她這清譽早就不知第幾度被他傷了,清水已是濁水,這名聲已經是破爛不堪了!

她搖搖頭,既是破爛不堪,補不回去了,就先不去想了,眼前救人要緊。

「你們要做什麼?!」小姑娘約十三、四歲,模樣清秀漂亮,此刻顯得慌張害怕。

「做什麼?瞧不出來嗎?你一個人上山,定是迷路了,咱們護送你下山去不好嗎?」身穿灰衣的尖臉男子不懷好意的笑道。

「是啊,咱們瞧你長得可愛,你若不反對,讓咱們帶回家去疼也行。」另一名蓬頭垢面的男子淫笑著接話。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

「欸,小姑娘別口氣這麼凶,咱們可是好心,你別不識好歹啊!」尖臉男子說著,與另一個欺了過去,打算硬擄人。

「走開,救命啊,救命啊--」

「喊什麼?這竹林平日沒什麼人來的,你喊破喉嚨也沒用的!」

「誰說沒用,還不放開她!」雷青雲沉聲說。

那兩人沒想到竟有人會過來干涉,先是嚇了一跳,隨即攢了兩道凌亂的眉毛回過頭瞧是誰,見到身形挺拔的雷青雲本來有些緊張,後又見他衣著富貴,還摟個丫鬟在側,便又不擔心了,心想不過是個軟腳的富家子弟,好對付得很,遂又凶神惡煞起來。

春實實這時才想起雷青雲腿傷未癒,怎打得過兩個人,不免又暗自心急了。「四少爺待會莫逞強,若打不過先跑,竹林外就有香客,我在這先想辦法耗著時間,您找到人後再回來救我和這名姑娘。」她低聲說。

雷青雲輕笑,她這是擔心他了,而且還不惜讓他先跑,自己留下應付惡徒,這丫鬟真是傻得可愛。

「你以為我為什麼能一拳打傷大哥,將事情鬧這麼大?我這拳頭的力道可不是好玩的。」他告訴她。

「可是您的腿……」

「我不用動腿也能傷人的。」他自信得很。

春實實正存疑的時候,那兩個人又嗆了聲。

「我勸你快走,這小姑娘是咱們兄弟看上的,你若不想受傷就快滾。」蓬頭垢面的骯髒傢伙說,同時已經伸手抓向那名驚慌失措的姑娘了。

「放開她!」雷青雲再說一次。

「欸?你真說不聽耶,非要管咱們兄弟的閒事就是了?」尖臉男子回身對他齜牙咧嘴警告。

「閒事?是髒事吧!你們兩個無恥的傢伙居然大白天擄人調戲,你們還有沒有臉!」春實實也怒了,開口大罵。

那兩人方才沒注意雷青雲身邊的丫鬟,這會仔細一看,還真美,不比自己手中的小姑娘差,登時那淫相又露出來了。

「你倒美,不如到大少爺我這來,咱倆定比你身邊那腿浮身虛的男人強上百倍。」蓬頭垢面的傢伙眼神輕薄的道。

雷青雲本來面色還算平和,可一聽他們竟連春實實的主意也打,立刻怫然作色,拾起地上的石子就往兩人額上砸,那兩人登時頭破血流,唉唉叫了起來。

「你敢傷本大爺,本大爺跟你拚了!」兩人被砸出血來,氣憤不已,馬上撇下被擄著的小姑娘,去對付雷青雲了。

「去,將那小姑娘拉到一旁等著,看熱鬧就行了,別過來。」在那兩人衝上來前,雷青雲快速交代春實實。

其實春實實哪用他交代,機靈得很,馬上點頭,「您自己小心點!」說完就趕到那已嚇白臉的小姑娘身邊,拉著滿臉淚痕的她到一旁去等著。

兩個惡徒本以為雷青雲是一般的富家公子,平常只知吃喝玩樂,應當三兩下就能解決,可哪知光是站在原地,雙腳動都不動,只伸出拳頭就能將他們打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兩人眼見踢到鐵板,對視一眼後不敢再打,打算逃了,可就這樣走了又不甘,回頭想強拉兩個女人一道走,便又衝往春實實她們那去。

雷青雲當場變了臉,由於腿傷無法及時追上去,只得大喊:「實實,快跑!」

春實實立即拉著小姑娘跑,可小姑娘嚇壞了,跑沒兩步便跌倒,春實實回頭扶她起來時,兩個惡徒已經趕上,一人扯著,個姑娘。

春實實驀地咬了那惡徒的手,那人反手要打她,她動作利落的閃開,而小姑娘也學她咬人,但動作慢了些,咬完人後立即被打了一巴掌。

見那人氣極還想再打,春實實立刻撲上去替她擋了一掌,那掌打在春實實的肩膀上,登時讓她肩膀脫臼了,痛得她軟下身來。

「姐姐!」小姑娘見春實實為自己受傷,激動的上前去,與她抱在一塊。

「你別怕,我家少爺只是腿傷不便,會慢些,啊!他趕來了!」

春實實安撫小姑娘的同時,雷青雲趕到了,他一見春實實受了傷,登時劍眉怒豎,眼神凶暴,連春實實見了都有幾分懼怕。

那兩人猛吞口水,放棄抓人,轉身想逃,可雷青雲哪容那兩個傢伙再逃,扼住兩人的手腕後用力一捏,幾乎捏斷兩人的手骨,兩人痛苦的蹲下身,根本無力反擊,他一人賞去一拳,兩人馬上昏死過去。

春實實見狀,笑了,難怪他說自己的拳頭不好玩,這會想想那顧柏臨當初被他打上一拳,應當痛不欲生了吧?

而她也訝異,平日未見他健身習武,怎麼能有這麼強勁的拳力?

難不成,當真是這幾年在外打架練的?思及此,她忍不住又笑了。

可解決兩個地痞流氓回來的雷青雲卻是滿臉鐵青,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直直走向她,急問:「你還好吧?」

「奴婢--」她一開口,身子微動,這才發現肩膀真的痛死人了。

「姐姐的肩膀受傷了。」見她臉色痛苦,那小姑娘哭著說。

雷青雲馬上蹲下瞧她的肩膀,見她膀子都落了,得再推回去才行。「你忍著,有點疼,但很快就好。」

她咬緊牙關,輕輕點頭。「您動手吧,不立刻推回去,之後更棘手。」她自己也懂筋骨,曉得這點痛得忍了。

雷青雲既心疼她又懊惱自己明明在她身側,還保護不了她周全,十分自責。「忍著。」彷彿痛的是他,他皺緊眉頭的替她扳回膀子。

一陣剌骨的疼後,膀子歸位了,春實實整個人也輕鬆多了,只等回去敷點消炎藥膏應當就沒事了。

處理好春實實的傷後,他們這才瞧向一旁低泣的小姑娘。

「沒事了,你別怕啊。」春實實輕聲安撫她。

小姑娘瞧著躺在地上昏死的兩個惡徒,又搖頭又點頭,顯見嚇得不輕,回神時,又突然抱著自己的臉龐呼痛。

「啊,我臉好痛!」她被打了一巴掌,方才驚嚇中不覺得疼,此刻感受到臉又燙又痛的。

「我瞧瞧。」春實實見她臉腫了大半邊,小臉都變形了。「這得上藥才行了。」她蹙眉說。

「疼。」小姑娘疼得哭出來了。

「別哭,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人呢?」春實實問,她瞧小姑娘的青絹繡裙華美精緻,裝扮貴氣,猜測應該是大戶人家走散的閨女,也難怪會受歹徒覬覦,他們恐怕不只想劫色,也想劫財吧。

「喚我……芳寧就可以了,我的家人……他們……他們正在山下,晚些才要上廟裡參拜,我因為貪玩,自己一個人先上山來,哪知在路上就遇見這兩個惡徒。」芳寧聲音還顫著,從小到大她都被保護得極好,何曾遇過這種事,仍對剛才的事餘悸猶存。

「那咱們送你下山,回你家人身邊吧。」春實實說。既然將人救下就好人做到底,送她回去。

「這……我受傷了,這樣回去會被罰的。」芳寧遲疑的說。

「可你不回去,他們會擔心吧?」春實實問。

芳寧一臉煩惱,摸摸腫脹的臉龐,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春實實與雷青雲將她的反應瞧在眼底,心想小姑娘八成愛惜名聲,若帶傷回去,擔心山上遭劫的事傳出,也許會讓家人蒙羞。

「那這樣好了,你若不嫌棄,跟咱們回別莊去,別莊離這不遠,我為你上藥敷臉,保證一會臉就能消腫,這樣你回去保證沒人知曉你受過傷,對你的名聲不會有影響的。」春實實提議。

芳寧一聽,立刻點頭。「就這麼辦,就這麼辦!」

雷青雲聽到春實實終於願意回別莊,也樂得笑了,毫不在乎她多帶一個人回去。

芳寧來到別莊後,春實實親自調了特製的藥膏為她敷上,果然很快就消腫消紅了。芳寧十分高興。

「姐姐這藥膏神奇,居然敷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好,這麼好的東西能讓我帶回,點給我母……親嗎?」她問。

春實實笑顏。「當然好,只是道畢竟是藥品,使用時別過量了。」她提醒。

「好的好的。」芳寧笑著點頭,雖是與春實實初識,兩人卻很投緣,她非常喜歡這個姐姐,覺得她聰明、勇敢又實在,最重要的,春實實救了她一命。

雷青雲走向屋內說話的兩人,他身形修長,舉止優雅,來到春實實身邊自然的站定,兩人間距離不遠不近,不過分親密又不疏離,芳寧羨慕地瞧著兩人,真覺得真是一對郎才女貌。

「車雇好了,這就送你回家人那。」雷青雲一早就僱車要送芳寧回去,本是要用雷家馬車送的,可芳寧堅持不用,讓他只雇輛車就好,他沒多說什麼,只是照辦。

可他與春實實都心知,芳寧是不肯透露家世,若由雷家的車送回去,總會知曉她的身份的,既然她這麼小心,他們便配合,姑娘家在外留意些確實是好的,因此兩人也不以為意。

芳寧點頭。「多謝兩位的搭救,改日有機會我定會回報的。」她認真的說。

兩人微笑,並不求回報。

「不必在意這事,只記得下次別貪玩了,若真出什麼事可就不好了。」春實實提醒她。

芳寧不好意思的吐舌。「知道了,這次我可得到教訓了。」

三人又說了些話,之後送芳寧上雇來的馬車,芳寧對春實實依依不捨,甚至拉著她的手欲言又止,似想說什麼又覺得不妥,這又拖了些時候。

雷青雲倒有耐性,也不催促兩人,就這麼含笑站著等她們說話,他忽然覺得,只要身邊有春實實,即便是什麼也不做的等著,他也甘之如飴。

好不容易送走了芳寧,兩人正要回莊裡時,另一輛馬車急奔至別莊大門前,雷青雲認出那是雷府的車伕。

他心頭倏然起了不好的預感,而春實實聽見馬車急煞的聲音,也轉過頭來,只見那車伕等不及馬車停妥,已經跳下車來了。

發現雷青雲就站在門口,車伕還沒開口眼淚就先流了。「四少爺!」

「怎麼了?」他愕然的問。

「小的……嗚嗚……小的是來報喪的!」

「報喪?!」他臉色一變。

「報誰的喪?」春實實也大驚。

「嗚嗚……是老太太昨夜過世了,太太讓小的來接您回去奔喪。」車伕哭著說。

兩人同時震驚住,老太太居然過世了!

消息來得太突然,春實實無法置信,幾乎站不穩,雷青雲趕緊扶住她。

這時春品貴夫婦正好走出來,聽見這消息兩夫婦當場哭出聲,春實實聽見哭聲,這才緩緩回神,老太太……真的仙逝離開了。

「四少爺……咱們離府時,老太太還好好的,怎麼……怎麼這就撒手人寰……」一顆豆大的淚珠瞬間跌出她的眼眶。

雷青雲神色悲傷。「咱們立刻回去吧。」

她悲慼不已。「好,咱們回去。」

這也不用收拾東西了,兩人向春品貴夫婦說,聲後,立刻上了雷府來報喪的馬車,直奔回雷府去了。

「黎兒來時就說過老太太舊疾復發,身子大不如從前,奴婢雖心急,可也想著老人家沒喚我回去,應當就是還能撐的,可怎知……」馬車上,春實實悲從中來。

「老太太待奴婢如親,想不到奴婢竟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她難過的說。

雷青雲握著她的手,心裡也極為沉重。

「小時候祖母最疼我,可我不爭氣,讓她失望了,不過我總想著有,日要讓祖母對我刮目相看,如今她突然去世了……再也見不到我成材的一日。」他眼眶泛紅,聲音也是哽咽的。

她伏在他身上哭了,他撫著她的背,靜靜落下淚來。

車伕趕車趕得急,到了夜裡已抵達雷府,雷青雲一下車就有下人將備好孝服讓他穿上再進門,接著直奔老太太的靈堂,雷府上下這會全在那守靈。

春實實頭上也別了朵白花,跟著來到靈堂,未進去前先聽到趙氏的哭聲,再來才是其他家眷的。

進去後,見雷耿狄跪在最前頭,趙氏之後是方姨娘,陶姨娘則跪角落。

其餘男丁按照長幼順序跪一排,雷青石、雷青巖與雷青峰,而雷青雲晚到,暫時往雷青峰的身旁跪下,至於老二雷青堂,還遠在浙江一時趕不回來。

再來才是女眷,雷青石的妻子李巧、雷青巖的正妻明鳳珠,還有他幾個妾室、通房都跪在那了。至於雷家唯一的女兒雷紅華,因已嫁出去,這兩天才會向夫家報備回來奔喪。

春實實與上百個下人同跪到最外圍去,與她跪在一起的是碧玉、碧雪、碧荷,老太太驟逝,她們也都傷心極了。

春實實忍著悲慟望著靈堂上的情景,太太素來與老太太最親,也依靠老太太最深,這會哭得厲害,幾乎心力交瘁。

那方姨娘也是哭花了臉,陶姨娘雖連哭都是默默的,卻是十分哀切真誠。

整個靈堂哭聲一片,顯見老太太生前多受敬重。

春實實也抹著淚,恨自己不能早日回來,若她在,相信老人家不會這麼快走。

雷府所有人在靈前跪至大半夜,到了三更天,雷耿狄讓大家回去。雷家是大戶,老太太又系出名門,在祁州極有聲望,明天起定會有許多人前來弔唁,雷耿狄讓大伙回去稍做休息,準備明日接待之事。

眾人在天亮前散去,可雷青雲因為回來奔喪的晚,自願繼續留在靈堂守靈。

春實實本也想再待在靈堂守著老太太,但碧荷拉著她說有話要對她講,她便先跟碧荷走了。

碧荷哭得眼睛紅腫,回到老太太生前住的頌德園,拉著春實實在偏廳裡坐下。

「實實,我找你過來,是因為老太太有話讓我轉告你。」碧荷擦著眼淚,紅著眼眶道。

春實實早猜出碧荷在這時候找她,必定是老太太有話交代,輕輕點頭等著碧荷說話。

碧荷是如今老太太房裡年紀最大的丫鬟,大了春實實三歲,今年十九了,比春實實更早進到頌德園,服侍老太太的時間超過九年了,因為做事沉穩,除了春實實外,老太太最信任的就是她。

「老太太生前最疼的就是你、碧玉、碧雪和碧香咱們幾個,早些年老太太已安排碧香出嫁了,可老太太走得急,來不及親自為咱們幾個打點,臨走前便只留了些話。」

說到這,碧荷眼淚又落了下來。「老太太說,碧玉、碧雪兩人還年輕,先撥去太太的院子裡,之後由太太安排去路,而我年紀稍大,老太太已先為我指了夫家,是老太太娘家的管事兒子,一個月後等老太太入殮,對方便來接我出府,我不久就要離開這裡了。」她感歎的說。

春實實握著她的手。「那管事的兒子我見過,人老實年輕,嫁過去是正妻,老太太給碧荷姐姐安排了個好人。」春實實衷心的祝福她。

「可我捨不得你們幾個姐妹。」碧荷歎氣,畢竟相處多年,怎捨得離開。

「那管事家離雷府不遠,咱們要見面不困難,重要的是你別辜負了老太太的安排,得好好為自己的日子謀劃。」

碧荷頷首。「這我自是知曉,可你……」提到春實實,她表情嚴肅了幾分。「我且問你,你與四少爺如何了?」

她突然這麼問起,春實實一愣,素來平靜的臉上飛過一絲紅暈,縱使她來自風氣開放許多的未來,但處在這封閉社會久了,對於感情的事還是不容易啟齒。不過,碧荷這麼問,應當是老太太有了什麼安排吧?

「這……」

「實實,你可得老實告訴我,這事關你的將來啊!」碧荷一臉正經八百,執意問到答案。

她輕捏了衣裙。「碧荷姐姐直說吧,老太太怎麼說的?」在雷府,自己的事多數由不得自己做主,她索性直接問清楚。

碧荷歎了口氣。「老太太老是說咱們幾個裡你最出息,果然你是最聰明的,什麼都想得透澈了,好吧,我就不拐彎,直接將老太太的意思表明了,那黎兒惹出的事她也知曉,而且十分生氣,那之後連太太也氣上了,怪她不該私下讓黎兒去別莊惹事。

「老太太總是最看重你的,當初讓你陪著四少爺去別莊就是有打算了,她看出四少爺不是表面那般浮誇貪玩,相反的,老太太覺得四少爺是有頭腦之人,將來定能興旺雷家,只可惜太太因為大少爺身子弱,只一心撲在大少爺身上,忽略了對四少爺的照顧,四少爺這才日漸走偏。」

碧荷說完,春實實才知原來雷青雲的事,老太太都看在眼裡,而且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不愧是這府裡雙眼最清明的人。

碧荷頓了會,繼續說:「因此,老太太讓我先探探你與四少爺的感情如何,若覺得你們倆有情,便讓我拿出這封信給你,要你未來幫著四少爺,可若你對四少爺仍無此心意,那就讓我給你這賣身契,還你自由身,你可出府去過自己的日子。」碧荷將老太太的信和賣身契都交給她。

接過兩樣東西後,春實實先將信展開看,這信寫得凌亂,該是老太太重病那幾日所寫。

信中內容只有一個,許春實實給雷青雲當妾室,雖是妾室,但老太太從自己的家俬裡撥了一大部分給春實實當嫁妝。

「你自己選擇吧,老太太不想逼你,一切全由你自己拿主意。」見她看了信,碧荷說。

春實實看著老太太的親筆信,以及自己渴望已久的賣身契,自是曉得老太太對她的期許,當初讓她跟著雷青雲去別莊,就是寄望兩人能培養出感情。

老太太原是可以直接將她許給雷青雲做妾的,但老太太疼她,希望她自己願意,這才做了這樣的安排。

她心中千頭萬緒,老太太最終還是期望她能多幫幫雷青雲,讓他有功成名就的一日,但,為妾,這又違背了她的意願。

起心動念間,她的心裡比之前更亂了。

「唉,這關係到你的未來,這幾日你好好想想,在我離府前告訴我答案即可。」碧荷起身,將老太太的信和賣身契先收回去,等著她做好決定再說。

雷家老太太過世,來弔唁的人眾多,這幾曰雷府門前馬車川流不息。

春實實跟著眾人忙碌著老太太的喪事,一時沒有時間去想老太太給的選擇,可隨著老太太入殮的日子選定,該做的準備都做足後,她終於有空想想自己的未來。

這日,她獨自坐在頌德園老太太最常待的別廳裡,還來不及細想自己的事,便先勾起了她與老太太的許多回憶。

老太太曾在這當著太太和眾人的面稱讚她靈巧,高興時讓她到這陪著下棋,也曾在這面上掛滿愁緒的告訴她,自己對府裡人的失望……

老太太的一顰一笑,她彷彿都記在心底了,老太太就像是她的親奶奶一般。

但老太太給的選擇,也教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喜歡雷青雲,也相信他會是個良人,可她不確定自己將來能不後悔一生為妾。

雖說他承諾過定會娶她為正妻,但未來之事誰又能預料?

她垂下臉來,心事重重。

這時,有個人走進來了。

這人並未留意到坐在角落的春實實,老太太過世後這屋子幾乎沒人會再進來,因此這人也沒想到會有別人在。

春實實見來者似在找什麼東西,遂起身朝對方走過去。「碧玉姐姐,你在找什麼?」

碧玉嚇了一大跳,猛然回頭,見是她,臉色瞬間刷白。「實實?」

春實實見碧玉反應這麼大,皺了眉。「我嚇到你了嗎?」

「欸,我不知這裡有人……你在這多久了?」碧玉似不安的問。

「有一會了。」

「那豈不是我進來時你就在了?」

春實實點頭,對她緊張的樣子很是不解。

「碧玉姐姐找什麼,我可以幫忙。」她說。

「我……我沒有找什麼。」碧玉否認。

「可是你方才--」

「沒事……太太喚我過來取老太太一件喜歡的東西,說是要挑著陪葬用的,可我瞧老太太喜歡的都拿過了,應該沒落了什麼,我…一回去回復太太了。」說著碧玉快步離去。

春實實見她來得倉促走得匆忙,覺得奇怪。

就算要找老太太喜歡的東西,那些也大多收放在老太太睡的屋裡,怎會找到別廳裡來?

低頭想這事時,不意在碧玉剛站過的地方--櫃子下方的角落發現了張條子。

她低下身撿起紙條,原來這是一張藥方子。

她看一下,用杜鵑花、防己、蒼朮、苡仁,以水煎服,每日一劑,這是治療風濕的方子。

老太太自多年前得了腳氣病,讓她用藥膳改善了體質,那腳氣病雖治好了,但風濕症卻是擺脫不去,每到季節更換必定發作,這藥方應該是給老太太用的,可怎會落在這裡了?

難道,碧玉要找的是這個?

想起碧玉神情不對勁,春實實忽然疑心起來,再仔細看一回手中的藥方,這乍看沒有問題,但細看每樣藥材的用量時,她卻吃驚了。

其中的杜鵑花竟然放了有三分之多!

要知道,杜鵑花的根、葉、花入藥,有消腫止血的功效,花葉外用時能根治內傷、風濕等症,但杜鵑花的植株和花內含有毒素,不可多食用,一般郎中只敢用一分,可這裡卻用足了三分,長期下來,服用者必會中毒!

春實實教這份藥方給驚呆了。

她頓時冷汗直流,不敢相信老太太居然是被毒死的!

她立刻捏著藥方匆匆往靈堂去,雷青雲人正在靈堂向來弔唁的人達禮,見春實實過來,那雪白的臉龐透著一股煞青,他一驚,立刻打發面前的人,往她走去。

「怎麼了?怎麼道個臉色?」他關心的問。

「四少爺先跟我來。」靈堂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她轉身先離開。

雷青雲也感受到她肅然中帶著悲憤,二話不說跟著她離開,來到無人的地方。

春實實忍著激動,將藥方交給他。

他看了一眼,一時沒看出問題。「這個是祖母的藥方……」

「老太太死因不單純!」她眼中憤慨含淚。

他倏然大驚。「怎麼回事?!」

再仔細看一遍藥方,身為雷家人,賣的是藥材,自然通曉些藥性,看了一會後,他臉色逐漸發青。

「這藥方在哪裡拿到的?」他咬牙問。

「落在老太太別廳讓我撿到的。」

「誰落的?」

她將碧玉到別廳的情形說一遍。「她找的定是這東西,這藥方若讓人撿去,就會知道老太太的死因,所以她才慌張的要來尋回去。」

他聽完額頭青筋凸起,憤怒至極,「碧玉是祖母身邊的人,居然會害死祖母!這真應驗了就是身邊信任的人,才最好下手!」他咬牙切齒的說。

「碧玉與奴婢一同伺候老太太多年,老太太待她不差,若說她有這膽,奴婢實在不信,這後頭肯定有人指使。」

他點頭同意。「這人連祖母也敢毒害,簡直無法無天!」

「可會是誰呢?」

他沉吟一會,似想起一件事。「早上在靈堂時,方姨娘過來將三哥拉到一旁去說話,我不巧經過聽見了幾句,那方姨娘向母親要了碧玉過去,像有意思讓三哥收房。」

春實實眼睛睜大。「碧玉願意?」

他點頭。「顯是如此,若不同意,方姨娘也不用專程來對三哥說,但我瞧三哥的樣子是對碧玉沒多大興趣的。」

她臉沉下了。「這麼說來……」

雷青雲神色亦是帶怒,這背後的人是誰,顯而易見了。

碧玉背叛老太太,讓方姨娘收買了去,狠毒的對老太太下毒,如今老太太死了,便讓碧玉做雷青巖的通房當回饋。

「現在藥方在咱們手上,這事您要公開嗎?」春實實問。藥方是證據,只要提出這張方子,就能證明老太太是被毒殺的。

「不,這事暫且不說,這張方子並不能證明與碧玉有關,只能說這方子有錯,且藥渣子早就被處理乾淨,既取不到藥渣子,便不能證明祖母真有服下這藥方,且是因為這藥方而死的。再說,事情真查到碧玉身上,可她若沒有咬出方姨娘,這兇手還是不會現形,人命關天,總不能說方姨娘讓三哥將碧玉收房,方姨娘就與這事有關,若無萬全證據,公開這事只會打草驚蛇,更何況,我還想多些時間查出方姨娘害死祖母的原因是什麼。」

「您想得周全,這事確實還不是公開的時機,可這麼一來,老太太就只能暫時先委屈一下了。」她沒想到老太太是被毒死的,那疼她的老人家這般冤死,她卻不能馬上替老太太報仇,春實實心裡難過,眼淚跟著落下。

雷青雲同樣心痛,按著她的肩。「放心,我絕不會讓祖母死得不明不白的!實實,我改變主意了,決定要參與家主之爭!」他突然沉重的說。

連祖母都敢殺,這幕後人為爭權奪利已喪失了人性!

而祖母的死更證明了一件事,即便他不爭,有心人也不會罷手,祖母的死定與爭家主之位脫不了關係,他決定把幕後之人拉出來,而當上家主才是逼出幕後人最直接的辦法!

春實實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敵人越想要什麼,咱們就抓得越牢,對方被逼急了,自然露出馬腳。」

「是的,若想為祖母報仇,就只能走上這條路!」

她握緊拳頭。「嗯!」

「實實,我說過定讓你當正妻,可我若當上家主,便無法離開雷家……」

她深吸一口氣。「當不了正妻,奴婢就當那唯一,您可願意讓奴婢當那唯一?」她柔聲問。

他用力點頭。「好,你春實實若非正妻,我雷青雲此生就只有妾。」

她眼眶紅了,淚水凝在裡頭。「老太太留了遺言給奴婢,讓奴婢選擇,若不願做您的妾室,可出府去生活,可奴婢願意留下與您並肩作戰。」

老太太的死也給了她極大的震撼,讓她不再遲疑,決定為自己所喜愛的人奮鬥。他抱住了她。

「謝謝你,謝謝你!」他感激她願意留下。

春實實眼睛透亮,再無一絲躊躇,她曉得自己選擇了一條艱困的路,但她一點都不後悔,現在如此,將來也定是如此。



第八章 小妾是嫡妻 

老太太入殮下葬之後,碧荷當著雷家所有人面前拿出老太太臨終前交代讓春實實給雷青雲當妾室的信。

既是老太太的意思,雷耿狄自然沒意見,趙氏對春實實雖頗有微詞,認為她是老太太的人,自己不好管,但老太太都去了,春實實沒了靠山,還能不聽她的嗎?對這樁事便也點頭。

而其他人自是不在意,從前是想著春實實教老太太看重,拉攏春實實是為了討好老太太,可如今老太太都不在了,春實實哪還有作用,讓誰收了房都無所謂,眾人只是對老太太給了春實實大筆嫁妝而眼紅罷了。

怨歎老太太都死了,還是這麼照顧春實實,這給的金額不小,真是便宜了雷青雲了。

有心人人正感嫉妒的時候,門房通傳說人本在浙江的雷青堂回來了,剛進府門,正往廳堂來。

雷耿狄一聽十分高興,可那趙氏卻臉色微變,唯有刻意往她瞟去的方姨娘瞧見。雷青堂雖幼時便養在趙氏院中,可趙氏與雷青堂不親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方姨娘不禁在心裡冷笑,這趙氏的心眼真是任誰一眼都能看穿,定是聽說了雷青堂

這回在浙江將雷家的產業經營得有聲有色,不僅讓老爺很滿意,還打算這回讓他回來奔喪後,就不用回浙江去的事,心裡正不滿呢。

想來趙氏是怕雷青堂搶了老爺對雷青石和雷青雲的關注,屆時這家主之位的競爭就更激烈了。

而她雖也著急,卻不像趙氏表現得這麼明顯。難怪老爺老說趙氏沉不住氣,沒有她大度。

這時,雷青堂走進廳裡來,先上前向雷耿狄行禮。「父親,兒子不孝,回來遲了,祖母她……」他一臉哀戚,雖說得到祖母去世的消息時,他便立刻啟程北上,但還是回來晚了,祖母已入殮下葬,他不能親自送葬。

雷耿狄扶他起來。「回來就好,你祖母去得驟然,連我都錯愕,你人在浙江哪趕得及回來,這孝心你祖母能明白,不會怪你的。」雷耿狄說,對這剛回來的庶子比想像中熱絡。

瞧在其他人眼中,心情各自起伏,各有盤算了。

雷青堂這才起身,接著又朝趙氏問安,趙氏笑得勉強,但還算慈愛。

「我說青堂,你雖沒趕上老太太下葬,但青雲要納妾了,你正好恭喜他。」方姨娘站出來說話。照理老太太剛過世,家中不便有喜事,但納妾不比娶妻,自是不在此忌諱中。

他立刻看向雷青雲,見雷青雲臉上掛著笑。「四弟正妻未娶先納妄,這適要納誰為妾?」他問。

雷青雲瞧向站在自己身後的春實實,臉上有著滿足。

「是祖母屋裡的丫鬟?」雷青堂訝然。

春實實臉色潮紅,今日算是真正決定了自己未來的日子了,她低著頭,甜笑。

「那恭喜四弟了。」雷青堂性格不苟言笑,連說恭喜也顯得淡然,讓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春實實打量這許久未見的雷家二少爺,雷家五兄弟的氣質迥異,雷青石外形瘦弱,給人溫文爾雅的感覺;雷青巖外表俊美,可惜較為浮誇好色;雷青雲則是眉目俊朗,表面親和,實則孤傲難馴;雷青峰喜愛讀書,書卷氣息濃厚,至於雷青堂,外形冷峻,性格陰沉,給人一股寒意,讓人完全親近不了。

因此雷家五兄弟中,她對雷青堂最不瞭解,也接觸最少,但話又說回來,他與其他人同樣有距離,這人跟誰都不親。

他這次回來,真正熱烈相迎的恐怕只有老爺,其他人全冷眼旁觀,就連雷青雲與他都保持著距離,沒有兄弟間的親密。

「這趟回來就不必再回浙江了,浙江的事我會另外派人去盯著,你千里趕回來也累了,先去休息吧,等過兩日青雲納妾,再到他院子喝兩杯,你們幾個兄弟有時間也該敘舊了。」雷耿狄果然當眾發話,讓雷青堂留在祁州不用再到浙江去了。

趙氏聞言咬了下唇,不發一語,方姨娘的不悅雖沒表現在臉上,但拳頭也暗暗的捏

起。

「是,兒子知道了。」

「那好,下去休息吧。」雷耿狄滿意的點頭,擔心兒子舟車勞累,催促他先去歇息。

雷青堂轉身離開大廳後,方姨娘馬上就道:「這青堂去了趟浙江,那兒不是天氣熱,人也挺熱情的,怎麼回來後性子還是這麼冷,遇上什麼都波瀾不驚似的。」她這輕巧的幾句話,句句鑽進了雷耿狄心中,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雷青堂性子太過冰冷,聽了這話自然皺眉。

方姨娘慣會看臉色,瞧目的達到了,馬上就笑嘻嘻的問道:「青雲要納妾了,這也算是雷家喜事一件,姐姐打算怎麼辦?」

趙氏瞧了眼春實實,不過納個妾,只需挑選個好日子上雷家祠堂拜一拜,府裡再簡單擺個幾桌讓下人們吃一頓便成禮了,哪需打算什麼。

正要說話,明鳳珠已撇嘴道:「納妾不比娶妻,又逢老太太過世,何必費這事,也就拜個祠堂就得了。」

明鳳珠最氣雷青巖好色,小妾與通房一個接一個,而那些女人花招多,照她看來,妾室一進門就該給個下馬威,讓她們別想著與正妻爭,安分守己才是正理,因此方姨娘一提,她立刻插嘴了。

可她並不知方姨娘的用意,馬上遭方姨娘的怒視。「話雖如此,但實實可是老太太

安排給青雲的,哪能辦得隨便,老太太若知,也會生氣的!」

明鳳珠不解,是雷青雲納春實實為妾,又不是雷青巖,跟方姨娘有什麼關係,她為何要替春實實出頭?還要開口多說什麼,馬上又遭方姨娘斥責,明鳳珠這才不情不願的閉嘴。

這事連雷青雲和春實實也感到奇怪,他們心裡早有盤算,老太太剛去,春實實抬做姨娘的事勢必會辦得簡單,而雷青雲也與春實實商量好,暫且讓她委屈些,日後會再補償她的,春實實既已答應嫁他為妾,就不會去計較這些,可方姨娘這時竟會為她爭取,實在並不像方姨娘會做的事。

「那你認為該怎麼辦?」趙氏皺眉問。

方姨娘眼睛亮了,等的就是這句話。「照我說,還是該熱鬧熱鬧,老太太剛去,下人們都傷心著,但氣氛太過低沉會影響府中運勢,若大家鬧上一鬧,能讓陰霾散去,再說老爺不是希望幾個兄弟們多聚一聚,親近親近,這正是個好機會。」

她瞧向雷耿狄,他點點頭,方姨娘的話總能說中他心裡,難怪她受寵。

「這事就交由我來辦吧,這次雖不對外宴客,可光咱們府裡的下人就超過百人,至少得辦個十五桌,讓人人都能來喝上一杯,到時候我會給大家發個紅包,讓大家更加喜樂。」

方姨娘越說,趙氏臉色越差。

到此所有人都明白方姨娘的意圖了,連那不明所以的明鳳珠都曉得了。

老太太去世前是由方姨娘暫時理家,可老太太曾說,之後理家的大權還是要交回趙氏手中,如今老太太走了,大家都等著看雷府的後院到底是誰當家。

方姨娘這動作擺明是要趁機召告雷府所有人,老太太過世後,雷府後院還是由她主持,而且她不偏心,對雷家子孫都一視同仁,也同樣照顧。

「老爺,您說我這麼辦好嗎?」方姨娘假裝沒看見趙氏的怒容,笑問雷耿狄。

「這後院裡的事隨你去辦吧。」雷耿狄本就不管這些的,淡淡道。

「那我就去張羅了,青雲、實實,姨娘我絕對會辦得讓你們滿意的。」方姨娘得意的說。

「青雲的事不用你插手,這事我自己會辦,」趙氏終於忍無可忍的站起來了。

方姨娘一聽,立刻露出驚訝的神色。「姐姐是擔心我辦得不好嗎?放心,這事我絕對不會辦得教你失面子的。」她故意不明白趙氏的怒氣。

趙氏氣得顫抖,李巧趕緊過來婆婆身邊,倒杯茶給她順氣。「母親有話慢慢說,別急。」李巧溫婉和順,平日不怎麼表達意見,唯一關心的只有雷青石的身子,這會見婆婆動怒,也不免心驚。

趙氏哪有心情喝水,將李巧遞來的杯子推到一邊去,對著方姨娘怒道:「咱們當著老爺的面就將話挑白了說吧,母親去了,這家失了主心骨,可規矩不能廢,我是妻,你是妾,這嫡庶不能不分明。

「老爺,之前是因為青雲闖禍,您怪我教子無方這才讓我暫時別管府裡的事靜心思

過,讓方姨娘替我理家,可這會青雲的腿也讓您打斷過,還休養了幾個月才恢復,這該懲的也已經懲了,母親生前更發話不能讓妾室掌家,這話言猶在耳,您不能壞了母親立下的規矩。」

雷耿狄一臉鐵青。「這……」

「老爺,我雖然只是個妾室,可我跟您幾年了,還為您生了青巖與紅兒一雙兒女,我為這個家盡心盡力,一句妾不能當家,就抹煞了我對這個家的付出,這……這教人心寒吶!」方姨娘馬上哭訴起來。

雷耿狄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老太太不在了,誰理家全憑他一句話,可他對後院的吵鬧著實厭煩,壓根不想管。

「都別吵了,你們聽清楚了,誰有本事就誰理家!」說完他甩頭出去了。

大廳上兩個女人還是得不到明確答案,又開始鬧翻天了。

陶姨娘見氣氛僵持不下,早早拉著雷青峰避開了,其他人又哪敢在趙氏與方姨娘間插上一句話,雖然待在廳上,也是一徑的保持沉默。

尤其是雷青雲與春實實,他們沒料到自己的事會成為鬧家變的導火線,兩人對視一眼,皆是幾分無奈。

趙氏與方姨娘爭權,各自角力,為了要突顯誰才是雷家的主持,原本簡單的納妾儀

式,最後辦得直比得上娶正妻的規模了,不只府內自己慶祝,連府外人士也邀請了,尤其趙氏與方姨娘兩方的娘家人全帶來厚禮祝賀,就是要為自家女兒在夫家拉抬聲勢。

納妾當日,雷家熱鬧滾滾,趙氏與方姨娘打扮得富貴無比、穿金戴銀,不願教對方比下去。

春品貴夫婦得了恩典由別莊回雷府祝賀,兩人此刻正在新房裡與女兒說話。

「想不到,你終究還是嫁到雷家為妾了。」春品貴感歎,他們夫婦倆努力防範這一天,可仍無法避開。

這大概就是女兒的命吧!春品貴夫婦只能這麼想了。

「實實,你既決定跟了四少爺,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將來……將來可要好好過日子。」春嬸說著眼眶泛紅了。

春實實跟著眼澀鼻酸,瞧得出兩老對她的不捨與擔心。

「爹娘放心,這既是我的選擇,我就不會後悔,會與四少爺走到底的。」

兩夫婦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事已至此,春品貴也不能再說什麼。

「實實,今日大家都在議論,雷家納妾竟操辦得這樣熱鬧,雖都說你好福氣,可娘為你擔心,太太與方姨娘爭成這樣,你進門後,將來日子怎麼過?」春嬸不因女兒的婚事被辦得體面而歡喜,反倒憂心忡忡。

春實實拍拍春嬸的手背。「娘,別擔心,女兒能應付得來的,太太已是我的婆婆

了,我自是要侍奉她,方姨娘也糞輩,我也該尊重,只要恭敬以對,

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倒是你們,要多照顧自己的身子,女兒跟了四少爺後,四少爺向太太要了別莊,四少爺說以後這莊子就給您們兩老養老,收來的佃租也由您們自己收下,不用再繳回庫裡了。」她告訴他們這件事。

這聘禮也太厚了,兩夫婦吃驚不已。「這怎麼成,太太也答應?」

春實實揚唇笑。「答應,老太太留給我的嫁妝遠超過這個,再加上她與方姨娘爭,為了要做足面子,這莊子給得乾脆,所以您們就心安理得的接受吧,往後別莊就是女兒的娘家,每年都會與四少爺回去探望您們的。」

兩夫婦這才高興些,頻頻點頭。

「其實想想,外頭辦得這樣風光也好,這臉有了,你之後的地位自是與一般妾室不同,將來在雷家才不會有人敢看輕。」春嬸想了想又道。

春實實輕頷首。是啊,這麼一鬧反而抬了她的身份,這也並非壞事。

三人又敘了會話,夫婦倆才離去。

春實實一人待在新房,喜筵辦在前廳,這兒聽不見外頭吵雜的聲響,只能無聊瞧瞧新房裡的佈置,雖只是納妾,但屋子卻佈置得喜氣洋洋,紅燭、喜帳、鴛鴦枕一件不少,她曉得這些是雷青雲親自盯著辦的。

其實新房設在正房,趙氏也有意見的,照趙氏的意思,原是要在雲索居辟一間屋子

當新房便罷,但雷青雲不同意,堅持新房就要在自己住的正屋,可這麼一來,將來他娶妻時這裡就不能再當新房了,趙氏先是不肯,後來想想,大不了之後再另蓋間屋子讓正妻住,這事才定下來。

可春實實明白雷青雲的意思,他這是將她當正妻迎娶,因此將她往正房送,以後他倆就住一起,不分著住。

戌時過後,雷青雲進到新房,一進門就見春實實穿著簡單紅服坐在床邊,像是在想事情。

他走向她,她臉上難得上了淡妝,雅而不素,貴而不艷,見他回來了,她立即嫣然笑開。

他瞧著她那張皎潔如明月般的笑顏,心中一陣悸動,眼前的人真是位明媚的女子,自己當真好福氣才有幸娶了她。

「未能穿戴上鳳冠霞帔,你可遺憾了?」他忍不住問,心中有躬欠。

鳳冠霞帔是只有正妻才能穿戴的,實實是妾,那身行頭就不能穿戴在身上,他覺得讓她委屈了,心裡不好受。

可她的眼神嬌媚中帶著堅毅。「鳳冠霞帔只是行頭,給外面人看的,可外面人卻看不到我丈夫的心,四少爺,您瞧我此刻不美嗎?」

他星眸熠熠,瞬間將她擁進懷裡。「美,美極了!」

她在他懷中展顏笑開了。「那就好。」

「以後咱們夫妻就是一條心,你的身份貧與貴由我來負責,我的背後暖與冷由你來決定。」他說。

「嗯,以後咱們夫妻互相扶持,一起拚未來,也一起走到老。」她心緒激動的說。他深凝她,見她目若水杏,紅唇鮮紅欲滴,心動念起,手掌輕輕扶起她的下頷,讓她仰頸向他,紅燭搖曳,紅枕飄香,雙蝶於燭光下共舞……

「春姨娘。」水玉蘭打了水進屋來,衝著剛至床上坐起身的春實實笑道。

春實實俏臉立即紅了。「怎麼是你?」蘭兒原本在頌德園幹活,老太太過世後便撥去了太太的院子,怎會來雲索居?

「是四少爺向太太要求的,他讓我……奴婢過來當您的身邊人。」水玉蘭將水盆放下,她對春實實身份的轉變還有一點不習慣。以後實實可就是主子了,她對實實的稱謂與自稱都得改口了。

春實實一聽就明白了,雷青雲打聽到她與蘭兒交好,這才將人要來給她作伴,其實她也有此打算,只是才剛改變身份就急著向太太要人不太好,而他瞧出她的心思,替她辦了這件事,這男人心思細膩、體貼,讓她心頭暖洋洋。

「四少爺已經到前廳了嗎?」她笑問。

水玉蘭點點頭。「可不是,這老爺也真是的,雖只是抬做妾,但昨夜也算是你們

的洞房花燭夜,一早就將人喚走,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委屈春姨娘了。」水玉蘭性子直,有什麼說什麼,替她抱不平。

「我與四少爺未來日子還長遠著,不差這一時,老爺在這時候找他去定是有要事吧。」春實實識大體的說。

「應該是,聽說雷家幾個爺全去了大廳,不知要宣佈什麼?」

「喔?老爺將雷家兄弟全叫去了?」一早老爺派人來喚,她還以為就找四少爺一個,原來不是如此。

「就是啊,老爺把人都叫齊,說不定真有什麼大事要落下了。」水玉蘭猜測道。

春實實蹙了眉心。「也許吧,不過猜也沒有用,只能等四少爺回來後才能知曉了。」

水玉蘭笑望著她。「這一早就分開,您該不會在想四少爺了吧?」水玉蘭與她熟,忍不住揶揄的說。

春實實霎時臉紅。「你少胡說。」

「奴婢哪胡說了,四少爺對您可好了,一早出門前還囑咐奴婢,別吵您睡,讓您睡個飽,那體貼勁,奴婢還沒在雷家哪個爺的身上看到過,四少爺在外風花雪月了多年,這會娶了您,總算是定性下來了。」

春實實熱浪撲面,早上雷青雲離房時,她本來要送的,可他將她按回床上去,不讓她起身,這就算了,他下床著好裝,回頭又對她吻得難分難捨,要不是怕耽擱太久,他

險些又來一次周公之禮。

「外人以為他性子散漫浮誇,可他並不是這樣的人。」她低聲替雷青雲辯解。

水玉蘭瞧著她,掩嘴笑。「哎呀,經過一晚就拚命替人家說話了,這臉也紅得好,若四少爺回來鐵定喜歡。」

「你!」春實實平常辯才無礙,可這時候嘴突然變笨了,連水玉蘭都說不過。

水玉蘭見她羞惱的模樣,也不再開玩笑了,拉著她的手又說:「以為咱們都說好了,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的,可您卻做了四少爺的妾室,硬是將奴婢撇下了,不過,奴婢見您們感情好,這也沒話說了,就盼四少爺能對您這麼好下去,別像三少爺一樣,見一個愛一個,讓三少奶奶成天拈酸吃醋,日子過得烏煙瘴氣。」

「四少爺不是三少爺,我信得過他,為妾也是我心甘情願的,而我也不是三少奶奶,為了抓住三少爺的心成天鬧得家中不安寧,未來,我與四少爺有自己的路要走。」想起昨夜兩人說好要一起扶持走到老,春實實眉眼又含笑。

水玉蘭聽了歡喜。「您是奴婢、黎兒三人中最聰明有想法的一個,奴婢信您會掌握得住自己的命運,不可能讓命運擺佈您。」

「嗯,對了,提到黎兒,她……還好吧?」春實實順道問起。

「她如今是太太院裡的粗使丫鬟,地位比奴婢還低,可能怎麼辦,她在別莊做出那樣的事來,太太沒將她送給屠夫就不錯了。」水玉蘭感歎的說。

「唉,黎兒是走偏了,我也替她惋惜。」

「奴婢對她也很失望,其他事就算了,咱們三個情同姐妹,她怎能對您做這種事,用藥讓您病得更重,這要是發現得晚,您也許就病得救不回來了。」水玉蘭氣憤的說。她是個極重感情的人,對朱黎兒與春實實一樣重視,可朱黎兒為了想做姨娘竟然傷害自己的好姐妹,這點讓她不能原諒。

春實實見她提起朱黎兒就憤慨難過,不想她心情受影響,便貧開了話題,改口道:「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得去太太那請安了。」

水玉蘭這才拍了額頭,馬上道:「瞧奴婢,進來就是要提醒您記得照規矩在辰時前去向太太請安的,可這麼聊著竟快過了時間,快快快,去晚了,怕要有閒話傳出,太太也要不高興的。」

水玉蘭一急,口氣又恢復從前的隨意,幸虧春實實並不介意。

水玉蘭為春實實梳洗、換裝,梳了個髻,從此她便是人婦,再不是姑娘了。

打扮妥當,兩人這才匆匆往趙氏院裡去。

一進院子,不巧看到朱黎兒正一臉疲累的抱著一大桶髒衣服要去洗。

朱黎兒見到春實實先是一愣,而後連招呼也不打,不發一語就想繞路而行。

水玉蘭見了有氣,想將人叫住,但讓春實實拉著阻止了,她搖頭道:「別為難她了,她見到我心裡也不見得好受。」

她理解黎兒自尊心強,性格傲,雖做出那樣的事讓自己沒了臉,仍不想認錯,尤其現在她成了主子,黎兒卻是這般狼狽不堪,黎兒不想見她也是想當然耳的事。

待朱黎兒從眼前離去後,兩人來到趙氏門前,這才知道昨日趙氏讓方姨娘較勁的行為給氣病了,這會正躺在床上休息,而李巧早就在裡頭伺候著了。

春實實來遲了,正尷尬著,留下水玉蘭在屋子外頭等,自己趕緊快步入內。

她走上前去向趙氏請安。「見過太太。」

李巧正服侍趙氏湯藥,太太沒搭理剛進來的春實實,吩咐著李巧把湯藥吹涼些,自己再喝。這話是怪李巧不夠細心,李巧也不敢辯解什麼,唯唯諾諾的應聲後,忙到一旁去吹涼湯藥,瞧得出很怕這個婆婆。

李巧娘家家世普通,在祁州城內有幾家生意不錯的藥鋪子,可與雷家相比實屬小戶人家,當初李巧嫁進來時,趙氏就不太滿意她了,認為雷青石是嫡長子,該娶大戶人家的女兒才好幫襯前途,可當時雷青石身子正差,還有大夫道他活不過來年春天,導致明明是雷家大少爺卻議不到像樣的親事,只好將就娶了小戶人家的李巧進門。

李巧極為乖巧,侍奉公婆丈夫皆盡心,可趙氏仍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兒子,平日裡對她有些刁難。

趙氏將眼睛轉向春實實,見她低首恭順的站著,便道:「昨日累了一天,辛苦了吧。」

「不辛苦,只是讓太太忙碌感到很不安。」春實實得體的說。

趙氏再瞄向她,本以為她在老太太那久了會養出嬌氣來,不好調教,這會瞧她還算識大體,臉色便好些了。「嗯,你今日是來得晚了些,不過不怪你,這才新抬了身份的

頭一天,只是之後要留意,雷家規矩也不用我說,你在雷家多年自是清楚。」

「是,之後不敢再犯了。」春實實低眉的說。太太果然還是拿晚來這事訓了她。

這時李巧又過來,將吹涼的湯藥端給趙氏,趙氏喝了一口,臉就拉下了。

「你這是怎麼了,藥能涼透才喝嗎?療效都降低了,都進門這麼久了,咱們雷家是藥商,你連這點事都不知,怎麼做雷家長媳的?將來我怎放心將家交由你來打理!」趙氏氣呼呼的說。

李巧立即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

「太太別生氣,不如實實拿去熱過再回來。」春實實上前想幫李巧的忙。

「不用了,我不喝這口藥還死不了,只是我懷疑平日她都是怎麼照顧青石的,若是一樣粗心,也難怪青石的身子骨一直好不起來。」趙氏將雷青石身子不好一事怪罪在李巧身上。

李巧面色發白,依舊不敢頂嘴,春實實有些同情李巧,可在趙氏面前,她又怎麼說得上話。

「實實,」趙氏數落完李巧,這會輪到她了。「青雲未娶妻先納妾,這原就不成體統,要不是母親的遺願,我是不會贊成的。你一介丫鬟能被抬做姨娘,也是你的福氣,且昨日幫你辦得風光,這臉面是給你了,但也別因此托大,踰越了妾室應有的進退。」說到後頭,趙氏顯得激動起來。

春實實能理解趙氏為何會有這樣的口氣,那是因為當年方姨娘比她早進門,且方

姨娘始終比她受寵,她只能用正妻的身份壓人,可老太太去了後,方姨娘有老爺撐腰,趙氏已是壓不住她的氣焰了,才會對未娶妻先納妾的事這樣反感,尤其雷青雲擺明偏疼她,這也令趙氏不高興。

春實實馬上表現得很恭敬。「實實不敢,將來定安分守己,專心侍奉少爺。」

「能這樣最好,來,這補藥喝下吧。」趙氏指著擺在茶几上的一碗藥。

春實實心一緊,在雷府多年,她自然知曉這是什麼,說是補藥,其實是老太太留下的傳統,當年因方姨娘和陶姨娘早趙氏進門,老太太便要妾室們不得先正妻有孕,那補藥就是確保妾室不會懷孕的。

而今趙氏也如法炮製了。

李巧當然也明白那是什麼補藥,憐憫的朝春實實望去,春實實的心往下沉了沉,這便是她為人妾室的悲哀,不能隨自己的意願懷上孩子。

此刻她若不喝,定會觸怒太太,春實實顫抖的捧住那碗避孕湯藥,正要喝下時,許嬤嬤進來了。

「太太,大少爺和四少爺過來了。」

「他們不是在老爺那嗎?怎麼過來了?」她也知老爺將所有兒子叫去的事。

「他們由老爺那出來後,聽說您不舒服便直接過來了。」

許嬤嬤話剛落下,雷青石與雷青雲兩兄弟就進到屋子裡了。

兩兄弟進屋,先朝母親問安後,就立刻往自己妻妾身邊而去。

趙氏本以為這兩個是來探望她的,見這樣子,臉孔有幾分冷了。「你們這不是來看我的,而是一個個怕我欺了你們的妻妾,趕著來瞧她們是不是還好端端的吧?」她心知肚明。人說女大不中留,這兒子也是一樣的。

她這話的確說中了兩人的心思,李巧雖不得趙氏的眼,但雷青石倒是很疼她的,兩人平日裡也恩愛。至於雷青雲,他瞧見春實實手中端著碗藥,眼角輕魅,不甚愉快了。

「母親,您別多想了,我與大哥聽見您身子不舒爽所以專程過來探視,當然也順道接回自己的妻妾。」雷青雲清楚母親的病是心病,身體壓根無大礙,說完這話後,又順手取過春實實尚未喝下的那碗藥。「母親,實實近來身子燥熱,不適合補品,等過陣子再喝這些補藥吧。」他將那碗藥往茶几上擱下了。

趙氏臉一拉。「你這是做什麼?身子燥熱這也是能喝的,難道我會害她不成?」

雷青雲見母親動怒,仍無動於衷。「母親別誤會,您當然不會害實實,可兒子認為祖母留下的傳統也不全是對的,這要不要生子,我們自己決定就好。」雷青雲不拐彎抹角,索性挑白了意思,就是不讓春實實喝避孕湯藥。

春實實見雷青雲挺著背站在自己前頭,那肩膀寬厚,像天塌下來也能為她頂著,內心起了陣陣激動。

趙氏立即變了臉。「妾才剛納進來,這會你就為她跟我翻臉,好,你真是好兒子,而你這妾也真是給臉,第一天進門就給我氣受!」她指著春實實氣得發顫。

「太太,媳婦不敢--」春實實忙說。

「住口,別說什麼媿婦,你不過是個妾而已,這媳婦得要正妻才有資格說,你得了!」

春實實難堪不已,想不到頭一天就讓人指著她的鼻子痛罵。

雷青雲見不得春實實受委屈,馬上要說什麼,可李巧怕氣氛更僵,便示意雷青石上前解圍。

雷青石這才趕緊說:「母親,您也別惱,青雲知道該怎麼做,不會壞規矩的,這藥雖不喝,可總有法子避,不會這麼快生出孩子的,總歸他也是怕這藥喝多了將來傷身。」

趙氏向來疼雷青石,他的話總能聽得進去,當下臉色立刻就緩了許多。「傷什麼身,那方姨娘和陶姨娘當年也喝了,瞧後來不都生了兒子。罷了,她不喝也可以,但將來若生下孩子,別不守分的跟嫡子爭就行了,其他的我也不管了,省得惹人討厭。」

這會大家臉色總算沒那麼難看了,而春實實不用喝藥,也鬆了一口氣。

「母親,其實咱們過來還有另一件事。」雷青石故意提起另一個話題,好轉移這件事。

趙氏擰眉一想。「可是方才老爺對你們兄弟說了些什麼?」

「嗯,除了要準備科考的青峰外,父親給了我、青堂、青巖和青雲一項考驗。」雷青石說。

「考驗?什麼考驗?」

雷青石看了眼雷青雲,由雷青雲來講。

「父親見二哥由浙江回來了,而我也納了房妾,四兄弟成家的成家,回來的回來,該是立業的時候,因此出了任務給咱們四個,選了四間鋪子讓咱們各自挑選後經營,三個月後拿出營收來評比。」

趙氏眼睛睜大了。「老爺這是要測試你們兄弟四人的能力誰比較高?」

「父親應該有這意思。」雷青雲點頭。

「那就是在評估將來誰有能力當家了!」趙氏馬上期待的朝雷青石望去,就只盼大兒子能完成任務,讓雷耿狄刮目相看。

雷青雲見母親的態度如此,眼神有幾絲黯淡,忽地,他的手教身旁的人悄悄握住,他低頭瞧那溫暖的小手,眼神又重新明亮自信了起來,不再失意和挫折。

「你們倆可是嫡子,這回可得給母親爭口氣,別輸給庶子,要不傳出去,人家也是笑話咱們的。告訴我,你們父親將哪四家鋪子撥出來給你們兄弟了?」她問。

「分別是老誠街上的、開明街上的、藥王廟口的、西門巷裡的這幾家藥鋪子。」雷青石一一細數。

趙氏一聽,臉都綠了。「這幾家可是咱們所有鋪子裡經營得最糟的,連掌櫃的也換了好幾任,生意始終沒有起色,老爺上個月才說過這幾家再不行就要收掉了,這會居然拿出來考驗你們……那你們要選哪家?可有把握?」她焦急的問。

雷青石皺著眉。「兒子……還沒決定選哪家,若說把握,也得試試才知道。」

「我回去想想再決定要哪一家,選定後會盡力去做的。」雷青雲看了身後的春實實一眼,覺得沒什麼好怕的,既然是考驗,完成它就好。

趙氏憂心的點點頭。「是要盡力,是要盡力……」這幾家可都是爛攤子,分明是死魚上桌,沒個好的,選什麼都一樣。

這下,她煩惱更多了,要怎樣才能幫兩個兒子的忙,好通過這次的試驗呢……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3-13 12:19 PM

第九章 商舖評比 

春實實與雷青雲走出趙氏屋子後,她四下張望著,明明讓蘭兒在外頭等的,這會出來了,怎不見人影?

「找誰呢?」雷青雲發現她似在尋人,便問。

「呃,我找蘭兒,不過她可能等久了,先回雲索居了。」她猜想。

「嗯,那我們也回去吧。」

回到雲索居後,他們商量起老爺交辦下來的考驗。

「五弟志在仕途,且不久科考又將至,依父親的意思,他就不必加入這次的競爭,可我與大哥四個,若誰有能力,將來這家主之位就由誰來擔任。」進屋後,雷青雲喝了一口春實實端上來的熱茶後說。

她也給自己倒了杯茶再坐下,雷家老爺平時嚴厲,是個以家業、家族名聲為重的傳統大老爺,對子女並沒有特別偏寵人,是個誰有本事他就喜歡誰的人,這次是覺得時機到了,想藉此機會好好觀察評估幾個兒子,好為雷家的將來做打算。

而他們夫妻既已決定要爭家主之位,就定會全力以赴。

「依您看,這要選哪家鋪子好?」她問。

他兩眉攏起,也還在猶豫。「這四家鋪子都不賺錢,選哪間似乎沒太大差別。」

她沉吟了一下。「若是如此,那選藥王廟口道間如何?」

「雖說四間鋪子都經營不善……但這間是當中更差的,你認為這間好?」

春實實露出淺淺的笑容。「這間鋪子的掌事是碧香姐姐的丈夫,碧香姐姐在未出嫁前是負責教導我的人,嫁出府後,我才頂上她的位置。她的丈夫是個肯做事的人,又忠心於雷家,老太太才會放心將碧香姐姐嫁給他,可那藥王廟附近開了十幾間的藥鋪子,競爭激烈,生意不好做。若咱們選了這間,起碼人事是可以放心的,不像其他間鋪子,聽說幾個管事都不是省油的燈,且各自有心思,對店東的管理也不大上心,這才讓生意一直不好。」

她過去在老太太身邊,老爺經常會去向老太太報告府外業務,她聽在耳裡也多少明白這幾間鋪子的狀況,也難怪老爺會挑這幾間來考驗兒子們的能力。

他想了會。「好,就選藥王廟口這間,再說了,這間是四間鋪子裡最不賺錢的,我若選別的說不定別人還有意見,選這間相信其他人不會有異議。」他下了決定。

她微笑。「既是選定了,咱們就想辦法讓鋪子起死回生!」她對此很有信心。

雷青雲驀然握住她的手,雙目炯炯,眼底飽含許多情緒,既是信任,也是深情,更有欣賞。

他喜歡她的聰慧,也愛她無悔的支持,自有了她在身邊,他不再感到彷徨孤獨,她像是一股溫暖的力量推著他向前,讓他不再無助。

「有你真好!」他認真凝視她後說。

她臉頰頓時染上一抹霞紅,他這分心她是明白的。

「若母親再拿藥給你,別喝,有事我頂著。」他肅然告訴她。

雷家妾室在正妻未懷孕前不得有子之事,他是知曉的,別人如何他不管,也管不著,但自己的女人是絕不允許受這委屈的。

她霎時心窩一暖。「好。」

那藥她也不想喝,但在趙氏面前,她抗命不了,可若有了丈夫的支持,她便絕不低頭,生不生孩子該由他們自己決定。

「往後在府裡,你必定會因身份的關係吃很多虧,但別怕,你有我,任何事都我扛著,不管如何我都會護你。」他慎重地告訴她。

「我會看著辦,您不用為我擔心。」他如今要拚事業,她可不能成為他的負擔,一遇委屈就找他哭訴,她會盡可能解決自己的問題,非不得已才會找上他。

「我清楚你獨立,能將所有事都處理得極好,可我不希望你太辛苦,別忘了,我是你丈夫,依靠我沒什麼不對。」他越來越瞭解她,馬上說穿她的心思。

她綻開笑容,自己真是選了個有擔當的男人。「知道了,真不行,我不會逞強的。」

「四少爺,老爺請幾位爺都過去他那兒商量鋪子分配的事,請您這就去一趟。」外頭傳來水玉蘭的聲音。

春實實聽水玉蘭回來了,剛回來時不見人,她還想著待會找人問一問,這會人就出現了。

雷青雲不捨的看了眼春實實,歎了口氣後站起身。「才新婚第一天,事情卻一件接一件,真不想留你一人獨守……你等我,我去去就回。」他吻了吻她的額頭,這才出去。

春實實被他攪得一池春水波動,這男人簡直是天生的調情高手,幸虧他不博愛,要不她下場怕比明鳳珠還慘。

水玉蘭進來時見她正傻笑著。「春姨娘在笑什麼?」

「我有笑嗎?我……啊!你臉怎麼了?!」猛然回神,正尷尬要解釋時,驚見水玉蘭的臉頰上有五道清楚指印,春實實頓時心驚了。

水玉蘭眼睛紅紅腫腫的,還哭過了。「奴婢挨打了。」她委屈說。

她臉往下沉。「挨誰打的?」

蘭兒已是她的人了,自己人挨打,她有責任問明白。水玉蘭撫著腫脹的臉頰,眼淚又險些掉下來。

「事情是這樣的,奴婢在太太的院子外等您,可大少爺和四少爺進去後,不久三少爺也來了,奴婢本以為他是與其他兩位爺一起過來的,怎知他是去找黎兒的,他們說著說著碧玉姐姐也來了,她一來就罵黎兒勾引三少爺不要臉,黎兒哪容人家欺到頭上來,這就與碧玉姐姐吵了起來,兩人越吵越厲害,奴婢見碧玉姐姐打了黎兒一耳光,也不知怎地就氣了起來,衝上前去要替黎兒理論……」

聽到這,春實實大致明白當時的狀況了,原來雷青巖對朱黎兒有意思,可碧玉還在趙氏那等著雷青巖將她開臉做通房,這會見他到了趙氏院子,居然不是找她,而是去纏朱黎兒,當然吃醋發怒。

而水玉蘭口裡雖說不能原諒朱黎兒之前在別莊的所作所為,可水玉蘭一旦對某人有了情分,便難以真正討厭這個人,見朱黎兒受辱,立刻就跳出來相護了。

「那之後呢?」春實實繼續問,到目前為止,她還不知水玉蘭臉上的掌印是誰打的。

水玉蘭抹了淚。「這之後那三少奶奶出現了,三少爺見到三少奶奶後,居然馬上開溜跑得不見人影,這就算了,三少奶奶一口氣無處發,竟二話不說朝我們三人打了耳光,說什麼咱們三個都是騷蹄子、賤婢,黎兒與碧玉姐姐自是不敢回話,可這關奴婢什麼事,奴婢又沒有勾引三少爺,就頂了三少奶奶一句,誰知三少奶奶大怒,一巴掌又要朝奴婢落下,這時候--」說到這水玉蘭頓了下來。

春實實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這麼離譜,明鳳珠居然打了人,正惱怒著,見水玉蘭沒繼續說下去,馬上催促問:「這時候怎麼了?」

「奴婢本以為自己又要挨打了,可二少爺適時幫了奴婢,三少奶奶才沒再打下去。」

「是二少爺出面?」

「嗯,他伸手替我擋下那一掌,還對三少奶奶說,這是太太的院子,她在太太院子打人,該去向太太報備一聲才是,三少奶奶一聽嚇破膽子了,哪敢再撒潑,慌張離去了,以前奴婢沒發現,原來二少爺真是個好人!」提起雷青堂,水玉蘭眼淚沒了,笑了起來,對雷青堂充滿好感。

春實實非常吃驚,雷青堂看似冷漠不管閒事,居然也會出面介入這事?

「改日該去謝謝人家,他可是幫了你的大忙。」那明鳳珠是潑辣出了名,連雷青巖見到她就想溜,可見這女人有多善妒,若非雷青堂出面,別說水玉蘭了,碧玉與朱黎兒恐怕都要遭殃。

「好,奴婢會找機會好好謝謝二少爺的。」水玉蘭已在盤算著日後要怎麼報答人家。

「春姨娘在嗎?!」許嬤嬤在屋外喊。

春實實聽是許嬤嬤的聲音,有些驚訝,她不久前才剛從太太那回來,怎麼太太身邊的許嬤嬤又過來了?

她起身出去瞧。「許嬤嬤有事?」

「太太請春姨娘過去一趟,她有話對您說。」許嬤嬤說。

她聽了不敢拖延,帶著水玉蘭又趕著過去了。

雷青雲由雷青石那兒回到自己屋裡後,見春實實恍惚的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麼,連他靠近都沒發覺。

「實實?」他輕聲喚她,沒反應。「實實!」他提高了聲響。

春實實身子顫了一下,找回神智了,這才一驚。「您回來了?」

「想什麼這麼出神?」他關懷的問。

「我……沒什麼。」她本想說什麼,又搖頭了。

他瞧著她,不放心。「真沒事?」

「沒事的,您在老爺那和大家談得如何?」她撇開自己的事,認真問起這件事。

他見她關心,坐下後便開始道:「依你說的,我要了藥王廟口那間鋪子,而大哥選老誠街上的,二哥是西門巷裡那間,三哥選開明街上的,方纔已將四間鋪子由誰經營分配好了。」

春實實聽完沉思起來。老誠街與開明街兩處的鋪子原本生意不錯,附近也有人潮,完全是因為經營不力所致,只要改善人事,相較於其他兩間,應該是較好著手的,難怪雷青石與雷青巖會挑這兩家。

而雷青堂選了西門巷內的……這間的地段不佳,坐落冷巷內,缺乏人潮所以沒生意,實屬先天不良,生意並不好做,雷青堂倒是勇於挑戰……

雷青雲明白她正在想什麼,遂道:「二哥在浙江時就做得有聲有色,原本浙江的幾家鋪子也是要收的,因為他才又有了起色,二哥回來後父親也十分看重他,這次他若再做出成績將西門巷的鋪子救活,這未來的家主之位也許就是他的了。」

「可二少爺也有這野心嗎?」她問。

「我們幾兄弟除了五弟一開始就表態對經商沒興趣外,哪個不想當家?就是我,現在也稹極爭取了,況且毛姨娘早早就去了,二哥雖自小讓母親帶,但母親對他總不如己出,難保他心中沒有怨言,會想替自己爭口氣也是能理解。」

春實實點頭,太太重長、重嫡,連雷青雲這親生子都不如老大了,更何況是姨娘所生的孩子,太太能將他放在身邊養著就不錯了,哪可能特別照拂。而雷青堂在太太院子裡「獨自」長大,也難怪養成他獨來獨往、不與人親近的個性。

「大少爺有太太會替他打點,自會有一番成績,二少爺在浙江得了經驗,會是咱們的勁敵,三少爺那則是有方姨娘撐腰,方姨娘的娘家這些年生意做大了,在祁州已不是小門小戶,只要方家肯幫忙,相信要救一間鋪子不是難事,這一分析,反倒是咱們最沒有後援與經驗,得靠自己苦幹實幹才行。」她分析說。

「放心,咱們夫妻同心,黃土變成金,不信有什麼做不到的。」雷青雲眼神剛毅,對著她笑得自信。

春實實也回以笑容,知道他是個不屈不撓的人,要不當初被自己母親放棄後,怎會積極的為自己開創航運事業。「對,過去您是單打獨鬥,如今有我加入,咱們一起努力。」

他先是微笑,但忽然審視起她的神情來。「你……在煩惱什麼嗎?」他指的是剛進來時她失神的模樣。

「我……」想起趙氏找她過去說的事,她不禁眼神微黯。

「哪有什麼煩惱,只是有點累罷了。」她刻意甩開陰霾,笑說。

「是嗎?」他仍盯著她。

「嗯。」她振作的露出笑靨。

「那就好,實實……雖然母親反對,但我希望咱們快生下自己的孩子,我想瞧瞧孩子會像你還是我。」他充滿期盼的說。

她不禁垂首,害羞這件事,不管是哪個世代的女人都會有的。

「實實,你說咱們頭胎生男還是生女好?」他有意逗她,追著問。

他就愛看她羞紅臉的樣子,有別平時的冷靜幹練,可愛得緊。

「生什麼,太太都說不許生了。」她頓時緋紅湧上頰。

「我不也說了,咱們生咱們的,別人管不著,要不,咱們現在就努力一下。」他托住她的下顎,魅惑的瞅著她。

她拍開他的手。「昨夜才洞房,這會天才黑……」

他手又伸過來。「真不要?」他這樣真有幾分花花公子的味道,看來這幾年在外頭不是白玩的。

「您在外頭與多少女人……」開了口,她又問不下去了,明知他本性不花心,可那些年為掩飾自己,他確實荒唐過,問他過去的事,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

他聽出她要問什麼,主動道:「我這人雖花名在外,可絕不隨便與人胡來。」他表情認真。

她嘴角慢慢揚起來。「別理我,女人總小心眼的。」她是信他的。

他俊臉揚笑。「我喜歡你小心眼,表示你在乎我。」他柔聲說。

她靦腆地咬了唇,確定這男人真有當花花公子的天賦,說得她都心花怒放了嘖嘖,原來自己也吃這套的,讓人一哄就什麼都算了。

「春姨娘,碧香姐姐來了!」水玉蘭撩開帳簾說。

春實實正坐著喝茶,聞言放下茶碗起身迎了上去。「碧香姐姐。」

「春姨娘。」碧香臉上有著拘謹的笑容,沒了以前的自在。

而水玉蘭將人領進來後,轉頭又先出去忙了,留她們自己在屋裡講話。

春實實不喜鋪張,因此儘管雷青雲派了不少下人給她,她也只讓水玉蘭近身伺候。「來,坐,老太太過世時,我見你與丈夫回來弔唁過,但當時弔唁的人實在太多,大伙又正悲傷著,沒能說上話,今日終於可以聊聊了。」春實實拉碧香坐下,起初碧香不敢坐,是春實實堅持才坐下來。

碧香與春實實兩人即便之前共事過,碧香還指導過她,但如今春實實身份不同,主僕有別,碧香不敢踰矩。

「是啊,老太太過世時誰也沒心情敘舊的……」想起老太太在世時對眾人的好,碧香忍不住難過,鼻子微酸,一會後才又道:「今日要不是四少爺找奴婢的丈夫來談鋪子的事,奴婢也沒機會再回府裡與您說話,只是一陣子不見,您已成了姨娘了。」碧香說

這話時有歡喜也有些感歎。

春實實淡笑。「世事難料啊!」碧香是她初穿越到雷府時,待她最好的人,也是給她最多幫助的人,因為碧香,她才能很快的適應古代生活,也是碧香教會她看清在大戶人家的生存之道。

碧香曾告訴她,在大戶人家做丫頭,不要老想著爬上主子的床,要想著怎樣讓主子在這之外重用自己,那才是身為女人真正的價值,而今她算是「爬上」主子的床,也許碧香要瞧不起她了。

「四少爺很好,與其他雷家主子不同,會是良人。」春實實簡單說,此刻無法告訴碧香她與雷青雲有多相愛,但相信未來會證明這些的。

碧香笑了笑。「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您自從當年落水被救起後……就是個特別的人,聰明又拘謹,極少犯錯,想必這回也是考慮清楚才決定的。」

碧香極少提到她當年落水的事,今日像是突然有感而發,可立即又避開了話題。

春實實對碧香刻意迴避的態度感到疑心又不解。「碧香姐姐,你對我當年落水的事,可有什麼看法?」她狀似不經意的問起。

碧香臉色不太自然。「奴婢哪有什麼看法,而且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倒是您,這麼多年了……那時的記憶真找不回來了?」碧香試探的問。

她搖頭。「不記得,落水前的事我一丁點也想不起來。」她怎會記得,那是屬於真正春實實的記憶。

「這樣啊……」馨眼神有一絲讓人瞧不清的閃爍。

春實實將碧香的表情變化全瞧進眼底,忽然覺得碧香是否知道什麼,只是沒講出來,可若碧香不說,她也不好逼問,況且,她也不能確定碧香真曉得什麼,便先轉口問起了鋪子的事。今日讓碧香夫婦來,主要目的就是要徹底瞭解鋪子的經營狀況,這才好開始著手整頓,對症下藥。

而男人們在前廳談,她是女眷,又是妾室,不便參與,雷青雲才會讓碧香到後院來找她。

能結束剛才的話題,碧香似乎鬆一口氣,但談起鋪子的事,她又一臉的惶惶不安,老爺將四間生意最差的鋪子讓雷家四兄弟去經營的事已傳開,四少爺選了她丈夫負責的鋪子,這才會找他們夫婦來談。

「是奴婢那口子無能,才會將好好的一間鋪子經營得不像樣,這次就由四少爺做主了,奴婢那口子說了,若四少爺要論責革職,咱們是絕對無話可說的。」

「別擔心,四少爺曉得你丈夫是有能力的,要不然老太太這麼疼你,又怎會將你嫁給一個無能的人,這鋪子經營不善自有其他的原因,四少爺沒打算更換掌事。」春實實完全沒有責怪的意思。

碧香立刻安心感激的道:「多謝四少爺了,若四少爺對奴婢那口子還肯信任,他定會全力配合四少爺整頓鋪子的。」

春實實抿笑。「咱們要的就是你們夫婦的幫助,你能先告訴我鋪子現在的狀況嗎?」

「嗯,咱們的鋪子雖位在熱鬧的藥王廟口,可那有多家競爭鋪子,奴婢夫婦儘管賣力推銷,可成效不彰,再來就是來藥王廟參拜保平安的遊客居多,這些人參拜完便離去,哪會想到沒事買藥材回去存放。另外,有許多病弱者來向藥王祈求病癒,這些人雖有心買藥治病,但雷家招牌大,咱們賣的藥多是高檔藥材,買得起的人不多,這生意就一直好不了,奴婢的丈夫曾建議不如改賣較低價的藥品,但老爺不同意,認為會打壞雷家的名聲,因此作罷。」

春實實思量她的話,今日找來碧香夫婦果然是對的,馬上就得知真正的問題所在,相信前廳雷青雲聽見的也是相同的話。

「碧香姐姐,這是春姨娘教我做的水晶枸杞糕,可以明目又養身的,你嘗嘗。」水玉蘭先前離開就是為了去忙這個,這會東西做好了,她開心的端進來讓碧香品嚐。

碧香瞧著那一小盤點心,眼睛一亮,這東西的外觀是晶凍透明狀的,裡頭包覆著枸杞,顏色透紅,瞧起來非常可口,她拿了一塊嘗。

「哎呀,這真是特別的東西啊,好吃又清爽得沒話說!」說著,她將整塊都放進嘴裡了。

「蘭兒說這是春姨娘教的,奴婢記得從前春姨娘便愛做一些特別的點心,老太太在世時也喜歡吃,春姨娘的心思巧,做出來的東西就是與別人不同,若非知春姨娘是春管事、春嬸的女兒,奴婢還道春姨娘打哪裡來的,怎能懂這麼多奇特的養生料理,有些是奴婢這輩子都沒見過、嘗過的。」碧香忍不住又拿了一塊來吃。

春實實笑了,古代人沒見過果凍、派這類西洋點心,而她不過是將這些再改良加入養生藥材,讓東西更健康罷了,但每每做出來就成了新奇之物,而蘭兒愛吃,也貪吃,就纏著她學了一些。

轉眼碧香面前的盤子空了,瞧見水玉蘭手上還有另一盤,馬上露出渴望的表情。

「這不可以,這是……要給別人的,我今天是試做,所以做不多,若碧香姐姐喜歡,我改日再多做些給姐姐送過去。」水玉蘭馬上將手中的點心藏到身後去,不給吃。瞧她這動作,春實實見了好笑。「蘭兒手裡的是要留給誰呢?」

「是要給……要給……」水玉蘭欲言又止。

春實實心思一轉。「是要送去給二少爺的?」

聞言,她的臉龐倏地紅了起來。

春實實與碧香可都瞧明白了,碧香笑道:「原來蘭兒對二少爺……」

「沒有沒有,奴婢這是報恩,對二少爺絕沒其他意思,就是覺得學了春姨娘的手藝卻是給二少爺送吃食,有些對不住春姨娘,這才遲疑,你們千萬別誤會!」她連忙澄清。

「報恩?」碧香訝然。

春實實於是將那日雷青堂幫了水玉蘭的事向碧香說一遍,碧香這才知曉怎麼回事。

「不過蘭兒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受人恩惠必定湧泉以報,但二少爺的態度就奇了,他向來不管他人閒事,更何況是後院女人的紛爭,這回竟會幫著蘭兒,可真教人意

外。」碧香對這事感到不解。「再說,據我所知,二少爺不愛這些甜食,蘭兒,你送這去,他收下了嗎?」

聽到這,水玉蘭跟著困惑。「奇怪,二少爺不喜甜食嗎?我送了幾次東西過去,雖然二少爺每次都冷著臉,可也沒讓我別再送……」

「原來你送東西去不只一次啊,那二少爺也沒拒絕……」

碧香與春實實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此事有意思了。

趙氏屋裡,一早,雷青雲與春實實就被叫去了。

趙氏眼窩有些陰影,像是幾日都沒睡好了。

「母親,這陣子可是煩心什麼?」雷青雲坐在鋪有軟墊的凳上,關心的問。

「為了你兩兄弟的將來,我一方面忙為你大哥找軍師,一方面又得到處為你找靠山,這還能不煩心嗎?」趙氏歎氣的說。

他臉色嚴肅。「母親煩大哥的事就罷了,我的事不需要您多操心。」

「你也是我兒子,我哪有不操心的道理。」

這話他聽了心頭一暖,便不再多說什麼了。

「雖說你祖母剛過世不久,不宜辦這事,但趁現在還在百日內,依習俗是可以的,咱們只要動作快些還是趕得及,這人我也相看好了,今天找你過來就是讓你自己決定要選哪個。」趙氏突然說。

「相看好什麼人?」雷青雲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趙氏立刻看向端坐在他身旁的春實實。「怎麼,那日你沒將我交代的話告訴他?」她那眉抬得高高的質問。

春實實低眉垂眼,不語。

趙氏見狀,橫眉豎眼。「你倒說話啊,這是有什麼私心!想當年方姨娘先進門,可也不敢阻止老爺娶妻,你怎麼敢妄想霸著青雲不放,實在不像樣,之前還沒發覺你是這麼善妒不知安分的人,這才瞧出你的本性來了!」她滿臉怒色。

春實實心驟然抽痛了一下,仍是半句不吭,可兩手握成拳頭,死死抓著手裡的絲絹,骨節處青白交加。

那日趙氏找她過去,就是知會她要開始為雷青雲相看有家底的千金,藉此幫襯他的事業,讓她轉告他得準備娶親了,也讓她幫著籌備婚事。

雷青雲確實需要一個有背景的妻子來幫襯他,這才能讓他在雷家更有地位,可她哪做得到眼睜睜看他娶妻,又哪裡願意幫忙籌備這件事,因此回來後,她隻字不對他提,只想著,他說過有她在,絕不娶正妻的事。

可此時,趙氏逼人到眉間了,春實實心底拈酸,全身緊繃,卻又開不了口違逆她,只能緊據雙唇,面色白得像紙。

雷青雲見狀拉下臉來,大概明白發生什麼事了,立刻站起身來。「母親,兒子才剛

納了實實,哪有必要現在就娶妻?」

「實實只是妾,娶妻才是正事,你大哥比你年輕時就娶了妻,你這會娶算是晚了,再說了,你就是缺個家底厚實的妻子,你父親才會認為你輕浮沒個定性,若娶了妻,妻子娘家也有能力,那便是你的得力幫手,對你的前程大有益處。母親為你盤算的哪會有錯,你只管聽話就是,許嬤嬤,將東西拿過來。」趙氏示意許嬤嬤過來,讓她在桌上放了一迭畫像和準備送出去的說親帖。

「來,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過,家世合宜又有幫夫運的女子,你從中挑一個,其餘的交給我來辦,母親定給你辦得風風光光,不會輸你大哥的。」她早備好資料,讓雷青雲選人。

春實實瞧著桌上攤開的說親帖和畫像,先不論對方長相如何,光家世就都是祁州的大藥商、世家的小姐以及一些官家千金,隨便哪個都是萬中選一的對象,無論娶哪個對雷青雲的前途都是極有幫助,可見趙氏在這上頭真用了心。

她眼神一黯,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如人。

雷青雲瞧出她的黯然,既心疼又氣惱,心疼她的委屈,氣惱她為何隱忍。

「母親,大哥娶妻早是因為身子不好,才想早日娶妻進門照顧,可我身子強健,不急著娶妻,至於您挑的這些女子,要論幫夫運,兒子認為沒一個比得上實實的!」他抄起桌上的畫像和帖子,動作極快的全部撕毀。

春實實猛地抬首望向雷青雲,眼睫眨動,眼角有著濕潤的感動。

「你做什麼?!」趙氏見狀,一時反應不過來。

「這些女子空有家世,不見得適合兒子,以後還請母親不要再為這事費心了。」

趙氏聽了,氣得柳眉倒豎。「你腦袋不清楚了,實實哪裡比得上大家出身的妻子!」

春實實慘白了容顏。

雷青雲兩道英挺的濃眉緊皺在一起。「實實哪裡不如人了,祖母過世前也留了一筆可觀的嫁妝給她,她可不是空手跟著我的,再說,她服侍祖母多年,祖母多次誇她七竅玲瓏心,而您也不只一次當著祖母的面稱讚她行止端正,極識大體,若這樣的女子不能幫夫,那要怎樣的人才配得上兒子?」

趙氏被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春實實則是心頭一熱,努力抑制想奪眶而出的眼淚,沒想到雷青雲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母親若沒別的事,我與實實就回去了。」他拉起春實實冰冷的手要離開,不願意再讓春實實忍受下去。

「站……站住,你有了妾就不需要妻了嗎?不要忘了,你也是因為母親是嫡妻,你才有嫡子的身份,出去才高人一等,而春實實就算再聰明伶俐,但妾就是妾,又是丫鬟出身,怎麼也不能與大家閨秀相比,她能給你的幫助有限,你別被區區一個小妾給迷得犯傻!」趙氏將人叫住,直接瞪向春實實,當她是殃禍兒子的惡妾。

春實實表情苦澀,卻也只能忍耐,一句都辯不得。

「既然母親這麼說,咱們就來賭一賭,若是這次兒子負責的鋪子能爭得第一,就證明兒子沒有犯傻,靠的是實實的協助,她確實是兒子的賢內助,屆時請母親不要再逼婚了。」雷青雲立下賭約,若春實實能幫著他拿下此局,娶正妻一事便休要再提。

趙氏撇唇嗤笑。「哼,好,她若能幫助你贏得這次的勝利,我就沒話說,不過,就憑她沒人、沒家世,我才不信她能幫上什麼忙,到時候若丟臉了,就不要怪我只幫你大哥沒為你打算。」趙氏答應了,但醜話說前頭。

她認定春實實沒能力幫襯雷青雲,兒子少了自己的謀算,這次是要吃大虧的,再加上她心中緊張的是大兒子,這次定得讓青石得到丈夫的認可,如此他才有機會爭得家主之位。

至於青雲,本是打算幫他爭個第二的,但他若不肯聽她的,那就隨他了,她也不勉強,省得為這事母子真翻了臉。



第十章 藥鋪新創舉 

走出趙氏的院子,春實實瞧雷青雲的臉色極為鐵青,不敢多話,靜靜跟在他身後走回雲索居。

回到兩人的屋子後,他才開口道:「這事你為何不對我說?」他雙臂環胸,神情肅穆的問。

她站在他面前,兩手垂放,緊緊交握著。

「怎麼,還是不說話?我是你男人,受了委屈卻一句都不對我說,這是料定我護不了你,還是料定我會食言,會接受母親的安排,娶正妻進門?!」他眼裡燃起兩簇怒火,煙生喉舌的問。

「說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不等她開口,他火冒三丈的再說。

春實實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將額頭低垂,輕靠在他寬廣的肩膀上,軟弱得像是天地間只有他能依靠,這立刻將雷青雲滿腔的怒火一瞬間滅個七七八八,還有點不知所措了。

「我也不是怪你什麼,你再不想依靠我,這事也不能自己默默承受,我若知曉母親今日找咱們去就是說這事,我不會讓你過去受辱,直接就會回絕,你又何必……唉!」雷青雲念也不是,不念也不是,只能自己苦歎。

春實實伸手抱住他,這可是她從未有過的主動。「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她淚盈於睫,竟哭了。

他一僵。「別哭啊,我不說你就是了。」

可她還是哭。「我口口聲聲說相信您絕對不會負我,可是到這當口,才知自己有多膽小,有多不信任人,我不說,是怕、怕知道結果,怕自己信錯人,可經過今日後,我再不會傻得懷疑您,再也不會了!」她激動的說。

這些年生活在古代,在沒任何依靠的情況下,她小心翼翼慣了,就怕出錯讓自己陷入危險,可到這一刻才知,她可以不用再孤單了,終於可以像現在這樣靠在某個人懷裡,不再擔心外頭可能到來的狂風驟雨。

之前她一直憐惜他在雷家單打獨鬥的處境,可這會忽然明白了,其實她與他沒有不同,同樣沒有安全感,同樣不信任人,他們兩人是如此相似,只是他已對她敞開心,而她的心到現在才真正接納了他。

「你這傻瓜……」他緊摟著她。「我怎麼也不會負你的,今生就只有你一個,將來不管母親如何逼迫,你都不用怕,一切有我。」

事實上他心中已有主意,想到可以讓她當嫡妻的法子,只是這還需要一些功夫安排,哪知母親這麼快就急著給他找個妻子,瞧來,這事他也得加快腳步進行才行,不能再讓母親污辱實實了。

他伸手勾起她的下頷,眼神溫柔的凝視她,那樣的專注讓她的臉頰熱了起來。

「以後當真會全心全意信我?」他問。

她臉紅的咬住唇瓣,輕輕的點頭。「嗯。」

她的回答令他滿意,眼裡藏著笑,俯下頭吻上她的唇。

兩人吻了一會,他才放開她,讓她無力的靠在他身上。「記著,在我心中,你是妻不是妾,明白嗎?」

「懂。」她頷首。

他低下首盡情欣賞她酡紅迷人的嬌顏,他真的極為珍惜她,清楚她便是自己的唯一。

「您向太太下的賭約,可是有把握了?」春實實輕聲問。

若他們的鋪子真能做到第一,那麼太太短期內應該不會再逼他娶妻了,所以這一戰他們非贏不可。

他表情嚴肅。「老實說還沒有,但會有法子的,還是你有什麼想法?」他問她。她若有所思。

「碧香夫婦上回來所說的話,讓我想了一陣子,藥王廟是有數百年歷史且非常靈驗的廟,平日香客如雲,還有話說,到祁州城不拜藥王,就像登泰山不觀日出一樣是種缺憾。由此可知此廟的鼎盛,咱們該利用這個,不該墨守成規只賣藥醫病,該想想養身這塊了。」

他眉心一動,立刻道:「你是說專做遊客生意,不做醫病藥材?」

「不是不做,而是並非主力,咱們的藥材珍貴高檔,病弱人家買得起的不多,但若咱們改為提倡一般養身健體之道,也許能有一番成績。」

雷青雲黑瞳閃動著某種了悟。「這麼一來,自成一格,也能擺脫附近同質藥鋪的競爭,這主意不錯……」他認真思索後,心中計劃隱然成形。

她見他似有打算,便不再多說什麼,這男人極為聰明,她只要想得到一,他便能擴出十來。

相信他們的鋪子會有新氣象的。

這日,雷青堂教人意外的現身雲索居。

「二少爺怎麼來了?要找四少爺嗎?不巧他外出了。」見到他,春實實驚訝的說。

近來聽說西門巷那間鋪子在他經手後,成為四家鋪子中業績成長最快的一間,而她跟丈夫所經營的鋪子卻是最無起色的,畢竟他們的方法是改變鋪子的經營型態,是以設備、人員都得跟著換新,而這需要時間準備,起步較慢,業績當然敬陪末座,其他人包括趙氏都冷眼打算看他們笑話。

雷青堂在這敏感時機出現在雲索居,她不得不猜想他來的目的是什麼。

雷青堂似乎十分不悅,臉色陰沉。「我不是來找四弟的,我找水玉蘭。」

「蘭兒?」她一臉驚異,他居然是專程來找蘭兒的,這就表示跟生意無關了。

「二少爺找蘭兒有事?」

「有。」他點頭。

「蘭兒可是得罪您了?」她謹慎的問,若真是如此,畢竟蘭兒是她的丫鬟,她得替蘭兒出面才行。

「不是得罪……」頓了一會兒,他表情複雜的說:「總之你叫她出來就是,我有話問她。」

「這……」她遲疑著,看雷青堂臉色不佳,她實在怕他對蘭兒不利。

看出她欲保護水玉蘭的心態,雷青堂和緩了臉色道:「你放心,我沒要傷她的意思,就只是找她問話而已。」

他話都說到這分上了,春實實無法再攔,只得幫他指出方向,告訴他水玉蘭正在小廚房裡試做剛學會的點心。

雷青堂一得知水玉蘭的所在,立刻去找她,春實實瞧著他的背影,忽地想起水玉蘭之前說的那些話,便覺得此人對水玉蘭的態度雖冷但不壞,這讓春實實的擔心驀然消失,直覺雷青堂不是壞人,應該不會傷害水玉蘭。

只不過,兩刻鐘後,當雷青堂再次出現在她面前,而他身後還跟著一臉忿忿不平的水玉蘭時,正在院子曬書的她不得不覺得自己放心過早。

「這……出了什麼事嗎?」她問向水玉蘭。

水玉蘭難得咬牙切齒的說:「沒什麼。」她否認有什麼事。

「誰說沒什麼的!」雷青堂陰沉著臉。

雷青堂這一喊,教春實實嚇了一跳,她瞧得出來,雷青堂氣炸了,可他到底是氣什麼呢?

「蘭兒性子直,若有得罪,望請二少爺有話直說。」

「你這丫鬟特讓人傳信給我,信中說我是四弟的敵人,專用陰險的手段贏人,還說以後她不會再來見我,連點心也沒我的分了。」越說,雷青堂的怒氣越盛。

春實實聽到這,算是明白怎麼回事了,蘭兒認定雷青堂要跟他們四房競爭,而蘭兒自覺算是四房的人,便決定斷了去雷青堂那送點心的行為,這才觸怒了雷青堂,只是她萬萬沒想到,蘭兒的態度會讓雷青堂發這麼大的火。

「二少爺別生氣,蘭兒只是不瞭解……」她想替水玉蘭緩頰,但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不,我現在想想,她說得對極,我就是一個陰險的人,所以這次的競爭即便不擇手段我也要贏,煩請轉告四弟,讓他努力些,再不拿點實力出來,就真要丟臉了。」他故意直勾勾的瞪著水玉蘭說這些話,氣得水玉蘭直跳腳。

看這情景,春實實不覺莞爾,這二少爺不會是真對蘭兒動心了吧?

兩個月後,雷家大廳上,除了沒有加入考驗的雷青峰外,所有人都到齊了,雷耿狄端坐在主位上,臉上揚笑的望著雷青雲。

「你不錯,一改先前的荒誕不羈,這次能贏眾兄弟,將要倒的鋪子起死回生,很好,很好!」雷耿狄一連說兩次好,可見有多高興。

十分意外的,雷青雲的鋪子居然獲勝了,這讓其他三兄弟臉上無光,只能看他一人受父親稱讚。

「青雲,你說說,這是怎麼做到的?」雷耿狄問。

「藥王廟香火鼎盛,過去咱們沒能好好經營這些香客,只顧著賣藥,但藥王廟附近有不少家藥鋪,咱們何必與人爭這塊餅乾吃,兒子因而決定賣別的,喊出了鋪子的新口號,『瞻藥王、逛藥城、觀藥景、吃藥膳、睡藥枕、品藥飲、沐藥浴、購藥材』,讓香客到了廟裡,不僅是參拜完藥王這麼簡單。

另外我在鋪子裡辟了一塊地專種植藥材,讓人可以直接觀看種藥的過程,聞到藥材的香氣,接著留在咱們鋪裡吃別家沒有的養生藥膳與點心,之後還能洗藥浴消除疲勞,再購買一些養生藥材回去自己料理,如此一條龍的做法,讓每個到藥王廟的香客都想到咱們鋪子走上一趟,有看、有吃還有享受,如此一來,生意自然不同凡響。」雷青雲說明。

一開始他們之所以業績會輸人,就是為了辟藥材種植區以及研究藥膳配方,另外還建置了藥浴區,這都得花時間,才讓他們生意落後,但當一切就緒,他們的生意便突飛猛進,後來居上。

雷耿狄聽了猛?。「是啊,我怎沒想到藥王廟可以這麼經營,這實在是新鮮的做法,從前我也沒聽過人家這麼經營的,這回咱門雷家算是創舉了。」雷耿狄拍著大腿,龍心大悅。

「這主意可是你想出來的?」他再問。

雷青雲轉頭看向身後的春實實。「這主意不是我一個人想的,實實也幫了大忙,是她建議我著重經營養生藥材這塊,那藥膳也是她想出的配方,沒有她,這套法子還執行不了。」

「想不到你這丫頭這麼有頭腦,青雲有你真是福氣!」雷耿狄是個嚴厲的人,喜歡有能力的人,得知春實實的功勞後,立刻大讚。

眾人聽春實實居然能幫雷青雲這麼大的忙,個個臉色怪異起來,方姨娘滿腔不甘心,趙氏的表情也極端複雜,高興也不是,不高興也不是,箇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其實也不全是我的功勞,那掌事夫婦也出了不少力,掌事的日以繼夜的監工才讓鋪裡的裝修能盡早完成,還有那藥枕也是碧香姐姐的主意,這回,藥枕可是大功臣。」春實實不獨佔功勞。

雷耿狄滿意她的不居功,對她更加喜愛了。「你不錯,有幫夫運,將來好好幫著青雲,會有出息的。」

趙氏聽了這話,臉色更加不自然,連吝於稱讚人的老爺都公開讚那丫頭有幫夫運,這之後自己還怎麼逼青雲娶妻,她不禁暗惱在心底。

其他人也在想,一個妾而已,今日這般露臉真是不簡單了,尤其讓身為正妻又最討厭妾室得意的明鳳珠不是滋味。

「青堂,這次你也幹得不錯,只是小小輸了青雲而已,其實嚴格說起來,你兩兄弟的成績算是不分上下,你那鋪子原也是個冷灶子,可你能想到只售南方運至的藥材,讓鋪子有獨特性,使想買南方藥材卻又沒管道的人,即便是冷巷也願意抱箸大批銀子專程

去買,讓冷巷變熱巷,生意大好,我對表現也極為滿意。」雷耿狄轉而稱讚雷青堂。

雷青堂態度淡定,只是淡然一笑。「多謝父親肯定,不過,這次輸給了四弟是事實,我沒什麼好說的。」他坦然接受不如人,十分大器。

雷耿狄更欣賞他了,而雷青雲與春實實經過這次與雷青堂的交手後,對這人也格外忌憚了,兩夫婦共同的想法是,雷青堂是個厲害的角色,他們是兩個人共同謀策才險勝他的,而他單打獨鬥就能有這樣斐然的成績,十分不容易,兩人打心裡佩服。

「老爺,這次青石雖犯了點錯……但他身子不好,還天天上鋪子去巡視,這份認真也實在可貴,您可不要全抹煞了啊!」趙氏護大兒子心切,忙上前說。

「哎呀,咱們家青巖也是費盡了心力,可惜沒有像青雲那般好運,鋪子裡有得力的夥計可使喚,這全都是些手腳不乾淨的,才會讓生意不如人,再加上不小心誤信了偏方……總之,老爺不能憑一次的考驗就否定了青巖的努力,這不公平啊!」方姨娘也急於為自己的兒子說情。

雷耿狄聽完兩個女人說話,立時橫了眉,怒氣衝天斥責,「你們還好意思說這些話,我險些讓你們氣死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趙氏與方姨娘一驚,立刻垂下臉來,雙雙心虛得不敢抬頭。

雷耿狄拍桌站起身,先走到趙氏和雷青石面前,怒目以對。「你們母子好樣的,家俬不少,居然私自掏錢買貨沖業績,那鋪子裡的貨都堆滿你們的院子了吧,虧你們想得出這種作假帳的法子,簡直愚蠢至極!」他痛罵。

趙氏和雷青石被罵得無話可說,而雷青石羞憤心急,咳得更厲害了,李巧忙為他拍背順氣。

可這回趙氏也不敢再說什麼,因為這法子是她想出來的,錢也是她去張羅墊的,如今東窗事發反而連累兒子被訓,她心裡也不好受。

罵完趙氏,雷耿狄凜厲的眸光調向方姨娘母子,那兩人馬上肩一縮。

「荒唐!你們更荒唐,我雷家是製藥大家,門楣上匾額還寫著『人命至重,有貴千金』幾個大字,你們竟公然在雷家鋪子裡賣起假藥,毀雷家商譽,敗雷家醫德,你們更該死!」雷耿狄惱怒,氣得發抖,恨不得打死這對母子。

方姨娘見他氣成這樣,趕緊拉著雷青巖跪下道:「老爺,咱們也是誤信偏方,以為這藥真能救命,這才會--」

「住口,你們連成分都不查明就敢販賣,而且賣的還是天價,讓不少衝著雷家招牌來的人吃虧了身子,又跑到我這來求償,若非如此,我還不知你們母子為求財竟幹出不管人死活的勾當來,我對你們這對不肖母子實在失望透頂了!」

他痛心疾首,說到後頭,氣得,腳朝雷青巖踹去,讓他躺在地上哀嚎。

雷青巖那沒用的模樣瞧在雷耿狄眼底,教他更上火,腳一提想再補上一腳,方姨娘趕緊上前抱住了他的腿,不讓他端下。

「老爺,青巖再怎麼錯也是您的兒子,您難道想踹死他嗎?!」

「踹死就算了,省得他敗壞我雷家!」他推開方姨娘,要再踹出去時,頭一陣昏眩,身子站不穩險些跌倒。

雷青雲見狀,一個箭步上前去扶他。「父親,您怎麼了?」他心驚的問。

「我……」他這是一時怒火攻心,直衝腦門了。

「別讓父親多說話了,咱們先送他回房休息吧。」雷青堂也上前扶著雷耿狄。

雷青雲見雷耿狄臉色發白,也不敢耽擱,與雷青堂兩人送父親回去躺著。

之後請來郎中為雷耿狄把脈,郎中說他鬱怒動火,致頭暈汗出,得養心血調心氣,才能降火安神。

送走了郎中,雷耿狄將雷青堂與雷青雲叫進屋裡說話,不多久兩人出來了。

事情鬧得大,所有人全守在屋外不敢離去,就連陶姨娘和雷青峰都聞訊趕來了。

雷青堂向來少話,面對眾人詢問的眼神,懶得理,轉頭就走了。

「四少爺,老爺可說了什麼嗎?」春實實問雷青雲,眾人立刻豎起耳朵要聽個分明。

「青石,用藥時間到了,咱們回去吧。」李巧小聲的對丈夫說。

雷青石蒼白著臉點頭。「唉,走吧,改日再來請求父親原諒了。」他讓李巧扶著回去了。

陶姨娘與雷青峰見大家陸續離開,也放心走了,只剩趙氏站在屋前失神的發呆。

雷青雲帶著春實實走到趙氏身邊。「母親,您也回去吧,父親得休養身子,暫時不便見任何人。」

她憂鬱的點了頭。「那就……讓老爺多休息吧。」她仰頭朝他看過去。「青雲,你與實實這次……做得很好。」她半天終於擠出這話來。

終於受到母親讚美,雖然是短短的一句,雷青雲內心還是很高興,春實實見他臉龐都亮了。

「兒子以後還會繼續努力的,不會讓母親失望。」他說,自己盡力去爭,為的也是希望能讓母親認同。

「嗯,是該努力……是該努力,就繼續吧……只是你大哥這回……可惜了點,若是他能拿第一,你父親就不會……」受到讚揚的是雷青雲而不是雷青石,她難掩失望,這失落心情藏不住的流露出來了。

雷青雲瞧了,心隱隱剌著,方纔的歡喜之色也淡了。

「我也累了,這就走了。」趙氏壓根沒注意到他的臉色,逕自憂心大兒子的事,轉頭走了。

雷青雲神情陰德下來,春實實走到他面前,如暖陽般朝他微笑。「四少爺,太太也是為你歡喜的,只是大少爺這會失意,老爺又不諒解,這才會掛心他多一些,而咱們也該回去慶功了,我讓蘭兒備了酒,今夜要與您喝一杯。」

他瞧著她燦然的笑容,聚結的陰霾瞬間散去,不由得牽緊了她的手。「好,這回我若沒有你這賢內助,可闖不出這成績來,咱們夫婦喝一杯,我敬你!」他哪裡不曉得她的心意,這是見他失落了,藉酒提振他。

她蕙質蘭心,讓他更加感激自己身邊有她。

「疼啊,好疼啊!」雷青巖被雷耿狄那一腳踹得不輕,胸膛前有一大片的瘀痕,此時正在屋裡讓明鳳珠抹藥膏,可他不耐疼,呼得大聲。

「別叫了,父親若聽見又要說你沒用!」明鳳珠邊為他上藥,邊沒好氣的說。

今日別的爺是得意被讚揚,她的丈夫卻被踹了一腳,這可讓她沒臉了,特別是在春實實面前,那丫鬟不過是個妾,竟能得到老爺的稱讚,這都怪她丈夫無能,否則風光的就是她了。

「你這婆娘說什麼,這是瞧不起我,想討打是不?!」雷青巖脾氣上來就想找人發洩了。

手才舉起,門板正巧被推開,方姨娘走了進來,見狀喊了一聲:「這是幹什麼?」

雷青巖收了手,沒打下去。

明鳳珠已哭著跑到方姨娘身邊泣道:「姨娘,我不過說了青巖一句,他就要打死我了!」她哭哭啼啼的。

方姨娘斜睨媳婦一眼,也是厭煩得很。「你這張嘴我還不知道嗎?哪有男人受得了,滾滾滾,若不想當著我的面被打,就快滾。」方姨娘趕她走。

明鳳珠本就不想留,這下跑得跟飛似的,逃離橫眉豎目的雷青巖身邊。

明鳳珠走後,方姨娘往凳子一坐,惱怒的瞪著床上的雷青巖。「不是娘要說你,這受了氣有必要拿鳳珠出氣嗎?難怪你父親罵你沒長進。」她數落他。

「娘。」在方姨娘面前他沒敢發脾氣,只是滿臉的拽氣。

見兒子胸前的瘀傷,也很是心疼,遂不再念他了,轉而道:「這回的事過去也就算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她安慰他。

「兒子輸得難看,這心裡的氣比胸口上的瘀傷還嚴重,哪能輕易釋懷。」雷青巖咬牙切齒。「二哥與四弟這次是大出風頭了,而我和大哥,父親是再不會看我們一眼的!」他惱恨不已。

方姨娘瞪他一眼。「輸一次算什麼,你父親那兒自有娘會去撫平,他不會氣你太久的。」她自信的說,老爺那她還是說得上話的。

「可就算父親原諒了我這回,二哥與四弟卻已經是令父親另眼相看了。」雷青巖心有不甘。「自從四弟從別莊回來後,納了春實實為妾,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似的,做事認真,行為規矩,連經商的能力都出來了,事事如意到令人眼紅,這改變直教人訝異。還有二哥也是,一回來就成了下任家主呼聲最高的人,這可是咱們當初料都沒料到的。」

「是啊,這兩人會有今天著實出乎意料,老四先前游手好閒、不務正業,再加上打傷寧王世子之事,已讓老爺痛心失望到極點,以為他是無用之人,想不到居然讓他給翻身了。至於老二那沒娘的孩子,獨來獨往的,老爺最不欣賞的就是他性子太冷,不如你的圓滑,還曾酒後對我說過他不適合繼承家業,我這才沒將他放在眼底的,怎知一轉眼他也成咱們的勁敵了,本以為這一役能讓趙氏他們徹底被擊潰的,沒想到雷青雲成了程咬金,雷青堂成了絆腳石,教咱們輸得這麼慘!」

「哼,都怪咱們輕敵,一心只想著她會如何的幫大哥,全心留意大哥那邊的動向,還去告密他用私錢買貨做假帳,可怎想到咱們自己也出包了,販假藥被抓,成了四兄弟中最不肖的,比大哥做假帳的事還惹父親動怒。」

「看來咱們搞錯應該防備的對象,這次得回頭好好對付老二跟老四才行了。」方姨娘笑裡藏刀的說。

「娘有法子對付他們?」

她笑得陰毒。「可不是,這次娘會要雷青雲跟雷青堂互咬,咱們再來個漁翁得利。」

「謝二哥,請坐。」春實實迎謝晉元進門。

謝晉元照例入夜後才悄悄來訪,笑嘻嘻的對她道:「如今就光明正大的喚我一聲二哥了,咱三弟果然把你拐騙進門了。」

「什麼拐騙,我可是用真心說動她跟著我的。」

雷青雲剛由雷青峰那兒回來,由於即將要應考了,他十分關心這個弟弟,每日總會撥些時間去問問他的功課,兩兄弟再話話家常,回來後先到裡間換了件輕便的長衫子,剛走出來,就見謝晉元已經到了。

他手中拿了件短披,入夜微涼,他貼心的披在春實實身上。

「是是是,老弟你的難得真心真意,我是瞧得明白的,剛才是失言了,失言了。」謝晉元見他體貼入微的模樣,搖頭輕笑,他這兄弟在未納妾時可是眼高於頂,連青樓花魁他也未放在眼底,等有了春實實後,他眼中就更容不下別人了。

春實實羞紅了臉龐,低眉說:「你們先聊,我去張羅點心過來。」她轉身出去了。

「瞧,我女人都教你揶揄得待不住了,這下你可高興了?」雷青雲笑問他。

謝晉元大笑。「我怎知她臉皮這麼薄呢?」

「廢話少說,我請你去問大哥的事如何?」雷青雲問起正事,今天其實是他找謝晉元過來的,因為拜託他去辦件事。

「我連弟妹的點心都還沒嘗上一口,你就問得急了,聽說藥王廟的鋪子每天人山人海,大家爭著進去花銀子享受,裡頭有一道水晶枸杞糕十分出名,每日賣到缺貨,今日我人都來了,就想嘗一嘗弟妹親手做的這道點心,你就不能先滿足我--唉,得了得了,別瞪我,我這就報告行了吧?大哥說這事交給他,他鐵定給弟妹找個好人家認義父義母,身份抬高了,往後你要扶正她也容易。」

「那就多謝大哥替我費這心了,若事成,我定大力謝他。」雷青雲喜道。寧王世子出面,找的人家自是不會差,這麼一來即使往後他沒離開雷家,實實也能名正言順的當他的正妻。

謝晉元擺擺手。「大哥哪需要你謝,他會幫這個忙說到底還是實實討人喜歡,大哥認定了這個弟妹,也不會願意她受委屈的。」

春實實端著水晶枸杞糕進來時,聽見他們的對話,這才知雷青雲找顧柏臨幫忙抬高她的身份,他這樣默默為她打算,而她竟什麼都不知。

春實實站在門邊,亮晶晶的淚珠在眼眶裡滾動起來了,雷青雲發現她,立刻起身去摟她過來坐下。

「哭什麼呢?」他輕輕為她抹淚。

「是啊,你該高興的,不久後你就不用再委屈做妾了。」謝晉元也說。

她又哭又笑。「我是感動四少爺這麼為我,這法子我之前倒沒想過。」

「這法子我也沒想過,但只要三弟用心了,自然什麼都想得到。」謝晉元笑說。

她瞧著身邊那雙帶著溫柔笑意的漆黑眼睛,心底漾起了陣陣漣漪。

「多謝四少爺了。」她哽咽地朝雷青雲道謝。

「我說過,你的未來有我安排,什麼都不用擔心的。」雷青雲的眸光深處有著深深的憐惜。

她微微低下頭,再抬首時,臉上只有幸福的笑痕而沒有淚痕了。

兩人的心意不言而喻,讓一旁的謝晉元羨慕不已,他也有妻妾,可哪有這等心意相通的,也不知自己將來能否像三弟一樣遇到自己心之所愛的人,屆時他也甘願為這人打算一切。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那在青樓打大哥並嫁禍給三弟的人查出來了。」

謝晉元想起這事。

「查出來了?」雷青雲與春實實聞言立刻一喜。

「嗯,也算是查出來了,不過……我還是從頭說起吧,嫁禍的人是青樓客人身邊的小廝,這客人姓李,家中做玉石生意,頗有家底,但他否認讓小廝做出這種事。」謝晉元有些氣惱,畢竟人都找出來了,卻拿對方沒轍!

「二哥如何得知這姓李的客人唆使小廝嫁禍四少爺的?」春實實眉心輕皺。

「會得知也是個意外,這姓李的有批貨要送至南洋,雇了咱們的船運,在上貨時那小廝喝了幾杯酒,便得意的向人說出此事,我不巧上船巡視便親耳聽見了,立即去追問那小廝,他竟推說喝醉了,不知自己說「什麼,最後乾脆否認沒說過這等話,我找他主子理論,那姓李的更是推得一乾二淨,還要我別誣賴人,你們說氣不氣人!」謝晉元懊惱的攤手。

「那小廝姓什麼?」春實實聽完問。

「姓方。」

「方?您確定?」

「確定,那小子還教我打了一拳,但還是不肯吐實。」謝晉元忿忿的說。

她沉思片刻。「姓李賣玉石的……外加方姓小廝……」

「實實,你想到了什麼嗎?」雷青雲問。

「就我所知,方姨娘喜歡玉石珠寶之類的東西,她認識一家玉石行,每年都會送些玉石珠寶來讓方姨娘挑選,多年下來,方姨娘與他們關係不錯,聽說前兩年方姨娘還介紹了自己的遠房侄子到這玉石行上工,莫非……」

「這事與方姨娘有關?!」雷青雲變臉了。之前他們就懷疑是雷家人所為,想不到這事最後竟是指向方姨娘。

「若真是那位姨娘干的,那就有譜了,她定是想讓三弟在雷家站不住腳,失去爭家主的機會,這麼一來,雷老大病弱不足為慮,三弟又被打到谷底,雷老二當時遠在浙江,老五又是地位最低的姨娘所生,哪有競爭的能力。這麼一來,她的兒子就最有可能得到雷老爺的青睞了。」謝晉元分析得頭頭是道。

「當真可惡,這方姨娘幹的事居然還有這一件!」雷青雲義憤填膺。

「你這意思是,她還干了別件傷天害理的事?」謝晉元驚訝。

「老太太會死可能也是受方姨娘毒害的。」春實實歎口氣。

謝晉元大驚。「那女人這般惡毒?!那怎不快將人抓起來論罪,竟還任她逍遙法外,難不成還放她繼續害人!」

雷青雲臉一沉。「要抓人也要有證據,祖母的死雖有藥方,但沒人能證明祖母有服下這帖藥,就算有,又如何證明指使者是方姨娘?

「再來,襲擊大哥嫁禍予我的事,那玉石商的小廝只一句話自己醉話連篇,姓李的矢口否認,即便大哥是世子,也不能將人吊起來屈打成招吧,況且若將這事鬧開,寧王那兒也不好交代,尤其咱們三個合作航運的事更可能因此曝光,為大哥帶來一連串麻煩,這事咱們只能謹慎,若非有萬全準備,不能輕易動作。」

謝晉元一驚。「還是你想得周到,這事的確不能衝動行事,否則可要連累大哥了,更何況大哥近來為王爺的事十分操心,咱們這時若給他惹麻煩,只會讓他雪上加霜。」

「王爺出了什麼事嗎?」春實實聽了後問。

「王爺近來患了昏眩症,嘔吐甚劇、不能坐立,怎麼都治不好,大哥為這事煩心得很。」

「父親應該也曉得這事,難怪府裡不少好藥老往寧王府送,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雷青雲恍然大悟。

「王爺罹患昏眩症,這症狀有多久了?」春實實駿眉問起。

「聽說這病患有!兩年了,只是近三個月病情加劇,時時感到天旋地轉,幾乎下不了床,連東西也吃不了兩口就嘔出。真希望王爺這病能快好,讓大哥少些憂心,不過話又說回來,咱們既然知道了打手是誰卻不能動作,也委實令人扼腕。」謝晉元說著又忿忿不平起來。

這教本在沉思著什麼的春實實,先收拾起思緒,抬頭道:「其實這事我倒有個主意,你們聽聽看可行嗎?」

「怎樣的主意?」謝晉元兩眉一挑,趕緊問。

「那姓李的既與南洋通商,便經常得僱船運貨過去,且這一般得簽下契約,於約定的時間內將貨物送達,否則要賠償對方的損失,咱們不如抓緊這一條……」她笑得十分狡黠。

「高招,如今祁州的航運幾乎都握在咱們手中,咱們若控著不讓他的貨出去,他鐵定要跳腳,若再壓個幾船,他連破產都有可能,到時還能再當蚌殼打死不說出真相嗎?!你這招叫做釜底抽薪,難怪大哥喜愛你,說你是難得聰慧的女子,三弟得你相助,將來必定前途無量!」謝晉元大讚春實實。

她被說得臉都紅了,側首朝雷青雲看去,他那眼神裡,寵溺、欣賞、得意,兼而有之,完全贊同謝晉元的話。

「若能讓姓李的順利招供,至少能定下方姨娘一項罪名,至於她毒殺祖母的事,咱們得再多取得些證據了。」雷青雲說。

三人正愁眉一籌莫展時,水玉蘭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見到屋裡有客人,先是嚇了一跳,正想著該不該退出去,春實實已朝她開口。

「蘭兒,這是四少爺的義兄,都是自己人,你有事可以直說。」春實實沒將水玉蘭當外人,既然她闖進來,就不瞞她了,也相信水玉蘭不會多嘴的去外頭說什麼。

雷青雲與謝晉元見春實實對水玉蘭很信任,也沒想刻意避諱什麼。

水玉蘭瞧了陌生的謝晉元一眼,見春實實點了頭,這才放心的說:「這……是太太這會正在發脾氣,氣得連晚膳都沒用,大少爺過去相勸,結果她抱著大少爺哭個不停,這情況還沒有過,大伙都著急,蘭兒才想著趕緊過來向主子說一聲。」

雷青雲聽了皺眉。「可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這……好像是太太聽人說當年毛姨娘的死與她有關……」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3-13 12:21 PM

第十一章 以牙還牙

趙氏在屋裡哭得氣憤難平,雷青石在一旁安慰可也不見成效,她這次是真上火了。雷青雲與春實實過來時,趙氏正指著外頭怒道:「天地良心,放出這種消息的人,真不得好死!」

「母親,您別激動,這事……咳……自有公道的。」雷青石咳著說。

「毛姨娘是我的陪嫁丫鬟,是我親自請老爺開臉的,但她命薄早逝,死時我還為她辦了場像樣的喪事,青堂也是自小養在我院中的,我哪點對不起人了,竟說是我毒殺她的,這還有沒有良心?!」說到激動處,趙氏全身顫抖。

春實實見狀,趕緊上前去扶她坐下。「傳這話的人不明事理,太太若因此動氣傷身,只會讓放話的人心裡痛快罷了。」

太太為人雖然有欠寬厚,但要她做出傷害人命的事是決計不可能,這點她相信太太真是冤枉的。

李巧也趕忙端上安神湯讓趙氏服下,趙氏的情緒才稍稍穩住,可表情仍是恨極。

「母親,這話究竟是怎麼傳的?」雷青雲沉臉問。

「這話你讓許嬤嬤說去,是她告訴我的。」她指著站在角落的許嬤嬤。

許嬤嬤滿臉不安地道:「晚膳前太太讓我到外頭去買些針線回來,到了外頭,我碰巧聽見外人正謠傳說當年太太與毛姨娘爭寵,竟活生生將毛姨娘給毒死了……」

這話說得真狠毒,連雷青雲與春實實聽了都臉色大變。

「毛姨娘都死這麼多年了,當年不提,現在才提,這話分明是吃定了死無對證,想害我百口莫辯!」趙氏恨恨的說。

「唉,這事母親雖委屈,可當年二弟突然沒了生母,他心裡怎麼想的咱們不得而知,萬一他聽了外頭的傳言信以為真,那可是會傷了母親與二弟的感情,這事咱們也得對他說清楚才好。」雷青石擔心的道。

「大少爺這話可是二少爺那有什麼動靜嗎?」春實實心驚的問。

「聽說二弟……咳……咳咳……」雷青石咳個不停。

李巧只得替他接下去:「二弟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還讓人著手去查毛姨娘的死因,甚至說要開棺驗屍,母親才會這麼激動的。」

春實實訝然,雷青堂竟要開棺驗屍?!這是真信了這個傳言了!

「真枉我養了青堂幾年,他竟然信外人不信我,我養了白眼狼了!」趙氏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

「也許這反而好,若驗屍沒問題,正好證明您的清白。」雷青雲沉聲道。

「話不是這樣說,他這麼對我就是不認我這個娘了,誰不知他現在得老爺重視,野心便大了,想找法子讓我受老爺厭棄,好令你兄弟兩人在老爺面前抬不起頭來,他好爭家主之位,否則憑他一個沒娘又庶出的身份,哪有可能上位,我養的不只是只白眼狼,還是只中山狼。」趙氏恨得磨牙,言下之意是認定放話的人就是雷青堂。

可雷青雲與春實實隱約感覺事情沒有這麼單純,如趙氏所言,毛姨娘都死了這麼多年才爆出這事,這事有蹊蹺。

尤其春實實認為雷青堂為人雖冷漠不羈,但行事還算光明正大,這從他做生意的方式就能看出,他並不是會使不入流手段的人。

「母親,您不如將當年的事仔細說一遍,咱們也好拿主意要怎麼開解這事。」雷青雲要求。

趙氏擤著鼻子,這才娓娓道來:「當年我不足月產下青石,身體虛弱,方姨娘趁機服侍老爺,沒多久也有了身孕,我見方姨娘懷孕後態度囂張,不想她獨佔老爺,便拉拔毛姨娘伺候老爺,哪知毛姨娘生下青堂後忽然得了重病,那時老爺剛巧遠行去做生意,我便負起責任照顧毛姨娘,將府裡最好的藥都拿出來給她用了,可還是回天乏術,在老爺趕回來前她就過世了,毛姨娘是我的陪嫁丫鬟,她死時我也十分傷心,今天卻傳出我毒死她的話,這實在太含血噴人了。」

「那毛姨娘當年得的是什麼病呢?」春實實細問。

「本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就是癸水失調,有一回她忽然血崩後,就一病不起了。」想起毛姨娘的驟逝,她心裡至今還是不捨的,畢竟毛姨娘也跟了她多年,主僕感情深厚,才會選她做陪嫁的。

「那當時醫治她的郎中可還找得到人?!」春實實再問。

「那郎中幾年前過世了。」

「這是沒可能再找到人問當年的情形了……」春實實沉吟。

「這可怎麼辦,毛姨娘的死真與我無關,若老爺也聽信傳言,誤會了我,當我爭寵殺人,那我……我真不想活了!」趙氏愁腸百結的抹淚。其實這才是她真正害怕的事,雖一把年紀了,她還是怕失去丈夫的心。

「這事交給兒子吧,我會查清楚的,絕不會讓母親白白蒙冤。」雷青雲正色的說。

「隔了這麼多年……居然還會傳出這樣的事,這……」碧香送來鋪子用藥材製成的香包讓春實實試聞,那是最近研發出的產品。

這幾日她幫著丈夫忙於鋪裡的事,沒留意那些閒言閒語,如今聽說雷青堂要重查毛姨娘的死因,她一臉心驚,眼神還帶著莫名的惶恐。

春實實瞧她的反應有些不尋常。「姐姐還好吧?」

「奴……奴婢沒事,只是你們可查出是誰放出的消息了嗎?」

春實實搖頭。「還沒,這事不好查。」

「是啊,毛姨娘人都死了,死無對證了。」她幽幽的說。

「你也覺得毛姨娘當年死得可疑?」春實實抓到她的話尾,追問。

她一怔。「不,這事奴婢怎會清楚,只是覺得要重查當年事不容易。」

春實實輕點頭,一雙眼盯著她瞧,總覺得她似乎藏了話沒說。

「總之,太太為這事已經幾天食不下嚥,人都瘦了一圈,而二少爺自那傳言後,再也沒有踏進太太的院子一步,見到大少爺與四少爺也不再打招呼,當真是恨上了。」春實實歎氣。

「事情怎會鬧成這樣?!」

「唉,事情到這地步,難怪太太傷心,聽說當年她還未嫁入雷家時,老爺身邊就已經有陶姨娘和方姨娘了,婚後,老爺對太太雖尊重,但其他的卻不好說,可太太一心為老爺,儘管身子不好也努力懷胎生下大少爺,怎知大少爺出生就帶病,讓太太操足心,心力交瘁下還得與方姨娘爭寵,最後忍著妒忌讓自己的陪嫁丫鬟跟了老爺……太太這樣隱忍退讓的一路走來,如今竟還讓人懷疑是殺人兇手,難怪她氣憤傷心。」水玉蘭將旁人告訴她的事說出來。

碧香身子又輕顫起來,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水玉蘭沒留意,又自顧自的繼續道:「太太也真命苦,當年她若生下了健康的孩子,就不用擔心方姨娘會囂張了,也不會有後來毛姨娘的事,更不今日爭寵殺人的事傳出--」

「碧香姐姐,你怎麼了?」春實實見碧香聽著水玉蘭的話,忽然臉色煞白的站起來,嚇了一跳。

水玉蘭這才發現她的異樣,也有些吃驚。

「不好意思,奴婢想起鋪子裡還有事要辦,得趕回去才行。」碧香嘴唇輕顫。

「這樣啊,那我送你。」春實實見她如此,馬上起來,屏退了想跟上的奴僕們,親自陪她走出去。

春實實一路打量著反常的碧香,想問她什麼,又不知如何問起,只得一路沉默的走。

兩人行經長廊,巧遇雷青石與李巧在小院散步。

雷青石身子不好,邊走邊咳,李巧照顧他也辛苦,不時為他抹汗順氣。

可雷青石的臉色還是白得透青,十分不健康。

「您要歇一下再走嗎?」李巧貼心的問。

他點頭。「也好……咳咳咳……咳咳……」

「爺要撐住啊,我將來只能靠爺,爺身子不能不好起來。」李巧見他咳嗽得厲害,硬咽的道。

他對她滿是心疼與愧疚。「你嫁我,真是命苦了,我給不了你將來,甚至也給不了你一個孩子做保障……咳……我實在是沒用……咳咳……」

李巧低泣。「爺若能好好活著,就是給我最好的保障了。」

他無言,因為知曉自己就連好好活著都是奢求。

兩夫妻憂愁滿腹。

春實實見停下腳步的碧香眼眶紅了,捏著絲絹的手也顫著。

「碧香?」雷青石抬首時,瞧見了她,他神情有些驚喜。

碧香見他朝自己走過來,馬上深吸一口氣,讓情緒平靜下來。

「大少爺,好久不見。」她逸出笑容。

「是啊,自你出嫁後,咱們就未曾見過面了吧?」他笑著說,見她身旁還站著春實實,便朝春實實頷首。

「嗯,奴婢今天來是拿鋪裡的新品給春姨娘看的。」她說。

「啊,我都差點忘記,你丈夫幫著四弟辦事,那你這是……要回去了?」

「欸。」她瞧著李巧也走上來了,忙給李巧行禮。「大少奶奶好。」

李巧微笑點頭。「原來你就是碧香,我嫁進來時你正好出嫁,祖母對我提過你,說你辦事伶俐,也曾奉祖母的命照顧過大少爺一陣子。」

碧香僵硬的擠出一抹笑來。「是老太太疼我,將奴婢說得過好了--」

「咳咳咳……」

碧香正說著,雷青石忽然猛咳起來,身子也有些站不住,李巧趕緊扶著他。

「抱歉,他得用藥了,咱們先回房去了。」李巧緊張的說,也對春實實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便匆匆扶著雷青石回去用藥。

雷青石一走,碧香立刻垂下首,春實實見到她竟掉下眼淚來。

「碧香姐姐?!」

「咱……咱們走吧!」碧香不敢抬頭,急急要離開。

春實實跟著相送,不敢多問了。

碧香邊走邊拭淚,出雷府前途經一座池子,她驀然在池邊停下了。

她雙手緊緊的握住,似要捏碎什麼,轉過身時已是淚流滿面。

春實實雖曉得她在哭,可方才沒看見她的臉,不知她的悲切有多深,這時見了不免心驚。

「姐姐……」

「奴婢問您,您可記得這座池?」碧香掙扎了許久才問。

春實實瞧了瞧這座美輪美奐的池子。「這……你是指,這是我八歲那年落水的地方?」這池子就是穿越前真正的春實實落水身亡之處。

「沒錯,可在您落水前發生的事,是不是一點也記不住?」她沉著臉再問。

「我想不起來自己為何會落水的。」春實實心弦一緊,莫非碧香真知道什麼,而且下定決心要說了?

碧香咬著唇,半晌後終於開口說:「當年您落水時,奴婢就在這附近,碰巧瞧見了您落水的經過,您是被推下去的,不是不小心落水。」

春實實瞪大眼睛,真正的春實實是被謀殺的?!

「推您下水的人……是三少爺,而指使他的人則是方姨娘!」

春實實聞言驟然變色了。

碧香再吸一口氣,打算一口氣說出所有的事,怕若有遲疑便再也說不出口了。「太太生大少爺時之所以病弱,是因為方姨娘對懷孕的太太下藥,想讓孩子流產,雖然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大少爺,可大少爺出世後身子一直不好,太太以為是因為自己懷孕時沒能調養好身子,才給大少爺一副病體的,因此對大少爺特別愧疚,也老想著彌補。

「這事原本沒人知道,可當年方姨娘在池邊與郎中談話時,不巧讓您聽見,方姨娘這才起了殺機,讓在不遠處玩耍的三少爺過來假裝與你嬉鬧,再藉機推您下水,而奴婢因為藏得遠,沒教方姨娘發現,因而逃過一劫。」

春實實聽到這,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原來一樁落水事件背後竟牽扯出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秘密,她震驚不已。

「那幾年奴婢之所以會對您特別照顧,是因為愧疚沒能在方姨娘害您時及時相救,讓您險些死去……還有大少爺,他曾是奴婢喜歡的人,可當奴婢得知他被害的真相後,卻因為害怕,怕說出來會遭方姨娘迫害,更怕讓雷家不安寧,因此藏著這秘密不敢說,但也因此沒法面對大少爺,尤其每當見到他病痛的樣子,奴婢都愧對到不敢注視。

「所以當老太太將我嫁出去時,奴婢著實鬆了一口氣,可方才再見到他,大少爺竟比之前更加虛弱無力了……嗚嗚……奴婢……奴婢再也忍不住了,奴婢得說出來!」春實實看著崩潰哭泣的碧香,兩手悄悄握緊,心中百感交集。

趙氏屋裡,雷青石、李巧、雷青雲、春實實都在,碧香跪在趙氏面前,趙氏慘白面頰,其他人亦是面容凝重。

當碧香對春實實吐露一切後,春實實立刻差人將雷青雲請回,兩人商量過後,直接將碧香帶到了趙氏面前說出真相。

「這……這毒婦!」趙氏聽了後險些崩潰,她一直以為是自己身子沒調養好才會害得青石帶病出世,原來竟是受方姨娘這賤人所毒害的!

雷青石這時才知自己身子是被毒壞的,不禁怒從中來,難掩憤慨。

春實實亦是替真正的春實實難過,八歲的性命就這麼斷送在方姨娘手上。

「當年老太太立下條規,妾室不得早於正妻產子,方姨娘定是見我嫁進雷家後即順利懷子,這才懷恨在心對我下毒手,可恨我當年沒發現就讓這毒婦得逞了,可憐我的青石,竟從娘胎起就被殘害,難怪身子好不了,我這就去殺了那賤人,我殺了那賤人!」趙氏像發了瘋似的要衝出屋子找方姨娘拚命。

許嬤嬤趕緊攔住不讓她衝出去。

「你放開我,讓我去殺了她!」

「您千萬冷靜點,這事情還得請老爺做主,您不能這樣衝去方姨娘那,殺了她,您自己也有罪的!」許嬤嬤努力勸她。

「沒有錯,這事咱們還得從長計議。」雷青雲上前勸道。

「還從長計議什麼,那方姨娘就是罪該萬死,我到老爺那去揭穿她的事,看她還能活嗎?!」趙氏哭天喊地、氣憤難當的說。

「如今咱們雖有碧香這個人證在,但還缺讓她一擊斃命的理由,這事還有得琢磨。」雷青雲冷靜告訴她。

「理由?」趙氏愣住。

春實實趁機上前扶趙氏回來坐下,接著道:「是的,事實上方姨娘的錯事還不只這一件,四少爺的意思是咱們要一併查清楚,才能讓方姨娘一次定罪。」

「她還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她大驚。

春實實瞧向雷青雲,由他來說。

「兒子先前打傷寧王世子的事也是遭方姨娘嫁禍,本來找不到證據的,而今那真正打人的已經承認指使者是方姨娘了。」

春實實的主意奏效了,將那姓李的貨物壓著十日不開船,姓李的就撐不住帶著方姓小廝來求饒了,這事已確定是方姨娘所為。

「什麼?!老爺為這事差點打殘了你,可居然是她幹的!」趙氏氣不過,直跳腳。

「只是這事雖能定方姨娘的罪,但罪不重,寧王當初既沒追究四少爺的錯,而今又怎好追究方姨娘的事,方姨娘頂多讓老爺斥責幾句後,再帶去寧王府向世子賠個罪便了結,方姨娘真正的大罪在後頭,是老太太……」

春實實說到這,趙氏已經瞪大了眼睛。

「不會連祖母都遭她毒手吧?!」雷青石不可置信的驚問。

春實實臉色極沉,拿出藥方給眾人看並點明其中的問題,趙氏聞言身子一晃,差點昏倒,眼淚瞬間落下。她與老太太感情極深,這會聽見老太太是被害死的,哪受得了,立即哭了起來。

李巧拿著絲絹幫她抹淚,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老太太雖規矩多,但是真正為子孫著想的人,她在世時,自己也得她照顧頗多。

「你們既然知道這事,為何不早一點說出來?」雷青石嚴肅的問雷青雲與春實實,責怪他們隱瞞不說,讓祖母含恨這麼久。

「咱們不是不說,只怕說了讓母親難過……」雷青雲瞧向哭得捶心肝的趙氏,歎了口氣,又再道:「要不是陸續又確定方姨娘幹出那麼多事,咱們也不會現在就說,定是要等到證據確鑿才會說的。」

雷青石不語,這事牽扯太大,確實不好輕易說出來,他能體諒他們的顧忌。

「這方姨娘幹這麼多壞事,咱們難道就拿她沒辦法嗎?」李巧本是溫順的性子,可只要想起丈夫的身子是被毒壞的,老太太又是被害死的,就再也忍不住了。

「我生母的死,有碧香這人證,缺的是物證,祖母的死則有物證沒有人證,這事,我願意與大家一起找出證據將方姨娘繩之以法!」驀地,雷青堂走進屋裡,對著眾人說。

「你……你怎……怎麼來了?」見到他出現,趙氏吃驚到口吃。

「是我請二哥過來的。」雷青雲先跟眾人解釋,才走向雷青堂拍拍他的肩。

「謝謝你肯相信咱們,願意來這一趟。」

眾人這才知是雷青雲邀雷青堂過來的,而雷青堂剛才一直在屋外聽屋內的情形。

雷青堂點點頭,目光投向趙氏。「母親,其實我沒懷疑過您會害我生母,我開棺只是要確認生母到底受了何種毒所害,這才好找出兇手。」他解釋自己的目的。

趙氏的眼眶迅速滑下大顆大顆的淚。「你真信我?」

「那放出消息說您爭寵殺人的,除了作惡多端的方姨娘外,應該沒有別人了。您養我多年,並未虧待過我,我是明理之人,豈會分辨不出是非。」他說。

趙氏一聽,反而慚愧的說不出話,坦白說,她雖未曾虧待過他,但並不如親生兒子那般照顧,可他卻未責怪她,相反的,她卻咬定他是放出謠言的人,她……她羞愧極了。

雷青雲見母親汗顏的樣子,輕歎一聲,上前解去她的尷尬,「眼下咱們得先想想該怎麼才能順利將方姨娘治罪,別讓她再逍遙法外或有機會害人。」

「沒錯,那三少爺也是共犯,也得讓他一起接受懲罰才行。」跪在地上的碧香說。

「碧香姐姐先起來吧。」春實實過去扶碧香,讓她起來。

可碧香自覺愧對大家,當年若不是她不敢講出實情,方姨娘之後也不會有機會害死老太太以及惹出這麼多事,因此她不敢起身,可見到趙氏也揮手讓她起來,這是肯原諒她了,她這才敢站起身。

屋裡氣氛再次凝肅,眾人沉思要怎麼對付方姨娘母子,這時,外頭突然傳來水玉蘭和朱黎兒說話的聲音。

水玉蘭道:「黎兒,你不能進去,春姨娘吩咐沒允許,今日大家不許進到太太的屋子!」

「這是太太的屋子,為什麼要聽春姨娘的,我有事找太太說,為什麼不能進去?!」朱黎兒非闖進去不可。

春實實因為帶著碧香過來說方姨娘的事,不想讓其他人聽見,便讓水玉蘭守在外頭,水玉蘭這會見黎兒要硬闖,不禁惱了。

「你找太太要說什麼,不要以為我不知,你見碧玉姐姐上個月跟了三少爺,去了他那當通房,這便眼紅,想求太太,你也想去三少爺那對嗎?」她直接說朱黎兒見太太的目的。

朱黎兒臉紅。「是又如何?我哪點不如碧玉了?再說,三少爺也喜歡我,說了只要太太肯成全,我就能過去,太太平日也算疼我,見我有好的前程又怎會攔我。」

正因為如此,朱黎兒有些恃寵而驕,全然忘了收斂脾氣與音量。

「話不是這麼說,你之前在別莊對四少爺做的事,大伙都還記著,可才過多久你又轉頭要到三少爺那去,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名聲嗎?」

「你……你恥笑我?!」

「我不是恥笑你,而是念在曾是姐妹一場,我這是勸你,三少爺喜新厭舊,你去了他那也不會有多少好光陰的。」

「我的事不要你管!」朱黎兒惱羞成怒。

「要我不管也成,你什麼時候去求太太成全都可以,可今日不行,春姨娘在裡頭照顧這幾日身子不舒爽的太太,她的吩咐我不能不聽。」

「你!你眼裡就只有春實實一個是嗎?好,等我哪天也做了姨娘,瞧我怎麼給你罪受,今日我就先回去,改日咱們走著瞧!」話落,朱黎兒終於氣呼呼的走了。

「哼,這丫鬟是越活越回去了,完全鬼迷心竅不知死活,竟然也想跟雷青巖那狼心狗肺的。」趙氏怒罵。

屋內的其他人也都對朱黎兒搖頭。

可春實實卻是突然笑了起來。「太太,實實有主意了,這方姨娘是慣會拿捏人心的人,不如咱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三天前,朱黎兒歡歡喜喜的被抬做雷青巖的通房,可這也是雞飛狗跳的開始。

這日雷青巖的院子一早就被鬧翻天了,雷青巖只穿了件褲子就從屋裡逃了出去,留下三個女人在屋內大吵特吵。

「黎兒,你是在我之後才跟著三少爺的,怎能連續三晚霸著三少爺不放,讓他天天賴在你床上!」碧玉揪著朱黎兒不放,一副恨死她的模樣。

朱黎兒也不甘示弱。「自己沒本事就別怪人家,是三少爺自己喜歡我,天天來找我的,你有本事讓他夜裡去爬你的床啊!」

「你不要臉!」碧玉破口大罵。「當初纏了四少爺,四少爺不要你就來巴著三少爺,你還有沒有羞恥心!」

朱黎兒被戳中痛處,氣得咬牙。「你!你才丟臉,聽說三少爺根本不要你的,是方姨娘硬將你塞給他,否則你哪可能從丫鬟變通房!」她毫不客氣的反擊回去。

「你說什麼?!」碧玉恨極,抓了她的頭髮用力的扯。

朱黎兒哪能挨打,馬上踢她一腳,也扯她的衣服。

兩人正打成一團時,明鳳珠大喝:「在我面前你們兩個算什麼東西,居然敢不將我放在眼底!」明鳳珠怒氣衝天的上前拉開兩人,二話不說又是一人打了一巴掌。

「你們兩個浪蹄子,三少爺的後院那麼多姨娘也沒像你們這麼囂張的,你!」明鳳珠先指著碧玉。「才當通房沒幾天就敢鬧事,還有沒有規矩!還有你!」她又指向朱黎兒。「你以為自己是誰?一介粗使丫頭罷了,三少爺給你幾分甜頭,你就目中無人啦!」

兩人被明鳳珠又打又罵,哪裡甘心,碧玉撫著腫紅的臉頰,氣惱的道:「您憑什麼打人?」

明鳳珠瞪眼。「你們兩個賤丫鬟,不過是下人,我怎不能打了?!」

「奴婢沒做錯事,哪能說打就打!」朱黎兒也恨恨地說。

「自以為是的丫鬟,你也只是為三少爺暖床的,一個賤人有什麼好說的!」

「三少奶奶,您太過分了!」朱黎兒氣不過。

「啪」一聲,明鳳珠不客氣的再打她一耳光,這下她哭慘了。

「三少奶奶,我好歹是方姨娘做主給三少爺的,您怎能--」

碧玉才開口,又再得了明鳳珠一掌。

碧玉驚呆了。

「這……這是做什麼?!」方姨娘聽見有人報訊,說這裡炸鍋了,趕緊跑來瞧瞧,怕事情若鬧到老爺那,搞得全府都知道就丟臉了。

碧玉見到方姨娘這靠山來了,馬上趕到方姨娘身邊去,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道:「娘,三少奶奶欺負人!」

明鳳珠聽她喚方姨娘「娘」立刻哼了聲,她尚且依著雷家規矩稱方姨娘為姨娘,可碧玉真夠狗腿的,就直接喊她娘了。

「這一早的,吵什麼吵?」方姨娘沉聲問明鳳珠。

「這兩個人沒規矩,當著面搶三少爺,怕傳出去難看,媳婦才教訓她們的。」明鳳珠理直氣壯的說。

「娘,我哪裡搶三少爺了,是黎兒纏著三少爺不放,我擔心三少爺的身子吃不消,這才來關心的,可三少奶奶不明事理就打人了。」碧玉說著委屈,眼淚就掉下來了。

「黎兒,你纏著青巖幾夜的事我也聽說了,你可得要有分寸,要不然真要惹人笑話了。」方姨娘馬上數落朱黎兒。

朱黎兒羞憤不已。「笑話什麼,那是三少爺疼我,與我恩愛,再不久我可能就能給

你誕下孫子了,這不好嗎?」她也不認錯。

「姨娘,你瞧她們個個盛氣凌人,媳婦若不教訓她們,這院子還能安分嗎?」明鳳珠理直氣壯的問。

方姨娘聞言皺緊眉頭,沒想到幾天功夫而已,三個女人就鬧翻了。

「這--」

「娘,我跟三少爺的事是您安排的,如今受三少奶奶荼毒,您得為我做主。」碧玉仗著自己是方姨娘的心腹,當初在老太太那當探子為她送消息,著實辦了不少事,況且老太太如何死的她最清楚,這會自認方姨娘不該也不敢虧待她,應當會為她出頭。

方姨娘瞇了眼,尚未說話朱黎兒又搶白了。

「姨娘也別忘了,我怎會被打成粗使丫頭的,我對姨娘也算是忠心不貳,且都吃了不少苦頭,好不容易才跟了三少爺,與他情投意合,難道還要受屈嗎?」

朱黎兒當初也是教方姨娘收買去,將趙氏身邊的事報予她知,後因別莊的事被打成粗使丫頭,當時方姨娘為求自保,連為她求聲情都沒有,而今朱黎兒不願意再吃悶虧了,想著這回是三少爺自己求她跟他的,沒理由讓人欺去。

「你--」

方姨娘才張了口,明鳳珠立刻不平的搶聲道:「這是怎麼了?姨娘,她們也不過是個妾而已,居然爭相告狀,個個想爬到我頭上了,這像話嗎?!」

方姨娘用力咬了牙。「妾怎麼了,我也是妾,你瞧不起嗎?」她問。

明鳳珠這才發現說錯話,一時被登得閉了嘴。

方姨娘這才重重哼了一聲,兒子媳婦講話沒個遮攔,又愛吃醋,仗著出身大家,青巖得倚靠她娘家不少而蠻橫霸道,若不,她第一個讓這不長眼的女人滾蛋!

方姨娘瞧著面前的三個女人,這三個目前都還有作用,也都握有她的把柄,她一時拋棄不了,這下不由得頭痛起來。

「春姨娘,您料得沒錯,三少爺那吵得屋頂都要掀開了,而方姨娘一點辦法也沒有。」水玉蘭與春實實一起在廚房做點心,水玉蘭邊揉著面皮,邊笑個不停。

碧玉是個玉石俱焚的人,朱黎兒也是個不安分又驕縱的,再加上一個沒有度量的明鳳珠,方姨娘如今就像個炒鍋,隨時都會鍋破油灑的。

春實實沒瞞水玉蘭任何事,所以她也知道朱黎兒是春實實讓趙氏放人,朱黎兒才得以順利去當雷青巖通房的。

春實實調著做梅子派的內餡,雷青雲喜歡吃酸酸甜甜的東西,尤其是這道梅子派特別合他的口味,因此經常她便會做。

聽了水玉蘭的話,春實實也笑了,可想而知朱黎兒去了雷青巖那後,方姨娘會如何頭疼了。

「春姨娘,黎兒去了三少爺那,頂多就是讓那兒雞犬不寧,這能讓咱們找到扳倒方姨娘的方法嗎?」水玉蘭不解的問。

春實實淡淡一笑,瞧了水玉蘭一眼。「你等著看好了。」

正說著,碧玉的丫鬟進廚房裡來了,見到春實實立刻打了招呼,碧玉和朱黎兒抬做通房後,身份雖不如姨娘,但照規矩方姨娘也給了她們丫鬟使喚,碧玉的丫鬟便叫秀梅。

她本是方姨娘院子裡的人,跟方姨娘一樣有些勢利眼,見雷青雲現在得雷耿狄青睞,在府裡正威風,連帶的也不敢小看春實實,因為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雷青雲十分寶貝這個小妾,將來若四少奶奶進門也分不掉雷青雲對春實實的寵愛,因此見了春實實才肯客氣打招呼。

春實實朝她頷首後,她這才在廚房的櫃子裡拿出一碗早就煎好的湯藥,要帶回去給碧玉喝。

「秀梅,稍等一下,你拿的這是什麼呢?」水玉蘭將人叫住,好奇的問。

「這是『補藥」給雷府妾室的,咦,春姨娘應該也有喝吧,這可是老太太時期就立下的規矩啊。」秀梅突然想起春實實也該喝的。

春實實馬上明白她說的補藥是什麼了,趙氏也曾要她喝,可雷青雲替她擋下了,還發脾氣不許趙氏讓她喝這東西,從此趙氏再沒逼過她了。

「這『補藥』我沒喝過,不知這是什麼味道,能否讓我聞聞?」她故意說。

秀梅訝異,春實實居然可以不用喝?

這東西只要各房正妻未產子的,那院內所有妾室都得喝的,聽說朱黎兒為這事鬧過,還去三少爺那哭訴,可三少爺沒那膽壞老太太的規矩,最後朱黎兒還是乖乖喝了。

可這春實實竟沒喝,可見四少爺多疼她,連這事都肯替她擔下,這點三少爺就不如人了。

秀梅將手裡的湯藥交給春實實。

春實實瞧著那湯藥的顏色混濁,再聞聞味道,輕蹙了眉頭。「這裡頭都放了什麼補品你知道嗎?」她問秀梅。

「這……這藥方之前是老太太給的,老太太過世後就由太太負責,可太太與方姨娘有嫌隙後,三少爺房裡妾室的湯藥就由方姨娘自己處理,所以這藥方是什麼我也不清楚。」

「這樣啊,那好吧,你可以端走了。」她將湯藥還給秀梅帶走,若有所思。



第十二章 麻雀變鳳凰 

碧玉恨恨地嚥下秀梅端來的避孕湯藥,她心有不甘,若自己能早明鳳珠和朱黎兒懷下孩子,便可大大出一口怨氣,明鳳珠那女人動不動就打她,瞧自己若有了孩子,而她生不出來時,她還有資格當三少奶奶嗎?!

還有那朱黎兒,自己就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哪怕三少爺特別寵她,自己有了孩子那才是保障。

然而瞪著桌上的空碗,老太太的這條規矩可真讓她飲恨。

叩叩,有人敲了她的房門。

剛喝下避孕湯藥,心情正劣,而且明知三少爺此刻正在朱黎兒房裡,不可能到她這來,她應門的語氣就差了,吼問:「誰啊!」

「是我,實實。」

碧玉嚇了一跳,春實實怎會來敲她的門?

她起身去應門,見春實實端了一盤自己沒見過的點心站在門口。

「春姨娘怎會來的?」她驚訝的問。

春實實臉上掛笑。「我今日多做了點心,便分送請大家都嘗嘗。」

「這樣啊,那請進吧。」她移了身子讓春實實進到屋裡來。

春實實端著點心進屋,這屋子的撊設比碧玉當丫鬢時好很多,可要與雲索居相比,那便差得多了。

畢竟她睡的是少爺的正屋,不比妾室的偏房。

春實實瞥見了桌上的空碗,曉得那是碧玉剛喝完的湯藥,她將點心往桌上輕放,這是剛做好的梅子派,本是要給四少爺享用的,但這回先用來當找碧玉說話的借口。

碧玉讓她坐下後,倒了杯茶遞到她面前。「怎麼好意思讓你專程送東西過來。」碧玉見點心特殊,樣子可口,有些饞嘴了。

春實實見狀,立刻切了一塊派給她,見她沒吃過派,吃得高興,便說起話來:「其實咱們都是丫鬟出身,本就應彼此照料的,你與黎兒爭吵的事我也聽說了,這黎兒--」

「你是替黎兒說話來的?」本來吃得正開心的碧玉立刻變臉。

春實實微笑。「你誤會了,之前我與黎兒確實好過,可你也知道她為了勾引四少爺所做的那些事,我哪可能再替她說話,我提黎兒是想讓你當心,方姨娘對她可是十分偏愛的。」

碧玉眼珠子瞪起。「那黎兒再會討娘歡心,可娘也絕對不會對她推心置腹的。」她自信的說。

春實實刻意瞄了眼桌上的空碗,確定碧玉也瞧見她的目光,便接著道:「你都沒發覺吧?」

「沒發覺什麼?」

「你這湯藥和黎兒的不同。」

「不同?!」碧玉一驚。「哪裡不同?」就她所知這藥方是一樣的,都為了避孕,而且還是方姨娘親自調配的,聽說裡頭除了避孕外,還加了滋養美容的方子。

「我之前在廚房見人煎煮這藥時,瞧見你這份裡放的杜鵑花份量多了些……」碧玉立時臉色一白。「你……你說我的杜鵑花放的份量比黎兒的多?」

「嗯,你也知道的,這杜鵑花雖可調經,但食用過多也是會出問題的,你……當心些。」她留了話。

碧玉心頭一剌。「你當真看清楚了?」

春實實點頭。「看得一清二楚。」

碧玉用力捏了絲絹,心慌了起來,難道……方姨娘想殺她滅口?!

春實實見她臉色變幻不定,心知老太太就是死於杜鵑花的,她心中有鬼,聽到這兒立刻就緊張了,而春實實就是故意要她害怕的。

「不會的……」她對方姨娘這麼忠心,方姨娘不可能會害她的,定是春實實胡說,想挑撥離間……「娘不可能偏心黎兒,就算這杜鵑花份量多一些又如何,杜鵑花能清熱解毒、養顏護膚,多服了一些些也沒什麼。」她冷靜下來。

春實實抿笑,知曉她一時半刻不可能相信自己的話的,不過這些話定會在她心中種下懷疑的因子,她與方姨娘翻臉是早晚的事。

「碧玉,這鳳珠雖然善妒了些,但畢竟還是正妻,就像我還是得忍耐太太一樣,你也要對她多多隱忍才是,要不,咱們這院子怎麼安寧的了?」方姨娘在碧玉去請安時,苦口婆心的勸說。

「是……」碧玉忍著氣的應聲,心想,方姨娘對太太幾時忍過了,哪次不是主動挑事,讓太太拉不下臉來,氣得臥病,她可以,怎麼自己就不能了?

「還有,對黎兒你也別太計較了,你們全是丫頭抬成妾的,正該互相體諒,而她又比你晚個幾日跟青巖的,你也知道男人都圖新鮮,自然現在對黎兒好些,這也沒什麼,女人要大器,男人才會疼愛。」

碧玉越聽越氣,若是如此,那方姨娘為什麼不許老爺再納其他妾室,就連陶姨娘她也多加防範,不許陶姨娘討好老爺,讓陶姨娘這幾十年下來活得小心翼翼,連爭寵也不敢。

她用盡心機甚至不惜幫助方姨娘謀害老太太,好不容易終於當了心上人的妾室,若要活得像那陶姨娘一樣卑躬屈膝,她又怎麼願意!

「黎兒既是晚我進門,就該尊我,憑什麼是我忍她,而不是她讓我?就是娘應該也受不了毛姨娘當年的爭寵吧?」她驀然想起春實實說方姨娘偏心黎兒的話,忍不住說。

可一提到毛姨娘,方姨娘立即臉色大變。「你提她做什麼?!當年爭寵的是太太,與我何干!」方姨娘火大了。

碧玉冷笑。「外面雖這麼傳,可我聽說當年太太懷大少爺時身子不好,才抬毛姨娘開臉的,而那之後不久您也懷了孕,毛姨娘趁機搶了老爺的喜愛,您那時不也曾大發雷霆的嗎?」

「住口,哪有這樣的事!」方姨娘怒瞪著碧玉,當初讓這丫鬟開臉跟了青巖,原是想犒賞她在老太太的事上盡心,也見她對兒子頗用心,是以才將人留下,可怎知這丫鬟不識好歹,這話也敢對她講,早知當初就--

方姨娘眼神狠了起來。

碧玉見狀,倏然心驚了。

此時朱黎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了進來,見到方姨娘瞪視著碧玉,雖不知為了什麼事,仍是不禁暗喜,樂見碧玉得罪方姨娘。

「可是碧玉惹姨娘生氣了?碧玉就是不懂事,姨娘別同她置氣,氣壞了身子可划不來。」朱黎兒見縫插針的說。

「你!」碧玉氣結。

朱黎兒不理她,朝方姨娘接著道:「三少爺剛從我屋裡出去,走時留下兩根簪子,說是一根給我,一根給姨娘,我這就專程將三少爺的孝心送過來了,姨娘,您先挑挑,瞧您喜歡哪支,媳婦就給留下。」朱黎兒故意在碧玉面前,將手中的兩支簪子交給方姨娘。

碧玉瞧那兩支簪子是純金打造,上頭遺表有色澤光潔的玉石,一瞧就知價格不菲。

這送給方姨娘就算了,居然還給了朱黎兒,碧玉登時妒恨上心頭了。

「那與我熟識的玉石商近來也不知怎地,都沒再拿新款過來讓我瞧,我這人幾日沒收藏個幾塊玉石就不舒服,青巖眼光不錯,這兩支簪子款式與質地都好。」方姨娘讚道。

「那姨娘認為哪個好就先留下,另一個我再帶走。」朱黎兒討好的說。

「青巖既是將簪子留在你屋裡,就是要讓你先挑,你倒討巧,拿來讓我挑,這般蕙心,難怪青巖寵你,連這麼昂貴的簪子也捨得送你--」

話說到一半,方姨娘驀然想起碧玉還在,瞧這會不打翻醋罈子了,趕緊收了口的瞧碧玉剛才站著的地方,可她人已不在了。

這日雷青堂為生母開棺驗屍,雷家是祁州城的名門大戶,此舉驚動了地方,連官府都來關心,要瞧這驗屍結果究竟如何。

而雷家各房也全來到毛姨娘墳前。雷耿狄一見到趙氏,臉色立即拉下,這態度像是認定她真幹了什麼,讓趙氏心底一陣的寒沁。

然站在雷耿狄身旁的方姨娘可就高興了,瞧這情景,不管驗屍能驗出什麼,太太都定會被老爺休棄了,只要趙氏一除,她就算礙於規矩沒能扶正,可雷家的權力可就牢牢掌控在她手裡了。

另外,雷青堂的生母死得這樣慘,他還能原諒趙氏嗎?雷青石及雷青雲為了趙氏也必定會與雷青堂翻臉的,屆時這一鬧,老爺又最討厭兄弟鬩牆,青巖只要趁機在老爺面前扮乖,老爺之後還不將大位留給他。

她得意的盤算著一切。

毛姨娘下葬多年,取出時已是一堆白骨,趙氏見了想起當年與毛姨娘的相處,不禁悲從中來,掉下眼淚。

方姨娘瞧著冷笑。「姐姐別心急,這屍首剛抬出來而已,要驗也得再一會功夫,若真不是姐姐做的,仵作也會還姐姐清白的,所以姐姐這會哭也不濟事,還會讓不明事理的人誤會您心虛害怕了。」

趙氏聽了怒極,拳頭捏得緊緊的,想要說什麼,見雷耿狄瞥過來的厭棄表情,登時憋了心,什麼也說不出來。

「毛姨娘當年也是伺候過老爺的,如今成一堆白骨,老爺見了心裡也不會好過,太太更是感觸極深,這毛姨娘可是太太一手提上來的,感情不比一般,當年的喪事還是太太親自操辦的,而方姨娘與毛姨娘也曾經相處過,怎麼方姨娘對今日之事不難過嗎?」春實實上前道。

方姨娘當場被噎得說不出話,雷耿狄也是皺了眉,似突然對方姨娘的態度不滿了。

趙氏感激的瞧向春實實,她不擇痕跡的幫自己訓了方姨娘一頓,出了口氣。

春實實平時沉默不多話,可頭腦清楚,遇事從容,每到關鍵時刻總有作為,她漸漸明白老太太在世時為何會這麼疼愛她了。

仵作開始驗屍了,眾人緊張起來,尤其是方姨娘,毛氏是怎麼死的她最清楚,萬一真驗出……不,其實就算驗出什麼也不會有事的……

「有了!」仵作大喊一聲。

眾人的目光力全被仵作吸引了去。

「有毒!」雷青堂見那發黑的白骨,顯然是中了毒,立即怒聲道。

「是砒霜毒!」仵作進一步說。

方姨娘一驚。「怎可能有砒霜?!」她並未下砒霜,這毒哪來的?

「你這賤人,真毒死毛姨娘?!」雷耿狄立即怒指太太。

趙氏驚得臉色發白。「我沒有下毒,不是我!」

「證據確鑿,你還狡辯!這會官府的人都在,正好將你帶走審個清楚,還毛姨娘一個公道!」雷耿狄怒不可抑的說。

「老爺……」趙氏嚇壞了。

方姨娘見狀也由驚愕中回神過來,忽然又高興起來,若能咬定毛姨娘是被毒殺的,這也不是壞事,趙氏這礙著自己多年的女人就必死無疑了!

「不,不是我,我不去官府!」

「姐姐,您還是去吧,從毛姨娘身上驗出砒霜這可是大事,好歹您也要到官府去解

釋清楚才好,這事情交代明白了,您也就沒事了。」方姨娘惺惺作態的說。

「若是得交代,方姨娘是否也該一同去?」雷青堂突然說。

方姨娘一愣。「我為何也要去?」

「當年我生母過世時,父親不在府裡,在府裡的就只有你和母親,你們都應該接受官府調查才是。」雷青堂道。

「什……什麼?」方姨娘驀然驚住。

這回輪到趙氏哼笑了。「怎麼?你不敢去嗎?」

「我……」方姨娘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忽然手腕被人扼住,她猛然轉頭,見到拉著自己的是春實實。

春實實對著她笑。「方姨娘,如今驗出毛姨娘是被毒死的,而這毒還是砒霜,除了太太有嫌疑,你也是。」

方姨娘沒想到事情會燒到自己身上,立即白了臉,忙轉向雷耿狄道:「老爺,這不干我的事,我不需去官府吧?」

雷耿狄見她失常慌張的樣子,也覺得奇怪。「你若沒有害人,去了官府也不用怕的。」

「是啊,方姨娘剛剛不是才讓母親不用擔心,若真是清白的,會還你公道的。」雷青雲冷笑道。

方姨娘心虛不巳,巳冒出冷汗。

雷青巖馬上站到方姨娘面前護著說:「分明是母親害死毛姨娘的,該償命的是她!」

「是啊是啊,該償命的是太太!」方姨娘急著說。

「可也不能只憑謠言就說殺人的是太太,因為我也聽到傳言,爭寵的是方姨娘,方姨娘買毒行兇,毛姨娘才會慘死。」春實實肅聲說。

方姨娘倒抽一口氣。「哪有這麼荒唐的傳言,那毛姨娘是病死的,根本不是被毒死的!」

「可仵作明明驗出砒霜毒來了。」春實實道。

「哪來的砒霜毒,毛姨娘的身子裡不可能有這樣東西!」方姨娘急得直道。

「您又如何肯定?」

「我當然肯定,毛姨娘生下青堂後,婦科病纏身,老是醫不好,郎中給的是調經藥,哪裡有砒霜毒?!」方姨娘說得斬釘截鐵。

「既然如此,你若想洗清自己的罪,不如當眾說出藥方,讓咱們聽聽到底有無問題。」春實實直視方姨娘閃爍不定的雙眼。

「這……」方姨娘心慌意亂,拿不定主意的瞧向雷青巖。

雷青巖也有些六神無主了,本來要咬死趙氏的,可居然驗出砒霜毒來,這當口只得先保住自己的娘沒事才行,娘要是被帶去官府,深究起來可就麻煩了。

「姨娘,你若知道什麼,還是說出來好了。」他決定讓她說。

既然雷青巖也是這個想法,方姨娘便鎮定下來背出當年毛姨娘的藥方。「丹參、香附、延胡、當歸丸、女金丸、杜鵑花……」

雷耿狄邊聽邊點頭,他是藥商,自是瞭解這些藥的藥性以及所治的疾病,這乍聽是沒有錯的。

「瞧來方姨娘十分清楚藥方的內容,難不成這藥方您經手過?」春實實再問。

「這……我也只是關心毛姨娘的病,所以特別留意了一下。」方姨娘心虛的說。

「若是這般,您可知道這每項藥的使用份量?」春實實追問。

「份量……我記不清了……」

「份量不重要,重點是這些藥都是專治婦科病的藥材,無一有毒。」雷青巖大聲的道。

「誰說這裡頭無毒的?」雷青雲冷笑起來。

「沒錯,《神農本草經》把藥物分為上中下三品,上藥為君,主養命以應天,無毒;中藥為臣,主養性以應人,無毒有毒,斟酌其宜;下藥為佐使,主治病以應地,多毒,不可久服。而這杜鵑花雖功效良多,既能滋潤養顏,還能和血、調經、祛風濕、止咳,但杜鵑所屬花系與葉子具有毒性,是為中藥,得斟酌其宜,過量則會致死。」春實實接口說。

方姨娘與雷青巖聽了,神色倏變。「這……毛姨娘人已死,誰也不知她是不是藥物過量而亡……」

「那你們且瞧瞧這是什麼,這可是當初我生母所服用的方子?」雷青堂突然由懷裡拿出一張手稿來。

方姨娘只瞧了一眼,便站不住腳的差點倒下。

「是還不是?!」雷青堂逼近她問。

「我……我不知道。」

「您怎會不知道,當初毛姨娘生病時本來還不怎麼嚴重,可後來病情倏然加重,最後血崩而死,死前替她醫治的郎中雖已不在人世,但偏巧他留下了這張方子,而這上頭還有您親筆寫下的紀錄。」

雷耿狄聽出問題,將那手稿拿來過目,這一瞧,立即臉色大變。「杜鵑花每次四分……這只要吃上一個月必中毒而亡!」他驚愕瞪向方姨娘。

「你竟幹出這等事……」他一臉的不可置信。

趙氏忍不住恨聲道:「你見毛姨娘生下兒子,可你那胎卻只生下女兒,十分不甘心,又怪她奪去了老爺對你的寵愛,便下手害死她!幸虧青堂到處去搜羅證據,最後在死去的老郎中家人那兒發現了這張手稿,你這歹毒的女人還能辯解嗎?!」她終於為自己出了口氣。

方姨娘嚇得腿軟跪下,沒料到雷青堂竟會與趙氏同一陣線對付她,這次她是著了人家的道。

春實實走回雷青雲身邊,這回方姨娘是逃脫不了了。

杜鵑花一般是驗不出毒性的,當真被驗出也只會被當成藥材,是屬中品,不會將之歸為毒物,方姨娘就是料定如此才有恃無恐,不怕驗屍,且打算經此一鬧徹底破壞趙氏的名聲,讓她在雷家無人信服,藉此除了趙氏。

因此他們反其道而行,故意讓仵作驗出有砒霜毒來驚嚇方姨娘,最後讓她親口說出藥方內容,證明毛姨娘的用藥她是知曉的,之後雷青堂再拿出費盡心思得來的手稿,這手稿上還有她的字跡,這就能教她無從狡辯了。

「老爺,她不只殺了毛姨娘誣陷我,就連青石的身子也是她毒壞的!這事您得為青石做主啊!」趙氏聲淚俱下、義憤填膺的突道。

「青石的身子會這樣,也是她造成的?!」雷耿狄愕住。

「沒錯,碧香,你出來。」太太喊人。

碧香由喧嘩的人群裡走出來,娓娓道出當年在雷府池邊聽見、看見的事。

方姨娘沒想到八年前她欲殺春實實的過程竟讓碧香看了去,既有了碧香這證人,她這回是完了,當再見雷耿狄那痛心疾首的神色,她全身都顫了起來。

而這事也牽扯出雷青巖,碧香說出當年就是他推春實實下水的,雷青巖驚白了臉,

他以為自己曾經殺春實實的事,因春實實失憶後便再也不會有人提起,想不到這事不僅曝光了,還讓眾人得知,他直想昏死過去算了。

「你們這對劣母孽子!」雷耿狄氣得各端了他們母子一腳。

雷青巖被喘得吐血,方姨娘則趴在地上爬不起來,只能嚎啕大哭。

「父親,當年我只是好玩,沒想殺人的。」雷青巖辯解。

「是……是啊,一切都是我做的,與青巖無關……」畢竟為人母,方姨娘這時候還想為兒子脫罪。

「春實實這不還好端端的活著,當年的意外只是虛驚一場,並沒有釀成傷害啊!」

方姨娘竟將溺斃春實實的事說成意外,令雷青雲怒不可遏。「還說沒有傷害,實實至今仍不能恢復兒時記憶,這就是最大的傷害!」

方姨娘驚慌失措起來,爬到春實實面前,抓住她的裙襬,可憐兮兮的道:「實實,當年是誤會,我根本沒殺你的意思……」

春實實瞧著她厚臉皮的樣子,搖首。「即便這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毒殺老太太的事就無法讓人原諒了。」

她的話一出,四周嘩然,雷耿狄更是險些驚昏。「你……你再說一次,母親怎麼死的?他連聲音都抖了。

「我無意間撿到老太太生前所服用的藥方,裡頭同樣有杜鵑花,也同樣過量,老太太服了一段時間後送命,而方姨娘慣用杜鵑花毒,老太太的死定與她脫不了關係。」

「住口,你不能因為姨娘慣用杜鵑花,就將祖母的死也算在她頭上!」雷青巖趕緊喝斥她。

殺毛姨娘還能說是女人間的爭風吃醋,但若連老太太也敢殺,那就是罪大惡極,必受眾人唾棄,就算死得屍骨無存也不為過。

「我……我沒殺老太太……我怎敢……怎敢……」方姨娘也自知這事天理不容,就算死也萬不能認罪的。

「你就敢!那老太太因要你將理家大權交還給太太,你不甘心也不願意,便示意我每日在老太太的藥中增加杜鵑花的用量,最後毒死老太太的!」始終沉默的碧玉忽然站出來指控她。

方姨娘與雷青巖愕然,碧玉竟會倒戈咬出這件事來。

「碧……碧玉,你可想清楚別胡說啊,你這指控不僅會害死我,還會讓你自己都遭殃……」方姨娘緊張的提醒她。

自己若是殺老太太的兇手,她就是幫兇,也是要治罪的!

「是啊,碧玉,你可是我的妾室,咱們是夫妻,若你對我有什麼不諒解的,咱們都可以好好說,可這麼害姨娘,你也會遭人撻伐的!」雷青巖也讓她三思。

誰知碧玉冷冷一笑,讓方姨娘和雷青巖感到徹骨陰寒。「你們都偏心黎兒,枉費我一心一意為你們付出,可你們只是利用我而已,這杜鵑花居然也讓我服下了,根本沒想讓我有活路,而我這也算是自食惡果,誰教我要聽你們的話幫著害死老太太……既然你們兩人對不起我,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

「你!」方姨娘氣得想掐死她。

可她越笑越陰涼。「我今日就要告訴所有人,方姨娘喪盡天良到毒殺老太太,只因為想謀奪雷家產業,她不是人,是鬼!」她大喊。

雷耿狄立即激動不已的上前朝方姨娘狠狠的甩兩巴掌,打得她齒落牙斷,狼狽不堪,哪還有平日的強悍。

「你這賤婦!居然連我母親都敢殺,我是瞎了眼才會納你,賤婦!」他當眾拖著她狠戾的打,當真恨上心頭。

官府的人這時趕忙出來將雷耿狄拉開,要不他真會打死方姨娘。

方姨娘、雷青巖和碧玉三人最後被拉去官府問審,將所有案子的真相釐清。

一個月後,雷家祠堂,雷氏宗親聚集。

雷耿狄當眾將方姨娘趕了出去,方姨娘再不是雷家人。

官府將所有的事都查清了,方氏作惡多端,毒害趙氏累得雷青石帶病出世、害死毛姨娘、陷害雷青雲、毒殺老太太的事情都二被揪出來,這罪加起來判了好幾個死刑,尤其光是毒殺老太太這條就有得她受了,不僅判了死刑,死前還得遊街讓人唾罵。

然而方氏將全部的事攬在自己身上,只求雷青巖沒事,而春實實礙於雷青巖是雷青雲的兄弟,雖然雷青雲並未向她求情,可她曉得雷青雲重手足,必定不希望兄弟的餘生在牢中度過,因此沒堅持追究當年雷青巖推真的春實實下水的事,讓雷青巖逃過一劫被放出來了。

可他在牢中的時候因審問被用了刑,全身是傷,正在自己屋裡療養,並未到祠堂來,況且,他也沒臉面對宗親,來了只會遭受所有人白眼而已,他乾脆躲著不見人。

經過這事,雷耿狄明顯蒼老許多,他錯信也錯寵方氏多年,造成這個家分崩離析,甚至還害得母親被毒死,如今他這宗室族長是沒臉再做下去了。

「大哥,我瞧這事鬧得大,嚴重損及了咱們雷氏的名聲,而你身子也不好了,不如趁這機會休息一下,讓晚輩當家吧。」果然於宗親會上,有人提出來了。

雷耿狄汗顏,因為一個妾讓他半生的威望與努力全付之一炬,更恨自己的昏聵無能,識人不清。

「我也正有此打算,先辭去族長之位,府裡的事也會擇出繼承人接替我。」雷耿狄歎氣。

眾人一聽他願意讓出族長的位子,喜逐顏開,這宗室族長權力極大,族上的利益分配全靠族長說了算,眾人早眼紅這個位子,但過去一直由雷耿狄牢牢捏在手裡,而今終於願意釋權了,這教大家怎麼不歡喜。

「不過改選族長茲事體大,得等大家商議妥當後,擇日再邀宗親決議。」雷耿狄感歎,母親費盡心思為他爭來的族長之位,竟在她死後不久就丟了,將來他閉了眼恐怕也沒臉去見母親了,他難掩失意。

趙氏在一旁見了也替他難過,悄悄抹了淚,雷耿狄扭頭見妻子掉淚,一股虧欠上心頭,自己長年冷淡她,沒真正將她放在心裡,只當她是擺設品擺著,這時候才知她有多委屈,也才明白真正一心為他的只有她。

雷胄石、雷青堂、雷青雲與雷青峰全站在雷耿狄身後,見父親黯然卸下族長的位子,也極度不捨。

春實實站在雷青雲的身旁,不住感慨的想,老爺是真正有遠見的族長,雷氏家族全因他領導有方才有今天的興旺,可因為一個方氏全被抹煞了,的確可惜。

「這改選族長之事宗親們確實需要時間好好推舉人選,可你們府裡兒子眾多,這之後是想讓誰當家?」有人問。

雷耿狄回頭瞧瞧自己幾個兒子。「青石,你雖是嫡長子,但身子與性子都軟,家主是個重擔,我怕你負荷不了,還是以身體為重,安心養身吧。」這是無意讓老大接手了。

雷青石點頭會意。「兒子自幼體弱多病,性子也過於溫和,壓根不是當家主的料,父親儘管在兄弟中選出適合的,不必顧忌我。」

雷青石心知父親的目光並不在自己身上,但他坦然面對,並沒有不高興,只是趙氏內心的失望就難以言喻了。

雷耿狄高興長子有讓賢的度量,欣慰不已。「你母親對你寄望頗深,你雖不當家,但還是嫡長子,眾人對你的尊重不能少。」

他瞧出趙氏的失落,刻意再講出這些話讓趙氏聽,她這心情才稍稍好些。

「青峰,」他跳過雷青堂與雷青雲,瞧向小兒子。「父親曉得你喜文不喜商,雷家是夠富了,但若想得個『貴』字,還得走官途,你若能為雷家爭得家聲與名望,父親就死而無憾了。」

「父親放心,兒子定會努力光耀門楣,不讓父親失望。」雷青峰應聲。

陶姨娘一生低調,從不敢為兒子打算什麼,今天聽見老爺原來對自己的兒子這般寄予厚望,這眼睛忍不住濡濕了。

雷耿狄忽地重歎一聲。「經過方氏的事後,青巖已是不必再提了。」他是想起雷青巖,神色是心灰意冷,不一會目光終於落在雷青堂和雷青雲身上。

「你們兩人,一個行事嚴謹,一個聰明正直,兩人都適合當家,這兩日我會做最後決定,但不管誰當家,都要齊心合力,咱們雷家再不能出任何風波了。」

雷青堂卻忽然道:「父親,兒子不願當家,想再回浙江去。」

雷耿狄訝然,春實實也吃驚,但又見雷青雲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驀然想起在進祠堂前,兩兄弟曾在門口說了會話,進祠堂後雷青雲本來要對她咬耳朵的,可所有人都進了祠堂,沒了時間說話,想來他要告訴她的應該就是這件事,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各自的未來。

「你要去浙江發展?」雷耿狄嚴肅的問雷青堂。

「是,兒子上回去了一趟浙江後,對那兒的環境與資源極有興趣,想到那裡去管理雷家的產業。」

「你當真不爭家主之位?」之前幾個兒子為爭家主,暗地裡鬥得死去活來,這些事他不是不知,只是有意讓他們去競爭,這才好分出優劣,也使他們可以保持上進心,可他沒想到到這節骨眼了,老二竟主動放棄!

「不爭,四弟看事的眼光准,是個經營奇才,且他身邊又有位慧心巧思的春姨娘相扶,雷家由他主持,極為妥當。」雷青堂瞧向雷青雲夫婦,尤其對春實實特別點了頭。

春實實驚訝雷青堂竟會在這只有男人能說話的場合提到她,況且她還只是一個妾而已,就算是之前得勢的方氏,也沒資格讓人在這裡提起,雷青堂此舉讓不少人都吃驚。

雷耿狄也瞧了他們,對這精明能幹的四兒子他自是滿意,從前他並沒有特別注意過春實實,可自上次出考題給兒子們讓他們去競爭,到這次揭露方氏的罪行、讓方氏俯首認罪,這孩子都表現出聰敏的一面,確實是個令人讚不絕口的,可他並不贊成雷青堂在宗親們面前提女人家的事。

他將這事當做插曲帶過了,回頭認真想既然老二願意相讓,那讓老四當家便毫無紛爭了,這也是好事一件,遂點了頭。

「好吧,青雲,從今以後,雷家便由你來當家!」雷耿狄下了決定。

雷青雲臉上並無喜色,只是慎重的往前一站,還拉著身側的春實實一起上前。「父親,兒子願意接下家主之位,可兒子有個請求,請父親與母親成全。」他忽然說。

雷耿狄與趙氏不知他要說什麼,見他還拉著小妾上來,這舉止在宗親大會的祠堂上是很不合宜的,兩人皆訝然的看著他。

春實實也不解他想做什麼,在眾人不贊同的目光下,不自在的想掙脫他的手退到後頭去,可他攥得緊,不讓她離開。

「你有什麼請求?」雷耿狄皺眉問。

「是啊,你想說什麼?」趙氏也不悅的瞪著兩人相拉的手,這實在不成體統,明日鐵定會成為宗親們議論的事了。

「兒子想將實實扶正,讓她成為正妻。」雷青雲大聲說。

此話一出,堂上的人無不驚愕,登時吵雜起來,雷耿狄整張臉全垮了下來。

趙氏覺得丟臉,豁然站起身。「荒唐!在這場合你說什麼荒唐事!還有,春姨娘,這事你事先知情嗎?怎會央青雲胡鬧說這事!」她當場訓斥,連春實實也罵了。

春實實自己也錯愕極了,完全沒想到雷青雲會在宗親面前提這事,她沒心理準備,傻在原地,直到趙氏罵人,她才回過神來,忙道:「我也不知四少爺會說這事--」

「住口,若不是你吵鬧,他怎會在這場合犯糊塗?!之前我還道你是個懂事的,原來是抓乖賣俏!」

春實實臉色白了下來。

雷青雲臉一沉。「實實並未央求我什麼,是我堅持要扶正她。」他鏗鏘有力的說。

「青雲,你說什麼傻話,咱們雷家從無妾室扶正的,當著宗親面前,你休要再提這事。」趙氏雖對春實實已經有好感,但牽扯到祖宗規矩,她是極度傳統之人,仍舊難以接受讓妾扶成妻的事。

「沒錯,青雲,你父親這房將來雖不再是族長,但你們還是家族最旺的一支,大伙眼睛都盯著你們,你們可不能壞了規矩。」宗親有人道。

「是啊,雷氏家族的規矩擺在那,妻死妾不能繼,得另外再娶,你這妾再能幹也永遠只能是妾!」另外有人再說。

這句「你這妾再能幹,也永遠只能是妾」讓春實實雙手冰冷,內心冰涼,眼眶逼出了濕氣,想抽回被雷青雲緊握的手,可他仍不放,她不禁惱怒了起來,他明知這場合不可能達成目的卻仍這麼做,這是要讓她難堪嗎?!

「放開我。」她朝雷青雲沉聲說。

他搖頭。「我不放,我就要所有人承認你是我雷青雲的妻!」說完轉向雷耿狄再道:「父親,您也說過實實有幫夫運,兒子也認為她剔透玲瓏、蕙質蘭心,為何就非得墨守成規不能將她扶正呢?」

雷耿狄面色嚴肅。「稱讚是一回事,但要扶正又是另一回事,況且你以後是家主了,這正妻的位置就更為重要,這雷家主母得是出身良好之人,她出身奴婢,抬為妾已是福氣,要扶為正妻實在太過勉強,宗親們也不同意。」雷耿狄表明不贊同的態度。

「所以父親考慮的是出身問題?若實實有個好出身,那麼宗親們也會同意讓我扶正她?」雷青雲嘴角漾開一絲不明顯的詭笑。

「這……可以這麼說。」雷耿狄瞧瞧其他人,見宗親們都點頭了,便也頷首。

出身不好,想扶正是萬不可能的事,這春實實奴僕出身的身份變不了,眾人只要抓緊這一條就讓她不可能翻身。

「既是如此--」

「既是如此,本王認她做義女,這身份夠讓她當上雷家主母了吧!」寧王顧懷遠忽然走進雷家祠堂,他身後是顧柏臨,父子倆一道現身了。

眾人見了他們不住心驚,全立即起身相迎。

「這……這王爺與世子爺怎會蒞臨?」雷耿狄上前驚訝的問。

顧懷遠約六十多歲,身子偏瘦,但笑起來聲音宏亮。「本王剛不是說了,來認女兒的!」

雷耿狄一窒。「您……這什麼意思?」

其他人也很吃驚,不懂他說什麼。

春實實驚見雷青雲與顧柏臨眼神交換,互相微笑,驀然明白了,先前他請顧柏臨為她找人家認親抬身份,可萬萬想不到顧柏臨找的居然是寧王!

顧懷遠走向雷青雲。「青雲,好久不見,你越見出息了,連娶媳婦也有眼光。」他笑著說。

雷青雲趕忙躬身道:「多謝王爺對青雲和拙荊的抬愛。」

春實實也立刻垂下首與雷青雲一同行禮。

顧懷遠將目光轉向春實實。「你抬起頭來,讓本王好好瞧瞧。」

春實實鎮定地抬首望向顧懷遠。

這是顧懷遠第一次見到春實實,見她面容秀氣,眼底有股慧氣,當下就有了好感。

「你過來點。」

她謹慎的往前站一步。

他的大掌落在她的肩頭上。「柏臨說他替本王認了個女兒,讓本王過來瞧瞧,你這模樣確實不錯。」

她趕緊跪下。「王爺謬讚。」

他抿笑,慈祥的望著她。「還稱什麼王爺,該稱父王了。」他提醒她。

周圍的議論聲四起,堂堂寧王怎會認雷家一個妾室做義女?

趙氏更是愕然的連眼睛都瞪大了。

「王爺,這……這怎麼回事?」雷耿狄上前問仔細。

「柏臨說,上回打傷他的人不是青雲,而是你的妾室方氏指使的,而今方氏已經認罪,可那是青雲媳婦用計才讓打手吐實的,再加上本王前陣子昏眩症發作得厲害,青雲媳婦派人送了藥方過來,本王服用後精神大好,三天后即能下床了,這丫頭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因此本王決定認她做義女!」

雷耿狄驚訝極了,忍不住問跪在地上的春實實:「你是如何治好王爺的痼疾的?」

「我認為王爺的病症是壓力過大導致昏眩嚴重,先前我巧得一份藥方,曾試用於其他人,發現功效良好,便斗膽轉交世子請王爺一試,幸運的治癒了王爺。」她低聲解釋。

眩暈症的病人常感到週遭或自身在晃動,常伴有噁心、嘔吐等症狀,她當日聽見謝晉元提到寧王有此症時,就想起自己在現代的老媽有一段時間也患過這個病,老爸為了替老媽治病,著實研究了好一陣子中醫的醫理,最後治好了老媽。

這份藥方她一直沒忘,聽說寧王有此病狀時,就托謝晉元將此藥方交給世子,讓他試試,而世子也肯信任她,一試真有成效,寧王這才能安穩的站在眾人面前。

「原來如此!」雷耿狄點頭。

雷青堂此時站了出來,朝大家道:「王爺的義女豈能為人妾,青雲要扶正她,我同意,那各位還反對嗎?」他明著幫春實實說話。

當著顧懷遠的面,這時誰還敢吭聲,個個閉嘴,連趙氏也不發一語了。

雷耿狄見宗親們的反應如此,哪可能再堅持什麼,遂對春實實說:「既然宗親們都同意,我與太太也沒意見了,看青雲自己的意思辦。」

顧懷遠滿意的微笑,顧柏臨這才朝雷青雲頷首,三弟拜託的事算是辦成了。

雷青雲感激不已,他只讓大哥幫著找認親的人家,沒有想到他竟讓寧王親自認女兒,這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是意外的驚喜。

春實實也十分訝異顧懷遠竟會因為自己治癒他的痼疾而收她做義女,心知顧柏臨定在顧懷遠面前說了她不少好話,這才有可能讓他專程前來幫她,讓她在所有宗親面前確立身份,而雷青堂也推波助瀾的幫了她一把,最重要的是,雷青雲--她見雷青雲正挽住她的手,臉上掛著微笑,這笑容裡包含太多感情,有疼惜、有愛憐,還有濃濃的情意。

她感動盈滿心中,淚光在眼裡閃動,他故意在宗親面前提要扶正她的事,一開始自己還惱他衝動,讓她難堪,現在才知他用心良苦,定是與雷青堂商量妥後,得知今日定會在祠堂上提及重選家主之事,這才安排好一切,要讓她在宗親面前正名,獲得所有人的認同。

從今以後,她便無須再謹小慎微的度日,她是他雷青雲的正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3-13 12:21 PM

第十三章 雷家的福星 

今日是方氏遊街問斬之日,她乘著鐵籠車在街上遊行,任路人對她丟擲石塊,砸得她滿臉是血,狼狽至極。

「不要臉的女人,毒婦!」

「沒有天良,連婆母都敢殺,豬狗不如的女人!」

「沒有一點良心,簡直惡毒到了極點,該死!」

「判她一百個死刑也不夠,對這種喪心病狂的人該處以極刑!」

路人爭相謾罵,詛咒方氏下地獄也不得好死。

方氏沒想過自己會有今日下場,極度驚恐害怕,整個人已宛如身在地獄裡。

遊街的路線故意繞路走了好幾條街才到刑場,方氏看見劊子手手上的刀亮晃晃地,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後悔莫及,而雷家沒半個人來為她送終,就連雷青巖也沒有來,方氏的娘家人也因她的所作所為蒙羞,不敢前來為她收屍。

半個時辰後,方氏被斬首了,屍體送至雷家,雷家以她已不是雷家人為由拒收,屍體又被送回她的娘家,娘家人也說她是嫁出去的女兒,沒理由回來,擋了屍首,最後她的屍首被人包了層草蓆,草草埋在路邊,下場淒涼。

「唉,這方氏死了,連個埋屍的地方都沒有,也是挺可憐的!」雲索居內,水玉蘭感歎的說。

春實實也是一聲輕歎,方氏一生汲汲營營,算計他人,卻沒算計到自己會有這結果吧。

「哼,方氏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是她罪有應得、咎由自取。」雷青雲進到屋子內,身後跟著雷青堂與雷青峰,而說話的則是雷青堂。

春實實見三兄弟一起出現,連忙站起來招呼。

可水玉蘭卻沒規矩的瞪著雷青堂道:「雖是如此,可人都死了,所有的恩怨也該放下了不是嗎?」水玉蘭心腸一向軟,聽雷青堂話說得絕,忍不住回嘴。

春實實與雷青雲都訝異水玉蘭的犯上,可更妙的是,雷青堂卻一點也沒有不高興,像習慣了她的態度,只是哼了一聲,沒再說話剌激她。

春實實不好讓氣氛怪異下去,忙開口問:「二哥與五弟難得一起過來,這是約好的嗎?」

自從那日在祠堂的事後,雷青雲便張羅著讓春實實變更身份,如今她已是族譜上有名的嫡妻了。

雷青峰笑得文質彬彬,展現讀書人的風範。「我不是和二哥一起約的,是剛好有事過來找四嫂,路上遇見四哥與二哥,這才一同過來的。」他解釋。

「這樣啊,那先請坐,我和蘭兒去為你們準備茶點,之後咱們再聊。」她轉身要帶著水玉蘭出去張羅茶點。

「四弟妹不必急著忙,我說完話就走了。」雷青堂讓她們別出去了。

春實實瞧了一眼雷青雲,見他頷首,這才又坐了下來。

雷青堂向來辦事快狠準,這回也一樣,直接便開口了。「我三日後出發去浙江,這事父親已同意了,而我臨走前專程來向四弟妹要個人。」

春實實聽到這,心中大概也有個譜了,他要的是……她側首瞧了眼猶不知狀況也還沒聽出端保的水玉蘭。

「二哥向我要人,照理這是身邊人,我說了就能決定,可這人特別,我從沒當她是下人,咱們是姐妹,所以勉強不了她,二哥若要帶她走,得要她自己同意才行。」她實話實說。

雷青雲立即望向雷青堂,一副「我早告訴你了,我們夫婦做不了主」的模樣。

事實上雷青堂事先已找過雷青雲要人,雷青雲沒敢答應,這才跟著他來到雲索居見春實實,想不到答案還是一樣,雷青堂只好看向水玉蘭。

他正要開口說話,水玉蘭已經杏眸圓瞪的問:「四少奶奶說的人,不會是指奴婢吧?如果是,奴婢不可能離開四少奶奶的,四少奶奶,您也不會將蘭兒隨便送人吧?」

聽到隨便兩字,雷青堂臉都綠了,這不識好歹的丫鬟,跟他叫隨便?!

他臉色難看,雷青峰見狀,呵呵笑了起來。「蘭兒,你不知道嗎?二哥要去浙江,府裡有多少丫鬟心碎,若二哥肯讓誰跟著走,那人保證會歡天喜地的隨二哥去了,像你這樣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絕,也太傷二哥的心了吧?」他這話不假,雷青堂雖性格冷漠,但相貌堂堂,讓府裡的丫鬟們傾慕不已。

水玉蘭不以為然的撇嘴。「二少爺心是鐵打的,哪這麼容易傷心,再說,既然有這麼多人想跟著二少爺走,那二少爺就隨便挑上幾個去唄。」

雷青堂越聽臉越臭。「你這沒規矩的丫頭!」

水玉蘭壓根不怕他,撇過頭硬是不理。

雷青堂頓覺頭痛,四弟夫婦已擺明想得到這丫鬟得水玉蘭自己同意才行,照她的脾氣他想帶她走可不能硬來,只得忍下氣說:「我會選擇回浙江除了是為打理雷家生意外,也是因為底下人送了信來,興許我母舅家的案子有機會翻案了,我想親自細查,可身邊欠個老實可靠的丫鬟幫著打點,這才想找你過去幫忙,等這事有了眉目,會讓你回四弟妹身邊的。」

幾個人一聽,原來雷青堂要回浙江還有這原因。其實雷家人都知道毛姨娘本是杭州臨安縣縣官千金,卻因毛家犯事而淪為罪婢,這才會成為趙氏的丫鬟,陪嫁到雷家後讓雷耿狄收為姨娘。

而照雷青堂的話,這毛縣官當年因貪被抄家一案是有內情的,也難怪他想回浙江去,一來幫助舅家翻案,二來打理雷家家產。

「你母舅家真的能脫罪嗎?」水玉蘭好奇的問。

「只是有了一些線索,詳細情形要過去才知道。」雷青堂回答。

「這毛姨娘一生頗苦,千金閨秀卻淪為罪婢,最後還被害死……唉,為了毛姨娘,你是該親自去瞭解才對,若能替毛家平反,毛姨娘地下有知,也能感到欣慰的。」水玉蘭感歎道。

春實實瞧了眼雷青雲,用眼神示意。水玉蘭其實非常好說話,吃軟不吃硬,若對方真有需要幫忙,她不會忍心拒絕的。

接到妻子的暗示,雷青雲也趕快給雷青堂使了眼色,雷青堂會意,馬上再道:「是啊,我生母一生不平順,我總想替她討公道,這會有機會了,我又怎能錯過,你若能幫我,我感激不盡。」

「是啊,蘭兒,二哥為人拘謹,萬一其他丫頭存心不良,只會造成二哥的困擾,不如你跟著去一陣子,幫他處理浙江府裡的事,等事情告一段落,你若想回來,還是能回來的。」春實實也幫忙說話。

她瞧得出雷青堂對蘭兒是有心的,否則不會誰也不帶,就想帶她走,而且話說得這麼軟,她在雷家多年,可不曾見過他對誰說話這麼有耐性,又不見冰冷的,可見他對蘭兒是誓在必得,蘭兒是她的姐妹,也希望她能像自己一樣找到好歸宿,有個疼她的丈夫,而雷青堂,她認為可以。

「這……若蘭兒想回來,四少奶奶真會派人接奴婢回來?」水玉蘭被打動了,但對雷青堂還是不怎麼信任,怕他不送她回來,所以得問清楚春實實。

雷青堂聽了哭笑不得,不懂自己怎會看上這少根筋的丫鬟?

「會的會的,你若隨時想走,我再派人去接你回來。」春實實保證。

水玉蘭這才看向雷青堂。「好吧,奴婢就隨你去一趟,可你別後悔,奴婢管人可是很嚴的,屆時你若覺得不方便也別怪奴婢。」

「這不方便是……」雷青堂還沒問起,雷青峰先替他問了。

「在奴婢管的地方,是不許有像黎兒這樣有心機的人出現,到時候二少爺別怪奴婢多事就好。」她醜話說在前頭。

雷青峰聽了直想笑,可見二哥一臉嚴肅,遂不敢笑出聲。

雷青堂道:「這方面隨你安排,你要給我找女人就找,不給我安排也就算了,我無所謂。」

他這話說得直白無比,讓水玉蘭臉都紅了。「你!」

「既然你已答應隨我去,那就先跟我走吧,我那兒的東西還得靠你收拾。」雷青堂不聽她多話,就要將人領走了。

「可是,我……」

她手腕被他一握,雷青堂也沒再與雷青雲夫婦打招呼,拉著她就出屋去了。「你這人怎麼這樣?奴婢還沒與四少奶奶道別呢,且二少爺三日後才走,這時讓奴婢跟你去做什麼……」

水玉蘭的聲音在屋門關上後,再也聽不見了。

雷青雲夫婦相視一笑,可以預料將來在浙江,這兩人還有好戲可瞧。

「五弟剛說找你四嫂,可是有話對她說?」回頭見雷青峰還在場,雷青雲笑著問他。

雷青峰收了笑容,有些謹慎的瞧向春實實。「嗯,我過幾日即要赴京應考,想拜託四嫂這段時間多照顧陶姨娘。」

春實實見他慎重,也正色了起來。「五弟儘管放心應考,我會多陪陪她的。」

雷青峰這才感激的歎了口氣。「在這家中我沒人可托付,可唯有四嫂,你處事公正又不勢利待人,將姨娘托付給你,我最為放心。」

春實實明白他的意思,趙氏心地雖不壞,可也沒心思照料其他妾室,而李巧性子軟,若真出了事恐怕也幫不上忙。至於明鳳珠,她顧自己都來不及了,更不會管旁人死活,剩下的人就唯有她了,且未來由雷青雲當家,之後持家的主母也會從趙氏換成她,因此雷青峰才會特地走這一趟,將生母托付給她。

她暗歎陶姨娘在雷家的地位低微,也難怪雷青峰擔心自己離開後生母的日子會更難過。

「青峰,這次你赴考,你四嫂絕對會幫你將陶姨娘照顧好的,而四哥對你有信心,此番赴考你定有成績回來的,若博得功名,陶姨娘也有好日子過了。」雷青雲極希望五弟這次能有所成就,讓陶姨娘有揚眉吐氣的一日。

雷青峰雙拳緊握,懂四哥的用意。「多謝四哥四嫂,他日我若真有所成,絕不辜負你們的苦心。」

他眼眶有點紅,在雷家,他地位低,年紀又最小,從小到大只有四哥會與他多說些話,得知他喜歡讀書,便經常送書過來,他屋裡的藏書都是四哥費盡心思為他搜括來的。

還有四嫂,過去總是特別照顧姨娘,有好吃的總會送上一份到她屋裡,不像旁人刻意忽略掉姨娘,姨娘若受了太太或方氏的氣,不敢吭聲,只能抑鬱在心,也只有四嫂會默默到姨娘屋裡去開解。

這些他都瞧在眼底,感激在心裡,絕不忘了他們夫婦的恩惠。

雷青巖身上傷痕纍纍,那是在官府裡被打的,直到現在還只能躺在床上養傷。

此刻明鳳珠與朱黎兒都在他屋裡,三人正說著話。

「可恨,我連娘死了都不敢去認屍,我這算什麼兒子!」雷青巖哭嚎。

「方氏……呃,姨娘幹了這麼多的事,本來就難脫身,而你也是好不容易才出了大牢,自身都難保,若這時去認屍,人家又懷疑你怎麼辦?咱們這也是自保,再說,如今咱們因為姨娘的關係,在家裡已經連頭都抬不起來了,這時候誰敢去認屍?可話說回來,咱們不方便出面,想不到姨娘的娘家人也這樣無情,實在讓人心寒。」明鳳珠搖頭的道。

「這叫人情冷暖,想娘風光的時候,方家人多巴結,不時來問安送禮的,現在人死了,卻連屍體也不肯幫忙收下,這些人我一個個都看透了,將來誰也不會放過!」他恨恨的說。

「不只姨娘的娘家人,咱們這家裡人也是勢利,瞧咱們失勢了,個個都避咱們如鬼神,瞧你都出大牢這麼多天了,有誰來探過你?大伙都去四弟那奉承著,現在是他當勢,意氣風發極了。」明鳳珠的語氣酸得不得了。

他咬牙瞇眼,妒忌不已。「我既然繼承不了家業,也不會讓旁人好過的。放心,我自有辦法讓老四威風不了多久的!」他說著,眼角貓見朱黎兒臭著臉,什麼也不說的坐一旁,也不知在與誰置氣。

「這是怎麼了?」

明鳳珠瞥向朱黎兒,當然心知她在惱恨什麼,遂冷笑道:「她啊,同樣是下人出身,可人家現在是正妻了,她卻連姨娘都不是,還只是個通房,這心裡不舒服。」

朱黎兒一聽,臉色一變。「我不舒服,你就舒服了嗎?人家只是個丫鬟出身,可現在不僅是正妻還是當家主母,而您一個商家出身的嫡女,這會見到她也得閃躲,以後還敢背後說她只是個妾嗎?」朱黎兒氣呼呼的頂回去。

真不知春實實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能讓寧王認她做義女,順利由妾扶成正妻,讓向來最重視體統的宗親都沒話說,太太也改了口,直稱春實實這媳婦聰明體面。

妾室有朝一日能成為正妻,這事她連作夢都沒想過,當真讓她妒恨到骨子裡了,可明鳳珠偏要拿這事來剌激她,既然如此,她嘴巴也不輸人,立即反擊揭她瘡疤。

明鳳珠聽了登時怒目起來,正要開罵,那原本躺在床上的雷青巖已經氣得下床直接甩了朱黎兒一巴掌。

「你這是瞧不起我?瞧我現在落魄了,在雷家像落水狗了,連你也想恥笑我是不?!我寵你幾天你就忘了自己是誰了,賤人!」他啐聲。

朱黎兒被打得一邊臉高高腫起,嘴角還破皮出血,整個人驚愕不已,沒想到自己會被雷青巖打罵。

「您……您……」

「賤人,下次若再敢譏我不如人,我打死你!」他發狠的說。

明鳳珠見她挨打,可歡喜著,上前對雷青巖道:「你也不用跟她生氣,她出身下賤自是見識淺薄,見老四現在得勢,就妒忌了,說不定現在還在懊悔當初在別莊時勾引老四沒得逞,要不然,她也有機會風光了。」

「明鳳珠,你這張嘴真可惡,我--」朱黎兒聽了氣得要上前與她拚命,可才跨出一步,肚子驟然一疼。

雷青巖竟然一腳踹向她的肚子,她痛得彎下身,直不起腰。

「好痛!」她哭嚎。

雷青巖本來不想搭理她,隨她抱著肚子哀嚎去,直到見她下身出血了,這才大驚。

「你……這是怎麼了?」

「我有孕了--嗚嗚--」朱黎兒痛得癱在地上大哭。

「你怎麼可能有孕?!那湯藥你都沒喝嗎?」明鳳珠問。

「嗚嗚……是三少爺允的……我……痛死了……快救命啊!」

明鳳珠這才知原來雷青巖竟答應朱黎兒可以不避孕,當下氣得不理朱黎兒,讓她痛死算了,轉頭就走。

「鳳珠,你不去找郎中過來嗎?」雷青巖驚慌失措的問。

「讓她懷孕的是你,踹她肚子的也是你,你就自己想辦法找人來救她吧!」

她說完便扭頭走了,留下雷青巖六神無主的看著朱黎兒哀哀喊疼,血流了一地,依舊不知所措。

「爹、娘,咱們回來了。」雷青雲趁尚未正式接手家業前,專程帶著妻子回別莊探視雙親。

春品貴夫婦得到消息早在門口等著了,見他們兩人回來,臉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娘熬了一晚的雞湯就等著你們回來喝。」春品貴笑容滿面的說。

春嬸也趕緊瞧瞧春風滿面的女兒,心裡的欣慰當真不可言喻,當場就噙淚了。

春實實見了心慌。「娘,您這是怎麼了?」

「她這是喜極而泣。」春品貴解釋,眼眶也有點紅。

春實實這才恍然大悟,回頭瞧一眼自己的丈夫,她如今是雷家四少爺的正妻了,身份不同以往,無須再仰人鼻息,看人臉色,爹娘從沒想過自己的女兒有這一天,這是歡喜的哭。

「你現在是王爺的義女,雷家的當家主母,還肯回來瞧咱們兩個不成材的爹娘,娘都不知說什麼好,不能做什麼呢?」春嬸眼淚不止,感謝女兒不嫌棄。

「娘,不管我身份如何,我都是您的女兒,這點是不會改變的,以後您兩老安心受女兒和女婿孝敬就好。」她握著春嬸粗糙的手,自她穿越來這以後,他們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她沒一刻忘記這點。

「沒有錯,爹、娘,還得謝謝您們當初願意將實實嫁給我,將來我與實實都會盡心奉養您們的。」雷青雲恭敬的說,完全沒有當他們是下人,真心視兩人為自己的父母。

兩位老人家聽了十分感動,春嫌眼淚更加止不住了。「當初是我們沒眼光,認為雷家人不可能善待妻妾,沒料到您是個意外,是咱們該謝謝您肯愛護咱們實實,真心為她打算,她才有今日的地位。」

「不,實實今日的地位是靠她自己掙來的,是她揭發方氏的惡行,還雷家一個安寧;也是她的藥方治癒了王爺的痼疾,若不是她聰慧嫻淑,又怎麼有今日為自己爭一口氣的機會。」他欽慕的望著妻子,慶幸自己眼光好,選中她當此生最重要的伴侶,此生有她,夫復何求。

春實實聞言,也熱淚盈眶了。「這話不盡然,要不是你肯為我計較,費心安排,我哪可能真成為你的妻,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夫婦倆雙手交握,瞧得出兩人一心,恩愛無比,春品貴夫婦見了也倍感溫馨快樂。然而在雷家這一頭,雷耿狄正皺著眉聽著跪在面前的雷青巖說話。

「父親,方氏做了這麼多件對不起雷家的事,兒子為她所生,連帶也為此感到羞愧,我沒臉再面對其他人,尤其是母親以及大哥和四哥,父親,我想自己出去了。」雷青巖落下眼淚,似真為生母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憤。

雷耿狄沉著臉。「你這意思是想分家?」

雷青巖跪趴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兒子不敢提這兩個字,如今兒子連家產也不敢妄想了。」

雷耿狄見他認真思過,且官府也沒找出他什麼錯處,想著兒子只是被方氏寵壞而已,沒真完全學壞,便歎了口氣。

「做錯事的是方氏不是你,與你無關,你不必因為方氏的事而感到愧對大家,不過,分家倒是能考慮的。只是之後是青雲當家,他們夫婦目前去了別莊,等他們回來後我得聽聽他們的意思再決定。

「另外,這幾天有批藥材要送進宮裡去,這事得謹慎,我已交代青石去做,可我瞧他身子不好,辦起事來怕有所疏失,但青雲不在,青堂去浙江,青峰又已經去應考,家裡只剩你而已,你去幫青石盯著點吧,只要別出錯就好,而你也正好利用這次機會修補和青石間的感情。」雷耿狄頗有用心的交代。

雷青巖馬上高興的應承下來,這事他可是很樂意去做的,因為……

「對了,聽說你的一個通房小產了,可有這回事?」雷耿狄突然問起這件事。

雷青巖立刻心虛,暗怪哪個多嘴的,這事竟傳到父親耳裡來了。「呃,是有的,黎兒前兩日肚子忽然疼起來,到半夜就小產了。」他小心的為自己脫罪。

「鳳珠還沒有孕,怎麼你的通房就懷孕了?」雷耿狄問這話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想瞭解情形。

可雷青巖怕被怪罪,立即佯裝惱恨的說:「兒子這通房不知規矩,背著兒子沒喝孕湯藥就想偷生下孩子闖關,以為有了孩子我就能聽她的,如今孩子沒了,算是給她個教訓,讓她別再想些不知輕重的事,鬧得眾人不安寧。」他將事全推給朱黎兒。

「也是,這妾室得管好,別像你生母一樣,貪心不足,處心積慮的謀東謀西,最後自食惡果,也累得我丟了族長的位子。你這妾室若再不安本分,就攆出去,咱們家不需要再一個方氏出現。」

雷青巖聽了尷尬,但再難堪也只得應聲。

「是,她再多事,兒子絕不留情,立即就將她趕出府去。」

雷青雲與春實實七日後回到雷家,雷耿狄立即找他談分家的事,說是雷青巖的想法,而他也是同意的。

他感慨萬分的對雷青雲說,方氏的算計讓他心寒,不想有一日他們兄弟幾個再為家業爭執,所以還是現在分家的好。

雷耿狄都這麼說了,雷青雲哪還能不同意,當下便點了頭,找來家中所有人商量分家事宜,最後決定未歸的雷青堂以及未娶妻的雷青峰留下外,其餘全分家出去,但因著雷青雲是家主,老宅跟供應藥品進宮等主業還是在他名下。

雷青巖分得了城內幾處鋪子和房產,以及郊區的幾間農舍和地皮,對此也還算滿意。

分家的細節由雷耿狄定下來了,而分家後,各房就得準備搬遷出去,另立門戶。

雷青巖動作倒是快,像是早已準備好了,才分好家就已經在安排遷居事宜,彷彿迫不及待要離開雷家。

而另一頭,趙氏卻在屋裡哭著,雷青石與雷青雲夫婦聞訊立刻到她屋裡探視。

「母親,分家是好事,兄弟可以各自發展,您這是傷心什麼?」雷青石問。

正拿著絲絹拭淚的趙氏立即眼一瞪,一副惱恨的樣子。「枉母親為你計較了半生,心疼你身為嫡長子卻沒能享有嫡長子該有的福分,家主不是你,連分家了,你分得的東西也沒比其他兄弟多上一份,母親這是為你抱不平,偏你不長眼,還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你這是想氣死誰!」她捶著心肝說。

她說這話時,絲毫沒有考慮到身旁還站著雷青雲夫婦,她明顯一門心思都在長子身上,沒為二兒子考慮過。

雷青石尷尬的看向雷青雲夫婦,儘管他們未露出不悅之色,可他曉得,母親是傷人了,而這不是一時,是長期如此,四弟忍耐已久,他不能再讓母親這樣傷人卻不自知的偏心下去。

「母親!」雷青石神情難得嚴厲起來。

趙氏見他驀然嚴肅,嚇了一跳,眼淚也止住了。

「謝謝您這麼多年來為兒子費心打算,可兒子不成材,壓根不是做家主的料,況且

兒子的身體也負荷不了這樣的重擔,您硬盼父親將家主之位交給我,只會讓咱們雷家在我手中敗落,而今四弟當家有什麼不好?他有商業頭腦,為商正派,對兄弟有情,而且他也是您的兒子,您應該高興四弟有出息了,替咱們守住家業!」

趙氏睜著大眼,從沒聽過大兒子這麼明白的指責她不明事理,虧待二兒子。

雷青雲感動的望向大哥,沒想到大哥會為自己說話,可見他的苦,大哥是看見的。

「青石,母親只是不甘你被冷落而已……」趙氏仍未能理解大兒子為什麼生氣。

「您不該只心疼我,而忘記青雲也需要母親的鼓勵。您該該瞧瞧他了,不該再偏心下去。」

趙氏聽了這話後,心虛的望向雷青雲,見他臉色黯下,驀地,她心頭一剌了。

「青雲,你……怪母親嗎?」

「他應該怪的!」在雷青雲還未開口前,雷青石已替他回答,這是他第一次有大哥的樣子。「前幾年他過得荒唐,我知道是因為我,他不想與我爭,讓母親為難,這才故意讓自己變壞,讓大家對他失望,可他的犧牲母親卻一點也不明白,而今他恢復了本性,展現出原本的能力,得到眾人的認同也繼承了家業,母親,您還要再忽視青雲的表現嗎?」

趙氏這才驚覺自己當真虧欠雷青雲很多,不安的望向他,而雷青雲也不再裝作不在乎,此刻毫不掩藏的流露出對母愛的渴望。

一旁的春實實眼眶紅了,丈夫心中想講的話終於有人替他說出來了。

趙氏落下懊悔的淚來。「青雲,母親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你大哥身子不如人,不比你強健會自己打算,所以才--」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不會怪母親的。」雷青雲哽咽的說。

趙氏一把抱住他,淚崩了。「兒啊,母親對不起你,你大哥說得好,我是太強求才忽略了你,是母親不好,竟沒見到你的苦……」她泣不成聲。

春實實見趙氏終於發現雷青雲的犧牲與隱忍,母子倆總算跨越了那道鴻溝,不禁替丈夫流下歡喜的眼淚。

趙氏哭了一陣後,雷青石拿了帕子親自替她抹淚。「母親,其實您大可不用再為我操心了,比起經營藥材生意,我和巧兒商量過,咱們更想做食補的生意。」他瞧了眼身旁的李巧,說出夫婦倆的打算。

「食補生意?你們懂這個?」趙氏訝然。

李巧原本沉靜的臉龐出現了光采。「前陣子夫君身子更差了,實實見我為此憂愁,便教我如何烹煮養身藥膳,說長期吃可以改善體質,讓他身子逐漸強健起來,我向實實學了不少良方,夫君吃了後身子果然大有改善,這才想這也能是門生意,因而對這產生興趣來了。」

趙氏立刻瞧向春實實。「我還道青石近來咳得少了,臉色也好很多,原來都是你的功勞。」

春實實淺笑。「我只是教大嫂做藥膳的方法與規則,是大嫂有興趣學,而大哥也肯配合著吃,這才改善了大哥的身體狀況。」她毫不居功。

這藥膳生意是她未嫁人之前打算將來離開雷府後,用來賺錢謀生的計劃,可既然她嫁人了,丈夫也選擇扛起家業,那這門功夫就傳給李巧了,讓他們夫婦能有份自身有興趣的事業可以做。

趙氏拍拍春實實的肩。「你可真是好媳婦,我雷家的福星,幸好青雲堅持要娶你為妻,也好在我沒愚蠢的阻止到底,要不真委屈了你。」說著她慚愧的又掉下淚來。

雷青雲也有些驚訝,他不知道妻子教大哥大嫂做了這些事,給了他們創業的勇氣與興趣。

他對她一笑,感激盡在不言中。



第十四章 一則喜一與憂 

「陶姨娘,你又在做針線了呀。」春實實端著當季新鮮果子進門,見陶姨娘又在給雷青峰縫製衣服了,便笑著說。

春實實來到陶姨娘的屋子,分家後各房兄弟都已搬遷出祖宅,但雷青峰尚在京城未歸,如今他已通過鄉試、會試,正在等待殿試發榜,春實實便做主讓陶姨娘留在老宅不要搬,等雷青峰回來再自己拿主意搬是不搬,他若是決定不搬,他們夫妻也願意繼續照顧這對母子。

「你眼睛不好,屋裡光線不足,當心弄壞了眼睛,五弟這衣服夠多了,你不要再忙了。」她將果子放下後勸道。

陶姨娘笑得靦眺。「不怕的,這光線足夠,眼睛壞不了,而青峰的衣服再多,也總是少一件啊。」

陶姨娘這些年活得謹慎,生下兒子後便送去趙氏那讓她看顧,自己只敢暗地裡做些衣物給兒子送去,免得趙氏以為青峰親近生母,對他不見待。

「你算是熬出頭了,五弟即便沒有通過殿試,也已是會試出身,將來在仕途上還是大有發展,以後您便是官家夫人了。」春實實對陶姨娘說。

「不不不,我怎敢,我出身低,會讓他丟臉的,他的母親只能是太太。」陶姨娘趕

說,不敢讓自己影響兒子的前途。

春實實聞言搖頭。「陶姨娘,五弟從沒嫌棄過您,臨去赴考前還囑咐我定要替他好好照顧你,將來他若有所成,也定不會不要你這親娘的,而太太對他也有養育之情,相信他不會顧此失彼,您與太太都是他的母親。」她讓陶姨娘別再妄自菲薄,自卑度日了。

陶姨娘這才垂淚沾襟。「我不是瞧不起自己,是怕別人因我瞧不起他,我知他出息,沒那想法,可他越是重視我,我越不能連累他……」

「胡說,你是他的生母,若沒生下他,哪有今日的他,他若自重,別人也會重他,不會因你而輕他,反倒是他若不孝敬你這親娘,只會遭人唾棄而已。」春實實一臉嚴肅的表示。

陶姨娘拿針的手輕顫,春實實曉得她是內心激動了,便輕輕握住她的手。

「陶姨娘,放開自己,您並不卑下,您的兒子可是年輕有為的雷家五少爺啊!」春實實鼓勵她。

她眼淚落得更凶,正要開口說什麼,一個小丫鬟衝了進來。

「大喜,大喜,咱們雷家大喜啦!」

自水玉蘭去了浙江,春實實身邊便少了貼身伺候的下人,於是她才又選了幾個得眼緣的進屋服侍,平日若沒事,便打發她們都在外頭候著。

春實實眼睛一亮。「可是五弟傳來喜訊了?」

「是啊,咱們五少爺高中探花啦!」小丫鬟羊兒大聲報喜。

「快,快去大門前放鞭炮,向鄰居報喜--」

「不只如此,記得讓人分送紅包給大家,咱們雷家出了探花啦!」趙氏也聞訊趕了過來,一臉高興的吩咐。

「是。」春實實抿笑,讓下人快去辦。

趙氏回頭見陶姨娘已哭花了臉,歎了口氣,走到她的面前。「哭什麼,你生的兒子為咱們雷家光耀門楣,老爺正大喜呢,待會咱們全部人都要去祠堂告訴祖宗這件事,你也好好打扮,宗親們都會到,你可要好好長臉了。」

「太太……」陶姨娘哭得不能自已,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這是……唉,罷了,換了我也要高興得說不出話了,不過啊,將來你只管大聲說青峰是你兒子,是你懷胎十月生下的,不用畏畏縮縮,過去是我迂腐,經過家裡這麼多風波後,我也不計較那麼多了,只要一家和樂就好。」

「謝謝太太……謝謝太太……」陶姨娘拚命道謝。

「謝什麼,走,我屋裡有幾套全新的鮮艷衣裳,今日這場合正適合你穿,這就跟我去吧。許嬤嬤,你先回去將衣服找出來,待會好讓陶姨娘換上。」趙氏扭頭交代許嬤嬤後,便拉著心情激動不已的陶姨娘往自己屋子去了。

春實實瞧著兩人的背影,不禁笑了,太太想開了,陶姨娘也想開了,雷家要皆大歡喜了吧。

「四少奶奶。」羊兒又折回來了。

「不是要你去張羅放鞭炮和分送紅包的事嗎,怎麼回來了?」她問。

「方纔急著報喜,奴婢忘記將這東西交給您,所以折回來了。」羊兒笑嘻嘻的說,並且將一支樣式精巧的簪子交給她。

「這是?」

「這是四少爺托人送回來的,說是早上在巡鋪的路上瞧見的,本要親自帶回來送給您,可因為得知西北疫情擴大,臨時決定捐送一批藥材到西北救人,今夜便要將藥材運送出去,四少爺可能得忙到夜裡,就先托人帶回來給您了。」羊兒仔細交代著事情的始末。

瞧那支由上等碧玉打造成含苞待放的百合形狀的簪子,百合雕得栩栩如生,搭配上碧玉本身的綠意,自然生動,這支簪子價值不菲,應當可抵一般人家的一年花用了。

很難得見男人這麼明著寵妻的,一般男人哪個不是私下疼就好,可四少爺不是,經常地差人送東西給四少奶奶,去應酬也帶她,同前往,夫妻倆到哪都同進同出,恩愛得教人羨慕。

春實實暖心的收下簪子,她近年來偏愛穿綠色系的衣裳,細心的雷青雲自是發覺了,所以近來送她的飾物都以綠色為主。

她拔下原來的簪子,歡喜地將新簪子戴上,等雷青雲回來就能第一眼瞧見她戴上新簪子的模樣。

「西北病疫當真嚴重嗎?」戴完髮飾後,春實實憂心的問,心知雷青雲定是不忍西北人受病疫所苦,才決定送藥過去的。

「是啊,聽說每日有上百人喪命,累積至今已死了上萬人,連朝廷派去治疫的官員都病死了好幾個,這會人心惶惶,怕病疫擴散到京城,據說連皇上都憂心不已。」羊兒將在外聽見的事告訴她。

春實實皺眉,這的確是大患,若是一個不小心讓病疫傳至京城,那可是國家的大災難了。

「四少奶奶,東西既已交到您手上,那奴婢去忙太太交辦的事了。」講完西北的事,羊兒笑說。

「嗯,你快去忙吧。」

羊兒正轉頭要走,又見一個人驚慌失措的朝春實實跑過來了。

「四少奶奶,原來您在這,不好了、不好了!」另一個小婢女花兒找到她後,驚慌的說。

春實實眉心一皺,心情驀然波動了。「五弟才傳來喜訊,咱們府裡哪還有什麼不好的事?」

「是啊,出什麼事了?」羊兒也問。

「這……老爺和太太這會都先到大廳去了,您過去一趟便知怎麼回事。」花兒口笨,怕說不清,一時心急便讓春實實自己過去聽明白。

春實實心一沉。

父親和母親不是正要去祠堂上香告知祖宗那五弟高中的事?這會沒往祠堂去卻先到大廳,瞧來這事情嚴重了。這麼一想,她趕緊快步往廳上去。

到了大廳,已聽見趙氏在哭,陶姨娘也憂愁著臉,沒了先前的喜色,最讓人訝然的是,連雷耿狄都是一臉的慘白。

她僅是一瞬的怔然,便趕緊上前去。「父親,這是怎麼了?」

「你來得正好,家裡出事了……青雲……青雲……他……」雷耿狄像是還沒從震愕中回神,說話結結巴巴。

「夫君如何了?」事情與雷青雲有關,她越發緊張了。

「青雲讓人押去京城候審了。」

「什麼?!」她大驚失色。

春實實馬不停蹄的到寧王府求見顧柏臨,若非萬不得已,情況緊急,她絕不會這樣貿然來找顧柏臨求助的。

前一陣子雷家送了一批藥材到皇宮,怎知竟然被查出是次等貨,雷家以劣藥牟利,而且碰上了皇后剛好久病不愈,這就怪罪到這上頭,雷青雲如今是雷家家主,於是立刻就被地方官府押下送往京城問審。

聽說在問審過後即會抄家,雷家現在是大難當前,愁雲慘霧。

雷耿狄今早倒下了,春實實瞧那症狀是剌激過度中風了,而趙氏只會哭,什麼事都做不了,反倒是陶姨娘還能鎮定的扛起照顧雷耿狄的事,而雷青石夫婦也已聞訊趕回老宅,春實實則到外頭想辦法求助。

「雷四少奶奶裡邊請,世子爺已經在等著您了。」寧王府的小廝客氣的領著她進去。

顧柏臨一見到春實實,未等她開口,當下便先道:「雷家的事我已經聽說了,這事我也已派人去京城查探情形,過兩日等我疏通好關係,就讓你上京入監去探視青雲,你放心,這事我不會不管的!」

這番話讓春實實當場落下淚來,外頭人聽雷家出事,惹的又是皇家,早不知避到哪去,誰還願意與雷家沾到半點關係,就連分家出去的雷青巖,雷家出事至今都兩天了,仍未回府裡一趟問狀況,就連雷耿狄倒下派人去通知,他也不聞不問,真正教人寒透了心。

反倒是顧柏臨這異姓兄弟卻比親兄弟可靠百倍,夫君結交的果然都是有情有義之人!

「你先回去準備過兩天上京探監的事,在這期間順道查查送入皇宮的那批藥材是不是有人從中搞鬼,否則以雷家多年來的信譽,怎會出這等紕漏?」除了安撫春實實,顧柏臨慎重交代。

「嗯,這事已經在查了,相信不久會有眉目的。」她確認這批貨不是雷青雲督辦的,正在查究竟是誰經手的,她不相信雷家人會這麼草率,敢把劣品運進宮去,所以這事大有蹊蹺。

春實實不便在王府久留,說了重點便趕緊回府。

家中這會正亂著,雖有雷青石回來坐鎮,可仍鎮不住府中上下的人心惶惶,因為萬一被抄家,雷家就真的徹底完了!

她坐上馬車匆匆回府,可馬車剛停下,在車裡她便瞧見朱黎兒站在雷府大門外徘徊,一副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的模樣。

朱黎兒也見到馬車了,轉頭立刻要走,但走沒兩步,又白著臉轉過身來。

「黎兒,你回來怎麼不進府去?」春實實下馬車後不解的問。

「我……我有話要對老爺說。」朱黎兒一臉像是下了莫大的勇氣。

春實實蹙眉望著氣色不佳、人也消瘦不少的朱黎兒,覺得她彷彿剛大病了一場,聽說她之前小產,想問她身體調養得如何,可見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便作罷了,遂道:「既然如此就跟我進來吧,如今府裡出事,老爺正病著,你說話也得當心。」她提醒朱黎兒說話挑揀著說,不可剌激到病中的雷耿狄。

朱黎兒沒吱聲跟著她進府,來到雷耿狄的屋子,見雷青石正跪在雷耿狄的床前,滿臉的愧色,李巧也陪跪在一旁低泣著。

「都是我的錯,您讓我督辦送進宮裡的藥材,可我連這個都沒辦妥,竟出這麼大的禍事,該被押去京城問審的是我,不是青雲!」雷青石自責的說。

中風的雷耿狄躺在床上,半邊身子不能動彈,聽到這話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這回就連趙氏也不敢說任何維護的話了,這次出的事太大,興許雷家就要倒了。

趙氏咬牙在一旁忍著,竟是連哭也不敢了,陶姨娘悄悄站到她身邊去,輕拍她的背,她仰頭瞧向這看了自己一輩子臉色的女人,這時居然只有這人肯給她安慰,趙氏一時百感交集,不知說什麼好了。

「父親,我該死,我這就去京城換青雲回來!」雷青石說。

趙氏聽見這話,慌張的起身想阻止他,但想到青雲是受連累的,他此刻在牢裡也不知吃了多少的苦,何況他也是自己的兒子,左右都教她心疼,最後揪著心,她又重新坐下,這事全憑雷耿狄做主了。

「你……」雷耿狄伸起能動的那隻手指著雷青石,不知要說什麼。

「父親,您安心養病,這事我會負責,您就別管了!」雷青石霍然起身,轉身要出去了。

「不,夫君,你不可以上京去,你的身子耐不住這勞累的!」李巧心急地抱住他的身子阻止。

「你放開我--」

「大哥,你去了也無濟於事,官府不會放人的。」春實實走進屋子正色道,她不能見他去送死,況且雷青雲也不會希望他這麼做的。

「四弟妹,你讓開,就算死在外面,我也要換回四弟!」一人做事一人當,自己的錯就要由自己承擔,他堅持不願連累青雲。

「可這事還沒查清楚,不見得是你的錯,也許……」

「就是我,那藥材是我親自督辦的,出了這種事,我責無旁貸。」

「不,這事與大少爺無關,不是大少爺的錯,是三少爺動的手腳!」朱黎兒突然忿忿地上前嚷道。

「你說什麼?!」眾人吃驚。

「三少爺嫉妒四少爺繼承家業,便暗地裡將這批藥材動手腳,好報復雷家所有的人,之後,他趁分家趕緊與雷家脫離關係,好讓自己免於受連累,而今他天天在家和三少奶奶飲酒作樂,說是要看雷家眾人的下場有多慘!」

聽完朱黎兒的話後,眾人驚愕連連,想不到這事居然是雷青巖幹出來的!

「這混……混賬……」雷耿狄氣得想大罵,可他病得連說話也不能隨心所欲,只能激動的猛顫身子,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是他讓那混賬幫著青石的,怎知那混賬不是人,居然連家人也敢陷害,他恨極當時不該讓那小子出牢籠的,就該讓他和方氏一起死了算了,這畜生!

「你確定這事真是三弟所為?」雷青石沉著臉問朱黎兒。

「我很確定,他親口對三少奶奶說時被我聽見的!」

「黎兒,你是三少爺的人,怎會對咱們說出這件事呢?」春實實疑心,雷青巖平日

不是頗為寵愛黎兒嗎,她怎會背叛他的?

朱黎兒表情極度咬牙切齒,像是對雷青巖十分痛恨。「三少爺是個沒良心的人,將我打到小產,還不給我找郎中,我都奄奄一息了,他理都不理,最後是下人看不過去,私下為我煎了帖藥救命,但我以後恐怕再也懷不上孩子了,他知道後,竟還讓三少奶奶來對我說,既然我生不出孩子,那便沒有資格再留下,居然……居然將我趕出府了!」她說到後頭,再也忍不住地大哭出聲。

眾人此刻完全明白雷青巖是怎樣可惡的人了。

「幹了這麼多喪盡天良的事,咱們不能放過老三那混賬,若青雲有個三長兩短,我也要他賠命!」趙氏怒不可遏。

京城監牢裡,春實實終於見到雷青雲了。

兩人相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就只是凝望著對方,千言萬語只以眼神傳遞,夫婦倆只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心。

雷青雲身上無一處完好,可他直挺挺的坐著,甚至還能笑望著春實實。

「真好看,果然適合你。」他終於開口,指的是她頭上的百合簪子,這是他被押送至京城前買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

隔著鐵欄,春實實心酸箸,她專程戴上這簪子來見他,他說好看,簡單一句話就教她燙心了。

「夫君喜歡就好,以後我常戴。」她忍著哽咽、忍著心痛的說。

「好。」他仍是笑著,像是自己所處的地方不是監牢,仍舊一派泰然。

「是大哥幫我打通關係進來的,送我來的是二哥夫婦,然監牢內只方便一個人進來,所以……」她見他肩膀上還淌著血,十隻手指頭也都遭過酷刑,鮮血淋滴,忍不住感到揪心剌痛。

他嘴角帶笑。「出了這樣的事,大哥與二哥肯定無法坐視不管,替我謝謝他們了。」

她忍著不再看他身上還有多少傷痕,咬咬下唇。「我會的。」然後繼續將雷青巖所做的事告訴他。

他靜靜聽著,聽完沒有任何表示,春實實明白他的意思,事情既已發生了,他身為家主,就應一肩扛下,即使牽扯出雷青巖也不能改變什麼,何況光憑一個丫頭的說詞,無法作為罪證,反而還有可能因欺君之罪禍及全家。

而在她開口告訴他之前,她就已經猜出他的決定了,默默地,她不再多說什麼。

「其他家人都好吧?可嚇壞兩老了?」他問起。

「父親病了,母親受到驚嚇,府中也有些亂……」

他面上血色褪去,一會才道:「有你在,我放心,你定能替我把家看好,把兩老都安頓了。」

倏地,春實實再也忍不住的滾下淚珠來。

他身子一震,想伸手去碰她,可他連舉起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緊緊盯著眼前哭泣的妻子。

「別哭,我若不能走出這座大牢,雷家就交給你了……」

她淚流滿面。「不,我沒你想的堅強能幹,少了你,我什麼也做不好,雷家需要你。」她珠淚紛紛。

「實實……」他眼色黯下。

「別現在就放棄,大哥也進京了,他正進宮去想辦法,說不定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他凝視著她,瞧著她那雙充滿睿智與堅毅的眼眸,讓他產生了莫名的自信與力量。「好,我不放棄,我等著回去與你生兒育女,你也等我,我會回去的。」

她眼眶注滿淚水,深深的、深深的點頭。「我等你,你一定要回來……」

雷家當真一則以喜一則以憂,五子雷青峰成了史上最年輕的探花,四子雷青雲卻是秋後斬立決的名單人選之一,即使是顧柏臨出面為他奔波,也沒能讓他走出牢籠,為此雷青石暫回雷府坐鎮,而遠在浙江杭州的雷青堂也收到消息,本欲收拾北上,但雷青石的意思是讓雷青堂留在浙江穩住雷家生意,畢竟北方生意已受此事影響,得靠南方撐著。

這日,剛成為探花的雷青峰奉命進宮面聖。

皇上沒有在御書房見他,而是在內宮的小閣裡讓他覲見。

皇上態度輕鬆,沒有在殿前的嚴肅,讓雷青峰賜坐。

雷青峰內心不安,戰戰兢兢的落坐,不知皇上在內宮見他,是想對他說什麼。

但不管如何,他心中卻對今日的覲見另有打算。

皇上見他儀表堂堂,臉有正氣,十分欣賞。「據悉卿家在家中排行第五,上有四個兄長,一個姐姐,姐姐已出嫁,其他四個兄長除了老二幾年前妻子難產過世外,其餘皆已成家,可是這樣?」

雷青峰心驚,何以皇上會如此瞭解他家裡的事?

「是,臣家中情形確實如此。」他屏息的道。

「卿家是今年的探花,近年難得的青年才俊,朕極為中意你。」皇上眼神往簾後輕貓一眼,簾後似有人。

雷青峰不知簾後有動靜,只是暗訝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

皇上臉色仍和藹。「卿家的家族本也是地方望族,可出了雷青雲這不肖家主,敗壞了百年基業,他如今已遭收押,並將於秋後問斬,不過朕聽說雷家目前已經分家,既是如此,禍不及兄弟,你不用擔心,這事連累不到你。」皇上頗有深意的說。

雷青峰一聽,雙膝立刻跪下。「皇上,雷家雖已分家,但臣的生母仍靠四哥夫婦照料,四哥為商磊落正直,絕不可能故意送進次等藥材進宮,請皇上再詳查!」這才是他今天見了皇上想說的話,要替四哥求情。

皇上本來和煦的面容一下子陰沉起來。「放肆!那雷青雲送劣藥進宮的事罪證確鑿,朕沒有半點冤枉他,而你可知雷家至今之所以還未被抄家,那是因為朕中意你,欲將芳寧公主下嫁予你,對你說出這番話也是讓你掂量著情勢,可你竟敢當面替雷青雲求情,當真不知輕重!」皇上發怒了。

雷青峰沒想到皇上竟然要將公主下嫁給自己,,時愣住,半晌後才趕緊回神,兄嫂兩人平日對自己和娘的照顧,這恩情他不能忘,絕不能為了自身榮華就不管四哥的死活。

「皇上,雷家獲罪,臣也是家族中人,同樣戴罪,實配不起公主,不敢高攀,請皇上賜罪。」

他為了兄長拒娶公主,皇上愕然,簾子後的人也呆住了。

「你大膽!」皇上回過神來後,拍案怒斥。

雷青峰毫無懼色,以額叩地。「皇上,雷青雲有罪,但請念在祁州雷家過去從未出錯,且盡心為皇室辦事的分上,饒雷青雲一死!」他堅持救兄長。

皇上勃然大怒。「你不知好歹--」

「你說祁州雷家?那個雷青雲可有個丫鬟是姓春?!」簾子後的人忽然耐不住性子衝出來了,衝著雷青峰問。

見簾子後突然跑出個女子,雷青峰一驚。

可那女子哪管什麼,激動追問:「你怎麼不說話,那人的丫鬟可是春姐姐?!」急切想知道答案。

雷青峰沒見過芳寧公主,但從她的裝扮猜出她的身份後,馬上道:「您說的人該是四嫂春實實,四哥一年前納她為妾,半年前已扶正為妻了……」他心中驚訝她竟認得四嫂。

「啊,果真是他們兩個!」芳寧也露出吃驚的表情。

「寧兒,你這是做什麼,父皇可沒準你出來!」皇上惱怒,他平日最疼芳寧,連要替她選駙馬也擔心她不滿意,這才將雷青峰召至內宮,讓芳寧在簾後看分明,哪知她竟會忘了身份的跑出來,這成何體統!

「父皇,寧兒不是不知羞,而是那雷青雲夫婦是寧兒的救命恩人啊!」她馬上焦急的道。

她方才一直看見他們提到雷青雲,只覺得耳熟,一時也沒能想起什麼,直到後頭見雷青峰為兄拒婚,又聽見「祁州雷家」四個字後,猛然想起雷青雲是誰,這才跑出來要問個仔細。

「救命恩人?此話怎講?」皇上沉著臉問。

芳寧趕緊將當年在山上寺廟附近遭遇歹徒,受雷青雲夫婦搭救一事說出來。

原來那日芳寧跟著皇后到祁州參佛,因為貪玩,上香時暗自甩開一干宮女、侍衛偷溜,結果在山中遭劫,因為怕挨罵,回京後才不敢提這段遭遇,而今竟發現自己的恩人遭罪,為了救恩人的命,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皇上聽完,臉色極為難看。「那回的事朕還記得,沒得到你竟瞞了這事,你這丫頭真是無法無天!」他斥罵。

芳寧自知有錯,不敢反駁。「父皇,那雷青雲夫婦於我有恩,這恩情女兒不能不報,且據女兒對他們夫婦的認識,他們絕非貪財牟利之人,更不可能膽敢欺君,能否請父皇網開一面,免除死罪。」芳寧也跪下求情。

雷青峰沒料到公主與四哥夫婦有這樣的機緣,且瞧公主是有恩必報之人,不知她出面能否讓皇上心軟,放過四哥。

皇上面容確實起了變化,似有軟化的跡象,然而,不一會他開口卻是--

「縱然你們都認為雷青雲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但經查證,雷家的確將劣藥送進宮了,這也許是家中辦事人的紕漏,而雷青雲身為家主就得擔下責任,若是輕饒,皇家顏面何在?」皇上就事論事,並未鬆口饒過雷青雲。

跪地的兩人失望不已。

「父皇……」

「你休得再說,你隱瞞在祁州的這事,回頭自己去向你母后懺悔去,瞧她怎麼罰你!」皇上堵住芳寧的話,不讓她再求情,之後又瞧向雷青峰繼續道:「今日你犯上之事,朕也不追究了,你也回去吧。」

雷青峰本還想再說什麼,但見芳寧突然朝他眨了眼,似要他別再說了,他只好沉默

閉嘴,安靜退了出去。

可在出宮前,芳寧命人將他偷偷攔了下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3-13 12:22 PM

第十五章 患難見真情

「姐姐,咱們終於又見面了!」芳寧激動的說。

芳寧將出宮的雷青峰攔下後,便讓他將春實實秘密帶進宮來見她,兩人一見面,百感交集,思緒萬千,各自都泛起淚光。

「當日不知是公主,罪婦該死!」春實實朝芳寧跪下。

芳寧搖首,扶她起身。「不知者無罪,況且你和雷四哥還救了我一命。」

「當日只是湊巧搭救罷了。」

「即便是湊巧,也得你們夫婦願意仗義相救,你們既然救了我,我就該有所回報,絕不能眼睜睜看雷四哥被問斬。」

春實實感激不盡。「多謝公主相救。」

「嗯,我今日請雷青峰找你過來,就是要幫你們的。」她瞧向一旁的雷青峰。「我深知父皇性情,他當著臣子面前是不可能軟化的,這有損他的威嚴。」

雷青峰輕頷首,明白她的意思,他在場,皇上是不可能放過四哥的。

兩人眼神一接觸,芳寧驀然紅了臉龐,隨即歷尬的轉向春實實,繼續道:「待會我會領你去見父皇,你只要提得出足以交換雷四哥性命的條件,我想父皇瞧在你們夫婦曾救過我的分上,會答應的。」

春實實目光一閃。「足夠交換夫君性命的條件?」

「是的,你可想出什麼交換條件來嗎?」她只能給姐姐見父皇的機會,至於該怎麼做就得靠她自己了。

「這……」春實實靜心下來思索一陣後,正色道:「有,我有。」

芳寧欣喜。「那好,我這就帶你去見父皇!」

她立刻領著春實實去見皇上。

御書房裡,皇上沉目看著跪在腳邊的女子,見了他,她依舊沉穩從容,不驚不懼,顯見有幾分見識與氣度。

「你起來說話吧。」他一揮手道。

春實實恭敬的起身。

「你就是雷青雲的妻子?」

「是的,罪婦春氏。」春實實聲音不高不低,穩穩的應答。

「聽寧兒說,你有話說?」

「是,罪婦來替丈夫求情。」

他立即冷笑。「求情?公主與探花都向朕求過情,朕皆沒有答應,你憑什麼認為朕會答應你?」

她臉色微白。「罪婦不敢自抬身份,但確實有話要對皇上說,請皇上姑且一聽。」他笑容更冷,一旁的芳寧冷汗直流,父皇雖有動搖,可若姐姐一句不對,也許會觸

怒父皇,讓雷四哥死得更快。

「你莫不是想道雷青雲是遭人陷害,要把真正闖禍的人交給朕,讓朕對雷青雲重新發落?」

春實實面色一凜。「不,錯的是罪婦的丈夫,他是雷家家主,不管真正闖禍的人是誰,他都不能免責他的確有罪,罪婦不會為丈夫脫罪。」

皇上訝然,她說的和自己想的不同,他以為她會找人頂罪好讓雷青雲脫身,可她沒有這麼做,直接就認罪,一點也不狡辯,這反而教他對她起了欣賞。

芳寧鬆了一口氣,幸好姐姐沒有開脫這事,若真是如此,鐵定讓父皇轟出去了。

「既是這般,你來見朕做什麼,等著回去收屍就是了。」皇上故意道。

「不,罪婦的丈夫雖有罪,但罪婦想為丈夫求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他挑眉。「戴罪立功?好,說來聽聽。」他驀然覺得這女子越來越有意思了,之前他只是礙於寧兒的請求才見她,這會,是自己真想聽聽她會說什麼了。

春實實手輕握成拳,穩住心緒後才開口說:「罪婦願意和丈夫一同前往西北解決病疫,若病疫不除,咱們夫婦願意死在西北。」

她這話一出,皇上還未有反應,一旁的芳寧已經大驚。「這怎麼可以,西北病疫嚴重,你與雷四哥這是有去無回!」她是讓姐姐提交換條件,可這條件與問斬有何不同,還可能連姐姐的命也賠上。

「所以才叫做戴罪立功,西北病疫是朝中大患,罪婦丈夫是藥商,罪婦亦懂得醫理,願意搏命一試,為朝廷解決問題,救西北百姓於水火,方能抵過丈夫的殺頭大罪。」春實實凜然的說。

皇上這下當真是對春實實另眼相看了,他從沒見過女子如她一般烈性的,願為丈夫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他當下有了決定。「好,朕同意了,將你們夫婦流放西北,倘若疫病有解,你們兩人便可回京,朕也不抄家,可若無解,你們夫婦終生不得回京,朕還要將雷家徹底問罪!」

「謝皇上。」春實實立即跪地,叩首謝恩。

當夜,雷青雲被領出大牢,送上監牢外的一輛馬車,而春實實已等在裡頭。

皇上有令,命他們夫婦倆即刻上路前往西北。

馬車行至城門,芳寧、顧柏臨、謝晉元、雷青峰都已候在那為兩人送行。

他們見到車裡被折磨得幾乎不成人形的雷青雲,幾個人卻驀然心酸了。

「三弟,你此去以完成任務為首要,我會打點好西北那兒,讓你好辦事!」顧柏臨說。

「沒錯,你欠什麼藥材,哪管天南地北二哥也給你運去,定讓你完成任務、平安歸來!」謝晉元也道。

「四哥,皇上已任命我主管惠民局,西北疫情若有變,我第一個知道,會傾全力幫助你,另外家裡有我和大哥顧著,浙江有二哥坐鎮,你無須擔憂什麼。」雷青峰眼眶泛紅的說。

雷青雲剛出牢籠全身是傷,沒力氣多說什麼,可一雙眼睛仍炯亮,這說明他聽進了每個人的話,也都明白他們相挺的義氣。

「姐姐,你也要好生保重,若有任何困難便差人遞消息進宮,我不會坐視不管的,還有,這包東西是藥膏,其中一罐是你之前贈我的,我沒用完,想雷四哥這會可能需要就給你帶過來了。」芳寧說著已經淚汪汪了,她讓身邊的宮女將一包東西交給馬車內的春實實。

春實實感謝的點頭,「謝謝,我們正需要這個。」她感謝芳寧的細心,他們連夜上路,什麼也來不及準備,幾乎是空手去西北,夫君身上的傷若不醫治,難保不到西北就會死在路上,幸虧有這包藥……

春實實掂掂包袱,十分沉重,想必裡頭不只是藥,還有些盤纏好讓他們花用,她心下一暖,公主想得真周到。

不捨也終須離別,馬車再度疾行而去,春實實輕撫著雷青雲無比消瘦的臉頰,他縱然樵悴,所幸眼中那份光采並未失去。

「你可怪我未與你商量,就私自做這決定?」她指的是讓他去西北的事。

他頭枕在她腿上,清淺的一笑。「你我夫婦做決定還需商量嗎?你為我做的太多了……」他們之間已無須言語,彼此心意,一目瞭然。

他即便想責她不該跟著去西北,但只要想到換做是自己,又怎麼放得下對方,就算上刀山下油鍋,他也願意共赴難,如此,他又何必多說無意義的話。

起碼,夫妻倆這是在一起了,同生同死,不會再有人將他們分開了。

一滴清淚不小心落在他的臉龐,他一抬眼,便見她忙著要擦去他臉上的淚珠。

「別擦,讓它留著吧,自然會幹的。」他阻止她擦去。

「青雲……」

「實實,咱們會回來的,你既想辦法讓我出大牢,我便保證一定與你一起活著回來,咱們夫婦,少了誰都不行!」他說。

淚墜得更多了,他臉龐上都是她的淚珠,這一顆顆淚珠都燒燙他的心,人說患難夫妻才能見真情。

他與她,情比金堅啊!

「父親,這老五怎能這麼做,用官威強壓我,讓我運藥去西北,這不是教我去送死的嗎?!」雷青巖夫婦到雷耿狄病榻前,氣沖沖的說。

此時趙氏、雷青石與雷青峰都在屋內,趙氏見到雷青巖立刻氣到說不出話。

病榻上的雷耿狄冷眼看著雷青巖。「青雲夫婦不也在西北,他們在那都一年了,你難道送個藥就會死在那?」他冷聲問。

他中風後,調養了一年,身子已見好轉,如今稍能活動了。

雷青巖尷尬。「這……我的意思是老四夫婦都去西北那麼久了,也不見成效,西北還是如人間煉獄,這藥送去都白費了,何必浪費這錢跟人力呢?」他換了話說。

「你也知道那裡是人間煉獄,怎就不想想如何快將你四弟夫婦救出來?」雷耿狄哼了一聲。

雷青巖這才閉了嘴,可明鳳珠仍不依。

「父親,話不是這樣說,若夫君有辦法早就這麼做了,這是沒辦法呀,您若讓夫君也去了西北,不就得多擔心一個兒子的安危,萬一夫君不幸染病--」

「染病死了不更好,省得這餘孽還留在世上氣我。」雷耿狄怒目道。

她一噎,還來不及說什麼,趙氏又接著說:「分了家產,你們夫婦平日連回來探望病中的父親一眼都不肯,父親病得如何你們也不關心,青峰不過讓老三去西北送個藥,這就立刻嚇得回來告狀了,你們怎麼好意思?」

夫婦倆被說得臉紅了。

「這個……老四夫婦去了西北後,老宅內有大哥張羅著,外有五弟頂著,二哥那的生意也做得好,雷家沒有因為青雲的事而倒下,且我又聽說父親身子好了許多,母親也健朗著,這才感到欣慰,雖說好幾次也想回來探望兩老,可又擔心你們聽了朱黎兒那瘋

婦的話,信以為真以為送劣藥進宮的罪魁禍首是我,對我百般誤會,為免父親見了我又動氣,影響靜養,這才沒回來的,可不是不理會您們啊。」雷青巖厚著臉皮叫屈,也將自己做的事撇得一乾二淨,大喊冤枉。

雷耿狄身子禁不起激動,這一氣便喘不過來了,趙氏忙上前為他拍背順氣,好一會後他氣息才平順下來。

見丈夫恢復血色了,趙氏一放鬆眼淚就掉了下來,對著雷青巖罵了一聲:「畜生!」

雷青巖臉黑了,想回嘴也不好吭聲,今天重點是叫老五不要讓他去西北,若場面再鬧僵,這事就不好再講了,遂忍住氣了。

「三弟,咱們雷家怎會出事的你心知肚明,而今的雷家大不如從前,四弟更因為你才去西北的,而今五弟讓你去送藥,是給你贖罪的機會,可我瞧你一點都不知悔改,太教人失望了!」雷青石痛心的說。

雷青巖不以為然。「大哥這話不對,青雲是家主,家中出事自然得擔下,再說,那朱黎兒都已經羞憤自殺了,這證明她當日是胡說八道的,若我真有罪,四弟還能放過我嗎?幹嘛不咬我出來救自己?

「而去西北,是春實實自己向皇上提的,又與我何干?你們不能將所有事都推到我頭上來,讓我去贖什麼罪,你們這分明是讓五弟假公濟私害死我!」

雷青石氣得身子直顫。「你!母親說得沒錯,你真是個畜生!」他性子再溫文,這會也忍不住痛罵了。

朱黎兒當日來告發雷青巖的惡行後,出了雷府沒多久就忽然落水溺斃,雖未查出是他殺,可眾人皆知朱黎兒的死定與老三脫不了關係。

這是殺人滅口,這人真不是人,四弟竟因為這畜生去西北受苦,不值,真不值!

雷青峰朝雷青巖走過去,他年紀雖輕,一身官服,威儀日重,瞧得身為兄長的雷青巖險些不敢直視。

「三哥既然說我假公濟私,用職權威逼你親自運藥,那就當是吧,你明日就出發,不得延誤,若稍有延遲,本官扣了你的家產,治你不聽朝廷命官調度,罔顧西北病疫蔓延之罪,論罪重判,一十年!」

雷青巖臉色一變。「老五,我是你三哥啊,你不能這樣對我!」

雷青峰冷笑。「四哥也是你兄弟,可你是怎麼對他的?」

雷青巖噎住,半天擠不出話來。

「五弟,咱們錯了,認錯還不行嗎?別讓你三哥去西北,三嫂求你了!」明鳳珠見事態嚴重,馬上認錯哭著求情。

這時陶姨娘端了雷耿狄的湯藥進來,聽了這話,她難得氣憤的說:「你求青峰做什麼?四少奶奶不也跟著四少爺一道去西北犯險吃苦,他們夫婦一條心,這才能咬牙撐到今日,你若也有心,不如跟著三少爺去,這路上也好有照應。」

明鳳珠一聽,刷?了臉,讓她也去西北?!那可不行!她馬上說:「若三少爺真得

去,那府裡也不能沒人主持,我還得替他留點後路……」這話是能同甘,不能共苦了。雷青巖見她如此,惱恨她連春實實都不如,讓他丟臉,這會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西北臨時搭建的醫藥房裡,春實實正忙碌的照顧病患,而雷青雲則在外頭四處調度藥材,至少得讓藥材無缺,病者才有希望病癒。

他們夫婦已在此地與病疫奮鬥了一年,可始終沒能控制住病情,每日還是有許多人在他們眼前死去。

而夫婦倆雖幸運的未感染到疾病,但再這麼下去,難保他們也會撐不住。

「實實。」

喂完一名病重的患者喝下湯藥後,春實實聽見在外辛勞一整天的丈夫的聲音,不禁微笑,她不安了一天,直到這會才稍感安心。

他們還未能找到病源,她守在醫藥房裡照顧病患,能小心避免感染的可能,可雷青雲在外頭到處奔波,隨時都可能受到病疫侵襲,所以每當他離開時,她總是提心吊膽深怕他染病回來,此刻聽見他的聲音,當然馬上讓她緊繃的情緒放鬆了。

她含笑的回身,然而見到他的剎那,笑容又凍住了,表情逐漸變得驚慌。「青……青雲……」

瞧見她的臉色,雷青雲用力抓住了她顫抖的雙肩安撫她。「鎮定點。」

「不……」她日夜擔憂害怕的事發生了,她如何鎮定的了?

眼前的他才一日不見,面色竟已枯黑、憔悴,眼白佈滿血絲,而這便是發病的症狀!

她揪住他的前襟。「你怎麼也……怎麼能夠……」她一句話說不全,豆大的淚珠開始狂落。

他憂傷的望著她。「對不起……」他說過要和她一起活著回去的,如今恐怕……

「不……不可以!」她已然泣不成聲。

「實實,你聽我說,不要放棄,我才剛得病,還沒那麼快死呢,我相信你可以救得了我的,你一定可以!」雷青雲篤定的注視她。

春實實激動的搖頭。「我做不到……做不到……咱們在這努力一年了,瞧瞧每日還是有這麼多人死去,你要我如何相信自己救得了你?!」

他握住她極度冰冷的手。「你做得到的,因為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生死而已,若你救得了我,同樣也能救得了大家!」他眼神無比堅定認真,把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春實實瞧向四周呻吟的病患,再望著病容顯現的雷青雲,她一哽,懂丈夫的意思,她如果不想失去他,就無論如何都要治好他、治好這些人,她沒有失去信心的權利。

患難夫妻,越苦越不放棄!

她悲憤的點頭,再無退路。

五日後,雷青雲倒下了,之後的三日未曾再睜開眼睛。

春實實沒時間流淚,沒時間害怕,更沒時間想他會死,她廢寢忘食的在他身上試驗各種藥,運用了她所有從未來世界帶來的醫學知識與中醫理論,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一次次的失敗,她再一次次的試,可是見他仍一日日的虛弱下去,她也心力交瘁了。

這日,她恍惚的坐在床前,看著他昏迷不醒的樣子,患病者通常昏迷之後,撐不過七日便會死亡,而他已經昏迷三曰,離死神召喚不遠了,可她卻束手無策。

這時一名幫手端了碗清水過來,用棉布沾了些許清水潤澤雷青雲乾涸的嘴唇。

在西北期間,春實實收了幾名自願幫忙的人協助照顧病患,而這些人也因染病死了好幾個,眼前的這個是剛來不久的。

她瞧著幫手的動作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站起身,因動作太大,驚嚇了幫手。

「怎麼了?!」

「這水……」春實實指著幫手手中的那碗水。

「這……對不起,外頭連日大雨,道路多處坍方,平日為您與雷四爺送飲水的人無法順利送水過來,我便自作主張將給水換成此地的水……沒想到,您就發現了……」這人忙心虛的說。

春實實臉色一白,其實她並非發現水不同,而是忽然有了個想法,她快速上前接過

那碗水仔細認真的看著。自他們來到西北之後,顧柏臨怕他們誤飲到病人的獨水,特意疏通關係,命人每日從百里外送水給他們,而她長時間待在醫藥房裡照顧病患,幾乎沒喝過西北的水,而青雲不同,他經常在外辦事,雖然盡量不喝西北地區的生水,但若長時間在外,便不可避免會喝上一些,莫非因為她未曾喝過西北的水這才能平安無事,而他喝了,所以染病……

「你讓雷四爺喝了多久的西北水?」她急問。

「自他生病過後,就一直喝此地的水……」

「那我喝的是送來的水還是此地的水?」她再度確認。

「我想世子送來的水剩不多,受損的道路也不知何時能恢復,就想將僅剩的水留給您,因此您喝的是世子送來的。」

春實實腦袋迅速的轉動,是了,她沒喝此地的水,可他喝了,而且生病期間還持續的喝,其他人也一樣,這才會讓病情更加嚴重,終至死亡!

有了這論點支持,春實實精神一振,立即往外衝。

「您這是要上哪去啊?!」幫手見她像是想通什麼的衝出去,在後頭扯嗓問。

「我到水源高地去!」春實實頭也不回,邊跑邊回答。

「水源高地?那裡離這兒有段距離,來回得花上一天,您為什麼要去那兒?」

「你先別多問,幫我顧著雷四爺,別再讓他喝任何一口西北的水,我去去就回!」說著,她人已跑得不見蹤影了。

春實實一路奔往水源高地,西北居民所喝的水大多來自那裡,之前她曾懷疑過水源,請人汲水回來檢測過,但並未發現病因,可這次她決定親自跑一趟源頭,徹底清查這水到底有沒有問題。

奔波了半日才抵達水源高地,來不及喘息,就積極的在水源四周尋找可疑處,驀然,她發現多株深紫色的植物,因為研究中藥,她對植物認識不少,而這植物她沒見過,但它就生長在水源的最頂端,根莖極為強健,能穿透泥土深入水源吸取水分……

春實實將那株植物湊近鼻子聞一聞,無味,但她不敢嘗,就怕可能有毒,她拔下一株帶走,拿回去給幫手看。

「這是茴江草,在西北很普遍,不過後來大伙嫌這草長得雜亂便砍去不少,最後這草就只生長在靠近水源的高地上,它絕對不是毒草,因為這草與西北人共存幾十年了。」幫手是西北人,很肯定的告訴她。

「是這樣的嗎?」春實實失望了,她以為這植物有毒,根莖入水後將毒素帶入水中,導致大家飲用後中毒,但這植物若無毒,那她的猜測顯然是錯的,而且先前她也檢查過了,飲用的水確實無異樣。

她喪氣的坐下來,疲憊佈滿臉龐。

「雷四夫人,您去了一趟高地,想必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我用世子送來僅剩的水煮了兩碗粥,一碗剛才喂雷四爺吃下了,這一碗是留給您的。您快吃了吧,您是咱們西北人的希望,咱們不能失去您,您得好好保重自己才行,不要與雷四爺一起倒下了。」

幫手眼眶蓄滿淚水。

這對夫婦不顧自己安危,努力的救助西北人,他們感激涕零,如今雷四爺也染病了,他們不願再見春實實也倒下,若連她也倒了,西北就當真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大家都得等死。

春實實其實一點胃口也沒有,但還是勉強端過粥,小口小口的吞入肚子裡,可她對於自己吃了什麼,根本食不知味。

見她肯吃東西,幫手不禁高興了。「這碗粥放了草菇,是咱們西北人非常愛吃的食物,您也多吃點。」

春實實點點頭,她在西北待了一年,自然吃過這個菇,因為菇類可增強免疫力,所以平日她也鼓勵病人多吃。

她國起碗裡的草菇,送入口中前順口問起:「這草菇是本地的嗎?」

「不是,這是由南方傳來的品種,因為口感佳,頗有嚼勁,很合咱們西北人的胃口,這兩年傳到西北後成為家家戶戶經常入菜的食物。」

聽聞這話,春實實雙眉立即皺起。「這是近兩年才由南方過來的品種?而西北傳病疫也是這兩年的事……」她靈光一現,盯著自己帶回來的茴江草,眼中有了深思。

「單瞧這兩樣東西都沒有毒,可若將它們合在一起的話……」

幫手聰慧,已聽出端倪,立刻接話道:「您懷疑這兩種東西分開吃無毒,但若是一起食用就會有毒?」

她霍然起身。「沒錯,茴江草生長在高地的水源旁,它本身所含的物質容易滲進水中讓大家飲用到,若再搭配這個草菇,便很有可能出問題。」

「啊,我記得雷四爺染病那天,外出所帶的食物是我準備的,裡頭就有草菇,若他在外頭又飲了高地流下的水,那……莫非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染病的?」

春實實臉色一整。「快去,通知大家先別喝水,讓人去將水源處的茴江草全剷除,近期內也不要再食用草菇,如此一來便可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了。」

「好,我立刻去向大家說!」幫手興奮不已,可能真的找到病疫根源了!

春實實累極了,真的,累極了!

抱著雷青雲的身子,而他早已無意識,她枕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心臟緩慢的跳動,眼淚終究在眼角生成,慢慢地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又三天過去了,她已停止讓他飲用高地的水,也未讓他食用草菇,可他仍是遲遲未醒,並且一日衰弱過一日,她曉得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對不起,我推測錯誤了……救不了你……救不了你……」她無比悲傷。「若你還是要走,那不要落了我,咱們說好到哪都一塊的……」她哽咽著,將掌心輕輕貼著他的手,絕望下開口唱起歌來--

「一寸光陰一寸心,一朵曇花一朵雲,一朵雪花一朵夢境,一一捧在手掌心。」她一字一句的唱,淚一滴一滴的流。「一顆塵埃一菩提,一顆流星一個你,一心一意捧在手掌心,七世夫妻,只是神話的魔鏡,第七夕,只能再等一世紀,你是天地,你是風雨你是晴,你是溫柔的叛逆,逆轉我的一年四季……」

驀地,緊貼著的手掌蠕動了一下,握住了她。

「這首歌,我聽過第二回了……一直想問……這是哪裡的歌曲?」

頭頂傳來輕淺虛弱的問話,她一怔後,雙眸的淚瞬間洶湧,她沒仰頭,只是伏在他胸膛上盡情的哭。

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她終於能說話了,才啞著嗓子告訴他道:「這歌來自未來,不是這時代的產物。」

「是嗎?原來是未來的歌……」

「你不吃驚嗎?」

「不吃驚。」

「為什麼?」

「你與岳丈、岳母很不同,我早……猜過,你或許是別人……」

「你……不怕嗎?」

「怕?怕與我同甘共苦的妻子?怕努力將我的命救回來之人?不,怎會,若怕……只怕你覺得我配不上你,不配做你的丈夫……」

她再度嚶嚶曝泣,過去她一直小心隱藏自己的秘密,怕被他排斥,怕他把她當成瘋子、妖怪看待,可他……原來早猜出來,並且全心全意的接受,沒有一絲遠離驚濯,這令她感激至極。

「過去的我名叫周筱琳,你蕭記就記,不想知道也罷,只霞白,靈我是囊實,您的妻子春實實。」

「嗯,我曉得,你是春實實,我的妻……唯一的妻。」

「謝謝你,謝謝你能活過來,謝謝你愛我!」聽著他逐漸強健的心跳聲,她無比激動與感激。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3-13 12:24 PM

尾聲 善惡終有報

祁州城的街上,出現一名殘了腿在地上奮力爬行的人。

這人蓬頭垢面,衣物殘破不堪,全身航髒極了,不知費了多少精力爬行了多遠,才來到祁州。

他腿雖廢了,可他不甘心,一定得回來,只要到了家,家中妻妾如雲,還怕沒人能照顧他下半輩子嗎?

他吃力的爬到一處大宅前,只是原本門楣上熟悉的牌匾改成了「李宅」。

他看錯了嗎?

這明明是當初分家後,他親自挑選買下的宅子,裡頭的佈置美輪美奐,極盡奢侈,怎會未經他同意便換了牌匾?

他爬上石階,敲敲那朱漆大門,不一會有人來應門了,應門的人他識得,是他請的門房。

「去去去,乞丐也敢來敲門,要乞討到別處去,咱們李老爺最討厭乞丐來晦氣。」門房往外瞧不見人,低頭才見到匍匐在地的跛子,立刻嫌惡的趕人。

「阿興,是我……」他說。

門房聽這聲音耳熟,一愣。「你是……」

「你聽不出我的聲音了嗎?我是雷三少爺,雷青巖。」

「什麼?!」阿興大驚,趕緊低下身仔細瞧他的臉,雖然滿臉長鬚,又瘦了不少,但還是認出來了。

「真是您!可您不是四個月前死了嗎?怎會變成這副樣子的?」他驚問。

「死?誰說我死了,我變這副德行是因為運藥去西北途中被匪徒搶劫,我奮力抵抗才受傷,我哪死了……」雷青巖咬牙說。

他四個月前被逼運藥去西北,本打算半路就將藥材丟棄逃跑,之後再找個理由說遇劫,因此無法將藥材運至西北,可誰知竟真教他遇到搶匪了,那群匪徒凶殘無比,見他的藥材值錢,搶了東西還想殺人,他被砍了幾刀裝死才逃過一劫。匪徒走後,他因重傷昏迷過去,醒來後,發現自己腳筋已被砍斷,從此廢了雙腿,他是一路爬行了整整四個月才回到祁州,這過程悲苦心酸到無法言喻。

「原來如此。」阿興點頭。

「去喊三少奶奶出來接我進去吧。」他吩咐。

「這……」阿興沒有動作,支吾起來。

「你傻什麼,還不快去喚人?!」他催促。

「三少爺,這宅子已經不是您的了,三少奶奶也不在裡頭。」

「什麼?!」

「您方才沒瞧見嗎?這牌匾上是姓李。」阿興提醒他。

他臉色一變。「是啊,這是怎麼回事?」

「四個月前傳回您的死訊時,您之前在外玩樂欠了不少債,那些人就全來向三少奶奶追債,三少奶奶不願意交出自己的財產,便將您的妾室全打發了,然後變賣宅子和田地離開了,而這宅子讓李老爺給買了,他繼續僱用小的當門房,小的這才沒離開這裡。」

雷青巖傻眼,自己居然一夕間財產、女人全沒了?!

「明……明鳳珠那女人此刻在哪?!」他氣得想殺了她。

「她……前些時候改嫁了。」

「改……改嫁了?」雷青巖臉都綠了。

「她的娘家人安排她嫁給城郊的小地主當五姨娘,聽說上個月剛傳喜訊,她有孕了……」

聽到這,雷青巖終於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京城,在離皇宮極近,只有皇親貴胄或者極富之家才住得起的街上,一戶府邸今日熱鬧迎親。

公主下嫁臣子,整條街的人都歡欣鼓舞,夾道爭睹皇家金枝玉葉的風采。

公主下嫁之家姓雷,三年前考上探花,是雷家五子,而雷家是一年前才舉家由祁州遷至京城的。

雷家一度因禍差點垮了,後因雷家兄弟團結,這才讓家族起死回生,而雷家的家主及夫人於一年前成功解決西北病疫,戴罪立功歸來,夫婦倆回來後努力振興家業,一年之後雷家再度興旺,且事業更加發揚光大,為與朝廷有更多合作,夫婦倆也將事業往北移,遷居京城。

雷家幾個兄弟商量好,不分家,到了京城兄弟還是住一塊,如今蒙聖恩,雷家五子風光娶了皇上最喜愛的芳寧公主為妻,當真是一家和樂,富貴榮華都有了。

「來了來了,公主的鳳轎進門了!」趙氏喊著。

「進門了嗎?」陶姨娘因為歡喜過度,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慌了,陣才趕緊往外走去,但走了幾步像想到了什麼,又趕緊繞回來。「這……還是太太先請。」她一時高興,竟忘了該讓太太先行的。

趙氏微笑。「咱們姐妹還分什麼你先我先,青峰娶媳婦是咱倆的喜事,走,咱們一起去廳上接公主吧。」她拉著陶姨娘往花廳去。

陶姨娘揉揉眼,將眼淚抹掉,她是苦盡甘來了,有生之年能親眼見兒子出息,還娶了尊貴的公主為妻,而她在雷家也不必再過著畏畏縮縮的日子,如今太太待她極好,真像姐妹一般了。

雷青峰將芳寧迎進門,她雖貴為公主,依禮還是得拜見公婆。

花廳上站滿了人,雷家除了老三雷青巖外,全員到齊,連在浙江的雷青堂都帶著水

玉蘭專程趕回來參加喜事。

雷耿狄經幾年的調養,身子已大好,端坐在廳上等著公主拜見,而他身旁依理應該只能坐著趙氏,可趙氏要人再搬張椅子過來,讓陶姨娘也坐下。

陶姨娘不肯。「我擔不起啊……」

趙氏按著她不讓她起。「你儘管坐好,你擔得起的,你才是青峰的親娘。」

陶姨娘聽著,激動得眼淚又落下了,點點頭,不再堅持了,就讓她做一回真正的娘吧。

雷青峰先進廳去稟告父母新嫁娘已到,見陶姨娘坐在高位,不禁倍感欣慰,他努力上進,等的就是見生母高興的模樣。

芳寧隨後進廳,不小心踩著了自己的長裙,顛了一下,一隻溫暖的手立即扶了過去。

「公主,小心走好了。」這聲音清脆。

「姐姐?!」芳寧認出聲音的主人是春實實。

春實實笑了笑。「我呀,總算盼到與公主成為妯娌了,謝謝你肯等五弟這麼多年。」

五弟不願拖累公主,堅持要等他們夫婦從西北回來,家族徹底除罪且再度興旺後才願意娶親,皇上欣賞他性子剛正,又重其才能,最重要的是公主對五弟情有獨鍾,願意等待,才有了今日的圓滿。

芳寧聽了這話,俏臉都羞紅了。「駙馬為人正直,對兄弟家族有情有義,這樣的人必定是可以托付終身之人,芳寧等待是值得的。」

春實實低笑。「你倆果真是一對的,五弟也說公主性情活潑,明是非、知義理,會是個賢妻良母,他娶之萬幸。」

芳寧心頭一熱,歡喜的笑了。

春實實扶她至廳前,交給雷青峰後,走回丈夫的身邊,身子微微倚著丈夫,仰頭望他,夫婦倆相視微笑,再一起瞧向廳裡的情景。

芳寧正要朝公婆行禮,雷耿狄與趙氏自是笑得闔不攏嘴,而陶姨娘更是喜樂得眼淚掉不停。

這時,忽然有人高喊:「皇上駕到!」

眾人一驚,公主出嫁有其禮數,照理早上辦過宮禮後,皇上不可能再過來雷家的,這於禮不符。

可皇上既然來了,眾人又不敢怠慢,雷耿狄讓人扶著,所有人趕緊要出去迎聖駕,但還未走出花廳,皇帝顧懷安已經自行入內,眾人連忙又要對他行跪拜大禮。

他手一揮。「今日喜日,免了這些。」

被迎著入座後,顧懷安瞧著花廳上雷家人集聚,熱鬧非凡,十足展現這家團結的力量,不禁有些羨慕,這在皇家可是很難見到的,他不禁慶幸女兒能嫁入這樣的人家,相信將來也能和樂融融的過日子。

「大家不用拘束,朕來之前,大家做什麼,這會就繼續吧!」顧懷安愉悅的道。

可這會所有人皆你看我,我看你,方才是媳婦見公婆的家禮,這時候皇上出現了,這家禮哪好再繼續進行。

顧懷安見眾人佇著沒動靜,不解的問:「這是怎麼了?」

「這……」雷青雲有些尷尬,也不好回答。

倒是芳寧不客氣的朝自己父皇道:「父皇駕到,就往主位坐了,反而將女兒的公婆擠到一旁去,那女兒要怎生向公婆問禮?」

顧懷安這才知自己坐了人家公婆的大位。「這是要朕讓位嗎?」他疼女兒,倒是不介意。

「不不不,皇上千萬別折煞了咱們,公主既已下嫁,這家禮隨時可以進行,不差這一時,請皇上安坐。」雷耿狄惶恐的道。

顧懷安龍心大悅。「既然親家都這麼說了,那朕就不客氣了。」他坐得心安理得。

可又怕芳寧不高興,他馬上又笑道:「朕今日是來送禮的。」他笑著說完,又喊了一聲:「來人,將東西抬進來。」

幾個太監立即由門外抬了兩塊匾額進門。

匾額上覆蓋著紅布,不知寫些什麼。

「皇上,這是……」雷青雲問道。

「青雲,你來揭這第一塊匾額。」他召來雷青雲。

雷青雲上前,當著大家的面將紅布揭落,只見匾額上是顧懷安親題的字,寫著「忠孝節義,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這十二個字。

眾人眼神立刻亮起來。

「瞧,這說的就是你們雷家,雷家既忠君愛國,也節義持家,是眾人的典範。」皇上寫的這塊匾額,是對雷家的讚揚。

眾人感激聖恩,並由雷青雲代表跪下領這塊匾額,能得此榮耀,雷耿狄幾乎老淚縱橫了。

「父皇,這還有另一塊匾額,這又是寫些什麼?」芳寧不知何時已悄悄掀了紅蓋頭,睜著大眼,好奇的問。

顧懷安神秘的一笑。「這就由你的四嫂來揭曉了。」

春實實訝然,皇帝親題的匾額由一名婦人來揭?這也太榮耀了!

她瞧了眼雷青雲,見他含笑頷首,這才走上前去,站在匾額旁邊。

「你揭吧。」顧懷安催促。

她環視了廳上眾人一圈後,慢慢地揭開了匾額。

上頭的字是「春雷動」。

春實實一怔,一時未能明白其含意,又瞧向雷青雲,見他已笑開了嘴,再疑惑的往顧懷安望去,他正起身走向她。

「你與青雲替朝廷解決西北大患有功,這雖是當初說好的將功贖罪,但朕認為自己還是佔了大便宜,所以補上這塊匾額送你們夫婦,這意謂你們兩人間的情深意重、生死不棄,就猶如春雷響動時的震撼人心。」

顧懷安一說完,四周響起如雷的掌聲,眾人皆認同皇上所言,這對夫婦的感情之深,當真教人動容。

雷青雲走至妻子身邊,夫婦倆苦盡了,如今只剩甘來,他們望著彼此,幸福微笑。

「另外,朕見寧王也在,剛巧有件事要與寧王商量。」顧懷安忽而又說。

雷府喜事,顧懷安與顧柏臨專程由祁州趕來賀喜,這會被皇上點了名,顧懷遠立刻站起身。「皇上有事儘管吩咐。」

顧懷安大笑。「朕聽說你是春實實的義父,朕有個不情之請,能否將你這義女過給朕,因為朕也十分欣賞她,也想多個能幹又聰慧的女兒,你可願意讓女兒?」

春實實耗然極了,皇上居然要認她做義女?!

這……她出身低微,能使王爺破格認女已是天大的福分,如今皇上竟也……她傻愣住了。

「姐姐,你可真是我的姐姐了,還不快向父皇下跪謝恩!」芳寧高興的提醒她。春實實這才猛地回神。

「義父還沒答應……」這當口她著實犯傻了,皇上既開口,哪還真需要寧王同意,那不過是客套,這事其實已定了。

顧懷遠笑呵呵的過來,拍著她的肩膀。「本王當初認你為義女時,就見你相貌不凡,是個後福不淺的人,果然如此啊,你做了公主之後,我雖不敢再要你稱我為義父,但這情分不變,公主有任何需要,不要客氣。」

春實實當場跪下。「實實不敢忘記王爺當年認女的大恩。」

她如今已是公主的身份,顧懷遠怎敢受她這一跪,忙扶她起身,可她還是朝他叩了足足三個響頭才起來。

顧懷安見狀,輕笑點頭。「不錯,能夠記得當日恩,這才是做人的道理,朕果真沒看錯人。」

事實上,這是女兒芳寧討的恩典,她說雷青雲夫婦在西北勞苦功高,必須重謝才是,他才想到收義女,抬高他們的身份。

春實實又向顧懷安叩首謝恩,雷家人對此歡喜不已。

顧懷安再道:「你們雷家可真了不起啊,朕的兩個女兒都嫁入雷家了。」

一門兩個公主,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雷家風光至極,堪稱富貴榮華,聲勢顯赫啊!

「對了,朕搶了寧王的義女,總不好就這麼算了,得補償寧王,今日起柏臨不必回祁州了,就留在京城,朕打算好好重用他。」顧懷安再下恩典。

顧懷遠聽了大喜,他當初收春實實為義女時,從沒料到能因為她得到這麼大的恩典,他們寧王府雖貴為皇親國戚,但長期離京在外,權勢不如京城裡的其他皇親,對這結果,顧懷遠激動不已。

顧柏臨性子沉著,這時也難掩高興,他人在祁州,離京遠,離聖心更遠,因此始終無機會一展抱負,如今終於能夠有所作為了,他瞧向雷青雲夫婦,感謝他們為他帶來機會。

雷青雲與春實實也為他開心,顧柏臨有治世之才,卻長期埋沒在祁州,未來若能施展抱負,這也是國家之福。

顧懷安聖恩不斷,廳上眾人歡聲笑語,他足足在雷府待了一個多時辰才起駕要走,一干人等送聖駕至門口。

雷府門前,一群人衣著光鮮,不分男女個個氣度不凡,耀眼奪目,那興盛與顯達之姿難以形容。

此時誰也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匍匐於地的乞丐,這人見著雷府門前駟馬高車,人人顯達富貴,只覺得每個人都很眼熟,卻想不起來都是些什麼人。

自從一年前他在一戶門前醒來後,他已不記得自己是誰,問人,有人說他受剌激過度,失憶了,也有人說他天生就是傻子,所以在街上乞討流浪,這次他由祁州爬行到京城,爬了三個多月,見到這戶人家門庭榮耀,心生羨慕,忍不住偷偷觀望了一下……

這時雷青石回過頭來,瞧見趴在地上的落魄乞丐,那乞丐容貌被鬍子與亂髮遮蓋,瞧不清楚,他只覺得可憐,起了惻隱之心,便讓人拿了一袋銀兩過去,算是一點救濟。

一群人送走皇帝後,沒人再留意到那腿殘的乞丐,喜樂地又回到大宅內,繼續未完成的家禮,閤家騰歡,幸福無窮……

--End--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3-13 12:24 PM

後記

愛,要努力 淺草茉莉

記得二0一三年的台北國際書展時曾承諾過大家,淺草茉莉要挑戰厚實本的藍海書系,今年終於不負眾望的完成了第一本,總算沒有對大家食言了,呵呵。

因為是藍海作品,《藥香良人》的筆觸與結構和過去明顯不同,豐富度與飽滿度也是,這本藍海初啼之作是我的新嘗試、新創作,全新的格局與作品就獻給今年二一四的香港書展了,希望香港朋友們不要吝嗇於指教啊!

《藥香良人》的女主角雖是穿越的角色,但穿越到古代的身份低,只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必須靠努力才能爭取自己的未來,所幸,她遇到了良人,這人懂她、護她、愛她、支持她,兩人共同扶持,最後才能擁有幸福,現實生活中女人也要靠自己奮鬥才有可能獲得真愛喔!

男人不會永遠迷戀一個只等待別人付出,自身卻不努力的女人,真愛若要長長久久,是要兩人一起加油的,所以,你、或你,加油了嗎?(嘿嘿,這只是淺草茉莉的小叮嚀啦!)

另外,再做個預告,《藥香良人》之後還有系列要出喔,猜出是哪位出線了嗎?沒錯,下本書的男主角是雷家老二雷青堂,女主角當然是看起來傻氣沒心機又愛吃的水玉蘭了?

若你們喜歡老四與春實實的故事,就別忘記繼續追雷青堂與水玉蘭的甜蜜戀情,這兩個也是冤家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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